《崔林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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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林言事-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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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在旁边看着不出声打扰他,他也针的专心,我回头对虎子笑笑,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崔瑾义左手定穴位,右手手起手落频频施针于大椎、风池等穴,不时轻声问:“可胀?还是痛?”。他的侧脸柔和,此刻是一个让人信任的医者。
  一时他为病人针完,还细心的把一方布盖于病人身上,才直起身来,对我笑:“清月!”
  我有些惊讶:“由之知道清月来了?”说着略行礼。
  崔瑾义比我高,顺手就把帘子掀起来,示意我出去,一面又笑着说:“清月来到门边我就知道了。”
  我们在后堂坐下,虎子给我们奉了茶,我笑崔瑾义:“新科的探花郎呢!满京都里只怕人人想要看由之与方公子游街,却不想我这回春堂这样的好运气,探花郎不请自到!”
  “正是呢!今日崔公子一上门,虎子只觉得蓬荜生辉,真就这么个词!”虎子也在一旁凑趣。
  崔瑾义连连摆手,“笑话笑话了!”
  “虎子,你只管去办你的事情吧,由之这样熟悉这里了,只怕也不用你招呼他。”我打发虎子,又对崔瑾义说:“由之只当这里当日的翠雍山就好,随喜!”
  崔瑾义笑着点头:“说起来,还当真还怀念山中时光呢!”
  我也笑:“日后只怕由之难得自由了,不日就要赴任了!说起来今日怎么这样有空?高中了少不得应酬诸人。”
  “昨日看了黄榜,我这耳边就没停过,只觉得吵闹,还是到了清月这里才得了安宁。晚间有答师宴,不日要上殿面见皇上,还有赏花宴,林林种种,总要忙过九月呢!”崔瑾义娓娓道来,也不是炫耀,也不是不耐烦,只是平和的述说。
  我点点头:“燕云飞鸿,今日要比翼而飞了!真是恭喜由之了,可得偿心愿。”
  崔瑾义却有些喟叹:“前些日子听闻吕大人遣人上门提亲了,闹得京城里都知道的。”
  我不置可否,也不好在崔瑾义面前说吕惠卿不好。
  崔瑾义却皱着眉说:“想必青云也曾告诉小姐那日在般若寺为何我会与青云出来找清月,由之这样的身份不能在师弟背后说师弟的是非。但若是日后在朝堂上争论起来,林二小姐怕是难以自处。”
  崔瑾义其实也算是非议吕惠卿的,只是拐个弯,但我赞赏他的看法:“恬儿妹妹说我父亲、方严大人都是君子,想必不会因为朝堂之事迁怒到家人。”
  崔瑾义听了我的话只摇摇头,看见我也有些不开心,又轻声说:“清月心中想必为林二小姐忧心吧?”
  我一笑。崔瑾义接着又说:“清月和林二小姐虽是姐妹,但这样不同。当日在山中,由之万料不到林二小姐是百花丛中的牡丹,小姐却是山谷中弄清风的幽兰。由之私心以为清月还是在山中自在,今日清月在京城里面,可惜由之”崔瑾义一番话像是感叹又像是伤怀。
  感伤身世如今看来,我又怎么能够一辈子呆在山里,赵怡什么时候注意我的我都毫不知觉。我略甩头,甩掉那些恼人的事情:“说起来好些日子不曾回翠雍山看看松风和尚了,他虽然老当益壮,但是毕竟岁月不饶人”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清月那日说的佛偈,前一句我看清月倒是应了,但后一句,只怕清月知易行难。”崔瑾义微笑着看我,了然一切。
  我抿嘴一笑,这世间最难的未必是知道道理,而是悟出道理:“由之知清月,只是不知这后半句话由之可也做得到?”
  崔瑾义也笑得柔软:“清月抿嘴时会显出颊边梨窝清月说的是,哪里由人不牵挂,牵挂千里之外老母,未曾高中时忧心她失望,高中了忧心家中母亲要应酬那么些人!还有牵挂这么些新朋旧友”
  “世间儿女,最难看破的无非一个情字,最动人的也无非一个情字,有父母的养育扶持之情,有夫妻之间的恩爱,也有朋友之间的恩义。都是俗世儿女,苦乐都会经历,就去经历。”
  两番话说下来,我与崔瑾义相视一笑,也觉得有些默契,心中忧伤略平:是人就要经历,无论什么经历,只怕由不得我时时思前想后早作筹谋,这或许也是舅舅提醒我的那句:知天意尽人事吧!
  崔瑾义在回春堂带到中午,他的小书僮臻儿开水烫脚似的来把他拉走了,那样子也有意思。我和虎子笑着送走崔瑾义,我也不过在后堂略略看些账目。我不算一个懒的人,生意这件事情,抓大放小,一向由得虎子放手做。但财这种东西,于能者则添其懒惰,于无能者则助其为恶,我放心虎子,但也不能放任不管。等我大略查过帐目,就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与燕语出来,只觉得疲惫。
  “小姐,不若去清河边略走动一番吧。”燕语一脸心痛:“回京这些日子,小姐心上宽松的日子也没有几天,眼见深秋到了,最是容易伤肺的,小姐”
  “回去你炖些冰糖川贝雪梨罢了,不用担心的,往日里康康仔细瞧过自己的面色。”我扶着燕语的手上了马车。
  上车不久我倚在燕语身上只觉得困倦,不一会眼睛只觉得涩起来,隐约间想起崔瑾义说:“都无挂碍,清月只怕知易行难”
  这个崔瑾义,说这样烦难的人世情,也是一付温和平静。想来是经历了波折有所了悟吧。这样的人,不同于舅舅的清风朗月,不同于哥哥的开朗外向,而是一种淡定。未必是他有信心解决这些事情,而是得失由之的心情吧。怪道慕容先生送他这样的表字
  迷迷糊糊的我睡了过去,仿佛浮在一片云上,飘飘荡荡没个落处,却也觉得舒适。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梦,柔软的童年的梦,平静到寡趣的山中时光,乃至于前世生病了懵懂间妈妈给我喂药的情形。半梦半醒间,好像回到家,燕语给我父亲回话,好像我真的生病了。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早上,床边燕语茴香固然在,连父亲婶婶还有哥哥都在,倒围了一屋子的人。看见我睁开眼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父亲首先说话:“你这孩子什么事情这样值得思量!出门也不多穿两件衣物,这回深秋,天气不比翠雍山,也不比中州啊!”
  “大哥回去吧,也该换身衣裳上朝了,这可不能误。康康这里还有我呢!”婶婶劝父亲。
  父亲又上来把了我的脉,摸了摸我的额头,才点点头,嘱咐燕语两句,又对我说:“爹爹要上朝去了,康儿你好生歇息,有什么想吃的让你婶婶给你做,千万不要在劳神了。”
  等父亲走了,婶婶才坐在我床边:“康康思量什么这样用心,想必又是为恬儿。哎,虽她不争气,也不值得你这样。”
  为恬儿?也不至于:“婶婶,康康也不是为妹妹思量只是看了帐本有些疲倦罢了。”
  “那妹妹也该打,就为看账本也惹了风寒,可见妹妹平日里没有好好调养。”青云哥哥一脸不以为然。
  正说着门外落雪来报景怡亲王来访。
  婶婶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哥哥一眼,青云哥哥摇摇头,站起来说:“青云去迎着吧。”说着走了出去。
  我有些莫名其妙,赵怡这时候为什么会来。
  “昨日是王爷送康康回来的,康康不记得了?”婶婶看我一脸不明,握着我的手轻声对我说。
  赵怡送我回来的?老天,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问题是他怎么送我回来?我身边就一个丫头,她肯定没办法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把我移进房间,这意思是我觉得全身的血一下涌到头上来,只觉得烧得更厉害,拉着婶婶:“婶婶”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解释什么。
  “哎”婶婶拍拍我的手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康康长大了,一副样子惹人怜爱,你母亲见了该瞑目了!”婶婶脸上不知是什么情绪。
  “康康”我张了口。
  “康康只管放心养病吧!”婶婶慈爱的对我说:“婶婶既知康康心思,你父亲叔叔自然就有法子周全,你不要再自己胡思乱想,把身子再搞坏了!”
  我只好点点头。
  婶婶说了两句话宽慰我,也就离开。她前脚走,后脚赵怡进来,青云哥哥并没有跟进来。燕语茴香等人看这样子也赶紧的行礼退出来。
  我又羞又恼,婶婶为什么要离开,青云哥哥又为什么不陪着我,这既不合规矩礼仪,又不体贴我的心情。我勉强坐起来,然后想起床,至少这样不至于那么尴尬。
  赵怡按住我的肩,低声说:“清月不要动!怡也只是来看看。”
  我压住害羞,尽量一种平淡的语气:“劳王爷挂心了!听闻昨日是王爷送清月回家,真是多谢王爷。”
  赵怡不置可否,挂着一丝我不大熟悉的笑容。赵怡不说话,我则搜肠刮肚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不一会赵怡微笑:“清月你青云哥哥真是拿了十二分心思护着你,方才我要进来看清月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我笑:“王爷,这里是清月的闺房,王爷这样进来让监察御史知道了,王爷要花的功夫只怕更多呢。”
  赵怡又笑得更开:“那看来监察御史有的忙了,清月病了大约人事不知,昨夜清月房中状元郎陪着探花郎,主考官丢下谢师宴并着一位朝中重臣,集在这房中,也不过为了给清月诊脉罢了。”
  闹得这样大的动静?“如此,真是清月的罪过了!”
  赵怡看着我,表情柔和:“清月人说医者能医不自医,清月却不是个能照料自己的人。只是清月不该凡事多于思量,许多事情,不是清月思量出了前因后果,就该是这样的前因后果。”
  这话?赵怡对我解释什么?我想不明白。
  赵怡见我茫然也不说话,站起来又在袖中掏出一件东西,走近我:“这是枚兰佩,触手生温,颇能安神定惊,清月带着吧。”说着放在我的手心,又悄声说了句:“纫秋兰以为佩!清月不要拒绝!”
  我手心握着那兰佩,确实触手生温,只好道谢:“清月谢王爷赐佩。”
  赵怡点点头,又说一句:“昨日看探花郎的药案却也不错,清月只吃吃看,若不好怡另遣了人来。”说着略致意也就走了。
  我看着他走出门,突然间觉得我仿佛注定要和这个人有所纠葛,可是我张开掌心,看见那兰佩半开半闭,里头微微几点蕊芯,栩栩如生,翠绿的璎珞衬着那洁白莹玉,赏心悦目。赵怡,会是这个时空里面我心灵的故乡么?

  青天秋水浮白云

  其实我也就是伤风感冒,要是在后世,是连药都不用吃的病,在这里也不过小心一些避免加重而已。温中散寒,扶植肺气大约如此。我不曾料想崔瑾义连同方愍会一齐来了,想来是我病了家人通知父亲叔叔,两人听闻了也上门吧。崔瑾义的药案如同他的人,却是平和的,用着倒也有效。
  第二日秋白上门看我,敢情我这一病天下皆知了。
  “妹妹身上好些?妹妹往日看着就柔弱,眼下深秋,也该看着添减衣服才是。”秋白平日和我交往算是多的,这时候只坐在我床边说话。
  燕语给秋白上茶,秋白饮了一口,又看了燕语一眼笑着说:“妹妹身边的人也得意,这一杯子却是什么?”
  燕语略行礼:“这是川贝雪梨露,这两日看着天气寒燥,给小姐备着了。秋白小姐也用些,可以润肺的,防着风邪侵肺。”
  秋白听了笑着点头:“劳你费心!”说着看着燕语的背影,又对我说:“妹妹这丫头也是通医理的!”
  “幼时清月常年病着,家中祖父母亲日日忧心,日日医药不断,那苦药是当水喝的,说起来就能想起那股子药味呢!后来机缘巧合遇着松风和尚,他高明,教导了药膳的法子,只说以药入食,以食治病养身,才慢慢少了吃药,因此燕语这样常年跟我的人也都学些药理医理在身上,都粗粗懂些。”
  秋白握着我的手:“难为妹妹年纪小小。”
  我笑:“秋白姐姐怜惜清月,清月心里暖着呢。”
  “怜惜妹妹的可不止是秋白,青云何尝不是!还有听闻状元郎、探花郎可是立即上门看妹妹的,连景怡王爷”秋白含着笑打趣我。
  说得我不好意思,我什么时候成万人迷了,我又不是恬儿:“秋白姐姐打趣我!”接着辩解:“由之是早在山中就认识的,方公子也曾在杭州见过,到京后颇有来往!”
  “那景怡王爷呢?”秋白又问。
  我张口,总不能说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开始惦记我手上的药材吧!
  秋白看见我说不出话来,才连忙拉住我:“瞧你急的,姐姐知道你不是轻浮之人!只是王爷往日我曾听青云提及妹妹年纪轻轻就培植了草药的,又听闻王爷曾在姑苏”
  我一听,咦?青云哥哥连这个都告诉了秋白他们的感情在我看不见的时候颇有些突飞猛进噢我当即耍赖:“姐姐!你告诉清月,哥哥什么时候把这家长里短的事情都告诉姐姐的?”
  秋白看见我耍赖,手指一点我的鼻尖:“你这丫头!这样灵!不过一句话就被你闻到了味道!”说着脸也红了起来。
  我赶紧拉着她:“姐姐不要害羞,疼疼清月,告诉清月吧!一家里青云哥哥从小就与清月投缘,他高兴又不好意思告诉清月的事情,总不能让清月最后才知道的,姐姐告诉清月,也让清月为哥哥高兴一番!”
  秋白笑了,只扶着我坐在我的床头,小小声地说:“那日在般若寺的情形妹妹也知道,青云和由之,还有方公子,都是君子,青云和由之看不下去,先后跑出来,方公子也不好留我和爷爷对着吕大人,因此没有走开。秋白看你哥哥的样子,心中也”秋白又红了脸,不好意思接下去。
  我替她说:“姐姐心中有数对不对?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了也不会藏着掖着,不喜欢宁愿跑开不看的,他拿不准姐姐的心思”
  秋白羞涩的略点头,才接着说:“后来释尊和尚论佛,最后咱们对的茶偈,你哥哥用莲心茶劝谕我,说什么如来语如来说,倒让我觉得他也算个君子,连我爷爷也看出来了。”
  “然后呢?”
  秋白看了我一眼,我并没有笑她的意思,她才说:“后来青云送了我一幅画,是那日初次见面的样子。昨夜谢师宴祖父出席,我也曾与青云一道在清河边因此听闻妹妹的许多事情。”
  我听了觉得哥哥应该是心仪秋白的,因此正颜对秋白说:“姐姐,若哥哥不曾对姐姐说这些事情,清月也不会对姐姐说接下来的一番话。青云哥哥与清月可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清月不说全知道哥哥的心思,但他的脾性清月总也知道的。当年我舅妈就说哥哥得了舅舅舅妈的好处,人是很开朗外向的,人品、才情也都是好的。清月看最要紧的是一份心思总装着家中的人,只说他这些年如何照顾清月就知道了。但清月也知道呢,家中舅妈去得早,哥哥身为长子嫡孙,这些年为家中营生奔波劳碌,路途中间的辛苦,只怕就连我舅舅都未必能十分体贴温存的,真是亏得哥哥这样”
  “清月何尝不盼望有个好女子和哥哥心心相印,日后舅舅不能慰问的,清月不能照顾的,由嫂子一一体贴照顾着,哥哥往后就是千里奔波辛苦了,也就不枉了!姐姐是个明澈人,和清月交往的这些日子,不瞒姐姐,姐姐生动也庄重,和哥哥堪称合衬!若姐姐没有这心思,清月自然不说,若有,清月满心里只有为哥哥姐姐高兴的!”
  秋白听了我的话,脸上到没有那么窘,只是微笑说道:“妹妹这样的心思,姐姐知道了。我与你哥哥心中都有数,妹妹倒不必为我们担心的。只等妹妹你圆满了,我们自然也水到渠成了!”
  我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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