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仍后天之本,康康生后喂养略有不当,因此自身血气更见亏虚;血气亏主实则伤肺引致痰湿,不易于避风邪,主虚便可引致阴阳两虚。另外,康康生时应该有些不足,否则不至于毛发枯黄的肾虚之象。康康脉象,若说病也尚且不算病,但若长期调理不当必酿成大症候。上次我云度了她去,只怕经我调理,不过三两年便有大起色,夫人执意不愿,松风自不愿勉强,只是夫人从此要看开了去,在饮食上留心调理,辅以药材,徐徐补来方可望痊愈。”
娘亲听到松风前面的一段,早已忍不住嘤嘤低泣,后又听见以后要细细调理的话,有赶忙擦了泪,仔细地听。祖父抱着我也问:“松风也请指点如何在饮食上留心?”
“康康正是出生婴孩,若早在襁褓时候喂足奶水,也当无妨。”
此时蔻珠接了话:“大师不知,我家康康到了七八个月时就在不肯吃奶的。”
“原来如此,这也无妨,如今她已足两岁,可多添补脾益气的食物,芡实、薏苡仁、山药,这些除了可入药,还可做食材,你们可变了花样给她吃。另外,天生万物皆有其性,康康平常想吃什么,只要不伤及其身,都可给她吃。我看此次见她,比上次又有些起色,想必府中已改了她的饮食,这就是好事,但往后还需慢慢调理,心急不得。只有一条,怒极伤肝,肝伤脾必损,往后可要避免大悲大痛,则可保一世平安。”
祖父听了也只点点头,我想因为其中涉及我的父亲,祖父也并不好在众人面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老胡收拾了厢房,邀请松风住下些日子。娘亲坐在一旁,脸色有些呆楞,后来林娘便扶了下山,不过却留了萱玉下来与点翠一同照顾我。
我晚饭时吃了萱玉炖的鱼粥,又喝了汤药便躺在床上捂汗,到了往日临睡的时刻就出了一身的汗,萱玉与点翠给我换了衣裳后,我便觉得软软的,却没有白天时候的难受了,略略喝了些温水,就沉沉睡过去了。
我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一时人事具忘,昨日青云如何走的,松风和那王性德怎么住进来的,好一会才想了起来。
点翠和萱玉倒没有含糊,给我穿了衣服洗漱之后仍旧给我喂了粥,不过此时我的饮食已经大为改善,再不是连油腥都没有的清汤寡水了。等我吃完,仍抱了我去给松风把脉。
好一会才说:“昨日受凉,并不严重,发了汗,就大好了。”说完示意萱玉把我放下来,然后说:“姑娘不必担心,和尚自有分寸。”
说着拉了我的手,我睡了大半天,睡得筋骨酥软,正想走走散散闷,就欢欢喜喜的跟着他走。正巧祖父吃过午饭也要出来走走。三人就只在院子里踱踱步,说些话。
“我昨日听大师所说医理,也深有体会,只是没想到松风精于禅道,还能对医理有如此认识。”
“哎,说到禅道,我也苦于此啊!”
“哦?松风不妨说说,大家一起参详?”
“我自受戒,便修苦禅,后于四方云游,初时也是因为长长孤身一人,不得不学些医术在身,后来见民间疾苦,不免也怀了救人之意。有了救人之举,就希望不会误诊漏诊。渐渐也就对阴阳五行有些心得,心中对于苦禅则有了不一样的念头。总觉枯坐修禅,不若救人一命般令我心安。就不免有些自苦”
“原来如此,松风所言怕是自古皆有人烦恼,想那达摩面壁十年为人称道,也有孔圣周游列国之举,此事还需得松风自己堪破”
“哈哈,林中书不必为我所说介怀。倒多留心你家康康,我瞧这孩子的母亲似有些心结,怕是你家家事,我不便过问。林中书的长子次子我曾有缘一见,确实风采过人,你林家一门琼秀,当真可喜可贺。康康这孩子一双眼睛长得极好,初见她时,病恹恹的不大精神,一双眼睛却水灵,又沉静过人,想必是个怀有瑾玉却不事张扬的孩子。”
松风的话明着褒奖,潜台词是不是有些微词则未可知,祖父听了便只说:“过奖过奖。康康近来我带在身边,确实是个恬静的孩子,说到聪慧确是不如泓儿幼时。只是女儿家,能温柔娴淑就是她的福气了。她虽不似其他孩子般天真娇憨,但自有她的一番乖巧体贴,也真令我老怀安慰。”
祖父的话暗地里有些维护父亲的意思,看来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果然是很令祖父欣喜的。对于我则完全是老年之后绕膝的安慰而已了。我应该生气么?我倒不生气,因为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的。松风对我另眼相看,祖父对父亲另眼相看,这就是人与人相处的缘分,也是脾气相投互补的缘故。松风话里话外说我沉静不似这家中的许多人,大致他也不见得喜欢祖父甚至父亲那种高调的做事风格吧。难怪我看松风有些好感,原来是脾气对了胃口。
无论如何,我和祖父血肉相连,祖父对我也算上心,何况我的启蒙老师除了娘亲,就是祖父了,舔犊之情早已经将我们连在一起。
自此以后娘亲特意安排萱玉管我的饮食,为了更好的贯彻松风的意思,娘亲禀明祖父,特意留松风多住了些日子,又让萱玉多请教松风医理药理,方便日后给我制作药膳饮食。
祖父自然同意,并且还让松风也一起住在可园。两人日日谈佛论道,彼此了解则更为深入,松风常赞叹祖父思维严谨,祖父则敬重松风妙手仁心,彼此学问又互补,常常一席话下来大家都长了见识,日子也好不快活。开始时之前跟着松风的那王性德也仍就跟着松风住进可园,却并不与两人多交流,之日日闷在房中看他的书。不多一些日子后就要告辞,说是要进京赶考,祖父自然不能留着,赠了一些银子,还告知其我父亲叔叔的地址,好让彼此帮衬帮衬。
这段日子我便也跟着祖父住在可园,一切顺心随意,真是快乐。松风住了一个月上下,就坚持要走了,娘亲和祖父苦留不下,无奈松风挂念外面病患,又说我按照这样调理必能健康成长,祖父娘亲苦劝无效只好打点些礼物,并让萱玉做了一桌子斋菜和松风道别。
此时萱玉对于药膳已经颇得门道,萱玉原本就是留心饮食的人,何况本来聪明,又得到松风的提点,自然不俗。因此道别的斋宴吃的宾主尽欢,松风、祖父都连连称道。末了松风临走前对我说:“康康,以后你也学了医术可好?这些日子我看你听我与你祖父说话,大和尚认为你很有悟性。如你想念松风和尚,可随时到南边雍翠山去,那里也别有一番气象的。”
我也舍不得松风,从开始时候的温暖感觉,到相处之后的熟悉,松风真的很像我前世的父亲。前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善良温暖,因为自己学医,也常常希望他的孩子学医。听了他的话,想到他云游四方,年纪又大了,而我困在家中,不知何年才会再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和尚,康康也想去看你。”
松风只摸摸我的头说:“康康不必难过,你我有缘,必能再见。”
我听他说的肯定,心里也好受一些,边点头,松了手,挥别他。
松风走时已经进了五月,山中还不觉得,山下已经开始热起来。祖父嫌山中过于潮湿,仍决定回到山下来,一来是我的父亲叔叔外出近三年后即将迎来秋试,二来是曲水流觞后家中的客人反而开始多起来,会客一事总不能没有个长者。
愿做巨眼见沧桑
回到山下我才发现家里真的才叫“客如云来”。
原因?以往曾有,今日再现罢了。
原来是三月末的雅集经与会者传出,然后文人士子间口口相传,因为都是文人,说话间不免用了辞藻来描绘,自然一传百的传开了。雅集上一些琅琅上口的诗词也成了众人开口议论的话题。若说只靠口口相传,在这样的时代也断不可能在一两个月内令天下人趋之若鹜,不外乎中州地面附近的州县知道罢了。
但是我的祖父原本文人脾性,得了舅舅的画和书法,也颇为得意,因此当时就让人装裱了画作,在可园里面里赏了好几日,又把上面的诗作亲自一一誊录出来吟诵。有一天心血来潮,想着我的父亲叔叔也是清雅之人,便一叠声的让老胡找了两个可靠的仆人带了画轴,自己亲自写了封长信细细描绘了当日雅集情形,转给了我的父亲叔叔。
从这件事情,我看到我的祖父虽然决心安心做学问,但是骨子里的文人气息是无论如何也改不掉了,一味的只求唱和应酬,诸事不理。而我的父亲叔叔估计同样如此。
当日我的父亲接到祖父转给他的舅舅的画作,当下请了叔叔一起看。两人各自传了信回家赞叹一番犹不足,还特意请了祖父原先在镜中的同僚门生,以及途中认识的认为不俗的人又诗啊酒啊的上了一番,不多久,父亲《观内兄林玉华曲水流觞写意图》一文就遍传京师,不日传出京外,一句“成竹在胸,写人写意”成了舅舅画作的点睛之评。除此之外,我的叔叔也有诗作,连我娘亲当日抚琴的情形都被大肆描述了一番,叔叔还根据祖父对琴音的描写为琴命名为”春漾”,潮乐渐渐流布。最让人注目的是,原先父亲叔叔因为祖父的关系,浦一进京,就令朝中诸人侧目,后来在京中近三年不时还有佳作传出,已经是声名鹊起,成为今科大热,此时临近秋试,传出如此雅事,连朝中重臣慕容修都惊动了。
那慕容修乃当朝名臣,他原是江南人士,十八岁便高中状元然后入朝,为官四十年,经历两朝君主,声名赫赫。尤为难得的是慕容修同时拥有德名和才名,身为人臣公正廉明,身为文人举贤为公,文章传世,又力举百余年前名相范遥的古文革新大旗,使得文坛风气清新延续,一派古朴风范,世人慕其名,皆亲切的称之为“慕容先生”。
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写意与工笔是中国画的两大派别,就我自己的历史知识,前世时候大约在唐代就有这两种画种,后来宋代苏轼在观王维的写意画时正式命名了“写意画”。如果说在这个时空,舅舅是首开局面的人,那么,他于当代后世的影响实在是非同小可,而今日的一切都足以记入丹青,流芳百世。
很显然,我的猜想是对的,因此以慕容先生一生浸润艺术领域的功力又怎么会看不出舅舅画作的艺术价值呢。祖父虽然是文坛领袖,但是退居乡野,自然没有慕容先生在朝中的重大影响力,此事经由慕容先生,性质自然上了一个层次,连带中州林家的声名简直就是振聋发聩,一时间盛况空前。
我身处其中有今夕何夕,繁华盛世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仿佛为此雀跃,又仿佛抽离期间。但是家中诸人俱是快乐的,祖父为自己的儿子们骄傲,娘亲自然也沾了夫君的光,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家中仆人知道少爷加官进爵有望,更是自豪。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如今一切随顺,人自然心情畅快。客似云来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祖父日日应酬并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我在一旁看着心想:这才是领袖的态度呢,没有交际,那叫隐士不叫领袖。不过从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未知将来又会如何。
娘亲日日操持家务,为客人打点一切亦不为苦,我开始很不习惯娘亲这样的忙乱,因为她一忙自然少了陪伴我的时间,祖父更不会有空教导我了。不过后来我发现忙乱过开始的十多天后,娘亲的统筹工作更为熟练了,很多事情渐渐的交由林娘蔻珠处理,自己还是尽量的抽出时间来陪伴我,为我唤医看药,教导书学,那张名动天下的“春漾”琴也就不再空闲。
娘亲虽然因为父亲的缘故并不厌烦会客,但是我的舅舅舅妈可就苦了。盛事如此,舅舅几乎是风口浪尖的弄潮儿,一时间中州玉华写意画几乎是家喻户晓,上门求画者络绎不绝。舅舅舅妈本是风雅之人,素性阔朗,又出身世家,自然不会把金玉钱财放在眼中,有客来求,开始还能殷勤相待。日日如此时间久了,以往又是四处逍遥的活神仙,自然厌烦。何况我知道写意画本就重在“写意”两字,日日事务繁杂,心中哪里还有惬意而作的精神!渐渐的舅舅不大作画,推掉了应酬。
可是世间人本就如此,求而不可得则愈加珍贵,因此舅舅作画越少则坊间开价越高,开价越高则舅舅名气越大,越不得安宁,连青云出门都有望风而动之人。舅舅舅妈每每对着娘亲苦笑。无奈之余,舅舅决定再次出门云游,但这一次因为青云渐渐长大,也要正式开始读书认字,加上舅舅并不打算在外长期游荡,因此青云便留在中州家中开始学习经典。也正因为青云正式拜了先生入学,舅舅舅妈也并不在家中,因此见青云哥哥的机会就少了。只是娘亲怜青云上面只有祖父祖母照拂,尽量抽了时间去探望,素日里萱玉做了好东西总会记挂着他,因此两家的交往并未减少。不过我与青云是真的投缘,就算家中没有长辈,青云也常常带着小厮溜到我家来看我,这自然而然加深了我们的友谊,颇有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意思。我虽然多了三十年的阅历,但却不会因为这个差距觉得我的青云哥哥幼稚。古人早熟的多,青云又有许多见识经历,尤其难得的是青云不像我的祖父张扬,万事都不会拿来当资本炫耀,一切自自然然的,最让我喜欢。
随着这种情况的发展,我发现我的青云哥哥实则相当聪明,而且和我的舅舅如出一辙的充满情趣。有时他不能来看我,我也不能去见他,他会画了了小画告诉我他近日做了什么,我手不能写,自然没办法,但是萱玉做的膳食点心却是好礼物。有好吃的,我从来不不会独享,都扯着萱玉让他分给家中长辈,更加不会忘记我的青云哥哥。祖父知道了连声夸我人小主意大,最是知恩图报乖巧玲珑的。
一展眼间,青黄不接的四五月就过去了,连绵的春雨已经被晴空碧洗替代,我的身体小心调理的同时有了稳定的情况,我知道我并不能着急,先天的缺失最难补回来的,但是最让我高兴的是,可能因为身体发育的缘故,也可能因为最近事件刺激的缘故,我对今世往世的梳理渐渐的清晰起来,因此我因为外物刺激而发呆的情况也有所改善,我心里清楚,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来到了新的转折点。
因为近日我对知识有越发强烈的愿望,娘亲也渐渐的让我学琴,不过也只是简单的右手的指法。我知道这是基本功,学好了大有好处,而且灵动的手指也能让大脑发育的更好,也不怠慢。娘亲倒不含糊,直接让我在“春漾”上练,一个方才给娘亲回了话的妇人见了说:“这可是“春漾”琴吧?哎哟!外间多少人想听也不能够,小姐倒让康康练些不成调的!”
蔻珠原在一旁伺候,听了立即回嘴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把琴罢了,不弹着还挂起来供着呢?”
此时萱玉捧了点心进来,听了蔻珠的话又笑道:“这位嫲嫲不知道,琴靠人养,是要日日弹着,那声音才越发好呢。嫲嫲外边的人唤你呢。”
那嫲嫲听了也顾不得蔻珠的话转身就出去了。蔻珠见她走远了,扁了嘴说道:“小姐,这嫲嫲太没规矩,主人们做事情那里轮到他们评论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是这么个样子。”
娘亲叹道:“如今风气如此,加上府中远不比我在家时候的规矩大,下人们也是有些这样的脾气,我倒是听陈管家提过说先婆母在时府中规矩严的,我虽然年前整饬过一回,但是究竟一时改不过来。急病猛药医,大病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