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锅精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而且她说的这些于那个不像好人的家伙来说,自然是大有裨益的。拿之前的事例一比,他可比那阴沉脸公子优秀多了。他又是两百年前的仅剩的另一个见证者,只要他点一点头,那还不由着他颠倒黑白?”
阿楚说得高兴了,还拿手肘捅捅老锅精:“哎哎哎,你说是不是这样?”
老锅精颤巍巍地起身,轻轻咳了两声:“事情原本是怎样,到最后总会真相大白。耐心等待吧。”
“耐心?这可怎么耐心?唉,我就是没证据,只能白白看着小俏儿在那儿伤心。要不,老头儿,你陪我一起找证据去吧?如何如何?”
老锅精悠悠然瞥她一眼:“我还要去找人,恕不奉陪。”
说罢,也不管阿楚在他身后气得跳脚,径自离去。
走出后堂的时候,才能看得清他郁结的眉头。
合欢到现在还是不见踪影,她究竟去哪儿了呢?
63
63、见首不见尾的师父 。。。
老锅精离开后,阿楚一个人在店铺里又发呆了一会儿,守着炭炉烤着火,甚是惬意。不过终究还是不喜欢一个人呆在那又暗又闷的地方,没一会儿便又跑了出来。
结果刚一出来,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赶紧捂住口鼻,生怕给小俏儿听见。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了之后,她才舒一口气,使劲揉揉鼻子,撇撇嘴。
怎么总是打喷嚏?难道鼻子出什么毛病了?对了,以前听凤仙居的漂亮老板娘说起过,鼻子难受的话,可以吃些蜂蜜。那蜂蜜是极好的滋补品。
而且,十分便利的是,正好附近就有一只大蜜蜂,又胆小怕事,正适合拿来打个劫。
这样想着,阿楚不禁乐呵起来,连身上的冻伤也不怎么觉得疼了,急急忙忙地冲回房间里摸了几张符咒揣进怀里。
她已经换了房间,现在跟小俏儿一同住在庆余华余住过的那间稍大的厢房里,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回过那间厢房。
小俏儿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常常会在噩梦之中惊醒,大叫着坐起来,顺带连一旁的阿楚也一块儿吓醒。可见她心里的事情压得她有多难过,阿楚多想替她分担一些,却实在无能为力。
她闷闷地走出房间,仔细关好门,打算出门去转一转。
那个阴沉脸的公子临走前在莲鲤斋外面布下了十分强大的结界,她亦曾尾随去看他布界的,本想着挑刺来着,谁知竟然无懈可击,果然不愧是仙人。
这样的结界,估计对抗一两打的大妖怪都不成问题,搁在这儿用来保护两个人一只鸡外加一堆鱼,实在大材小用了些。不过布界的人都不嫌铺张浪费,那么她这个受保护的人之一也不好说什么。
人在里面自然安全无虞,阿楚四处查看了一下结界之后便溜出门去。
今日阳光正好,街面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残雪了,到处都能听到雪化开的细碎声音,混杂着几个小贩懒散的吆喝声,增添了几分生气,竟也不再觉得有多么烦躁了。
她走得很慢,冻伤的脚趾头还没痊愈,不敢太用力。不过这样倒也闲适,正可以一家一家小铺子慢慢逛过去。
街边有人在卖糖葫芦,红果儿红彤彤的,衬着薄薄的一层糖衣,在阳光底下显得分外剔透,诱人极了。阿楚咽咽口水,歪着头一直看。
她没钱,又不好意思跟小俏儿要,所以出门来也只是干逛,顺带去打劫蜜蜂。
许是看她一脸的可怖伤口太过吓人,唯恐被她吓走了生意,那卖糖葫芦的干巴老头儿皱着眉头,从扫帚头上挑了半天,挑出一根最细最小糖风也最少的糖葫芦递给她,打发她离开。
阿楚才不要他施舍,眼一横,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扭脸就走。
走至前街中段,远远地便瞧见一群人正热热闹闹地搭着高台,几个年轻后生上蹿下跳,忙得脚不沾地,满头大汗,只着单衣。
走近些才看清了,这大概是个戏班,正打算搭台唱戏。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集?庙会?
嘁,管他呢!反正跟她没有关系。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察觉到周围人都偷偷拿眼风扫自己,便有几分不自在,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气势,一个一个回瞪过去,反正自己一脸伤,凶神恶煞,回瞪白眼附送鬼脸惊吓,一点也不吃亏。
有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被她白眼加鬼脸地一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哎哎哎,你这人真是,好端端地吓我家娃娃做什么!”旁边一个白胖妇人赶紧拽过小娃儿哄了一通,顺带又将阿楚数落一通。
阿楚有点恼火,明明是她们先一直拿眼白横自己的,自己以牙还牙,有什么错?
白胖妇人却不依了,叫骂起来,非要阿楚给她家小娃儿赔不是。
阿楚自认没错,只梗着脖子不肯。
白胖妇人恼了,扑上来就要打阿楚,阿楚亦恼,但因自己一身伤,懒得跟她打,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唾口唾沫,“叭”的一下贴在那妇人脑门上,再喝一声:“定!”
啊妇人便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僵在了原地。
小娃儿止住了哭,呆呆看着白胖妇人,而周围一众人立刻四下散了。
阿楚挠挠头,想了一想,抬手打算将那符咒揭下来。她又不是什么恶道士,对蛮不讲理的人只稍稍吓上一吓便是。
但她的手还未触到那符咒,便见得符咒竟然自己脱落了。
白胖妇人见鬼了一般,拽起小娃儿便飞也似地逃了。
阿楚一愣,俯身从地上捡起符咒。不会吧?这才几天功夫,自己的术法不至于退步到这地步吧?
一想到这儿,阿楚不由大受打击,赶紧拿着符咒在太阳底下细细查看。
终于,她在那符咒尾端看到一个极小的“洪”字,那么小的字,却还张牙舞爪的,她再熟悉不过了。
“师父!”她顿时大叫起来。
那个“洪”字,正是她师傅洪宴声惯常使用术法时留下的标记。难道师父他来了?
阿楚急切地在人群之中搜寻着自家师父的行踪,亦顾不得脚上的冻伤,一瘸一拐地在大街上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叫:“师父!洪宴声!”
一直等到她十分洪亮地吼出最后一句:“洪宴声你这个老色鬼!”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飞出一张黄表纸,飘飘然落在她眼前。
她赶紧捡起来打开来看,是一行用朱砂写的小字:“敢骂为师?回去揍你!”
难道真是她师父洪宴声?这个讨嫌的语气,应该八九不离十。
他来瑞兴了么?可来这儿做什么?还藏藏掖掖地不肯露面,搞什么鬼名堂?他之前不是说,要在玉龙山闭关的么?这么快就出关了?
正愣着,又一张纸条晃悠悠地向她飘来,她赶紧抬手接住。这次的纸张才窄窄的一小条,朱砂小字也写得密密麻麻,想来是觉得上一张太过浪费了吧?啧啧,如此小气吧啦的作风,肯定是她那个给她一枚铜板都要先枕着睡两天的小气鬼师父无疑了!
她赶紧打开那小纸条看,只见上书:“笨蛋楚,你真丑!怎么把自己搞成那副德行?罢了罢了,谁让为师心肠好?前行九步,右拐,有药。另,为师纯属路过,别找为师。再另,药费等你回来扫院子扣钱算啊!”
阿楚无力翻了个白眼,量着步子向前走了九步,向右一拐,果然见到墙角处放着一只小小的瓶子,打开来,飘出一股熟悉的丹药味道。小时候她调皮,总搞得一身的伤,那个懒师父又不愿总给她配药,为了省事,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索性开了丹炉,给她练了好几颗专治各种外伤的丹药。倒是一擦就见效,还真是懒人有懒法子。
她觉得鼻子忽然有点酸。
第三张小纸条又飞来,只有指甲盖大小,亏得阿楚眼力不差,才没漏过,捡起来再看,只有三个字:“不许哭。”
她扁扁嘴,抬起头。
果然真是鼻子出毛病了啊得赶紧去找那只蜜蜂去了。
挥别了见首不见尾的师父,阿楚继续一瘸一拐地去找倚微的铺子。她知道他在前街上开酒铺,叫什么什么醉来着?上次小俏儿说过的,她这笨脑子,又没记住。
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冷不防一头撞上个人,她脸上的冻伤蹭到那人衣裳,顿时火辣辣地疼。
抬头一看,居然正是那个长得不像好人的倚微。
他有些不悦地瞪着她,居高临下地,竟有几分像那个阴沉脸的公子。嘁!一看见他心情就变差了。阿楚亦板着脸回瞪他一眼,错开身子,打算离他远一些。
而倚微也并没有与她搭话,大步走开。
等等,他要去哪儿?不会是要去找小俏儿吧?
阿楚立刻转身追了上去,拦在他面前作护卫状:“你要干嘛去?”
倚微不语,只管绕开她继续走。
“哎哎哎,等会儿!你要去找小俏儿吗?”阿楚锲而不舍。
倚微再次绕开她。
她倔脾气上来了,索性一把拽住倚微衣袖:“你到底要去干嘛?”
倚微冷冷地甩开她,抛下一句:“我有话要跟她讲清楚。”
“哎哎哎,你——”阿楚拉他不住,只好跟着他向莲鲤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分配不均,搞了个惊悚的四更出来。。。。我orz。。。究竟要这样纠结到何时哟。。。
64
64、两人 。。。
小俏儿坐在栈桥头,静静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自从公子离开之后,这水塘里的锦鲤群也不见了踪迹。
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这说不出的寂寥。
她足尖轻叩池边一块并未融化的硕大冰壳。冰面下有一枚馒头大小的气泡,随着她足下的动作,微微颤动。
除了这枚水泡,水面下好像再无动静。她忽然有些烦躁似的,用脚踝再次叩了叩冰面,使的力气l略有些大了,圆滚滚的水泡不堪烦扰,终于不情愿地分裂成几个小一些的气泡。
这么轻易地便分开了。
小俏儿眨眨眼,使劲将到了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她不想再哭了,眼泪除了能彰显她的无能之外毫无用处,简直就像是在嘲讽她和公子之间的信誓旦旦。
她曾经那么坚决,可是现在的这境况算什么?一切都面目全非,她仓促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理解这些纷乱的事情。
公子杀了她?她在听到苋苋这样说的时候觉得这一定不是真的。可是公子却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任何异议。他反驳了之前所有的话,但是只有这一点,他没有再说一个字。那个时候小俏儿多想冲过去抓住他问个清楚,问他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说自己不相信。
难道他想起来一切了么?因为想起了一切,才使得他不能再跟她在一起?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往啊。
真乱了套了。
到头来倚微才是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旁的人,不离不弃。可是她却没有欣喜,没有该有的释然感,相反的,她觉得这像是自己无法偿还的罪,是一只将要禁锢她的枷锁。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牵引着她,并且跟她说:“这条路才是对的,走吧走吧。”可是她却还是钝着步子,迟迟不愿离开那个分岔的路口。
即便那只手是真正的方向。
她觉得似乎有一阵肆虐的风刮进来,将最后一点光亮也扼杀了。
为什么在知晓真相之后,却万念俱灰?
小俏儿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徒然地握紧又松开,掌心里仍旧空空如也。
此时她才痛恨起自己这一无所知的凡人之身,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要将一切遗忘?
*
上京的路途好像遥远得看不到尽头,公子坐在宽敞的车厢里,略动了动不适感越来越强烈的手臂。
纵使身上带了水涵珠,使得周身萦绕了凡人感觉不到的水汽,却仍旧无法令他感到安宁,车厢外面吱吱嘎嘎的车轮声更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觉得自己心中像是有一团郁结不散的怒气,在胸膛之中兜兜转转,却始终找不到能发泄出来的通道。
想起那个有着红色瞳仁的傀儡的话:“你是害怕的吧?”
是呀,他是害怕的。那攫住他身心的恐惧,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恐惧感,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他甚至来不及仔细辨别一下那傀儡话中的真伪,一种强大的错愕与惊慌便几乎瞬间将他击溃。
而且似乎潜意识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没权利反驳,他是有罪的,他应该认同那个傀儡所说的话。
所以,那是真的。
他曾经杀了她。
这沾染了血污的感情啊,让他怎么再去面对她?
难道这便是他应该背负的罪孽?他能做的也许只剩了忏悔与离开。
可是对她的喜欢,要怎么办?
应该束之高阁,再也不闻不念么?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心脏上好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刺中了一般,疼痛无以复加。他想起一个词——失去。
即便他是仙人又怎样?他擅纵水,即便是一望无际的海,他也能像玩具一样随心所欲地控制;他擅术法,无论上天遁地,万般变化,他都能信手拈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无用的强大,甚至握不住一条丝带一样的感情。
随着车身的颠簸,不时有日光穿过车窗上的布帘缝隙透进来,恰好落在他手上,灼灼的样子,像一朵美丽的花。
他张开手,想要握紧它。
但是光斑立刻调皮地跳跃到了他手指上,逃开了他的抓捕。
前面门帘一动,他忙闭上眼睛,假意小寐。身上是那件大氅,他因为水涵珠的关系而显得雾气朦胧的脸庞一靠近那大氅领子上的细绒毛,便嗅到一丝淡淡的脂粉味道。
是小俏儿的味道,还带着些脂粉气。她平素不擦脂粉,那一盒香膏还是相识之初一个胭脂铺老板送来的,他觉得香味并不俗气便留下给她了,她那时欢欢喜喜地收下,但平素仍是不怎么擦,直到入冬后天气愈发干冷了,才拿出来当做滋润的面膏。想来是那日照看阿楚时,她半夜撑不住瞌睡蹭在大氅上的。
那淡淡的香气钻进他鼻中,使他分外留恋。
门帘是庆余撩起来的,因看他一路上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略欠佳,所以二人少不得多为他
见他睡去,庆余便放下门帘,转而跟华余聊起天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就那么陷在柔软的大氅中,捕捉着那一丝微弱的属于她的气息。
前面两人的对话与外面的嘈杂声混在一起,传进来。
“你说,公子跟白小俏怎么回事?本来都好好的,小俏儿连行囊都收拾好了,怎么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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