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连城死的那一瞬间,我内心的痛无以复加。
而她的出现让我吃惊。
一个城上一个城下。
她抬头,我低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跳下城楼,抱紧她,告诉她,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舅舅了。
但她的视线却让我望而却步。
她就是这个样子,经常苛责我不近人情,冷血暴戾,总觉得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也对,在她的心里我一直都是这个形象。
没有感情、不晓得感恩、面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永远的无动于衷,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而不是像普通人一样,用一段时间去缅怀那逝去的一切。
但这些都是我愿意的吗?
她如何知道,表面不露声色,并不代表我不难过。
难道非要看见我悲痛欲绝,她才满意?
才登基没多久,庞修对我说过,从今天开始,大王要习惯别人对你的惧怕,对你的诚惶诚恐。
我问他为何。
庞修说,你见过谁会亲近一条蛇?
其实蛇本身不可怕,只要它没有牙。
庞修说,即便没有牙,蛇也令人毛骨悚然,这是避免不了的,因为它是冷血动物,不懂人间温暖。
现在想起来,庞修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在安长亭的心中,就算我自动拔下了所有能伤害人的毒牙,也不可能成为善良、温和、豁达的普通人。因为在毒牙的基础上,我还是一个冷血动物。
从登基开始,无数人谩骂过我冷血,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真的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动容,我越发觉得自己一只木偶,一只没有心脏的木偶,直到她的出现!
我命人放下软梯,我告诉自己,只要她上来了,我可以前尘不计,一切从新开始。
木偶是没有心的,但在安长亭出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无须主人操纵线轴,我便不由自主的颤抖。
事与愿违,她没有,她对柳池说,我们走。
从我上空飘离的身体没有一丝停顿。我仰望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决绝?又是什么让我按兵不动的看着她离去?
永远记得,她在我熟睡的时候,悄悄在我耳边说,与其一个人孤独的度过看遍世间沧桑沧,我更愿意陪度过常人平凡的一生。
难道说,那注定是一句苍白而又空洞的誓词?
Ps:好了,夏衍的番外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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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章 出师1
我一直以为阎啸卿跟夏衍之前因为打的太过激烈,短时间不会再继续打下去,却没想到,在我醉酒的这五天里,两人一天都没落下,没日没夜的打着,杀着
根据黑魄带回来的可靠消息,莞城外面堆砌的尸体扔都没地方扔,只好在江边挖个坑,一起扔进去,不晓得百年之后,这里会否能开出像血一样摄人心魂的花朵来。
柳池在我发怵的空档里告诉我,阿雄要见我。
阿雄是当初齐轩派给我的那五千人里头的领袖者。
我连忙吩咐柳池带他进来。
阿雄似乎就一直站在帐篷外头守着,柳池掀开帘子招了招手,阿雄便踩着坚定的步伐进来了。
“葡萄郡主——”
他一开口便将我雷的外焦里能,不知道齐轩当初是介绍我的,居然让阿雄喊出这么一个称号来,不过,我倒是还蛮喜欢的。
我见柳池皱了皱眉头,不由的莞尔一笑,对阿雄无比温和道:“听说你要见我?”
阿雄点点头,带着一股子军人的果敢:“末将是来跟葡萄郡主告别的。”
我不解的望着他:“告别?怎么回事?”
阿雄对着空气抱了抱拳头:“我家大王在莞城吃了好多败仗,作为他的将领,我要去助他一臂之力,临行前,大王让我等保护郡主安全,如今末将也已经成功将郡主送到可靠之人的手里,所以,末将要走了。”
我点点头:“去吧。”
“末将告辞。”
阿雄的离去给了我一个启发,也许我也该动身了。
这场战役并非只有阎啸卿跟夏衍,还有我。
这天下也并非只属于他们。
我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打理干净,掀开帘子,门外头站着曹德仁跟张怀两位安国主将。
“通知弟兄们,该轮到咱们上场了。”
张怀眼睛一亮,曹德仁则是不敢置信,可他们皆用表情告诉我同一条信息。
——老子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我自然明白这两位将军的委屈,在我王叔当政时,安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皆要低着头做人,就连上战场也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同为将领,只要有本事杀敌便可,王叔偏要将安国弄的低人一等似的。
如今他们总算能堂堂正正的跟两大强国大干一场了。
曹德仁跟张怀同一时间在我眼前跟风似的刮走,不出半刻,眼前立刻站了两位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将军。
“你你们”
记忆中的铠甲,应该是很难穿的,不光难穿,脱下来也很费劲,这两个人居然用了这么快的速度将自己全副武装。
夜色浓郁,寒冬中的夜晚,空气甘冽,呼吸间都有种割破喉咙的错觉。
我命全军出发,从莞城的侧面绕到莞城外,然后在第二天黎明之前扎营,扎营的地点都想好了。
就在阎啸卿跟夏衍的中间地带。
曹德仁问我,为什么选择在那里,是准备拉架,还是打架。
我回答的很干脆道:“随便,想拉的时候拉,想打就打,看心情。”
曹德仁跟张怀互相望一眼,默默的下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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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4章 出师2
也许是睡了五天的缘故,经过一夜的奔袭,我居然一点困意都没有,当夜子时,我们便绕过莞城的一座山丘,抵达了目的地。
距离莞城城下三公里的空地,我的左边是白怒江,右手边是莞城。
我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只晓得,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与他们争夺天下的一份子。
果不其然,天一亮战鼓便震耳欲聋的响起来,声声震人心肺,太阳穴都跟着跳动起来,叩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是专门迎接杀戮的序曲,提醒着在场的士兵们,用血肉之躯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狂热的战斗意志支持着到死不退缩的使命。
但是战鼓响了一阵子,在我掀起帐篷的那一刻,竟出出乎意料的安静下来。
也许战场上从来都不会出现像今天这一幕了,打着打着,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莞城内挂着齐国,跟夏国的旗帜。白怒江上飘荡着想着阎国的黑色大旗。
而我这面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的安国旗子出现在这片土地上自然显得很突兀,尤其格格不入的是我这个人。
一个女人
阎啸卿的战场迅速后退,本来横向排列的队伍,迅速收拢着,变成一条细长的龙。而夏国这边也好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飞快撤兵,紧闭城门。
晌午不到,双方都挂上了免战旗。
这这是干什么?看不起我的意思吗?
“郡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一连三天,阎国跟夏国都挂了免战旗,而我们安国戳在这里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第四天夜晚,莞城内飞驰过来一匹快马,马上的人轮廓熟悉,恰好我正在与柳池他们烤火闲聊,刚聊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对我挤眉弄眼的那一段。
柳池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那匹马便奔袭到我面前,曹德仁将对方拦住,大声喝道:“什么人?”
对方冷哼:“让开。”
我一听这口吻,立刻觉得无比亲切,是齐轩。
齐轩翻身下马,他没有带任何武器,穿着一套大街上公子哥穿的长衫,年轻的五官在夜色笼罩下,显得一股未老先衰的严谨。
我不由的一愣。
齐轩的表情,怎么那么严肃?
他径自走过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狠狠拉走了,更让我郁闷的是,看见我被拉走,居然没有人过来劝说。
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拉着,我不知道齐轩要带我去哪里,就算他把我拉到莞城内,我也坚信,他有本事让我全身而退。
但他就不能稳如一点吗?
在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他用力的松开我,仿佛压抑了很久的冲我大吼:“你疯了吗?”
“没没啊。”我正常的不得了。
齐轩恶狠狠的瞪着我,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与教我的先生没有两样,我却看的分外亲切。
“怎么了?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小声抱怨道。
“你死到这里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我掏了掏被吼的发胀的耳朵,无辜的望着他。《
第915章 出师3
齐轩指着白怒江上一条排列到天际的长龙,那是阎啸卿的战船,每天早晨我都能听见从战场上传来的操练声。
“你知道江上是谁吗?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你不在家待着,跑到这里干什么?如果真的闲得慌,为什么不回夏国带孩子?汉阳也在那里,你去啊,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里来?”
连番质问让我哑口无言。
齐轩目光灼灼,那副凶悍的模样叫我像笑,却是苦笑。
“齐轩,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齐轩被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用力的扭过身子不看我。
他有时候就是这么别扭,关心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不是好言好语,总是先把你骂的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然后再跟你说正经的。
就像现在
“知道今天来找你的是谁吗?”齐轩的语气忽然松了下来。
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还是齐轩够了解我,他知道这么深奥,以我的智商肯定听不出来。
“今天来找你的,不是齐国大王齐轩,而是你的好朋友乐子。”背对着我的身影缓缓转过来,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我。
我不由的莞尔一笑:“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也不是安国郡主,更不是巫族的公主,而是你的好朋友,葡萄。”
齐轩一挑眉,眼底的狡黠似乎又回来了,这正是我最想看到的,可随即又泯灭下去。
“葡萄,这个地方杀人不眨眼,随时随地都能丢掉性命,你文不成武不就万一万一不小心死了,那就惨了。”他似乎又想言辞厉色对我吼一嗓子,可想到自己现在是乐子,乐子从来没有对我大吼大叫过,只会在我倒霉的时候不冷不淡的嘲讽几句。
我何曾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危险?
苦笑一声:“乐子,这些话,是齐轩教你说的吧?”
齐轩微微一愣,缓缓道:“不管是谁教的,也都是为了你好。”
我跟他一同沉默,心里明白那是为我好,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苦涩,想告诉他,我想告诉他,谁闲的蛋疼大冬天跑到这极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吹冷风?谁不想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一边喝着热汤一边烤火?谁不想每天睡到自然醒而不是被操练的声音吵得头昏脑胀。
我这么做为什么?
“我在这里,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回去告诉夏衍,若他继续打下去,不光会有阎啸卿一个敌人,同时也会多出一个敌人来。”
齐轩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但我又补了一句:“这句话,我也派人送给了阎啸卿。如果他继续不撤兵,那也会成为我的敌人。”
从呆愣中回过神的齐轩脱口而出:“你哪来的自信呀?”
“被你们逼出来的自信!”
齐轩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似乎觉得这句很霸气,很拉风的话不该从我口中说出来。
这么些年,他第一次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谁谁逼你了?谁啊?”
还能有谁?
一个在江上,一个在莞城,还有一个戳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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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 出师4
齐轩没能说服我收兵,但他临走告诉我,五十里外有个地方风景不错,没事可以带着大军到那边组织个旅游什么的。
他言下之意还是想让我离开,但他却不知道,我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死磕在这儿了。
后面几天,莞城与白怒江上似乎僵持住了,没有号角声,只有源源不断的操练跟士兵的喊号子的声音。
就在我为这看不懂的局势发愁的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白怒江上的信筏,展开信纸,浑然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
——五十里外碎石山,子时相见,一个人来。
从笔记上来看是阎啸卿,我将信筏叠好,揣进怀里,骑上一匹快马朝约定的地点飞驰而去。
一路狂奔的我怀着一点庆幸感,因为临走时柳池看我牵马了,他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溜溜,他说早点回来。
柳池那么聪明,居然被我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实在不敢相信。
花了我两个时辰的时间,抵达五十里外的碎石山下,子时早已经过去,却独独不见阎啸卿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阎啸卿会不会放我鸽子之类的。
一道红影从眼前飘过。
红旋风停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阎昔瞳?怎么来的会是阎昔瞳?
“怎么是你?”我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不是本王,你想是谁?”
数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一些,但是那股子让人听到就想上去删两巴掌的语气一点没有改变。
我不禁皱起眉头来:“是你哥哥写了信叫我过来,怎么来的人是你?”
阎昔瞳眉头紧皱:“你说什么?不是你约本王到这里一聚的吗?”
我约他?我吃饱了撑的约他来这里吹冷风,从军营到这里要骑马两个多时辰,虽然碎石山的风景不错,可也不至于让我大晚上顶着寒冷跑过来啊。
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闪过,令我宛如置身冰窖。
柳池那么细心的人,居然愿意三更半夜放我出来溜达?他一向跟我形影不离,还有,阎啸卿的信差不都是那只色迷迷的海冬青吗?何时变成让旁人来送信了?
阎昔瞳跟我一同反应过来:“糟糕,我们中计了。”
是柳池,是柳池设计的。
脑子乱糟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柳池要支开我跟阎啸卿,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匆忙骑上马,在阎昔瞳惊愕的表情下大喊:“我们快点回去,不然就真的出事了。”
阎昔瞳如梦初醒,深深看了我一眼,足尖一点飞离地面,我们有一段同路,他在半空中用轻功飞驰,我策马狂奔。见被他甩在后面,不由的低咒一声,他妈的,我的马居然跑不过他。
在分界点,阎昔瞳忽然大喊:“矮子,你记住,不要让本王在战场上看见你。”
我没有回答,以为我想在战场上看见他吗?
一路的狂奔让我心跳如擂鼓,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或许是想多了,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或许
或许是谁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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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出师5
可现实却不停的警告我,万一回去之后,看见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我究竟该站在那一边,是否真能像之前说的,谁动手,我就打谁?
归心似箭,一刻不等闲,我用了两个多时辰过来,却一个时辰半便回来了。
望着人去楼空的军营,身体似乎被塞进了一块大冰疙瘩,冷的发抖。
什么都没有了?军营没有了,黑魄他们去了哪里?莞城打开的城门又是怎么一回事?江面上的战船也不见了。
没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三个时辰罢了,我离去的这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我策马奔进莞城,发现这里人去楼空,整个城都是空城,
空旷的地带,我就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