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锐再也联系不上,她从失望到平淡接受这个事实,也没用多少时间。
日子仿佛就那样平静了下来。
若是那平静的日子能长久地持续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偏偏,连这偏居一隅的平静,她也维持不了了。
某日清晨,从床上起来,在卫生间的前面站着,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无上憔悴。
想起这么多年来,她都未见过自己如此难看的模样,她终于明白,空间被剥离出去,对她来说意识着什么。
可再怎么样,失去的东西,也回不来了。
她有些呆滞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使劲想了许久,关于空间的前因后果,才终于完完整整地回忆起来。
【你需要帮助吗?你愿意努力吗?】
那是空间初来时,询问她的话,那时候她身在沼泽中,自然拼命向上爬。
【你已经没了斗志,也没有了再站起来的可能。】
那是那天头痛欲裂时,模糊的声音说出的话。
系统提示音非常格式化,那时候她停在耳朵里,感受到浓重的凛然和冰凉。
她终于想起了前因,而后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哭了起来。
那是她拼命得到的东西,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这样被她弄丢了。
天光在外变了颜色,门那边的响动传来,文景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那边的方向。
心中隐约期盼着,自己的悔悟能再给她带来什么新的机遇,泪侵染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推门而进的是钟锐,他身上带着厚重的酒气,尝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门。
最后摇摇晃晃地躺到沙发上,似乎没察觉到旁边的文景。
文景一直看着他,愣了许久,才终于问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
钟锐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醉意,还带着一点迷茫。
“我要睡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没等文景开口,他便对着她摆了摆手,站了起来,向着卧室的方向而去。
文景被轻视得彻底,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涌现出喜悦。
他把这当成了他的家,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在他心中,依然是特别的?
☆、第74章 074
钟锐夜半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文景家中的卧室时; 脸上有一丝厌恶迅速闪过。
酒醉让他的头有些晕; 他站了起来; 扶着墙出了门; 到了卫生间,水龙头打开; 手接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泼了泼,总算清醒了些。
文景坐在沙发上,双腿在胸前卷曲着,抱着膝发着呆; 电视开着,声音被调得很小; 播放着的画面没了音量的渲染,激烈得有些可笑。
“你去睡吧; 我先走了。”
钟锐途径客厅的时候,甚至没有停顿片刻; 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到了门口。
文景站了起来,眼巴巴望着他。
“你要去哪里?”
钟锐没有理会她。
她咬了咬下唇; 往那边走了两步; 伸手抱住他。
“别走了,我不放心。”
那声音万千温柔,仿若春风。
钟锐拉着她抱着他的手; 让那手离开到安全距离。
“别闹。”
那声音低低的,有一点不耐烦。
他当然听得出她的委屈求全,只是,如今那点稀薄的感情已去,他不再需要她的委屈,也不想维护那份周全了。
“你刚刚……”
文景眼睛依旧睁大,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神采奕奕。
钟锐转身,靠着墙看她,打断了她的声音。
“好了,你把那个店关了也好,以后自己好好生活就是了,别再来找我了。”
“我今天在附近,估计是喝醉了,忘了你还在这里,所以才过来了,你既然喜欢这个房子,就给你好了,也算是你跟我这么多年的补偿。”
“以后别再纠缠了,也别再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文景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是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没有……”
她下意识开口想要争辩,想要从他厌弃的目光里挣脱出来,却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
她想说,不是那样的,她没有想要纠缠。
她想说,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和那些攀附着他,只想用自己的身体和青春,在他身上换取资源的女孩不一样。
她想说……
万千思绪从心中起,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些本来自己坚信不疑的话,在那天目睹自己的空间被剥离,旁观了自己的人生之后,居然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若她不是当事人,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她在心中无奈地冷笑了两声,终于绝了自己辩驳的心思。
这个房子不是她的,当时她忙于经营店铺,嫌装修麻烦,钟锐自告奋勇,去买下了这个房子。
一开始写的是他的名字,后来,他想把这房子当做礼物送给她,她自诩清高,不愿意接受。
钟锐也没有坚持,这房子一直是她在住,时间久了,她甚至忘了这个房子写的是他的名字。
如今他们两人恩断义绝,她还赖在这里养伤,是她错了。
她摇了摇头,在钟锐那样的目光里,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
“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你在这里睡一觉,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说完便夺门而出,醉得厉害的钟锐反应迟钝了些,没有拉出。
看着那再次变得空旷的门口愣了片刻,怎么也调整不出去把她哄回来的心思,索性关了门,回了房间继续蒙头大睡。
文景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就这样出事才是。
就这样吧。
让她死心也好。
他这么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文景一路狂奔,忍受着自己的眼眶不断涌现的酸意,不想让泪水掉下来,所以脚下跑得更快。
直到体力不支,她才慢了下来,慢慢走着。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曾经的她最鄙视的那种人。
一切依靠外力,就像顾雨一样。
不,甚至还远远不如,她连自尊都没能维持住。
她沿着路慢慢走着,脚下荒凉,不知何处是来处,何处是终点。
“文景?”
有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文景下意识转头。
“陈恪?”
她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那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著名的不夜城。
她居然走到了这里,或许是潜意识里认为,这样人人皆癫狂的地方,她的情绪没那么醒目?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看陈恪走路的模样有些摇晃。
“你喝醉了?”
她随口一问。
陈恪嗯了一声,却没说下去,反而开始说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听说你最近不太好,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那声音不太真诚,甚至因为他醉酒的形态,变得有些飘忽。
听在文景的耳朵里,却无比温暖。
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陪我走走,说说话吧。”
顾雨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她享受这样的节奏,所以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
那天遇上文景,只是一个意外,她给了钟锐一个电话,自以为已尽到了一个好心的陌生人该有的责任。
那之后网络上的风波,她没有刻意去查看,并不知道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陈恪一大早气势汹汹杀到办公室来,指责她太刻薄的时候,她是有些懵的。
“什么?”
她听着陈恪没有间断的声音,看着他全身上下,与环境甚至他的气质都格格不入的褶皱,茫然反问。
陈恪显然很愤怒。
“装什么装!”
“你不就是嫌文景那天晚上去找了你吗?你自己和钟锐不清不楚的,还怕别人误会?”
“知道他们在一起,就自己注意避嫌啊。”
“人家误会了,你好好解释也就是了,为什么还非要去踩她?”
“你知道她多努力才达到现在的高度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自己一出生就占尽优势,仗着自己家世好又聪明,便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简直太过分了!”
“你怎么这么刻薄!人家不过不经意间冒犯了你一下,你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顾雨总算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然后依旧有些困惑。
“你也觉得,她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我害的?”
她笑了笑,没有生气,似乎只是在探讨什么东西。
陈恪愣了一下,斜着眼看她。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也?”
“我不是第一个这么跟你说的人吧?你自己也想清楚,要是别人都误会了,是不是你也有什么问题!”
他情绪激动,语速很快,目光里几乎生出火焰。
顾雨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我要是没记错,你们分手好久了吧?”
“你这个前男友,当得还真是尽职尽责。”
她的声音里有些说不出的怅然,似乎在感慨着什么。
陈恪轻而易举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于是心中的暴躁燃烧得更加剧烈。
“哼,你少东拉西扯,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立刻,停止你那些小把戏,我就不再追究……”
顾雨一双眼没有感情地看着他。
“陈恪。”
她喊了他一声,神情冷淡,却很有效地打断了陈恪的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可笑。
确实如顾雨所说,文景的事,和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他没必要管。
可听文景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听了几乎一夜,从酒意上头,到愤怒冲昏了头脑,那过渡太过平滑,让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如今的荒唐。
想来,大概还是对顾雨的失望吧。
他本来以为,她变了,不再是当初唯我独尊的模样,变得低调优雅,独立动人,所以才毫无保留地献出了自己的真心。
甚至,在发觉简宁的存在后,还心甘情愿,退到了安全距离,远远地观望着他们,留给他们自己的空间。
她是他心头的一抹白月光,高贵清冷,不容得任何人的破坏。
哪怕破坏的,是她自己。
“算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从前我拒绝了你,你便要报复我。”
“如今文景扰了你的清静,你便要让她再爬不起来。”
“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人。”
陈恪没等到顾雨说什么,便做出了决断,愤怒褪去,再袭来的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她不值得他爱。
他转身离开,顾雨看着那迅速在眼前消失的背影,有些郁闷地摆了摆头。
陈恪来去无踪影,还给她扣上那么大一顶帽子,她其实有些憋屈。
不过她也知道,别人的看法,她是不能左右的,和他们去争论,毫无益处。
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大概是生活变得更安宁了些吧。
陈恪对她失望了,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第75章 075
只是陈恪不再时不时出现了; 钟锐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少。
陈恪来办公室拜访后两天;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 也悠悠然跑到办公室来了。
他来时不怎么着急; 所以并不像陈恪那样狼狈; 一身收拾得妥帖,连头发丝凌乱的角度都是考究的; 一举一动,都是风度翩翩。
顾雨看得很郁闷。
“你来干什么?有事?”
她声音很平淡,似乎没有情绪,有似乎带着一点不高兴。
“什么来干什么?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钟锐对着她眨了眨眼; 目光幽微,带着的情绪似乎是调侃; 又似乎是自嘲。
顾雨没有心思和他东拉西扯,坐在办公桌背后的椅子上; 往后一躺,半眯着眼看他。
“有事说事; 没事就别在这里晃悠了。”
“我这里又不是动物园; 怎么谁路过都要上来看看。”
她摆出送客的姿态,钟锐听到这句话; 却笑了起来。
“放心; 我不是来给文景打抱不平的。”
“我知道,前两天陈恪来你这里大闹了一场。”
“最后是不是还单方面宣布了和你断绝关系?”
他走到了办公桌前,微微俯下身; 靠近了顾雨。
“放心,我可没他那么白目。”
顾雨默不作声地看他,思索着直接叫保安,把钟锐拖出去的可能。
私心里,她是不希望做得那么难看的,毕竟生意场上,能留余地的时候,还是不该做得那么绝。
万一以后有可以合作的机会呢?
一时之气,恣意妄为,早已不是她行事的风格了。
可她低估了钟锐挑衅的战斗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度。
她的手放到桌面上摆着的固定电话时,钟锐眼明手快,伸手按住了她。
“你干什么?”
“要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啊,我可是一直都向着你这边的……”
“文景惹了你,你也教训了,出气了,陈恪误会了你,跑来让你受了气,我还特意腾出时间,过来好好安慰一下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冷淡。”
他说着目光了带了笑,而后如愿看到顾雨收回了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自以为自己说的方向不错,取悦了顾雨,于是说得更加流畅。
“你放心,我和陈恪不一样,他一直喜欢幻想中的你,我不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什么样子,所以感情比他给你的可真实多了。”
“放心,你不喜欢文景,我不帮她就是了,现在她的淘宝店也关了,房子也被我收回来了,以后……”
顾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再说下去,而是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结束了这段话。
那笑里的意思很明确。
你不喜欢她,我便帮你教训她就是了。
顾雨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说来奇怪,文景的如今,是因为她的陷害,类似的观点,她从陈恪那里已经听过一次,那时候她虽然觉得有些憋屈,却也憋屈得有限,并没有多真实的情绪。
如今钟锐在她面前眉飞色舞,自以为是地一边邀功,一边“安慰”着她,却让她怒火中烧。
她想起很多事。
关于钟锐,关于从前的顾雨。
文景和她从来都没有深仇大恨,现在是,在原著的书里边其实也是。
只是书中的顾雨,依旧对文景十分敌视,那时候她没想通是为什么,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钟锐的耳濡目染?
他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
现在对她是如此,在书中,对文景想必也是如此。
遭殃的总是旁人,例如书中的顾雨,例如现在的文景。
如今她已把自己刚刚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的考量,抛在了脑后,看着面前依旧光鲜亮丽,情绪激昂的钟锐,认真思索着如何好好教训他一番。
经济制裁不太靠谱,并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是她的风格。
剩下的,就是感情了。
钟锐如今对她的爱是真的,她知道。
因为钟锐如今对她的态度,和书中对文景的态度,没什么不同。
自以为是的谄媚,自以为是的依附。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情感上被虐的感觉,这并不让他感觉难受。
至于其他……
他身边的女孩不少,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一直没有定下来。
他一直觉得身体和灵魂是分开的,也一直信奉这样的法则。
他对枕边人从来没有感情,文景就是最好的例子。
顾雨一边思索着,一边敷衍着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