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被自己这个奇怪的形容给恶寒了一把,徐九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服侍徐九微清洗完毕后,杏儿赶忙就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药,那满满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汁看得她都想倒吸一口凉气,暗想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每次都吩咐她多准备些。
想了想,杏儿又转身去厨房拿来一小碟蜜饯放在桌上。
徐九微此时可没心情在意杏儿怪异的眼神,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吩咐杏儿回房去休息。
如无意外,待会儿魏谨言就会过来“探望”她。
哪怕是对着她这个声名狼藉的表小姐,魏谨言每日探望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没办法,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公子生性“善良”呢。
说起来,她还真的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那么重的伤口想来也没有这么快痊愈。
这个念头刚起,徐九微就在心里开始唾弃自己。
这朵黑莲花如今可比她想得要复杂得多,与其担心他,她不如多担心一会儿自己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留多久。
她怎么也忘不了,魏谨言边笑着边掐住她的脖子时,那种从脚心直直窜上后脊的恐惧。那时候杏儿若不是刚好过来,大概他真的就把她弄死了。
想到这里徐九微就是一阵后怕,暗骂这朵黑莲花不厚道,好歹她还划了自己一刀来帮他掩饰受伤的事情,居然翻脸不认人。
紧接着,她又想到了今夜刚刚见过的莫蓝鸢,心情更加阴郁了。
她上辈子莫不是挖过这两兄弟家的祖坟?
怎么就碰上他们这等祸害。
在房中等了又等,许久都没有看到魏谨言过来,徐九微禁不住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不时拂过夜空的风声。
她回过身关上门,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药,迟疑了下,还是拿出一旁搁置着的小碗盛了些,余下的都放在旁边没去动。
喝完药后以后,又静静在桌前坐了一会儿,门外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须臾,她沉默着吹灭烛台上的蜡烛,转身去睡觉。至于魏谨言如何……
干她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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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九微没想到,在那后面连续过了两天,她都没有见到魏谨言。
若不是府上的下人们态度正常,管家也看不出半点焦急的样子,她都要怀疑魏谨言是不是失踪了。
难不成被莫蓝鸢那个变态主角给偷偷干掉了?
抱着这个不怀好意的猜想,徐九微在晌午时意外的没有缩在房中睡觉,而是去了大厅找管家,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
她还没走近,管家正好从厅中出来,看到她松了口气:“表小姐,老奴正想差人去找你。”
徐九微意外了:“哦?找我什么事。”
管家给她倒了杯茶,看到她坐定后,才长长叹了口气:“表小姐从四岁时来魏府,转眼已有十三年,转眼表小姐都长大了。”
这种交代后事般的口气……
徐九微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表小姐最近没有再故意与公子过不去,这点老奴甚是欣慰,看来表小姐也长大了。”管家继续道。
不止是管家,连府上一众护卫和丫鬟一个个都诧异不已,徐九微这个祸害居然每日安安静静待在屋里或者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也好久没有打骂过下人,温顺得让他们都惊呆了。
“……若表小姐这样规矩一点,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说完这些,管家把角落里堆着的一堆画卷拿了过来,统统放在了徐九微面前的桌上,沉声道:“小姐你看看。”
“这是什么?”
徐九微随手抽了一幅打开,上面画了个眉目清秀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管家在旁解释道:“这些都是老奴已经挑选好的,这凌安城里适龄婚配的未婚男子。当然,也有一部分外城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外面城镇的,这凌安城谁人不知徐九微的名声有多臭,无不避如蛇蝎。
至于那些不惧怕她名声扫地还依然求娶的,恐怕大多数也没安什么好心眼儿,打的多半是这魏府宅子的主意。不过,只要能把表小姐成功嫁出去,管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婚配?谁的?”徐九微用力眨眨眼睛,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出毛病。
管家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冀:“自然是表小姐你的。”
徐九微脸都快绿了。
她深吸口气:“管家,谁说我要嫁人了?”
“是老奴的主意。表小姐你已经不小了,再折腾下去恐怕要让外人笑话了去。”管家语气淡然。“老奴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表小姐一出嫁,这魏府的地契和财务都是你的陪嫁品。”
合着连嫁妆都给她准备好了?徐九微气笑了。
“我不嫁!”
把手中的画卷往桌上重重一拍,徐九微霍地起身,拂袖而去。
像是压根没看到她的怒火,管家不疾不徐地把那画卷放好,垂下眼,在她背后说道:“这些画像老奴稍后会让人送去小姐房里,小姐选中哪个了,不管什么出身老奴都会帮小姐做主。”
徐九微的脚步一顿,真是又气又好笑。
气的是这个管家果然是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恐怕她不选他也会挑出一个逼着她去成亲。好笑的是,她自从来到这个大凌朝,还是头一回有人要给她招亲,并且告诉她已经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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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徐九微如何反对,表小姐即将招亲的消息还在很快就在府上传开了,不少人暗中笑居然还真有人有胆子来求娶,也不怕被她们这位表小姐给活活欺负死。
杏儿她歪着头,看着躺在窗下那张软榻上休憩的徐九微:“小姐,出嫁不好么。”
按照徐九微的年龄,其实早在去年及笄后就该成亲了,不过那时原主的脾气和作风都太差,没有一个人敢来求亲。管家深谙这个道理,更担心她嫁过去祸害别人,也就没有提及。
“管家想嫁就让他自己去嫁,谁稀罕他准备的嫁妆!”嗤笑一声,徐九微晃悠着脚继续闭目养神。
系统:【宿主,你快要成亲啦?这可不行!】
徐九微对老是突然袭击的系统已经习惯了,不过这次它的话倒是说得非常合她的意。
“就是。要是真跟人成亲了,我怎么去做任务保住小命,那我还要不要活啊。”
系统:【谁娶了宿主你肯定完了,宿主你这么懒,还这么小气……】
“你说什么?!”那种谁娶她谁就倒了八辈子霉的语气是怎样。
【诶诶诶你看你又生气了。生气的女人容易老,宿主。】系统严肃地说道。
徐九微气得牙痒痒。
若是这系统有实体,她绝对会好好暴打他一顿!
感应到这一想法的系统啧道:【宿主你居然还想虐小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你滚!”
她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不会说废话的系统。
“杏儿,把这些画像都给我拿去烧了,看着都心烦。”闭着眼睛朝旁边扬扬手,徐九微说得颇有泄愤的意味。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平日里这小丫头都是回话比谁都快,怎么没动静了,难道出去了?
徐九微睁开眼睛,软榻上铺着柔软的薄被,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分外惹人眷恋,她也就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姿势侧身往旁边看过去。
杏儿就趴坐在桌前,双眼紧闭,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徐九微正想打趣这小丫头居然也会偷懒睡觉,眼角忽地扫到她面前那杯打翻的茶杯上,面色一凝。
身前有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而来,脚步轻得差点让她察觉不到,她蓦地抬头,看到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魏谨言在软榻边缘从容坐了下来。
徐九微觉得,她的心脏现在真是越来越坚强了。
面对这么个大活人悄无声息进来了,她居然都没惊得叫出声,甚至连出口的话都平静得不像话:“杏儿怎么了?”
许是因她过于冷静的模样怔忪了下,魏谨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静默着道:“睡着罢了。”
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些,徐九微触及他蒙着白纱的眼,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心胸狭隘,他若真要杀杏儿,恐怕会直接当着她的面,断不会在背后下手才是。
魏谨言没再说话,徐九微也没开口。
屋内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窗外传来的鸟鸣声。
遮在白纱下的眼睛定定凝着徐九微好一会儿,魏谨言慢慢地道:“我今夜就要走了。”
徐九微愣了愣。
从系统发布的任务她就知道了,魏谨言应当是快要回宫了,管家急不可耐要给她招亲的行为更让她确信,只是,她没想到会这样快。而且听他言下之意,他是要独自先行出发。
张了张口,她想说什么,堵在喉咙口的问题太多,反而不知该先问哪一个了。
“那你……是要来杀了我么。”
直到眼中映入魏谨言那张白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她才惊觉自己竟问了这么一句。这一世,魏谨言的异样看起来只在她面前暴露过,她完全不意外他会杀人灭口。
人之将死,很多东西意外看得更明白,徐九微发现,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起了在留仙居晚宴时的事。
那时遇到刺客,魏谨言分明一直在看着她差点被箭射中的方向,明知她可能会死他却从未提醒过,甚至有可能是故意带她去参加的,好让她命丧于那里。所以,在她躲开时,他才会露出那种又疑惑又可惜的神情……
徐九微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在问出那句话后就惨淡得吓人,魏谨言静静凝眸看了片刻,他转头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恍惚:“你为何会这般想。”
“我怎会杀你。”他又道。
徐九微默然不语,心说你莫不是得了失忆症,之前还掐着她脖子的人难道是她自己。
不等她说什么,魏谨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轻笑了声:“我倒想把你锁起来关着。若你敢逃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折了你的手,让你爬都爬不动。”
徐九微顿时毛骨悚然。
以前的魏谨言要是个圣父一样的美人的话,现在他就是个蛇蝎美人呐。
听听,这是正常人会说的话吗?
太他妈恐怖了!
回过头来,魏谨言再度看向她,说出的话让徐九微那颗本就未完全落回原地的心“咻”的又飙到了嗓子口。
“其实,杀了倒也好。死人是最听话的。”
徐九微一下子心凉到底。
震惊过后,接踵而来的是心中抑制不住的愤怒,他已经害死她两次了,这次居然又想亲手杀了她!
徐九微头一次想不顾形象对一个人破口大骂,可她一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
“这种药不会让你感到疼痛。”魏谨言依旧笑得温柔,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
很明显,他刚才给她下了药。
徐九微死死瞪着他,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更恐怖的是,她的意识也在逐渐变得模糊。
对她的满腔愤恨仿若未见,魏谨言伸出手,温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
徐九微动作猛烈的往后缩了下。
魏谨言见了也不恼,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别这样看着我。阿九。”
语落,他的手覆上她的眼,遮住了她惊恐万分的目光。
第9章
夜幕已经降临,屋内没有点灯,魏谨言坐在软塌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徐九微。
即使已经失去意识,她紧蹙的眉宇依然未放松。
指尖不由自主移到她的眉头,想要替她抹平那一缕愁色,还未动,忽地想起方才她看着他的样子,手上不由得滞住。
那种眼神……
真是让人不愿意回想。他无声叹息。
“公子。”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魏谨言低垂着眼帘,慢慢收回手,再抬头时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淡然模样,他启唇应道:“进来吧。”
管家是来找徐九微的,没想到在别院门口遇到了魏谨言的贴身护卫湛清,所以他才在进来前先打个招呼。
目光扫过管家手里拿着的那副画卷,魏谨言微眯起双眼:“管家找阿九所为何事?”
近日自家公子动不动就跑来探望表小姐,管家虽颇有微词但也未在魏谨言面前说过什么,只当是公子心善,所以看到他会在这里也不觉得奇怪,如实道:“回公子,这是老奴为表小姐选好的婚配对象。”
魏谨言转头看向他,屋内昏暗的光线让管家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听他道:“谁说阿九要出嫁?”
一时没有听出那话中异样,管家颔首道:“公子即将回去,表小姐她……虽然顽劣过分了些,但老奴毕竟曾答应过老爷要照顾她,为她择一门亲事,也不怕以后表小姐会无人照顾。”
“阿九会随我同去帝都。”
魏谨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波澜。
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的管家一愣,素来冷静的面上也禁不住出现一丝裂痕,他诧异地抬起头:“公子,您这是何意?”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这下管家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惊骇了,拧眉道:“公子,万万不可!”
自家表小姐那个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以后可不是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凌安城,她若是再惹出什么事,必然会影响到公子,到时候可就大祸临头了。
魏谨言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俯下身把徐九微抱了起来,缓步走到床榻边将她放下,尔后扯开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悠然转过身来,渡步至门口。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阿九身为他如今唯一的亲人,我自然有责任照顾好她。”
“可……”
管家的眉头都快打成结了。
这话听来的确堂堂正正,魏谨言也真的是有恩必报的人,可他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屋檐下点着一盏灯笼,借着那朦胧的烛光,管家看到魏谨言面带微笑看着他,那笑容却莫名夹杂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危险气息。
“还是说,管家你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管家眉头紧皱,还欲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看自家公子这态度,恐怕是一定会带上表小姐同去,只是,这表小姐的性子……
只盼表小姐以后都能如近日这般安分,不要给公子惹乱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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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徐九微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整个人直接被打包带走,等到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身下躺着的地方略显狭窄,身上盖着薄薄的绸被,耳边能清晰听到车轱辘和马蹄在地上踏过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名的鸟叫声,令人不知不觉就静下心来。
马车厢内的光线很暗,徐九微盯着上方的车顶盖好半晌,最后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还活着就好。
“小姐你醒了?”杏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徐九微转过头,杏儿正趴坐在旁边,看样子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朦胧地盯着她。
“这是哪里?”
徐九微挣扎着坐起身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脖子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杏儿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说:“奴婢听说已经到平城和沛县的交界处了。”
“这样啊。”徐九微彻底放心了。
路过平城,再入沛县,最后便是大凌朝的帝都,想来今日他们就能抵达。虽然不知道魏谨言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显然是把杏儿和她一起给带上了。
“那个小……公子他说咱们要搬家,所以以后都会住在帝都。”杏儿本来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样喊魏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