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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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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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第二日早朝,就有几个爱面子的文臣上书楚王,言住在北渚馆的那位小王孙恃宠而骄、目无礼法、藐视群臣云云,请求楚王严惩,为他们做主。

    楚王听得火冒三丈,直接命人将这几个大臣拖到殿外,各打了五十大板,并连带着把所有去北渚馆拜访过的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都不知道,当时,满殿的大臣脸都绿了,有两个文官,板子还没加身,便吓得尿了裤子,别提多丢脸了。”北渚馆内,青岚满口飞沫,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他自己亲眼见到过一般。

    见九辰斜坐栏上,神游天外的喝着一壶烈酒,一副事不关己、任尓折腾的模样,青岚觉得自己也有些口渴,他不敢违背军规喝酒,便强忍着腹中馋虫,顺手捞了碗茶灌进肚子里,幽怨道:“喂,你该不会还不信爷爷说的话吧。为了你,他老人家可是把满堂的朝臣都得罪了。”

    九辰哂然一笑,未置一语。他的确没心情也没兴趣关心这些事。

    这时,两名紫衣小仆各捧着一坛酒来到了凉亭里,行过礼后,两人便把酒搁到石案上,笑禀道:“左边这坛,是小公子要的三十年玉壶春,右边这坛,是五十年的梨花白。”

    知道九辰眼睛不方便,两名小仆贴心的按位置报了酒名。

    “玉、玉壶春,还是三十年的。”青岚目瞪口呆的看着九辰,掰着指头数道:“一壶普通的玉壶春就要花掉上千两银子,一整坛三十年的玉壶春,要花几万金吧。”

    至于那五十年的梨花白,他想都不敢想,要花掉多少银子才能买到。

    拍了拍脑门,他恍然大悟道:“你、你该不会要把爷爷的国库给祸光吧!”

    他刚说完,便听远处遥遥传来一声朗笑:“殿下用如此好酒招待,属下实在受宠若惊啊!”

    却是照汐和离恨天并肩朝这边走了过来。

    走到亭中,照汐先对着那坛梨花白咂了咂舌头,才对九辰恭施一礼,笑问:“不知殿下传属下前来,有何事吩咐?”

    九辰灌了口酒,冷冷挑起嘴角,道:“既然你们楚王认定我是凤神血脉,又让护灵军认我为主,我打算去护灵军驻地住上一阵,曲统领不会有意见吧?”

    照汐干咳一声,笑得极是灿烂:“殿下肯来,属下高兴还来不及,岂敢有意见。只不过,护灵军驻地在寰州城外的巫山,路途艰险,为了殿下安危,属下须得请示一下王上才行。”

    九辰没接话,欲再灌一口酒,刚举起酒壶,便被人生生挡下。

    “不准再喝了。”离恨天叹了口气:“曲氏族长已回到寰州,今夜便能过来为你诊病,你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能把病治好?”

    若搁在昔日,这话的确会令人心生感动,可如今听来,却觉得异常讽刺。

    九辰一把抢回酒壶,冷嘲一声,漠然道:“你凭什么管我。”

    语罢,又是一口绵长的烈酒,灌入喉间。
………………………………

180。第 180 章

    楚国,昭华寺内,一个满头银丝、穿着素色僧袍的老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上; 不紧不慢的拨动着手中一串念珠。

    “夫人,世子殿下过来了; 带了您最爱吃的芙蓉糕,可要贫僧引他进来?”

    一个法相庄严的和尚推门进来; 双手合十; 温和的询问道。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面上没有半丝波动; 仿佛已和那尊无欲无求的佛像合为一体; 淡漠的道:“就说我乏了; 让他回去吧。”

    和尚会意,又合十为礼; 便出去了。

    寺中桃花开得正好; 西陵韶华一袭广袖白袍; 立在桃树下,身姿飘逸,宛若仙人。听了那和尚的话; 他难掩失望; 黯然道:“母亲她可有其他话交代?”

    和尚笑着摇头:“只要殿下一切安好; 夫人对这尘世便再无挂怀了。”

    “多谢大师。这两盒芙蓉糕,还要劳烦大师转交给母亲。”将手中食盒递给那和尚,西陵韶华恭施一礼,又眷恋不舍的望了眼佛堂方向,才举步离去。

    把两盒芙蓉糕送到佛堂,和尚半垂眼皮,道:“夫人,殿下已经离寺了。”

    老妇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叹息道:“这孩子虽纯孝,可性子太过优柔寡断了些,别人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还过来替人当说客。”

    和尚笑道:“殿下心如美玉,至善至真,实在难能可贵。”

    “唉。可惜他是生在帝王家,这些可贵的品质,只能成为他的弱点。”老妇人虔诚的望着高高在上的佛像,道:“就像当年,那山鬼的女儿仗着凤神血脉,几乎抢尽了他这个世子的风头,他还傻乎乎的把人家当亲妹妹疼爱。那山鬼之女心机何等深沉,只用一个泷歌,便把华儿迷得晕头转向。若非我怂恿风国那蠢丫头一把火烧了神女树,华儿这世子之位,只怕早被人抢了。”

    老妇人认命般道:“好不容易除掉了那山鬼之女,烧毁了神女树,王上又把凤神血脉给找了回来。华儿手上不能沾至亲之血,这个恶人,只能由我来做了。”

    有照汐在中间搭线,傍晚时,曲氏族长曲静兰便来到北渚馆为九辰诊病。

    许是因常年行医的缘故,这位女族长衣着极素雅,出行必戴帷帽,周身都萦绕着一股药香味,即使行在平地,也如同山中采药的仙子,袅娜而神秘。

    九辰所居的厢房外已围了不少人,身份最显贵的当属楚王。一想到他们王上听说消息后,连晚膳都没顾上吃便匆匆赶来北渚馆,照汐便忧心不已。

    相处多日,这位巫国小世子的性情,照汐虽未完全摸透,但也能瞧出这绝对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否则,以薛衡用兵之才,也不可能在岐黄关上被坑得那么惨。这外孙刚认了两天,王上便如此没有节制的宠溺骄纵,待日后九辰真掌管了护灵军,还不把巫山给翻个底朝天。

    见楚王竟如一个普通长辈般,焦灼的转着轮椅守在门外,曲静兰也微微吃惊。同众人欠身为礼后,又单独同楚王行了大礼,她才由小仆引着,轻步入屋。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还算明亮。精致的黄梨木椅上,端坐着一个玄衣少年,面如美玉,透着股不正常的苍白,一双墨玉般的黑眸,在烛火映衬下,亮似星辰,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眸光只是点缀上的,内里却是暗沉沉的一片。

    少年身后,立着一个素衣少女,容华明艳,幽丽无双,不似普通闺阁女子娇弱,眉间反而透着一股英气,倒与那少年颇为相配。

    见到自己进来,那少女平静的水眸顿起波澜,就好像久处黑暗的人终于见到了一缕阳光,急步走了过来,先见了一礼,满含期待的道:“久闻曲族长医术高超,就是再难得病症,也是难不倒曲族长的。”

    “姑娘谬赞了。”静兰微微一笑,身为医者,她见过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她既用这双手抚平过无数伤痛,也曾用这双手埋葬过被病痛折磨致死的病人。

    “在下尽力便是。”

    虽然是医者惯有的场面话,幽兰却觉得,她从这曲氏族长的眼中看到了怜悯与真诚。一个人的眼睛,是欺骗不了人的,她不由心生感激。

    九辰也起身见礼后,才把手腕搭在椅背上,客气的道:“有劳曲族长。”

    平日里给病人号脉,曲静兰最多只需一盏茶功夫,今夜,她却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把完脉,她只问了一个病症:“公子近日,可常常被梦魇缠身?”

    九辰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如实道:“不错。起初还会半夜惊醒,这两日,倒像是陷了进去,想醒都醒不过来了。”

    曲静兰点头,若有所思。

    幽兰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紧张的问:“曲族长,可是有什么不对?”

    “并无不对。公子所中之毒,毒性极烈,又积压两年之久,当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自然会开始损伤神识,出现梦魇之症。”

    “那……可有破解之法?”

    曲静兰没回答,只问九辰:“公子可方便透露,梦中都出现了哪些人或哪些物?”

    九辰一怔,默了默,坦然道:“大多是幼时的一些人和事,杂乱无章,无迹可循。”

    曲静兰见他不愿细说,也没勉强,朝幽兰笑道:“姑娘不必紧张。破解之法并非没有,只不过,在下需翻阅一下族中医书,方能确定具体方案。”

    一听说有解决之法,幽兰简直欣喜若狂,只觉这半月积压在心头的担忧与绝望瞬间烟消云散,激动的道:“一切倚仗族长了。”

    这一瞬,她又何其庆幸,这次西楚之行虽冒险了些,可到底是值得的。

    待亲自把曲静兰送到门口,幽兰却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郑重递到这位曲氏女族长面前,道:“曲族长深恩,幽兰无以为报。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一只百年雪灵芝,入药极佳,还望族长收下。”

    幽兰明白,以曲静兰如今的身份地位,送金银珠宝太过俗套,她也未必肯收,而医者莫不爱奇药,这雪灵芝恰能派上用场。

    果然,曲静兰目光一亮,没有虚情假意的推辞,便大方的收下了。

    “静兰,殿下情况如何?”

    曲静兰一出来,众人立刻围了上去。离恨天刚抢至前面,背后一人,揪起他衣袍便将他扔到一旁,自己转着轮椅挤了上去。

    离恨天大怒,正待发作,定睛一看那推开他的人竟是楚王,便只能生生咬牙忍下。

    照汐佯作不见,轻咳一声,道:“王上,夜里风大,不如到花厅喝口茶,容舍妹慢慢回禀。”

    楚王是个急脾气的人,在他认知里,能站着说完的事干嘛要坐下,更何况他本来就坐着,可顾忌到对方是个女子,他忍着心焦催促照汐:“赶紧带路。”

    待众人依次在花厅坐下,曲静兰又同楚王行过礼,才道:“小公子的病情,想必诸位了然于心,在下便不赘言了。此刻,在下主要想说说这医治之法。”

    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一时间,花厅内格外安静。

    曲静兰却先把目光落在离恨天身上,道:“离侠亦深谙医道,应当明白这刺心草之毒在人体内积压两载,若无解药,便只剩等死这一条路。”

    离恨天脸色唰的惨白,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楚王急道:“方才你口中的医治之法,又是指什么?”

    “小公子体内的毒素,已由心脉蔓延至全身经脉,甚至出现损伤神识的梦魇之症。为今之计,只能试试曲氏失传已久的鬼门拔毒之法。”

    鬼门拔毒之法?!

    照汐一惊,这是曲氏禁用的医术,只因这法子有逆天改命、从阎王手里夺人的嫌疑,稍有不慎,不仅拔不出病人体内的毒,连医者也可能丧命。

    恐怕,胞妹也是为了曲氏一族,才兵行险招,以赢得楚王的无上信任。

    “此法乃我族秘术,须先沐浴斋戒三日,才能施行。另外,在下摆阵行针之后,还需一修为极高之人,凭纯厚内力把毒从病人经脉中引出来。”

    曲静兰复把目光转向离恨天:“离侠可愿助小女一臂之力?”

    她本只是垂询,不料,离恨天却眼眶泛红,有些激动的哽咽道:“求之不得。”

    曲静兰点头,又向楚王道:“听说,楚王宫中有一张暖玉床,通体流焰,最宜驱寒养病,王上可能借臣女一用?”

    楚王颔首,道:“区区暖玉床而已,就是给了你也没什么,还需何物,寡人立刻着人准备。”

    “这拔毒之法需耗费三日三夜才能完成,且要一气呵成,不可中断,否则小公子性命堪忧。因而,臣女需要一个僻静之所。”

    这话中深意,楚王自然明白,沉吟片刻,道:“照汐,此事就由你来安排,曲族长施针期间,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北渚馆半步。”

    照汐正色道:“属下遵命。”

    楚王见曲静兰自始至终没有提九辰眼睛的事,心中隐隐生出股不好的预感,不由道:“寡人还有一个心头病,还望曲族长如实相告。”

    “王上但说无妨。”

    楚王无端有些紧张,道:“辰儿的眼睛,可还有复明的希望?”

    曲静兰轻叹一声,惭愧道:“臣女无能。小公子的眼睛,乃长年积劳积病所致,已经从内里彻底坏掉了。”

    “是吗……”

    虽然有所准备,楚王依旧心痛不已,不安的抓着轮椅扶手,离恨天更是如遭雷击,心头刚升起的欢喜瞬间没了。

    忽然,楚王目光灼灼的问:“若是,寡人给他换双眼睛呢?”

    此话一出,厅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这方法是管用,却需要挖一双活人的眼睛做前提。

    曲静兰沉默良久,道:“此事有违曲氏家训,臣女不能做。”

    照汐心头一紧,无端为胞妹捏了一把冷汗。

    楚王锐利的眸中果然涌出一股戾色,紧盯着曲静兰看了会儿,他忽然笑道:“是寡人强人所难了。”

    花厅外,幽兰茫然得望着满院芳菲,许久,有些干涩的眼睛里,泪泽如决堤之水,哗哗流了出来。

    路过的小仆吓了一跳,正欲上前询问,那素衣少女已失魂落魄的往回廊上走了。

    九辰正站在回廊上吹风,听到脚步声,便唤了幽兰过来,握起她异常冰凉的玉手,愧疚道:“对不起,这一路上,你为我吃尽辛苦,我毫无回报,还总害你为我担忧。”

    幽兰哭得更厉害,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根本控制不住,她不敢发出声,只能对着回廊下一池春水无声发泄、颤抖,胸中酸痛到无以复加。

    九辰清晰的感觉到,幽兰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隐隐意识到什么,心中一痛,捏了捏拳,用力将她揽到怀中,沉眸道:“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幽兰已然哭不出声,只是陷在他怀中,徒劳的摇头,颤抖得愈加厉害。

    九辰道:“幼时,我常爱躺在冰席上,彻夜翻开《列侠传》,里面一百九十八位侠客,我最敬佩之人,便是夜侠章汴。他自幼父母双亡,尝尽人间冷暖,后又被仇家打断双腿关进狗笼里,当做奴隶拍卖。”

    “那些富贵人家,嫌他是个残疾,都不肯买他,主家见卖不出去,又不想浪费粮食养一个废人,便把他扔进了荒山老林,任其生灭。那山上野兽横行,幸而有狗笼护身,他才没被猛兽吞掉。此后,他日日与这些猛兽为伴,见它们厮杀捕食皆十分有章法,脑中灵光一闪,竟开始模仿它们的动作,久而久之,竟在狗笼里练成了一套独步天下的擒拿功夫。最后,他不仅血刃了仇家,还行侠仗义、扶危救困,终成一代大侠。”

    “阿幽。”九辰低头,钳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释然道:“我佩服章汴,因为他虽身陷囹圄,仍不泯其志,更因为,他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幽兰抬起一张哭花的脸,正好能看到九辰弧度漂亮的下巴,和他坚定沉静的侧颜。

    她心中难得有了一丝踏实感,只见那少年挑起嘴角,轻道:“他让我明白,只要心向光明,便不负此生。”
………………………………

181。第 181 章

    幽兰微微吃惊的仰头望着九辰,半晌,引袖抹掉面上泪痕,闷声道:“其实; 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九辰轻轻嗯了声,示意她说下去。

    “我能看出来; 自从那夜楚王说出你的身世和凤神血脉之事后,你一直都闷闷不乐。”这个话题太过敏感,那夜之后; 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过; 九辰不说,幽兰也没有主动问过。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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