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乱动着的张安夷僵住了身体,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脸上带着笑容问:“二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张安夷的语气很笃定。
张安玉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处,电光火石,张安玉只觉得在他高深的目光下,自己那点藏在心底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完全被扒了出来。
他渐渐收起了脸上懒散的笑容。
这与他平时简直是两个样子。
他以为没人知道,就连心头的那个人也不知道,甚至自己也说不清楚,却被他看出来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带着一种默契,谁都不愿意真的将事情点破,心照不宣。
蓦地,张安夷移开了目光,打破了这种尴尬之中带着火花的宁静,说道:“四弟,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只是在通知张安玉一件事情一样。
看似没有什么情绪,张安玉却感觉到了压力和不容抗拒。
这是在提醒他。更是在警告他。
张安玉一直就知道,张家四个兄弟里,城府最深、最厉害的是二哥张安夷,在他中状元之前他就一直知道。
“二哥,若是我不愿意,还想玩两年呢?”他脸上再次出现了懒散的笑容,就像平时一样。
可是这笑容还未绽开,就凝住了。
因为张安玉感觉到了杀意。
张安夷对他的杀意。
这种杀意让被称作“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瞬间觉得脊背发寒。他毫不怀疑,以他二哥的脾气,若是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真的会杀了自己。
张安延和张安朝是吃亏了才慢慢发现他温和外表下可怕的,而他张安玉一开始就知道。
随后,张安玉笑出了声,极其不屑地嗤笑说道:“我逗你的。你书读多了,果然跟个老先生一样严肃。我确实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说到这里,他垂了垂眼睛,掩去了眼中闪过的落寞。
其实,张安玉心里一直有个人,是他二嫂。若不是这样,他不会大冷天跳下水去救她。不会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动向,更不会没事便出现在她面前为难她。
这种感情是非常隐晦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知道这种情愫是不伦的、不应该的,所以他只是放在心底,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也不想要什么结果,可是还是被他这个二哥看出来了。
“那便好。”张安夷已然收起了温和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今年新科状元的妹妹不错,回头我会与二叔二婶商量。”
张安玉没想到他连成亲的人都给自己安排好了。愣了愣。
还真是一点机会、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这是他二哥的性子。他也反抗不了。都说他张安玉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殊不知真正厉害的是这个藏得深的二哥。
张安玉再次嗤笑了一声,道:“好。”他的眼底再次闪过落寞。
张安夷说道:“往后你还是我四弟。”
只要他不再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就依然是兄弟。
张安玉笑了笑说:“自然,你还是我二哥。”
随着张安夷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与沉闷,连那份不能存在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情愫也随之再次深埋于心底,只等着随斗转星移慢慢消散于虚无。
另一边,穿云院。
阮慕阳自老尚书老夫人院子里回来后,便被点翠和珐琅要求在床上躺着。
拿她们没办法,阮慕阳只好拿着本书倚在床上看着。
没一会儿,张安夷便回来了。
“夫人在看什么?”
阮慕阳抬起头,看进他似乎还带着门外阳光的眼睛里,勾起唇笑了笑说:“杂书而已。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张安夷在床边坐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温柔极了:“处理完了。今日休沐,自然是要好好陪着夫人的。”
阮慕阳被他看得心中柔软极了,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舌尖上的伤口却不小心撞到了牙关,疼得她差点流出眼泪。
张安夷抬着她小巧的下巴,让她张开嘴,看了看她粉嫩的舌头,问:“药上了吗?”
阮慕阳摇了摇头说:“已经好了许多了,不碍事了。”
“点翠,夫人的药呢。”
点翠将药拿来之后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张安夷仔细地净过手后,用食指挑起了一些药,另一只手扶着阮慕阳的下巴。轻轻地将药抹在了阮慕阳的伤口上。
舌尖似乎是在被他轻轻地撩拨着,阮慕阳的脸很快便红了起来。
红晕沿着她的脸颊蔓延至颈项,最后消失在了衣领之中。因为要休息,她回来之后便换了一身宽松简单的衣服,从张安夷的角度看下去,正好看到她有些宽松的衣领下的美好春光。
感觉到他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阮慕阳的心思也旖旎了起来。
“夫人现在觉得身体如何?”张安夷忽然开口问。
阮慕阳想开口,却发现有些口干舌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唇才回答道:“已经完全好了,只是点翠和珐琅不放心,非要我躺着。”
张安夷那还带着她津液的手指抚上了她的侧脸,声音低哑地说:“既然好了,那我们来做些其他的。”
脸上的湿热让阮慕阳声音更加娇软了:“什么?”
张安夷揶揄地说道:“白日宣淫。”
他如今可是阁老,还当了会试同考官,已然是许多学子眼中的大儒了,却说出这样的话。阮慕阳被这话刺激得又是羞又是恼,同时心中还升起了别的异样的感觉,心头像是有一只手在挠着一样。
因为阮慕阳的舌头上有伤,张安夷便吻上了她的唇边。
唇上痒痒的感觉让阮慕阳有些难耐,觉得有些渴,忍不住便要伸出舌头舔舔唇边。张安夷害怕碰着她的伤口。只好躲开,可是那粉嫩的舌尖着实太勾人了,使得他难得的被动了起来。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的阮慕阳见他停下,一脸莫名和委屈。
张安夷被她这副样子给气笑了,压下心中的燥热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知道我舍不得,故意的么?”
说罢,他不再与她的唇纠缠,狠狠地亲了亲她的下巴,发出声响后吻上了她白皙的颈项。
颈项上的湿热让阮慕阳颤抖了一下,身上更热了。
张安夷停了停。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随后解开了她的衣服,彻底覆在了她身上。
肌肤毫无阻隔的相触,感觉到他身上温度,阮慕阳终于得到了些慰藉,发出了一声喟叹,随后想要的是更多。她忍不住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脖子,让他贴得更紧。
不知何时开始,在欢好上她慢慢变得主动了些,不再似从前总是被动着承受。
这个变化或许她自己没有发现,但是张安夷感受得真切。
他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的滋味越发好了。”说着,他故意逗着她,直到她难耐得哭了出来。
随后便是一室细碎的声音和甜腻的味道。
这一日的休沐,张安夷自是过得极为餍足的。
第二日是郑姝离开京城的日子。
郑姝在张家做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没有人会去送她的,就连李氏也没有。相比来的时候疯狂,走的时候可以说是格外凄清。
“表小姐,该走了。”在下人的提醒下,郑姝拿起了行礼,再次看了看穿云院。
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阮慕阳。
看着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脸上带着笑走向自己,郑姝不甘心极了。昨天自从回到了穿云院,她便被人看了起来,接触不到其他的人,更不要跟别人说话了。
阮慕阳自然不是来怜惜她的。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她问。
郑姝咬了咬唇。她从不觉得自己哪里比阮慕阳差。
“你虽然比我年轻几岁,但是你做的那些事是上不了台面的,只有妾才会做。”阮慕阳挺直着脊背,言语中满是自信和端庄,“而我,是正妻,还是工部尚书的女儿。以你的出身明明能嫁给别人做正妻,却偏偏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连个妾都不如。在京城做了这样的事,若是传回京州,恐怕你就能如愿,这辈子当妾了。”
这种事是极其坏名声的。况且她得罪的还是张安夷,如今武帝身边的极受信任的近臣。
而阮慕阳确实没准备放过她。
她会让京州的人都知道郑姝在京城勾引表哥不成,下药暗害表嫂又被发现,最后被送了回去。
郑姝想象出了阮慕阳口中描绘的景象,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她大叫道:“你住口!”
阮慕阳笑了笑,对下人道:“时辰差不多了。送表小姐走吧。”
她并不知道,郑姝根本回不到京州。
第四十四章 为张二挡酒
几个时辰前,张安夷早起进宫,在路上问起了莫闻:“一会儿送郑姝走的人安排好了吗?”
莫闻答道:“安排好了。”
“路上便将她处理了吧。”张安夷吩咐道,“到京州就说她路上染了恶疾。”说话的时候,他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是。”
几日之后,张家又有了一个好消息——张安玉的亲事定下来了。
对方是今年新科状元胡易的妹妹。胡家在京城原先就是个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金榜放出来的时候许多世家甚至皇亲国戚的府上都派人上门去提亲,可是胡家因为胡易原先已经有了婚约,便拒绝了这些。可见胡家也是个不攀附权贵的人家,家风端正。
胡家的小姐自然也不会差了。
阮慕阳听到的时候有些意外,因为先前只听说张复与季氏在为张安玉相看亲事,却没听说有什么眉目,谁知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胡易如今是朝中新贵,又在翰林,在张安夷手下编书,她猜测这门亲事应该与张安夷有关。
胡家小姐和张家四少爷定亲的事情在京城里传开后,两个出状元的门户结亲,成了一段佳话。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仿佛赶着时间一样。前四礼走得很快。
一日,阮慕阳去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季氏在与老夫人讨论请期。张安玉也在。
请期便是择定婚期。
好些日子没见张安玉,阮慕阳觉得他虽然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有些变了,又说不上哪里变了。
张安玉的目光对她对上。
阮慕阳笑了笑说道:“还未恭喜四弟,终于要成家了。”
张安玉笑了笑:“多谢二嫂。”他眼底闪过落寞。
“慕阳,你来得正好,我与你二婶去卜问了几个吉日,你来看看这几个日子,哪个好。”老夫人朝阮慕阳招手。
阮慕阳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几个日子都集中在明年上半年,而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了,时间有些仓促。
“怎么日子这么赶?”她疑惑地问。
“听安夷说——”老夫人隐晦地指了指上面,低声说,“恐怕也就一年的事情了,要是恰好遇上国丧,又要等一年了。”
阮慕阳有些惊讶。
“上面”的人自然就是皇上了。
她没想到武帝的身子已经这么差了,若是真的就是一年内的事情,恐怕马上就要开始不太平了。
想到这里,她心飞快地跳了起来,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还有对未知的结果的恐惧。
提到武帝的身体状况,老夫人、季氏和阮慕阳都是一脸严肃,唯独坐在一旁的张安玉懒散地勾了勾唇。
谁知道他的二哥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危言耸听,想让他早点成家呢?
“那便六月初八吧,那时候还不是特别热。”阮慕阳指着纸上的“六月初八”说道。
老夫人觉得可以,又征询季氏的意见。
季氏点了点头。
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张安玉垂了垂眼,随后又笑了笑。不同于平时恶劣或者懒散的笑容,这是一个夹含着隐晦的温柔与苦涩的笑。
他苦的是,他的婚期婚期是她亲自定下的。
他笑的是,她至少给他定了婚期。
从今往后,她只是他的二嫂了。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仗着自己年纪小,整日与她作对了。
果然,不出阮慕阳所料,半个月后朝中发生了一件事。
兵部职方司郎中王学光去年在边境因为谋划失利而输了一场仗,因为害怕被责罚,便谎报了战果。自去年开始,边境的将领便开始上访却被他重重阻拦,知道近两日传到了都察院御史和内阁耳中。
而王学光是永安王个谢昭的部下。
武帝知道是大怒,当场就将王学光拖出去斩了。全家连坐,一个不留。
随即,武帝又当着众大臣和太子的面,将谢昭和狠狠骂了一顿。
王学光一事使得武帝的态度又破朔迷离了起来,原本朝中许多大臣觉得改立太子是迟早的事,如今又觉得不一定了。
阮慕阳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上上下下的,据张安夷所说,武帝的身子大不如前,也就这一年的事情了,却迟迟不改立太子。
当真是帝心难测。
十月,阮中令生辰。
张安夷与阮慕阳一同回了阮府。
阮中令早已今非昔比,不仅自己是工部尚书,几个亲家也都是了得。嫡长女阮暮云嫁的是内阁宋学士的嫡子,二女儿阮慕阳则是张阁老的夫人,嫡长子阮明华娶的是右都御史刘之洞的嫡长女。
此次他生辰,阮家极为热闹。
就连永安王谢昭也来了。虽然现在是敏感时期,不宜在武帝眼皮子低下公然结交大臣,但是阮中令是他的舅舅,前来祝贺别人也挑不出错来。但实际上,因为阮中令态度暧昧不明,始终没有站在永安王这边,阮妃暗中提了好几次也没有用,现在的关系不是那么好的。
男客与女眷是分开坐的,阮慕阳只是远远地看到了谢昭一眼。如今的谢昭意气风发,隐隐有了帝王之相。
就在阮慕阳出神的时候,忽然被人拉了拉袖子。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小外甥宋闻渊。她心头一软,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叫小姨。”
两岁多的宋闻渊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阮慕阳被他叫得高兴,从身上解下了一块玉佩给他。
一旁的阮暮云皱着眉说道:“你又给他东西。”去年年底她又生了个儿子,现在还抱在手里。
阮慕阳出手大气,每回见到两个外甥就送着送那的。她笑了笑说:“闻渊讨喜嘛。”
“看得出来四妹妹是真的喜欢孩子。”一旁的刘云欢道。
阮慕阳垂了垂眼睛,随后笑着道:“嫂嫂你可别吃醋,等你肚子里的侄子或者侄女生出来,我送的一定更多。”
刘云欢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赵氏听到了叹了口气,有几分忧愁地说道:“慕阳,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
受不了母亲加上姐姐和嫂子这样的目光。不知道如何回答李氏,阮慕阳找了个借口离了席。
她不知道,不远处谢昭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她一离席,他就有了机会。
阮慕阳刚带着点翠和珐琅走到了后院,便听到了一声“四妹妹”。
她皱了皱眉,不冷不热地说:“参见王爷。”
谢昭看着阮慕阳精致的脸,眼中露出了冷意,说道:“四妹妹好手段。前不久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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