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兮兰望着眼前满脸笑容、轻声细语的与尚未出生的小格格叙话的康熙,心中不禁暗自想道:自古以来为□□妾者,无不盼望能够为夫君诞育健康聪慧的儿子。尤其是后宫之中的妃嫔们,更是无比期盼可以生下一个皇子傍身。如此一来,无论是对自己也好、家族也罢,总算是有了一个依靠。想来在这后宫之中,如此担忧自己生不出女儿的妃嫔,也就只有自己一人了吧!
用过晚膳后,康熙担心年兮兰直接睡去会积食,因此故意缠着她闲话半晌,直到年兮兰睏得睁不开双眼,才扶她躺好,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待年兮兰睡熟以后,康熙却没有半点睏意。
康熙坐在床榻旁,细心的为年兮兰掖好被角,望着年兮兰恬静安稳的睡颜,却是渐渐收敛了笑容。
康熙深知,有能力布置这样一个精妙的局,用来陷害怀有身孕的年兮兰,此人必定非同一般,绝不可能是刚刚入宫或是已经失宠的低位妃嫔。
而自从上次在年兮兰所用的胭脂中发现红颜枯骨这一阴毒至极的药物以后,康熙也曾命人严审穆常在的近身侍婢杜鹃。
为了撬开杜鹃的嘴巴,康熙派了极有经验的审案高手吴公公前去问话,甚至多次用了极为痛苦的重刑。开始的时候,杜鹃一直守口如瓶,无论受了怎样的酷刑,也不肯吐露半个字。随着时日渐长,渐渐地却开始有些动摇起来。
然而最为奇怪的是,负责审案的吴公公曾向康熙禀报称杜鹃每当听到他提及宜妃之时,神色都有些异样。杜鹃的确十分坚忍,竟然能以弱女子之身熬过种种酷刑,苦撑了那么久,都不曾吐露真言。
据吴公公所言,以往审讯之时,倘若遇到此种硬骨头的犯人,只要他能熬过种种酷刑一个月,便再难撬开他的嘴巴。日后即使杀了他,只怕也是问不出什么的。而杜鹃此人却十分古怪,在坚持不肯招供的同时,却又时常在他人提及宜妃之时显现出异样的眼神。
而就在康熙已经有些疑心宜妃的时候,佟贵妃却已经闹出了大事。更让康熙觉得不可思议之事,便是原本以为已经问不出任何结果的杜鹃,却在此时忽然招供,称主谋之人正是佟贵妃。随后又称自己,对不起佟贵妃,干净利落地咬舌自尽。
这一结果大出康熙意料之外。康熙震惊之余,又将此事细细斟酌了一番,之后,心中却越发怀疑,觉得此事大有可疑之处。
姑且不论杜鹃前后矛盾且极为不合常理的种种反应,若说佟贵妃有本事寻到红颜枯骨,并借由穆常在之手,将其放到年兮兰的胭脂中,佟贵妃自己多少也该对有毒之物有所防范,又岂会莫名其妙的着了其他人的道,竟然被人以五石散迷了心智,甚至一反常态的置家族利益于不顾,以如此极端残忍的手段陷害年兮兰,最终因事情败露而失去了尊贵的贵妃之位,不但被贬为贵人,更会被终身幽禁于景仁宫内了此残生。
而经过前段时间对巧心的审问,吴公公又发现了极为不同寻常的可疑之处。巧心在审问过程中的种种反应,竟然与杜鹃如出一辙。两个原本私下里没有任何交情、本应毫无牵连的宫婢,为何会在经受酷刑之后,皆会在提及宜妃之时露出特别的神色?
然而,康熙必竟不会仅仅因为两位宫婢含糊不清的指认便直接将高位妃嫔传来问话。但已经对宜妃有所怀疑的康熙,依然派暗卫搜查了钟粹宫,然而却没有找到红颜枯骨的踪影。据暗卫回禀,在宜妃所住之处,除了各色珍稀珠宝,便是众多美容护肤的药丸,而对身体有所伤害的药物,却是半点也寻不到的。
而据康熙安插在穆常在身旁的眼线回禀,穆常在患病期间,从未与钟粹宫的宫人有过半分接触。而就在今日穆常在事发后不久,慎刑司突然传来消息,称巧心患有急症,救治无效已经亡故。
至此,穆常在、杜鹃、巧心皆已身亡。死无对证,追查了许久的线索生生被折断,又重新形成了一个僵局。
然而,康熙只要一想到,穆常在将那极为可怕的催情之物用在年兮兰身上,便觉得后怕不已。
康熙暗想,倘若年兮兰并无珍贵罕见的百毒不侵的体质,而自己今日早朝之后又有事耽搁,未能及时赶到翊坤宫,那么,年兮兰在被穆常在抓住双手纠缠一番之后,倘若继续按照以往的习惯,前往御花园中的浮碧亭处散步小坐,必定会当场毒发,如穆常在那般理智尽失,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只怕到时候,年兮兰不仅清誉尽毁,更有可能凄惨而亡,那便是一尸三命。
康熙一想起如今穆常在的惨状便是布局之人刻意安排给年兮兰的结局,便恨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即将始作俑者揪出严惩,以泄心头怒火。
康熙微微眯起双眼,心中暗讨:既然这始作俑者如此狡猾,并非一时半刻可以将其查出,未免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们再受到伤害,便只有一个办法。即除了自己的保护以外,还要给年兮兰足够的荣耀与地位,并且帮助她逐渐成长,最终让她具备在后宫中保护自己的能力。
永和宫中,德妃焦躁不安的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尽管已经夜半时分,德妃却依然全无半点睡意。
绿竹放轻脚步刚刚走进殿门,便被德妃一迭连声地追问道:“可曾查探清楚了?翊坤宫中可有传出熙嫔小产的消息?”
绿竹连忙回禀道:“今日之事发生后,皇上更是命人将翊坤宫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奴婢听说,皇上又将翊坤宫内的宫人增加了一倍。如今,翊坤宫内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皆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奴婢费尽了心思,却半分消息也打探不到!”
德妃长叹了一口气,露出怅然失望的神色。
绿竹心疼的为德妃揉了揉额角,柔声劝解道:“虽然翊坤宫内此时尚未传出熙嫔小产的消息,但今日晌午之时,皇上命李公公去太医院急传刘御医前往翊坤宫为熙嫔诊脉,宫中众多奴婢都曾亲眼看到李公公拉着刘御医在宫中飞奔的情景,那幅心急火燎的模样,显然是出了极为重要的大事。而刘御医之后更是被皇上留在翊坤宫内整整一天,至今仍未从翊坤宫内出来。由此可见,熙嫔此时的情况,必定十分不好。即使尚未滑胎,也必定是已经动了胎气,胎息不稳。熙嫔哪有那个福气为皇上诞育子嗣?只怕小产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主子暂且放宽心耐心等待,又何必为了熙嫔急坏了自己的身子?”
绿竹不知想起什么,又诡秘的一笑,幸灾乐祸的说道:“据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小信子说,他曾亲眼看到刘御医身边的小东子匆匆赶回太医院取了许多滋补的药材,据说都是大补的壮*阳之物。既然如此,只怕熙嫔已经被皇上折腾得不轻,想必此时正在翊坤宫苦苦煎熬,指不定还要受多少的苦楚呢。主子不如先去好好睡觉歇息,也许明日清晨,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呢!”
然而听闻绿竹提到此事,德妃却郁闷无比。
在她的算计中,中药之人只会是年兮兰一人。到时候,年兮兰自会惨死于御花园内,并且由于秽*乱宫廷,成为皇上巴不得赶紧抹去的污点。却不成想康熙碰巧赶了来,倒是与年兮兰好一番颠鸾倒凤,好不风流快活。
德妃一想到此处,便觉得心口埂堵得厉害,心中不禁疯狂的暗自诅咒年兮兰被康熙活活折腾死。
德妃不禁恶毒的想道:那年兮兰不就是想要独占皇上的宠爱吗?那么自己便作一次好人,成全她,就让她被皇上的宠爱折磨死。也许那个恬不知耻的年兮兰反而乐在其中,只怕还要感谢自己赐给她这样一个美妙的死法呢!
德妃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好容易熬到天明之时,却听到一个让她无比震撼的消息。
康熙以熙嫔德容俱佳、妊娠有功为由,晋封熙嫔为熙妃。
德妃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绿竹又说又劝的好半天,德妃才勉强回过神来。
德妃心中不住安慰自己,也许康熙如此心急的将年兮兰册封为熙妃的原因,与当年册封佟佳氏为孝懿皇后的原因一样,期盼着不出半日便可听到年兮兰命归黄泉的消息。
☆、第47章
年兮兰晋封为熙妃的消息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如今佟贵妃失了势,被贬为佟嫔,幽禁于景仁宫,妃位已经是后宫妃嫔最高的位份。虽然,惠妃、荣妃、德妃、宜妃封妃较早,然而,后宫之中善于揣摩皇上心思的人们皆已从年兮兰晋封熙妃一事上看出皇上对她不同寻常的宠爱。
康熙虽然施行仁政治理天下,然而在后宫妃嫔晋位一事上却显得并不十分大方。后宫之中即使想要凭借妊娠有功而晋位,也要在平安生下皇嗣之后。如同荣妃、惠妃、德妃、宜妃四位妃嫔,均在诞育数位皇子之后才爬到妃位,而年兮兰这样于怀有身孕尚未生产之时,便被直接晋封为妃的情形可谓前所未有。
况且,与其他位列妃位的妃嫔相比,年兮兰的封号竟与康熙的年号有一字相同,虽然康熙并未发明旨为年兮兰正名,然而凭借这一尊贵而特别的封号,已将年兮兰的宠妃地位彰显无遗。虽然刚刚封妃不久,然而圣眷正隆的年兮兰已隐隐显出高于其他四妃的姿态。
在后宫之中诸多妃嫔之中,真心为年兮兰感到高兴的人没有几个,大多数人表面上虽然竭力做出姐妹情深的姿态,维持着后宫一片祥和的虚幻景象,然而内心里却是暗自诅咒年兮兰登高必跌重,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康熙所厌弃。
除了满心嫉妒、各怀心事的妃嫔以外,年兮兰被康熙册封为熙妃之事,在诸位皇子中亦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至从良妃过世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走路依然需要他人搀扶的八阿哥胤禩,听闻此事后不禁拧起了眉头,与良妃极为相似的双眼中渐渐露些许嘲讽之色。
胤禩想要动笔画一幅梅花以寄托思念之情,无奈身体虚弱,笔力不足,画了半晌,依然觉得无法画出梅花的神韵与风姿。
胤禩望着桌上尚未完成的绵软无力的梅花图,不禁颓然地将画笔扔到一旁,晦暗的双眸渐渐显出几分不甘与恨意,双手渐渐紧握成拳,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消瘦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寂寥。
风流多情且有着诸多妻妾,对女子的心思一向了若指掌的胤禟近来敏锐地发现宜妃有些心情不愉,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心气儿不顺,前几日还在钟粹宫中不小心扭伤了脚踝。
于是,心疼宜妃的胤禟三天两头的便往钟粹宫跑,将近来自己费心搜罗到的各色珠宝首饰捧到宜妃面前哄她开心。
宜妃见到自己喜爱的珠宝首饰,却没有如往日一般露出开心的笑容,反而厌厌地说道:“你这做儿子的送给额娘再名贵的珠宝首饰又有什么用呢?”
宜妃一边说,一边从胤禟带来的首饰中捡了一个上好的鸡油黄玉镯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随后却不屑地撇了撇嘴,淡淡的说道,“这只手镯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在额娘眼中,还是不如熙妃手上的那只羊脂白玉镯好看。”
“如此看来,即使儿子送了一只顶级的冰种正阳绿翡翠玉镯给额娘,恐怕额娘依然会觉看不上眼!”胤禟微微一笑,挑眉道:“倒不是儿子送的玉镯不好,只是看在额娘眼中,总是觉得这送玉镯的人不对。的!”
宜妃狠狠的剜了胤禟一眼,恼怒道:“好你个臭小子,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倒是学会取笑额娘了!”
宜妃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的伸手捏住胤禟的耳朵,狠狠扭了半圈,顿时惹得胤禟哇哇大叫,连连摆手求饶道:“好额娘,快饶了儿子这次吧!倘若额娘再不手下留情,儿子这可怜的耳朵可就保不住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向溺爱胤禟的宜妃又哪里真的下得去狠手?此时,听到胤禟夸张的叫声,即使明知胤禟有意夸张,宜妃依然连忙松开手指,又不放心的轻轻揉了揉胤禟的耳朵,嗔怪道:“你这孩子,就会做些虚张声势的表情哄额娘开心!你若是能将对额娘的一半心思用来哄你的皇阿玛,你现在又怎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贝子,莫说比不上你那被封为恒亲王的五哥胤祺,就连你那十四弟胤祯都越过你去,直接被你皇阿玛封为郡王。”
眼见胤禟再次露出逃避的神色,宜妃又匆忙劝道:“你自幼聪敏好学,偏偏将心思用在不重要的地方。你既然能够自己学会洋人的英文与拉丁文,并首开满族人其端用拉丁语转写满文,你对西学如此感兴趣,偏偏将四书五经学得一塌糊涂,如今更是将英文写得比满文、汉文还流畅,也难怪会不得你皇阿玛的待见!”
胤禟苦着脸色,连连求饶道:“儿子今日入宫可是专程为了安慰额娘来的!为何额娘不但没有被儿子哄好,反而又将话题扯到儿子身上?明明聊得好好的,怎么又教训起儿子来了!儿子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性格喜好哪能说改就改?额娘就不要再为儿子操心了!若是额娘觉得无聊,儿子明日便将府上新得的小阿哥的抱来给额娘玩几天?”
宜妃幽幽一叹,“如此也好。将小阿哥抱来住几天,这钟粹宫里还能热闹一些。”
胤禟望着宜妃落寞的神情,微微眯起桃花眼,“这熙妃当真如此了得,入宫短短时日便被皇阿玛封为熙妃。”胤禟摸着下巴,眼中微光一闪,“莫非这熙妃当真如此之好,竟连半点错处也寻不出来?”
宜妃嗤笑一声,摇头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想要寻熙妃的错处并不难,但是,让皇上因为熙妃的错处而动怒却十分不易!你还不知道你皇阿玛的脾气么,若是将哪个人看顺了眼,便只觉得那个人千好万好。如今在皇上眼中,满心满眼都是熙妃的种种好处,连熙妃吃醋嫉妒都觉得万般可爱,又怎会轻易怪罪熙妃?”
胤禟皱眉沉思片刻,却嗤笑道:“也不见得。正所谓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后宫中的起落也难说的紧!额娘暂且放宽心,不必因为熙妃而自寻烦恼。至少有一点,额娘有五哥和我这两个孝顺的好儿子,熙妃便没有。日后究竟如何,咱们暂且走着瞧。”
宜妃心中一凛,不放心的叮咛道:“后宫争宠从来都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你身为成年皇子,可千万不要搅和进来!来趟这趟浑水对你而言绝没有半分好处。况且,你皇阿玛对你已经颇有微词,你还是趁早消停些吧!”
胤禟不愿让宜妃为他担心,表面上虽然满口答应下来,心中却将此事放在心上,暗自有了一番计较。
在胤禟看来,后宫之宠看似仅为后宫女子之间的争斗,但有时候却会对前朝国事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毕竟,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子成年以前是子以母贵,成年之后才是母以子贵。
原本胤禟一直认为年氏出身汉军镶黄旗,日后即使她生下小阿哥,也绝无问鼎大宝的可能。然而此时见康熙对年氏不同寻常的恩宠,又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后宫女子究竟是卑贱还是尊贵,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间。倘若皇上想要抬举年氏所生的皇子,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抬旗、赐姓,只要皇上愿意,他尽可以将年氏捧上云端。
胤禟随即想到出身低微却才华出众的八哥,心里忽然替胤禩觉得十分委屈。胤禟桃花眼中微光一闪,暗讨此事还需在与八哥好好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胤禛听闻年兮兰晋位熙妃的消息时,正在书房抄着金刚经。胤禛表面上不动声色,依然专心致志的抄着经书,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年兮兰抬起头深情的凝望着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