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丁小桥久久的开不了口,多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了耐心,可是莫思归还是那样温柔而又安静的看着她,不催促也不焦急,就像是秋日里那枫叶下的一湖秋水一样,淡然而安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丁小桥问:“那些流寇都追查到了吗?”
这是这么多年来,丁小桥头一次问莫思归这些事情,其实这些事情的发展丁小桥每次都会问抱石,但是,却从来不会问莫思归。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伤痕,莫思归知道,他从来都知道,所以,他也就顺着丁小桥的做法,从来都不在她的面前提起那些往事,可是却又在私下让抱石说得清清楚楚。
而今天,她问起了,又是在那么不平常的情况下问起了。就算是莫思归,就算是内心强大的莫思归还是忍不住心中不断的往下沉着,沉着。可是,他的脸上却半分都不显出来,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还好,追上了一些小毛头,不过当时的头头,却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若是,你找到了他们,你会如何?”丁小桥舔了舔嘴唇,轻轻的问。
这个问题,莫思归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者说,原来他不止一天的想着,如果有天到了哪些仇人,他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他们统统的尝一尝自己身上这些伤害的味道。
可是,到了今天,时间流逝过那么多岁月,到了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到了那些人要怎么办。就这么放弃报仇,他自己不甘心,可是若是报仇了呢?他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一个莫思归在若干年后来找到自己吗?来打破自己的生活吗?
他不知道,也不确定。
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追逐之后,他的生命中似乎也只剩下了怎么去追逐这件事,而追逐之后到底能做点什么,他似乎再也没有去想过。
“我不知道呢。”莫思归看向了远处的阳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笑了起来。
第393章 因果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思归,如果,当年杜家没有出事,你还只是杜开霁的话,那样的生活你想过吗?”丁小桥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是那么的艰涩,是那么困难,因为这些话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是亲自用刀去切开了面前这个人心中或许已经结疤的伤口。
莫思归似乎并没有像是丁小桥想的那么伤感,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他的笑容依然在唇角浮动着,让他整个人的脸庞那么柔和。他歪着头似乎在非常认真的想着丁小桥的问题,“刚刚出事的那一年我经常想这样的问题,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了。”
“为什么?”
“佛说,因果,因果。小桥,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我今天能这样,是因为当年有了杜家的因,既然已经成了现在的果,何必去想当年的因呢?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增加了那么多没有办法走出了苦,何必呢?”现在的莫思归跟当年那满身都是仇恨的少年已经不一样了。
丁小桥能感觉出来,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莫思归,是时间,还是经历,还是那些她不能理解的感触。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莫思归好不好。到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是现在这个平和的莫思归,还是小时候那个爱恨分明的杜开霁。她狠狠的闭上的眼睛,忽然那么恨李氏,那么恨李家,那么恨那些过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浮现在她的面前呢。
“小桥,你知道了什么?”忽然莫思归就转过了身体,他就这样弯下了腰,静静的看着丁小桥那张悲伤而有些绝望的脸,这样的面容让他的心不可抑制的痛苦起来,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眉头:“你别这样,说出来看看,其实,我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受伤。”
“当真吗?”丁小桥苦笑着。
“当真。”这样的苦笑映衬在莫思归那灿烂而温和的笑脸越发显得伤感起来。
“思归……”丁小桥猛然之间抬起了手,张开了环抱,紧紧的抱住了莫思归,对于感情上也好,对于现在的时代也好,她这样做都是不符合规矩的,都是惊世骇俗的,可是,现在的丁小桥觉得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可能没有勇气说出那些话。
莫思归却愣住了,他的身体一僵,就这样任凭丁小桥抱着,一直到了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住了丁小桥,越来越用力,似乎要将她嵌入了自己的身体中一般。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丁小桥那仿若天籁一般的声音,从长天之外飞来一句低低的呢喃在他的耳边响起:“那件事,是李家做的。”
这句话好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将莫思归所有的思绪和理智都炸飞了,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一般,连一点点的活着的气息都不存在了一般。
“当家的,夜深了,该歇了。”抱石又一次进了,望着已经静静的站在窗口前半句话都不说的莫思归小声的提醒着,而回应抱石的还是莫思归那静静的背影,他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在说什么,只是转身出去了。
今天自从丁小姐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在后面的辣椒地里面说了句话以后便出现在了这样的情况,抱石并不知道丁小桥到底跟莫斯股说了什么,但是他却能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大到足以影响到了莫思归和丁小桥两个人。
他刚才已经去丁小桥的院子里打听过了消息,原来丁小桥今天晚上也是很不正常,一直到现在都坐在灯下,什么也不说,跟自家的当家的一模样。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抱石忽然好想知道。知道了也可以有个应对的方法是不是,总比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便只能这样干巴巴的着急好得多。
夜空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掠过了声凌厉的风声,抱石连忙循声望去,只能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风,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不禁紧紧的抱着肩膀,嘀嘀咕咕的:“真不愧是快到中元了呢,到处都鬼气兮兮的……”
那一夜的无尘庵也不太平,似乎有呜呜咽咽的笛声响了一晚上,弄得所有小尼姑们都没有睡好,一直在师太身边服侍的小尼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给师太打洗脸水,她揉着眼睛对着师太说:“师傅啊,昨天晚上真害怕啊,到处都鬼哭狼嚎的!”
师太一边数着佛珠一边看了这个小尼姑一眼,然后淡淡的,不甚在意的说:“心中没有鬼的话,哪有什么鬼哭狼嚎?多修修佛心,比什么都强。”
小尼姑偷偷的撅了撅嘴,对于这种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本来就不是自愿来做尼姑的,只是从小被丢在庵堂面前,才被捡了进去,成了小尼姑。自从昨天看了那么位娇客,心中就有些晃动起来,也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留起来长长的头发,穿着漂亮的裙子,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小尼姑正在这么想,那边的师太已经洗完脸,让她将水端出去。小尼姑低眉顺眼的将那一盆水端了出去,却还没有等到开门,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那房门直接打在了小尼姑手里的脸盆上,她一个躲闪不赢,那一盆水就直接全部打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惊呼一声就跳了起来,还要躲得快,要不是那个沉重得木盆就要砸在自己得脚背上,就算是不被砸断脚也得在床上躺个很久了。
师太皱了皱眉,看着从外面冲进来得那个年轻尼姑,不太欢喜的说:“这是干什么呢!一大早上就闹成这样!”
那年轻的尼姑一脸惨白,双眼中透着惊恐,她不等那师太说完话,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师傅!不得了了!后院的那个李氏昨天晚上吊脖子死了!”
刚才还在乱跳的小尼姑,一听这话,陡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呜呜咽咽响了一晚上的笛声,吓得一个健步就躲在了师太的后面。而那师太也被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山上无尘庵死了一个尼姑,而且是自己上吊吊脖子死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山下。
其实如果只是死了一个尼姑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死的这个人偏生不是什么普通尼姑,而是年前被李家送上山上当姑子的女儿。说起这个李氏,就不得不提起她曾经的婆家杜家,还有那曾经在上河村沸沸扬扬的桃色新闻。
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现在在听起来,还是让人意犹未尽。
米氏和丁修节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米氏还很诧异:“什么!那个李氏居然就在无尘庵里,我那天去怎么没有看见她!”
丁修节却皱着眉头:“有什么好看见的,难道还给自己找不痛快吗?现在又出了这个事情,这躲都躲不过来,你还想凑上去吗?”
米氏只是唏嘘了半天,才又想了起来:“这事儿不会对思归有什么影响吧。”
丁修节没有说话,但是那深深皱起来的眉头却一直都没有放开。不知道为什么,丁修节总是觉得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李氏,又忽然那么蹊跷的自己上吊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子诡。
这样的诡异真正的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而当听到这个消息的丁小阁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心里面那不安的事情,越来越浓重了,一直压在胸口连气都喘不过来。
“昨夜,莫思归一直都在子里面吗?”丁小桥叫来了抱石,赶走了所有伺候的丫鬟,包括白芷,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一直跟在莫思归身边的人问道。
抱石今天也听到了无尘庵死了一个尼姑的事情,但是他并不知道莫思归曾经的往事,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联想,所以对于丁家这陡然一边的气氛其实是有点奇怪的。这样的奇怪让他觉得很紧张,特别是现在丁小桥那安静而没有一丝表情的脸静静的望着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抱石只觉得诡异到了顶了。
咽了一口口水,抱石开始细细的讲所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连他进去看了莫思归次,每次发生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话,莫思归又做了什么回应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觉得丁小桥的表情越是诡异。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那桌子的边上敲击着,手上的那个琉璃镯子因为她的动作时不时的碰触着那桌子边沿,发出了叩叩的清脆响声。在这间被称为整个丁氏企业最重要的子里面,这样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让人透骨寒冷的恐惧。
“就这些?”丁小桥似乎对于抱石的话不太满意,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和气又好说话的小姑娘,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人一种逼人的煞气。
“就这些,真的就这些。”抱石咽了一口口水。
可就在这个时候,莫思归的声音却随着推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是那么温和尔雅:“小桥,你有事儿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第394章 离去
“你去见过李氏。”
“去过。”
“是你杀了她?”
“不是。”
“那她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
“你再骗我!莫思归!是不是你杀了她!你告诉我是不是!”丁小桥猛地就站了起来,而因为她太用力的缘故,她身边放着的那个小炕桌直接被撞得歪了一下,一只腿儿就直接掉到了炕下面,然后那炕桌因为整个身体倾斜便直接掉在了地上。
莫思归飞速一揽,便将丁小桥直接给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远远的躲开了那个掉在了地上的小炕桌。
而丁小桥却猛地推开了莫思归,她说:“你不该杀了她,你可以杀了所有李家人,但是你不该杀她!”
莫思归忽然抬起头看向了丁小桥,声音里从来没有过的冷静和悲凉:“小桥,我说,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
丁小桥的声音抖了很久,她说不出对不起,或者别任何一句话,她只能站在那里,她的胳膊上还扶着莫思归的手,就这样,莫思归一直看着她。他说:“我没有办法跟你形容我昨天听到那一切之后的心情,似乎任何的言语都形容不出来,任何的话语在这面前都是苍白的。我承认,我当时心中是恨的,是没有理智的,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但是小桥我要想知道你去什么地方很容易不是吗?所以,我去见了她。”
说到了这里之后,莫思归忽然就停住了,他的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他那扶着丁小桥胳膊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越是这样勉力自己平静,就越是让丁小桥说不出的心酸。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真的只是去见了见她。你能感受到我的想法,我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曾经跟杜家还有关系的人。对于我来说,杜家不能碰触,不能提起,可是,我还是想要去看看她。我怎么会杀她,对于我来说,她虽然有错,可是,她毕竟是过我家里的人,是我童年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怎么能杀她?就好像杀我自己一样。”
“可是她死了。”丁小桥的嘴唇终于抿了起来,然后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是为了李氏?是为了杜家?还是为了莫思归?亦或是为了自己?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一种没有办法抑制的痛苦,一直在她的身边回荡,让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每个人都会死。”莫思归垂下了眼睑,似乎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他声音里的沉重可以把所有人都压得喘不过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子里面想起了一声悠扬却又绵长的哨声。这个声音经常会听到,以至于丁小桥都已经对于这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没有了探寻的感觉,可是,莫思归听到这个哨声之后,便放开了丁小桥的手臂。
他直接走到了窗户边推开了窗户然后伸出了胳膊,接着用手指放在唇边也吹响了一声哨声,片刻之后,丁小桥就看见了一只浑身漆黑的鹰便落了在了莫思归的手臂之上。
直到这个时候丁小桥才知道原来那曾经她一直没有去探寻的声音是这只鹰的腿上带的哨子发出来的声音,而这哨子正是呼唤莫思归的声音。有了那么一瞬间,丁小桥忽然很想知道,不在丁家的莫思归到底是做什么的。
莫思归从那黑鹰的腿上解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管,从里面倒出了一张小小字条,看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看完之后,他就将那纸条在手里轻轻的碾了一下,这纸条直接变成了粉末,做完了这些之后,他转头看向了丁小桥说:“小桥,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但是,请你相信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丁小桥似乎并不想听莫思归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保证,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还停在窗户边上的黑鹰,面色沉静如水,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心思。
莫思归想了想,说道:“我做的是航海上的生意。”
“只是这样吗?”如果说这之前,丁小桥会相信这些话的话,那么今天她觉得自己可能不会相信。
莫思归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低下头过了很长时间才缓缓说:“小桥,你昨天问我,如果我找到了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人会怎么样,我跟你说的是我不知道,我确实是不知道的,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可是,在我的心底里我是有想过的。”
“你想要如何?”
“你以为我会再杀了他吗?”莫思归忽然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了对方是李家我就要全部杀了李家的人为我们杜家偿命吗?”
丁小桥望着莫思归没有吭声,虽然她的心里觉得莫思归会这么做,可是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她虽然不是白莲花,可是总归觉得,当那样一个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