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是这三派掌门为着保全道俢名声而把此事隐瞒,最后又被莫子元灭口导致最后真相在无人知晓,那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不管这三派掌门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秦煜都有必要去找找自家那个小师弟了。
可当秦煜到了柳家大门的时候,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再入柳家今非昨
秦煜依稀记得自己当日进这柳家大门时,看到的,虽说也是富贵一点的院子,但也不至豪奢至此。
这门前的两只白玉石狮和那一副鎏金匾额自不必说,这府里的三步一阁五步一廊也算平常。可这用灵石铺路,用灵草布局,用灵泉流觞的手笔也太不客气了吧?这小小一座庄园,灵力浓郁却是胜于名山大川,怎么看,怎么都不协调吧?
况且在这么个闹市里搬来一座灵隐山,他柳家也不怕哪天勾来了强者,弄个家散人亡的惨剧?
不过秦煜转念也就明白了。
这莫子元怎么会让柳家好过?自是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可当秦煜走到大厅上的时候,秦煜又再次震惊了。
与院内豪奢不甚相称的,是这大厅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的阴冷气。好似是什么鬼魂啊,冤魂啊,胡七八糟外加不干不净的东西,都齐齐到了这柳家做客一般。
小风一吹,那枝叶伴着风声,倒像是那鬼哭一般。再配着这黄白之物,这真像个活死人待的地方。
可不待秦煜研究个透彻,便已是三两步路就到了这柳家大厅。
那柳家家主柳元早没了之前的谄媚相,见秦煜进来,竟是连迎都没有迎一下,只是兀自坐在主座之上,等着秦煜先行行礼。
秦煜心里轻笑,这莫子元果真是是个人物。这到底是许给了柳元什么美梦,竟叫他大胆至此?
不过秦煜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自己作死,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秦煜脸上仍是一派和善,一丁点儿的不喜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越发恭敬起来。我就怕你死的晚,加把柴火的事儿,干嘛不做?
“后生晚学秦煜拜见柳家家主。”
柳元闻此,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心里不由想着,这今时果真不同于往日。这纨绔少爷之前那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现在还不得乖乖在自己底下自称一句“后辈晚学“?
子元说的果真不错,待魔修压境,这浔阳城便是我柳家的天下。这秦煜小子虽说是秦怀安的儿子,可奈不住是草包一个,现在,不就已经投靠了子元,甘做狗腿,任凭驱使了?
如此这般一想,柳元的胆子也就越发大了。
“子元现在还在功房修炼,不便见客。你若是无事,便在后头花厅等上一等吧。”
秦煜闻此,生生被这柳元给气笑了。
这柳元是脑补了什么,竟是以为我是那莫子元的狗腿?不过秦煜转念一想,又想到那本书来。
书上说的,好像自己本就是莫子元的狗腿吧?
然后秦煜想着想着,就有点害怕了起来。
莫非无论如何,这剧情是走定了?不管我心里如何想,我做出来的,总是那本书里的我?那么我是否真要走到那书中的结局?
什么,众叛亲离,万夫所指。
宿命什么,最是难当。
秦煜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跳。
然后脑袋里,就蹦出个名字来。
凤染。
秦煜让凤染离开,虽说只是不愿意凤染看着自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又岂会没有几分防患于未然的意思?若真到了凤染为正公义,指认自己的那一刻,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这凤染,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啊!
与其让凤染日后在道义和亲情之间做个选择,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他这么个机会!唯今之计,只能是让凤染离开此地,而自己则是将这些个龌龊腌臜的事掩盖个严严实实,方可万无一失。
这也是秦煜才能那般决绝,让凤染离开的真实缘由。
可若是秦大少再仔细想想,他便就会明白。
他不是怕凤染选择,而是怕自己,被选择。秦大少他不敢将自己置于那么个被选择的境地,他怕最后的结局,不如自己所料。
咱们再说说座上的柳元。
那柳元见那秦煜一动不动地站在底下,心里倒是气得不行。
怎么着,你还当你是那个大少爷,我还是那个受正阳宗庇护的小家主?等到魔尊大事一成,莫说你这个小小的飞阳峰峰主的儿子了,就怕是你那整个正阳宗都会飞灰湮灭,不复存在了!你这小子竟然赶在我的地盘上无视我,当真是天大的胆子!
所以柳元更是怒火中烧,然后脑袋就被怒火烧坏了。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呢?那柳元现在可真是冲动了。他像是要将之前受到的屈辱一同要回来一样,一记灵力过去,就打在了秦煜的双腿。
不过那柳元倒也不敢暗下狠手,毕竟这浔阳城现在,还不是他柳家的天下不是?
而秦煜虽说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又哪及得上辟谷中期的柳元?再加上秦煜心里想着事,一时不察,竟是径直被那灵力打中,然后双膝一曲,便就跪了下来!
秦煜到此,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哼,好你个柳元。
你当真以为你有那么大面子让我跪么?倒也不怕就此断了命!
不过虽说秦煜心里满是恨意,可脸上却还是一片笑意。
“后生失礼,家主莫怪。”
所以要不是说那柳元被猪油蒙了心呢?这秦大少的笑里明明暗藏杀锋,却仍被柳元看做了谄媚讨好。
若是哪天柳元不明不百地死了,那可当真不冤枉。
“秦小子,在我柳家,你可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莫做了什么,不称身份的事。你可明白?”
秦煜当下再笑再忍。
“小的明白。小的这便去后边花厅等少爷出来。”
柳元闻此,心里更是得意。也就摆手,让秦煜走了。
而秦煜从那大厅出来,脸色则是立马一变。心里更是开始盘算着这个老匹夫的死法了。
可是不待秦煜想出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招数来,便在一小桥处,听到了一处笛声。
可这笛声却也不是平日里的笛声。
怎么说呢?这笛声本该清脆悠扬,婉转灵动,但却被那主人生生吹成了呜咽凄清,如泣如诉。似是心里想起什么人,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那声音徐徐流动,不紧不慢,可偏偏让人心里替他着急,只盼他快些快些,好将那大好韶光握在手里,将那曼妙少女留在怀里。可偏偏那音总是慢了那么一点点,然后一步慢,步步慢。
便再也没有追赶上的时候了。
秦煜往那声音尽头望去,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碧水长衫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作孽不可活
秦煜往那声音尽头望去,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碧水长衫的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柳清。
这柳清依旧是十五年前的样子。眉清目秀,书生做派,只是神色之中还是隐隐带着些许怅惘追思。不过这些许愁思倒是没有掩了他的好眉眼,仔细说来,倒也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了。
秦煜看到他,也就不由地想起那天莫子元在西山说的话来。
若是莫子元所言不错,这柳清倒也不算是个薄情的主儿。再加上刚刚那曲笛音,那想来这柳清所念着的人,怕就是莫子元的母亲了。
一个是大宅门里的少爷,一个是下人房里的丫鬟。
倒也颇有让人为之一叹的动容。
就在秦煜看向柳清的时候,柳清也感觉到了秦煜的视线。
柳清将那笛子反身插在腰后,将那双带着淡淡愁苦的眼睛看向秦煜,然后对着秦煜略一躬身,也就算是打了个招呼。再然后,便是往那相反的方向去了。
而秦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倒是看出点决绝的意味。
不过秦煜转念就自嘲一笑,他柳清决绝?当真可笑。
当下再不多想,就打算往那功房里去了。
什么?你说怎么不去花厅?你问问自己,这秦大少能是那等人的主儿?
秦煜下了小桥,迎面就走来一个灰衣小厮。秦煜伸手一拦,那小厮便就停在了秦煜前头。
“柳家功房在哪里?”
那小厮似是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人问的居然是功房在哪里,抬起来的一张小脸当即就变了颜色,嘴里更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那功,功房,没,没有二少爷的吩,吩咐,是,是不能去的。少,少爷您还是,是别,别去的好。”
秦煜一听,当即就来了兴趣。莫不是这莫子元在那功房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且说着,你家少爷自不会怪我便是。”
那小厮兀自咽了咽口水,然后手指哆哆嗦嗦就往一个方向上指了一指。
秦煜见那小厮一副打死我也不给你带路的架势,也只好自己一个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然后发现,这路上果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唯有影影绰绰的枝叶藤蔓与秦煜相伴。
究竟是什么事,将这群下人吓成了这个样子?
而待秦煜掀开头顶上的一处新绿,又在听到不远处的一处红木小屋里传来的些许声响之后,秦煜便就了然了。
这世上的声响里,能让人一听就了然的,怕是也没有多少吧?
不过秦煜心里倒是有了点玩味。这莫子元心心念念的不都是孟竹那块木头么。怎么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秦煜心里这般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地放得轻了轻。
总得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再被赶出去吧?
于是秦大少刚刚被柳元惹起的气火一下子就被熄灭了。
可真的待秦煜蹑手蹑脚地到了那小屋门口,然后装作不经意实则十分故意地看见了床上那人时,秦煜的心里可就欢快不起来了。
秦煜斜倚在门栏上,装作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你就这么抱着个尸体,不觉得冷吗?”
莫子元似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到这里,当下就是一惊。可手下动作却是不停,双手一卷,便用棉被将底下的人裹了个严严实实。甚而不顾自己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便已将眼神射向了秦煜那边。
秦煜被这眼神一吓,靠着门栏的胳膊便不由地使了使劲。
那莫子元眼神里的,满满的都是杀意。
不过那杀意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短的让秦煜以为自己所感觉到的不过是错觉。可那胳膊处的疼痛又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秦煜,这杀意来得凶猛。
而莫子元在看到来人是秦煜后,则是立马又露出来些许笑意。然后就那么赤这身子往那柜子里寻了件袍子,这才悠哉悠哉地套上了几件长衫。
待莫子元收拾停当,这才又看向秦煜,
“大师兄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秦煜往那屋子里走了走,寻了张椅子坐下,然后眼神便往那孟竹处瞄了瞄,
“今日掌门师伯回来了。说是晏几要得到正阳、太一、凌云三令是为了破除千颜洞府的封印,以便得到那魔修渡劫老则留下的法宝符篆。然后道魔两界便定下了个约定,说是二十年后再开降妖伏魔阵,要是晏几得幸闯关成功,三派便将三令送上,若是晏几失败,那此事便就永世不提。”
莫子元不动声色的挡住了秦煜看着孟竹的视线,然后说道,
“那大师兄是不信喽?”
秦煜听到这里,展颜一笑,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明艳,
“子元倒真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师兄我问你一句,你信吗?”
莫子元用手将散着的头发丝拢了拢,然后再随意一收,便在头发顶上梳出来个小髻,
“那晏几身为魔修一界的至尊王者,会在意什么渡劫老祖留下的东西?何况那人那半点不识烟火气的性子,又岂是那些个世俗物件儿能牵绊住的?那三个老儿倒是拿我们这些人当傻子耍。”
“那子元以为,三派掌门是知道那晏几是所为何事了?”
莫子元将嘴巴那么一嘟,颇有点之前耍萌卖痴的样子,
“知与不知,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秦煜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也是变得愈发明显了,
“子元倒是与我想到一处了。不管他晏几是为了什么,我们说他是为了那傀儡铃,他便就是为了那傀儡铃,子元觉得如何?”
而莫子元也是应和,
“是啊,有了这傀儡铃,他晏几便能炼化十万修士之修为收归己身,然后便可突破化神,再进一阶。这等损人利己之行为也只有这等魔修能做的出来了,我们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仍由他造成两界大乱?”
秦煜听到这里,脸上的笑便是苦笑了。
自己这么苦心钻营,就为了那么一个人死。
想想,竟是有点可悲了起来。
秦煜起身整了整衣袍,又将眼神投到了孟竹处,然后敛了敛眸。
“可是如果那三派掌门当真知道晏几去千颜洞府的真实缘由,难保有朝一日他们会将此事公之于众。还是死人,最可靠啊。”
然后秦煜便又将眼神转到莫子元那里。
再然后,又是一笑。
秦煜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的厉害,心里也疼得厉害。身形摇摇晃晃,好似觉得自己要被这异世以来的三十余年压垮了。
这不是重活一辈子么。怎么重活得,比以前还累呢。
自己一直想着等到晏几死了,苏暮回来了,一切便就可以回到一个正确的轨迹上,可那一天,怎么来的这样迟,迟得好像,永远都不会来了一般。
而莫子元则是默不作声地目送秦煜离去,眼神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剩那香炉里的烟,蕴蕴绕绕,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别离故人归
待秦煜回到山野小住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秦煜将自己扔进了大厅里的座椅之中。
因为他不敢睡。
他怕孟竹从梦里来,逼问他为何狠心至此。他怕夜里惊醒,心痛成狂。
而今夜,这样的感觉却是尤为真实,尤为明显。
就连秦煜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步一步推着他,直到要将他推至一处深渊,直到他粉身碎骨,方才罢手。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秦煜很累。真的很累。他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然后他的眼皮就慢慢,慢慢地合上了。
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跟他说,睡吧,睡吧,睡着了,一切就都好了。而他自己也是附和,对啊,睡着了,就都好了。
可就在他要陷入沉沉的睡意之中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那浓重的睡意,直达秦煜耳畔,
“大师兄!”
这声音听起来似是熟悉。
秦煜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却不知为何那眼皮沉得厉害,自己用了大半的力气,竟都没能如愿。
而后一道如雨后新竹般的味道侵到秦煜身侧,那人微凉的手指更是伏上了秦煜的脸颊。然后秦煜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灵力进入自己身体,驱散了心里的千千郁结。
端是舒服异常。
秦煜到此,终是能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了。
“小藜子,你回来了。”
许藜点了点头,但神态里满是担忧,
“大师兄,你刚才……”
可秦煜却不听许藜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将许藜抱在怀里。
那怀抱那么紧那么紧,好像怕这许藜不过是自己梦里的一团清影,待到明日太阳升起,便会被那热气驱散,然后又只留下自己,形单影只,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