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气极。
下人本名阿修。是秦国府人;自打庄守心入了秦国府;就一直伺候着庄守心。与庄守心也要亲近些。大抵是秦国府没白家那么多规矩;性子直爽。一惊一乍也是时有的事。
阿修看看自己静止的公子,又看看冷脸的枯香。无奈只能跑回去复命。
这说是复命。实际上就是挨批评。
公子不愿意走;旁人也不敢说公子什么;可他一个传话的;难免少不了威胁和牢骚。
他本就是秦国府的人,对宝熏白家陌生得很;也被排斥得紧。
阿修觉得,这宝熏派来的人;都是木头;死板;死规矩;无趣得很。
庄守心站得挺直,背着路口不愿看着。只是对声音敏感极了,就盼着秦叶子会突然出现然后喊他一声。
时间就这么从午时,到午时一刻,午时二刻……秦叶子一直没有来。
秦叶子,已经迟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阿修在此期间,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后面也就放弃了。只是回到枯香身边,坐着歇会脚就回去复命。
最后的一趟,阿修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那人是个武将,虽穿着便服,但身形健硕,手里还拿着佩剑。他来到庄守心身侧,恭恭敬敬的给庄守心行礼。
“公子,您得赶在日落之前到达瑞阳。白大人亲自派下四品尚大人为您接风,护送您一路到京。县官倒是无妨,只是这尚大人性子直,恐不好得罪。”
“我便骑马……”
“公子!”武将打断庄守心。“于礼不合。”
“等到午时三刻……”
“您片刻也等不了,必须立刻启程!”
“大胆!”枯香上前训斥武将。“何人给你的雄心豹子胆,竟敢顶撞公子!”
“公子,末将唐突了您,您就是取了末将这条性命也不无不可。”武将捧起自己手中的佩剑直视庄守心。“但末将劝公子,京城大势,顺者生逆着亡。无论您在秦国府如何,都不应用在宝熏白家身上。”
说完,还嫌自己不够表态,又将佩剑往枯香面前递了过去。“姑娘是白家人,其中道理再明白不过。还望姑娘莫要糊涂,多劝劝公子。”
“我只是个下人,既跟了公子,便只有公子一个主子。公子若要如何,不是我一个下人能左右的。”枯香话说得讽刺极了。表面是在说自己,实际上,明明白白是在说武将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你……”
“够了。”
就在两人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庄守心出言制止。“她不会来了。”
阿修和枯香惊讶地看着庄守心。他们本以为,公子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我应该懂的。”
庄守心的表情是那么的漠然,仿佛平和如镜的湖面,碧绿色的湖水,看似清澈,实际深不见底。
“走吧。”
眼见庄守心就要往来时路回去,武将立刻起身开路,枯香连忙想要跟上,就被阿修拦了下来。
“公子就这么走了?”
“你没有听见?”
“不,我是说。公子不喜欢那姑娘吗?我看公子和那姑娘处得……要不,我偷偷到那家去瞧瞧?”
“是那姑娘没有这个福分。”枯香推开阿修。“莫要做些多余的事。京城上路,本就不平静,公子不带着旁人,其实也是好的。”
“你不是说你不质疑公子嘛!”
阿修气愤地拆穿枯香。他就看不惯这些所谓的白家人。处处将礼,什么都是规矩。秦国公虽不理朝事,只是一个闲散国公,但他们地位不低,这白家,凭什么就一副天生在他们之上的样子。
“我随公子伺候,公子做的事无需因我的看法而改变。刚刚的,只是我的看法!未有质疑公子之意!”
枯香瞪了阿修一眼,有些恼怒的跟上庄守心。
阿修是走也不是跟上也不是,迟疑了好一会,这才随着众人离开。
也就短短的一瞬。人消失没多久,那去时路就被树丛掩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就跟庄守心没能在寺院碰到秦叶子一样。这人,总是要讲究缘分。
秦叶子是正巧午时三刻来的溪边。她本想早些的,可被庄曜玥给缠上了。一路打闹拉拉扯扯,硬是拖了她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在来之前把庄曜玥打发了,秦叶子心中郁闷得很。
秦叶子上辈子怎么说也是混商场的,知道准时的道理。可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有人约自己午时三刻,还会在午时三刻前来,未到午时三刻时走。
庄曜玥担心秦叶子跟着庄守心怎么,他觉得,两人就算凑近点说句话他也受不了。所以他就躲旁边看着。
可当他发现,溪流边只有秦叶子一人的时候,莫名松了一口气。
庄守心约的午时一刻,不可能晚,只有可能是走了。
庄曜玥很是庆幸,就想着秦叶子等上一两刻钟,就该回去了。
但他万万想不到,秦叶子等到了日头落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庄曜玥心中着急,加上这几日烈阳高照,秦叶子就这么晒了许久。庄曜玥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盼着秦叶子能够起身离开。
但是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秦叶子还坐在了那里。
庄曜玥的心就随着秦叶子的寸步不移,从炽热变成冰冷。
秦叶子想,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庄守心人的。
不是为了其它什么。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庄守心是真心喜欢的她。她秦叶子再傻,对方说得如此明白,她怎么可能接收不到。
可是,为什么、没有来?
既然已经大费周章的让小胖改户籍,为什么,没有来?
等了一刻钟的时候,秦叶子在想,或许是有什么事,让庄守心耽搁了。
等了两刻钟的时候,秦叶子在想,这庄守心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迟到也太久了。
等了一个时辰的时候,秦叶子开始觉得,庄守心是后悔了,不会来了。
等了两个时辰的时候,秦叶子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花了九年的时间,窝在这个半大不大的村子里面。自欺欺人的做着人家的童养媳,就想着调戏一下小孩子,然后等音音来接她。
本想着如果音音不来,那她就把自己嫁给按照自己意愿教养出来的小胖。平平淡淡,干干净净的活一辈子算了。
第89章 病倒
可如今,她等了九年。音音没有来。然后她不得不去承认;或许她再也不会来了。
就在她渐渐放弃的时候,她也被人放弃了。
小胖不要她;她可以理解。不,她可以逼迫自己去理解。毕竟;小胖打小就不把她当他媳妇;或许是因为从小的抵触心理;让他不能接受,更愿意把自己当成妹妹。
庄守心不要她;她觉得很荒唐。因为并不是自己说喜欢的庄守心。是庄守心跟个傻子似的,自己自导自演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喜欢她。这是庄守心的问题,他是个疯子。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秦叶子这才不得不承认,也许一开始她就走错了方向。
就算音音可能真的不在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死了。哪怕见面的希望微小得如同宇宙中的一粒沙;她也不应该自欺欺人;想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然后白白蹉跎时光。
或许,音音遇到了比她还困难的情况。或许,她该放出点自己的消息,让音音能够察觉到她。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做点什么。
无论是庄曜玥也好庄守心也好,他们不喜欢自己。不是他们的原因,那就应该是自己。
她本就是个坏女人。如今的模样还没有上辈子好看。上辈子,至少她还有钱,这辈子,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秦叶子,本来就坏的秦叶子,得不到喜爱,也很正常。
日落西山,天空徒留一片霞光。溪流旁边的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变得有些凉意。秦叶子坐在溪流边上,手摸着冰凉的溪水,脸上木然。
“采莲女哼半支小调,歌缓缓压何处韵脚,烟柳牵归舟烟波中停靠,远山浓淡一笔轻描……”
秦叶子哼得认真,声音十分空灵,仿佛是从遥远的远方飘来的一般。
上辈子,她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是第一次杀人。
那年,她七岁。
她把贪污的股东逼到了悬崖边上,本着杀鸡儆猴的意思,连帮他善后的儿子也送进了监狱。那时候他有个小孙子,刚出生没多久,小巧得很。
股东死的当天,她和音音去唱歌,两人高高兴兴还看了场电影。正从自家商场里出来,她带上了耳机,听音音给她挑的歌曲,唱的就是这首。
然后,商场顶楼,股东从上面跳了下来。
正好死在了她眼前。
折断扭曲的手脚,满地的鲜血,美得像朵血花。
一把年纪的人了,结束生命的方式,还如此的壮烈。
秦叶子觉得,她骨子里就是冷血。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声,很平稳,没有一丝的波动。反倒是面瘫脸的音音,担心她害怕,牵起了她的手。可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她什么歌都唱不好,唯独这首歌。
她和肖音音,是一路杀过来的。每走的一步,都溅起血花。
如果不杀,便是死。没人给她们卸甲,她们除了一路染血前进,再无退路。本来以为,来到这个地方,能有所改变。正巧是七岁的年纪,想着也许是老天爷给的另一个活法……
结果,只是自欺欺人,被耍了一招。
秦叶子将手从溪流中抽出,站起身的一瞬间,晕倒在了地上,直接栽倒在了水中。
一旁看着的庄曜玥吓得连忙跑了出来。
“秦叶子!”庄曜玥顾不得其它,直接穿过溪流,一把扶起秦叶子。“秦叶子,你怎么了!”
“秦叶子!你别吓我秦叶子!”庄曜玥心急如麻,用手去拍打秦叶子的脸颊,发现她脸滚烫,身上还冒着热汗,眼睛紧闭眉头紧锁,难受得不得了。
庄曜玥打横抱起秦叶子,横穿溪流,踏着石头离开此地。
秦叶子!你千万不能有事!
我什么都依你秦叶子!你千万不能有事!
“天啊!这是怎么了!”院子里扫地的庄詹看见庄曜玥跑着把秦叶子抱回来,着急的帮他们开门。
“怎么了?怎么了!”厨房里做晚饭的李氏听声音也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秦春子。
“姐!”
庄曜玥把秦叶子抱回她屋,给放到床上,全家人都挤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哪摔着了?”李氏看秦叶子身上衣服又湿又脏,连忙问道。
“娘!你给秦叶子换身干净的衣服,我去叫车夫带秦叶子到镇上看大夫!”
“这天都快黑了……你跑哪!哎呀!”
庄曜玥吩咐完就跑,也没听李氏说话。
李氏郁闷得不行。“当家的,你先出去!”
“啊?”庄詹也懵了。
还是秦春子反应迅速把庄詹推出去,又是锁门又是锁窗户。
“春子,拿块湿布,找身你姐的衣服过来。”
“好!”
秦春子手脚利索,很快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夜深人静,镇上小医馆中。
医馆的掌柜是个老大夫,六十好几的年纪,看上去还很是有精神。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端着刚熬出的药,小心走到屋中。
屋里头点着安神香,还没走进门,就听见拧水的声音。
“公子,你且歇着吧。忙了许久,还未用饭吧?”
庄曜玥放下手中的帕子,摸了摸秦叶子还烫着的脑袋。
“大夫,我没事。劳烦您了。”
庄曜玥起身从老大夫手中接过药放到一旁。他坐在床沿,扶着秦叶子靠在自己身上,端起药,拿着勺子小心喂入秦叶子口中。“秦叶子,你多少喝一点,会让你好受些的。”
秦叶子却还是眉头,和之前一样,看上去痛苦极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这小公子倒是个痴情的,夜里敲他医馆门,一般他们这些医馆,是不接关门客的。万一死人,可是要坏名声。
可他一把年纪,在这镇上也算有威望。还是给他开了门。
情况倒没他想得严重,只是发热受了风寒。就知不这小姑娘为什么仿佛陷入梦靥一般没能醒来。
来的时候还有个妇人,想来是一家子,只是姑娘没能醒来,小公子担心,便准备留宿,让对方先回去,自个留下来照顾。
“大夫,真的不会烧坏吗?怎么突然就……”
这喂一口进几滴的情况,让庄曜玥担心极了。
“小姑娘染了风寒,发热的情况也下去了,没多大碍。只是不知是不是儿时留下过什么病症,身体虚得很。”
“小时候,我没多大印象。倒是听我娘说,七岁的时候病得厉害,差点就……”
老大夫点了点头。“这往后可得多注意。身体虚,得慢慢补回来。”
“劳烦大夫了。”庄曜玥抱着秦叶子,摸着她的额头,将人贴入自己怀中。“秦叶子,你快些好起来吧。”
“公子,医馆中厅还有个床榻,公子今夜,不如就在那歇息。”
“劳烦大夫。这是我内子,我便在这守着,等她醒来也无妨。”
老大夫想了想点头。“若有什么情况,差人去叫我便是。”
“多谢大夫。”
庄曜玥冲大夫行礼,大夫点点头便离开,出门时还十分体贴的把门给关上。庄曜玥摸了摸秦叶子发烫的额头,脱下自己的鞋,直接坐在床上,让秦叶子靠在自己身上,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秦叶子,是我对不住你。”
他不知道,秦叶子对庄守心,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可你喜欢他什么?”庄曜玥只觉得眼睛涩得厉害。“他能给的,我也可以给你。秦叶子……”
庄曜玥摸着秦叶子的脸颊,将头靠在了她的头上。
他和秦叶子相识九年,从小一起长大。他答应过秦叶子,就算自己连口饭都吃不上,也绝对不会让秦叶子饿着。只怪他明白得太晚,如果能早些知道,也不会闹成这样。
秦叶子待他一向就好,只要他想,秦叶子就一定会给的。
可偏偏,他还没能说想要,秦叶子就把心给了别人。现在心空了,他还能求些什么?
清冷的月高悬在空中,繁星点点。烛火闪烁,亮光越发的微弱。
庄曜玥靠在床头坐着睡着了,怀里是烧得迷糊的秦叶子。
秦叶子似乎有些难受,翻了个身,却差点摔出庄曜玥怀里。庄曜玥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扶住秦叶子的头,这才稳住秦叶子。
“秦叶子,你醒了吗?“
秦叶子没有回答,还是闭着眼睛。却说起了梦话。“音音、你不能死……”
秦叶子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嘴里的话声音缥缈极了。
“秦叶子,你在说什么呢?”庄曜玥附耳去听。
“小胖……”
庄曜玥只觉得心头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抱紧秦叶子。“秦叶子。我在,我在呢。你可吓死我了……”
“对不起。”
庄曜玥瞬间僵直了身体,目光停留在秦叶子的脸上,却又好像看向了远方。“你且说……是对不起庄守心,还是我。”
“小胖……”
秦叶子在梦靥之中,眼泪接二连三的掉落。小脸本就苍白,唇也干涩得没一丝血色。可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