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不知不觉间心神振奋了几分。
这般又过了一个时辰,陆商鸣才道:“可以了,他只需再休息几日便好。”他扶着小和尚躺下,小和尚的气息渐趋平稳,面上也比昨日红润了许多。
道慧呼了口气,“那就好,我这便把他送到师父那里。”
陆商鸣吃力地靠在身后的床柱之上,沉声说道:“人是我伤的,你是要让他们来对付我么。”
道慧忙说:“我险些给忘了!那还是让师弟他在此养伤为好,而且这几日断然不能再让师父来了。”
陆商鸣笑道:“你师父倒是记挂着你,你既然修习洗髓经已有小成,便去与他说上一声,他自然不会来了。”
道慧哪里知道这洗髓经是方能让陆商鸣偷盗来的,只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允,叹道:“这洗髓经奥妙无穷,单单这总纲,我一时半会儿仍是难以领会,怎敢夸口已有小成?”
陆商鸣伸指在他肋骨下的“鸠尾穴”轻轻一探,只觉他体内内力充沛,几乎要将他的手给震开,不由说道:“果真将我圣教的内力吸纳了去,你此刻内功大成,只消再研习一月,天下间怕是再没有甚么敌手了。”
须知内力全因习武者年岁增长,原本修习内功,须得循序渐进,可道慧身上有了陆商鸣的霸道真气,在这洗髓经作用之下,俨然已平白多出十余年的功力,那“六合独尊掌”愈发威力倍增,想来要在六合圣教做个长老定是绰绰有余。
谁知道慧闻言却不甚欢喜,低着脑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想道:“只可惜武功再高,他若不在身旁,我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又有甚么意味。”
陆商鸣见他闷闷不乐,还道他因忽然成了高手而颇不自在,不由笑道:“你不是想要上前线抗金么,有了这一身武功,还怕那完颜新存不成?”
道慧颔首道:“陆施主说的是,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苦心?陆商鸣淡淡一笑,瞧见道慧因祸得福,雄心壮志亦是不减,自己也可安心离去了,他算了算时日,尽管答应了道慧不再自行离开,可他仍然决定明日夜里悄然下山,他可不愿死在道慧面前,那得多没面子啊。
“我饿了,你去做些小菜来吧。”陆商鸣忽然说道,他此刻真有些怀念道慧的手艺。
道慧连连点头,“好,陆施主你好生歇息,我去去就来。”他心里一急,不自觉地走快了两步,怎料他还未习惯自己暴涨数倍的功力,险些摔了个大马趴,惹得陆商鸣忍俊不禁。
道慧自个儿傻笑了一阵,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关门时仍是不忘叮嘱一句,“陆施主千万别随意走动,小心伤了筋骨?”
陆商鸣骂道:“你快些去,怎的这般磨叽!”他嘴上虽是埋怨,心里却是泛起阵阵暖意,好似浑身的伤痛都减弱了许多。
他见道慧出了门,才笑了一会,自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原来是当日道慧留下的《观音心经》,虽说方才伤人是迫不得已,可终究是自己险些害了这和尚的性命,他这次倒也对仙人的惩罚心服口服,此刻便默念心经,好快些将伤痛除去,到了身死之时也称得上是“安然而逝”。
陆商鸣静静坐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见菜肴香味扑鼻而至,登时馋虫大动,一下子来了精神。
就好似心有灵犀一般,道慧走到了门口,正准备伸手敲门,谁知这房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只见陆商鸣迎了上来,面上带着笑,“可回来了。”
道慧笑道:“存在厨房里的菜还是太老了点,我专门去菜园子里采了些来,让陆施主久等了,抱歉抱歉。”他手中原本拎着装有菜肴的篮子,哪知刚一进门,就被陆商鸣一把夺了过去。
只见他三两下将篮子打开,伸手便去取里头装着菜肴的碟子,谁想这菜刚刚出锅,烫手得很,他匆匆忙忙将碟子放下,手指已被烫得微微发红,鼓起腮帮子一个劲儿地吹气。
想不到往日冷峻的陆教主此刻为了一盘小菜活像个小孩似的,道慧笑道:“师父说过,被烫着了应该捏住这里。”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垂。
“你怎么捏我的……”道慧忽觉自个儿的两个耳垂分别被陆商鸣捏住,他手劲很大,一时间是又烫又疼,可想起明明是自己说得不清不楚,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商鸣道:“的确有点作用,这莫非是你们少林的独门功夫不成,当真奇怪的紧。”
“这也算是种保护吧。”道慧不禁心想,他不去说破,暗忖若是能再被他这般来上几次,倒是件开心的事。
陆商鸣将篮中的菜肴一一端出,期间又捏了道慧的耳垂几次,直到将小桌摆满才完。
想不到道慧这一会儿的功夫,竟已做了这么些菜,足足有六道之多,且颜色各异,取材全不相同,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道慧说道:“这些都是我的拿手好菜,陆施主快试试吧。”
陆商鸣已经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往嘴中送去,不知是不是饿久了的缘故,这简简单单一条青菜竟好似在口中生出几种滋味,叫他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
二人正要放开了吃,门外忽的传来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道慧吓了一跳,“糟了,该不会是师父来了吧,若是他瞧见师弟这幅模样……”
“来者何人。”陆商鸣高声问道。
屋子外边的人答道:“老夫是住在隔壁的香客,嘿嘿,说来惭愧,老夫本想出门走走,谁知就被这菜肴的香味吸引来了,不知阁下可否让老夫品尝一二?”
这人直接说要来蹭饭,脸皮倒是挺厚,不过道慧也没有拒人门外的道理,他轻声说道:“我去将师弟藏起来。”
陆商鸣笑道:“你们少林的厢房陈设简陋,你能把一个大男人藏到哪里?既然门外那老人不是少林中人,让他进屋便是。”
道慧一点头,起身去将房门打开,只见门外这老者头戴毡帽,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褐色布袍,满面的灰白胡茬与沟壑般的皱纹让他愈发显得苍老。
老者道了句多谢,颤颤巍巍地走进房中,他的双眼虽已因身体老迈而深深凹陷下去,可一见到这一桌子的小菜,登时放出光来,忍不住伸手去擦拭嘴角的口水。
陆商鸣懒得招呼他,自顾自地吃菜,谁料这老者竟把自己当做主人一般,一屁股坐在道慧的位子上,连筷子也不拿,径直便伸出黑乎乎的手从盘子中抓了一大把菜送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一面发出“啧啧”的声响,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好吃!”
陆商鸣自小便是娇生惯养,过的是穿金戴银的日子,怎能见得这等毫无礼数的场面,顿时没了胃口,将手中长筷放下,悻悻然离座而去。
“你们一起来吃啊,别客气。”老者的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起话来不清不楚的。
道慧说道:“老人家你一定饿极了罢,你吃便是。”他见陆商鸣似有不快,凑近了低声道:“陆施主放心,我还有几道压箱底的小菜,准保比这些好吃许多。”
陆商鸣嗤笑道:“你当我是那等小气的人么,我是已然饱了,他要吃便由得他吃。”他心中却是对道慧的话念念不忘,又怕他不去准备,补充道:“不过今晚的饭菜你可得用心去做。”
道慧立即点头答允。
二人坐在一旁,眼睁睁瞧着那老者将盘中菜肴一扫而空,连盘子也舔得干干净净,叫陆商鸣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可又不好对他发作,否则便留下个仗着武功高强欺负老人的笑话了。
那老者意犹未尽,用袖子抹去嘴边的油渍,说道:“想不到少林寺中还有如此美味的斋菜,老夫将来定要多多拜访。”
道慧合十道:“老施主有心了。”
陆商鸣道:“你吃也吃饱了,也该回去歇息了吧。”
老者连连点头,一面起身道:“小友说得是,该是到了老夫午睡的时候啦。”他正走了几步,忽的“哎呦”叫了一声,竟捂着右肩蹲了下来,好似正受着病痛的折磨。
道慧急忙上前问道:“老施主你怎么了?”
老者原本就极是沧桑的面容此刻已然挤成了一团,看起来定是十分吃疼,道慧见他搓着肩上的穴道,应是关节出了毛病,不由关切道:“老施主,小僧我来替你揉揉。”
谁想他的手刚搭上老者肩头,只轻轻一按,便听见老者杀猪似的叫唤,“啊哟!你这小和尚定是做惯了粗活,一双手怎这么糙,硌得老夫越发疼了!”
道慧急道:“老施主,小僧已很小心了。”
“不行不行,你的手就不是按摩的料!你,”老者瞧了眼陆商鸣,“你的手倒是光滑的很,来帮帮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决定周末日更两章,中午一章,晚上会再发一章
☆、圆苦
陆商鸣冷笑道:“你算是甚么东西,也配要我亲自替你推拿?”他兀自端坐,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老者吃疼不住,口中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怎么眼看着老人家受苦,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陆商鸣腾地自凳子上跃起,怒火一下子冲将上来,恨不能一掌毙了这不知死活的老头,好在这几日修身养性,已不似往日那般冲动,可这一股气仍旧堵在胸口,兀自挥之不去。
老者见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却是一点不惧,他哪里会知道眼前这人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刻还在耍着性子抱怨,“哎呦,小和尚,你如此善心,怎会交上这么个朋友,若是传了出去,这少林寺颜面何存?”
道慧说道:“老施主莫急,陆施主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人,他只是不惯替别人推拿罢了,小僧下手轻些,老施主再忍忍吧。”
陆商鸣看不过眼,冷哼一声,“道慧你走开,我来便是。”他本想以霸道的内力叫这老头吃吃苦头,可瞧见他痛苦的神色,不由地心底一软,暗忖道:“罢了,就当做善事了吧。”
他一念至此,手上的力度自然减轻了许多,这老头便露出一脸舒服的模样,缓缓说道:“小友的手法当真不错,定是练过的吧。”
陆商鸣沉声道:“我对这人体的筋骨特别熟悉,你说我练没练过。”
老头显然疼痛立时减了几分,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老夫先睡一会儿。”他还没等其余人反应,便合上眼睛,俨然已经睡了过去。
陆商鸣就算是有一肚子的气此时也只能无奈地苦笑几声,说道:“道慧,你去拿一床被子来罢。”
床榻已被师弟占了,陆商鸣只好由得老者躺在地下,好在道慧取来了被褥,才不至于害得这老头着凉,不然他要是醒了,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
陆商鸣见闲来无事,冲道慧低声说道:“咱们出去走走?”他可不愿这人世间最后的两天要对着糟老头与那小和尚度过。
道慧连声附和,笑道:“我带陆施主去我住的地方瞧瞧。”
陆商鸣恨不能立时离开此地,颔首答允,便与道慧一齐出了门去。
二人且停且走,耳旁只闻远处梵音阵阵,加之眼前静谧美景,端的是叫人心神安宁,生出一派祥和之气,有诗为证:“云际梵音常缥缈,松悄塔影自森沈。”
寺中庄严佛庙比比皆是,陆商鸣想起平生从未拜过神佛,却能在当日身死之时有那等际遇,不禁暗叹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凡人每每强求,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道慧双手合十,低着头默念佛号,陆商鸣也不去打搅,自个儿静心观赏,心道这少林寺虽是古朴陈旧,室内摆设更是简陋的很,可比之六合圣教总坛却更为庄严肃穆,让他心驰神往,羡慕不已。
他二人正缓步走着,忽听不远处人声大作,竟是有许多人急急往这边赶来,尽是身着僧袍,为首的手持禅杖,身披袈裟,白色胡须随风飘动,满面慈容颇有得道高僧之相。
道慧猛然抬头,他瞧得清楚,低声叫道:“是方丈来啦。”
自己负伤在身,陆商鸣不由微微心惊,该不会是藏经阁一事败露了吧,不过他当日曾从南宫羽口中听说过这少林寺住持圆苦大师,且不说他武功高出身为后辈的方能许多,单单人品便足以为武林人士人人称道,想来绝不会贸贸然动起手来才是。
那圆苦大师方才还在十丈之外,此刻须臾间竟已到了二人跟前,却是面不红心不跳,显是内力深厚,步法超群,只见他冲陆商鸣行了佛礼,缓缓说道:“施主远道而来,老衲未能相迎,烦请见谅。”
陆商鸣见他客客气气,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摆手道:“无妨。”
道慧向方丈行了个礼,问道:“不知方丈师祖因何事前来?”
圆苦大师道:“老衲也不拐弯抹角,本寺藏经阁被贼人闯入,盗走经书一本,而你师弟道源亦是不知所踪。”
道慧正要说话,却被陆商鸣一把拉住,抢先说道:“想不到贵寺竟遭逢此等灾劫,不知可有什么眉目?”
原本跟着圆苦大师的少林弟子此时也追了上来,其中一个指着陆商鸣厉声叫道:“方丈,就是他,我亲眼瞧见他带着道源师弟从藏经阁里出来的!”
道慧不禁奇怪此事既是师父允许,怎么方丈毫不知情,便要开口解释,谁知又被陆商鸣拦了下来,只听他说道:“这却怎么可能,我平生第一次来到这少林寺中,怎就晓得藏经阁的去处,何况我若犯下这等罪孽,怎还会留在此处忍受你们的责难?”
以陆商鸣的性子,要认下这些事情本是不需犹豫半分,只是担忧道慧受到牵连,只得撒了个谎。
圆苦大师道:“施主说得有理,只是老衲身为少林主持,自当查明事实真相,绝不能偏听一言之词,况且经书不过身外之物,丢了找回来便是,而道源性命事大,万万不能耽搁了。”
陆商鸣正色道:“方丈言下之意,是我杀了道源,藏尸房中了么?”
“阿弥陀佛,”圆苦大师摇头说道,“施主莫急,老衲不过是担心道源安危,想要尽快找他出来罢了。”
他身旁的和尚骂道:“你这人忒不讲道理,方丈好言相劝,你却这般无礼。若你真是无辜,那便让我们去你房中看看。”
“不错,不错,有本事让咱们看看!”其余的和尚纷纷响应。
陆商鸣冷笑道:“你们就不怕我杀了那甚么道源,把他的尸体扔到湖里去了么?”
圆苦大师道:“老衲曾去藏经阁中看过,书册经文已是散落一地,若是偷盗之人有心杀害道源来掩饰罪行,断然不会任由得藏经阁中那般杂乱,更不会带着道源这个累赘逃遁而去。依老衲之见,极可能是这偷盗之人仍存有恻隐之心,将受伤的道源带走医治,才会行事慌张,以致被老衲的弟子瞧见。”
陆商鸣听他这番言语有理有据,竟是猜中大半,不禁叹道:“我说不过你,你们要看便去看吧。”
道慧心下大惊,若是道源受伤之事被方丈知晓,定会与陆商鸣反目成仇,那可如何是好,怎奈他阅历极少,此刻只能说道:“陆施主曾救过弟子性命,绝不是那等害人之徒,方丈师祖要相信弟子。”他这么一说,倒像是替陆商鸣求情,叫人愈发怀疑了。
圆苦大师笑道:“你生性纯良,老衲自是心知肚明,只是此事不查个清楚,老衲又如何给诸位弟子一个交待。”
道慧见几位师兄弟怒气冲冲的模样,显是已对自己失去了信任,不禁打算把怀中的《洗髓经》掏出,将所有罪责揽到身上,应可免去陆商鸣的嫌疑。
可他刚一碰到经书,便被陆商鸣紧紧扼住了手腕,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若半途而废,我定死不瞑目。”
他虽说得极是小声,却是字字铿锵有力,将道慧的念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