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等的不耐烦了,放下茶碗笔直的走向守营将士,亮出了自己从龙卫的腰牌,求见守将。
邺城守将是二品武将,来自大秦最显赫的门阀魏氏,为什么显赫呢?因为魏氏的女子历朝历代都是司徒皇族的婚配首选,比如二皇子禹王的母妃,当今大秦代掌凤印的皇贵妃,就来自魏氏门阀。还有禹王的正妃,也出自魏氏。
守将魏照听说了从龙卫求见,还以为是禹王身边的人来了,赶忙相迎,问清楚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那热情便下去了三分,再听说他们是来找一个叫谢六郎的千夫长的,那热情就熄灭的更厉害了。
这个谢六郎很有两下子,天神神力勇猛无敌,还是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虽然出身低贱但是魏照一开始还是很看重他的,大战小战总是愿意用他冲锋陷阵。
可是慢慢的这苗头就不对了,谢六郎神勇之名在军中广为流传,尤其是上一次千里家书一事,底下人不知道,魏照却很清楚。
其他那些人的家书不过都是沾了谢六郎的光,盖着一视同仁的幌子,实际上谢六郎的家书却是经由从龙卫的秘密联络通道,以密信的方式传回去的。
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魏照当时没搞清楚到底是太子的从龙卫还是梁王的,总之不会是禹王的,魏氏与禹王同气连枝,这样的小事禹王是不会瞒着他的。
司徒皇室有人特别倚重谢六郎,是想干嘛?还能指望一介贱民有朝一日取代他这个出身尊贵的二品武官当邺城的守将不成?
魏照是世家子弟里难得有真才实干的,不然也不能将驻守邺城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只是他为人心胸狭窄,最是容不得其他人比他更有才华!
所以,谢六郎最近打了好几场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恶战,偏偏这小子命大的很,一身伤的回来每次都死不了。
上回吃了败仗魏照趁机公报私仇罚了他一百军棍,却差点没激起军中的哗变,三军将士为谢六郎求情,甚至连伙头兵都跑过来凑热闹!
魏照下不来台,最后勒令谢六郎将功赎罪,将他撵去驻守土城这才了事。
所以,江秋意来的很不巧,谢六郎已经被燕军围困土城三天三夜了,断粮缺水没有援军,这个时候,恐怕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但是魏照很聪明,他是不会轻易得罪太子的从龙卫的,所以他十分和善客气的说:“哦,您二位来的真不巧,谢六郎领兵查看敌情去了,才走没多久,恐怕没有三五日是回不来的,要知道燕军虎视眈眈,勘察敌情是很重要的。”
江秋意虽没有和应一样披着黑纱蒙面,可一身男装,魏照还是理所当然的将她也当成了从龙卫。
应没有说什么,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江秋意耸耸肩,应就说:“那劳烦将军在六郎回营后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就在城中的驿馆等着。”
“那行,二位慢走。本将军还有军务在身,就不送二位了。”
“将军客气。”
出了主帅大营,江秋意心事重重,应看不惯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做派,怼了她几句:“不就是晚几天吗?谢六郎去查看敌情干的是正经事,咱来的不是时候你哭丧个脸有什么用?”
守着主将大帐的士兵闻言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江秋意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只知道应这个人啊,混熟了之后他身上那点神秘杀手的气质就荡然无存了,动不动就吐槽你,尤其是见不得江秋意有一星半点的软弱,活像她就该是个铁血无情的真汉子似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挤兑着,还没出军营,江秋意就被人拦下了,一看那身上的装束,应该是伙头兵。
他东张西望神情紧张的问了句:“可是来找谢六郎的?”
江秋意点头,应该是守营的士兵传出去的。有人来找谢六郎。
“可认识谢家村谢六郎的媳妇儿江秋意?”
又是一句紧张兮兮的问题,江秋意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当场说:“认识,可是六郎出了什么事情吗?”
“拿着,拿着,六郎给他媳妇儿的绝命书,一定要送到他媳妇儿的手里!一定要送到,我走了,将军看到了会打死我的。”
那伙头兵神情慌张的往江秋意手里塞了一块衣袍,吓的跟见了鬼似的跑了。
江秋意来不及多问,她只听见绝命书三个字,低头一看,自己手里面拿着的是浸了血的一块衣角,双腿发软,应已经携了她快步离开军营。
一直走到离军营不远处城墙下的角落里,江秋意才被放了下来,这时候她才有空看清楚自己手里面拿着的是什么。
六郎的字是刚刚学的,那长虫似的歪七扭八的字迹江秋意自然是识得的。
那上面用鲜血替墨,手指代笔,只写了一句话:俺若回不去,你便改嫁,只是莫忘了俺。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江秋意像是看见了六郎就站在她面前,哽咽的说出了这句剜心的话。
第281章以太子之名(四更)
“噗……”
喉间发紧心头混沌,她捂着心口猛的呕出了一口血。一月奔波,却换来一封绝命书?江秋意眼前发黑,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
不,不!不!不可以!
她强撑着自己睁开了眼皮,救六郎,去救六郎!
“殿下在邺城有能用的势力吗?魏照手底下有我们的人吗?”
江秋意捂紧胸口,擦拭着嘴角的鲜血,问出了她得知后的第一句话。
应已经准备接住摇摇欲坠的她支撑不下去的身体了,这一刻肃然起敬,毫不隐瞒:“有。”
“帮我打听清楚六郎到底怎么了?”
那是一个要当大将军的少年,那是一个坚信自己可以衣锦还乡的人,那是一个让她好好等着的男人!不陷入绝境,他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绝命书。
谢六郎你明明让我等你的,你明明说要十六匹高头大马娶我当将军夫人的,怎么可以叫我改嫁?
江秋意失力的蹲在城墙下,一直到应回来之前,她脑子里来来去去的都是这几句话。
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渗入到你的骨髓里,可你毫无察觉,一直到你意识到自己快要失去他了,骨髓里反扑上来如同洪水猛兽般的疼痛,才让你明白,这个人,你不能失去!
“六郎在军中风头太盛,魏照一贯是个不能容人的,他派了六郎去驻守土城,燕军攻打邺城,土城就是第一道防线,土城被围,魏照不肯派遣援兵,已经三日,六郎恐怕是缺水断粮,凶多吉少了。”
江秋意脸色如土,她挣扎着站起来,摸索到怀中的玉令:“这个东西,真的能号令三军?如同太子亲临?”
“是!”
“那斩杀一名二品武将呢?”
江秋意眸中掠过杀意,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将魏照五马分尸。
“见玉令如同太子殿下亲临,别说二品武将,就是当朝宰甫一品大员也只能乖乖伏诛。可是你要想清楚先冷静下来,别仇恨蒙蔽了双眼,魏照的姑姑是执掌凤印的皇贵妃!亲表哥是禹王,你杀了他会给太子殿下惹下多大的祸事!”
应也是急了,当下拉住了江秋意的手腕,想阻止她冲动,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冲动,异常的平静。
“若是惹了祸我便帮太子殿下擦屁股,烂摊子我来收拾,眼下先宰了魏照这个小人,他不配领军!在他眼里大秦的安危根本无关紧要,不然他不会公报私仇如任由六郎去送死,还有跟着六郎一起的将士,难道他们的性命也微不足道吗?”
江秋意十分平静的看着应,一步一步冷静应对:“先去联络军中的人马,我们要一击即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魏照,不能让忠于他的人有机会反扑引起军中内乱。杀了他,趁着夜色发兵支援土城救出六郎!”
应与之对视,心中天人交战,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可眼下就算用从龙卫的密信星火传讯禀报太子,也肯定是来不及了。
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自己接到的命令里有一句:权宜行事!
“好!一炷香时间我来接你,我们去宰了魏照那个狗贼!然后去土城救你家六郎!”
一炷香之后,江秋意已经在应的帮助下秘密潜入魏照的大营,土城被围,邺城的第一道防线眼看着就要被敌人突破了,青天白日的,魏照居然躲在营帐里喝的烂醉如泥,那不成是在庆祝终于除掉了六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吗?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秋意击鼓集结了三军,应将魏照从大帐里拖出来的时候他犹自不知死活的高喊着:“喝!给本将军上酒!区区贱民想与本将军争锋?不知死活!谢六郎,土城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酒后吐着真言,真是老天都在相帮,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魏照的不打自招,江秋意办起事情来就容易多了。
“邺城的儿郎们!你们都听见了吗?魏照嫉妒谢六郎的才干,故意送他去土城送死,跟着他一块去的还有三千将士,三千铮铮铁骨的大秦儿郎!他们是多少女人的丈夫,多少孩子的父亲?多少老人的心头肉?可魏照为了一己私利将三千儿郎全都送进了燕军的虎口之下,这样的人,配当你们的将军吗?”
“不配!不配!”
三军哗然,魏照的亲信刚想上前分辨,江秋意已经拿出了太子玉令。
“太子玉令在此,见此令者如同太子殿下亲临,尔等还不快快参拜!”
为首的几名将领当即跪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三军拜服,山一般的参拜声在校场响起。
“以太子之名,魏照玩忽职守,延误军机,当即斩首示众!”
江秋意的话刚说完,应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三军震撼,魏照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头颅被应一踢,直接就滚到了他的亲信面前。
那几个人脚下一软,冷汗淋漓,谁也不敢相信堂堂魏氏门阀尊贵的二品将军,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两个不知道从哪块土里面冒出来的从龙卫杀了!
不!是太子殿下的那块土!他们来的悄无声息,处事雷厉风行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要赶紧传信回去!眼下除了禀报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是夜,应点兵八千,江秋意换上了铠甲骑上了战马,星夜兼程赶往邺城五百里开外的土城。
大燕发兵三万围困土城,拿下土城之后便能直捣邺城。土城是兵家重地,这个地方因为经常受到大燕强盗,小股兵流的骚扰,早就无人居住,除了驻守的秦兵,这已经是座战火涂炭下的荒城。
魏照在以权谋私想杀六郎之前,也很清楚土城作为第一道屏障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可是他为了除掉六郎,不是舍弃了大秦的三千好儿郎,还拿邺城满城数万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做赌注!
他自负即使土城被攻破,他也能将燕军拦截在邺城之外,六郎却不会像他那样不拿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回事,所以,即使援军久久不到,即使断粮缺水,他依然死守土城,寸土不让!
第282章千夫长谢六郎(五更)
三千对三万,鏖战三天三夜,本就新伤旧伤从未好利索过的谢六郎,站在土城满目疮痍的城头,凝视着北方。
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燕军就会攻城,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饱饭了,魏照给他的粮草上面盖着的那一袋是生了虫的陈粮,下面的袋子里装的全是沙子。
所以他们支援土城时是带了一天的口粮来,换防回去的人马却带走了土城原有的屯粮。谢六郎那个时候就知道魏照容不下他,为了杀他,不惜用三千将士的性命给他陪葬!甚至将邺城百姓的安危,大秦的安危全都当成了儿戏。
留下绝命书的时候谢六郎并没有想到魏照会做到如此地步,只是因为他伤势很重,失了一贯的勇猛让他心生不祥,生怕自己回不来了秋娘却还一直在等他。因为他承诺过要回去的。
谢六郎想,若真的能回去,他一定要亲手宰了魏照!哪怕是杀人偿命他也要宰了魏照!那个畜生,根本就不配当将军!
可是他还有命回去吗?
“秋娘,俺对不起你!”
今夜的风格外的大,邺城的冬天,风也不会像石屏一样,如同冰冷的刀子似的将脸皮都刮掉一层。谢六郎却格外怀念那刀子似的冷风,吹在脸上就代表着脚下踩着的是家乡的故土。
不知道这风能不能刮到石屏去,告诉他的秋娘,他心尖上日夜想念的可人儿,六郎在想她……
谢六郎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睛,不知何时城外的燕军营地里燃起了一把把烈火,一开始只是零零散散分散各处,完全看不出章法的各个小营帐着了火,而后星火燎原,火势顺着风越演越烈。
援兵来了!
燕军大乱,他们在人数上占了压倒性的优势,虽说连日来久攻不下,可土城已经到了极限,只等着明日太阳一升起就可以长驱直入,摘取胜利的果实!
而且他们围困了三天秦军的援兵不见踪影,探子回报驻守土城的无名小卒得罪了守将魏照,魏照是故意借着燕人的刀取那人的性命呢!是以燕军放松了警惕,便被人摸黑烧了营。
这营烧的也格外没有章法,古往今来但凡烧营的肯定都是冲着粮草去的,燕军的将领得知火烧营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加紧了粮草营的兵力布防,严防死守防止敌人烧毁粮草。
谁知这潜入烧营的人却放弃了辎重粮草,东一个西一个毫无章法的到处点火,有时候甚至燕军赶至,火还没点着人就跑了,根本不强求。还有的往营帐上泼的根本不是火油,粘不拉几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一整晚就跟打游击战似的,一个放火的人都没抓找,燕军大营除了粮草辎重完好无损,其他的营帐都被烧的不成样子!
不少士兵折损在四处扑灭火势的混乱里,领军大将燕士良脸色黑成了炭,日头刚刚升起来他就整军点将,攻打土城,他要将土城的每一颗头颅都砍下了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怒。
可战事刚刚拉起,后方的燕军大营居然黑压压的飞过来一大片乌云,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燕士良大骇,那是蝗虫!
不好!粮草!
等他率兵回援的时候,他严密保护了一夜的粮草却成了蝗虫窝,密密麻麻的除了蝗虫,看不到半点粮食的影子。
留守的燕军全都成了俘虏,五花大绑捆成一圈,和甲胄整齐士气冲天的秦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军里有一人跨坐马上,眸色清冷面容姣好,铠甲下的身形娇小,像个没长开的少年郎。
“燕士良大将军,还打吗?”
他身前的秦军挽弓拉箭,箭头上捆绑着燃烧的热烈的火油包,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燕军俘虏,他们的铠甲全部被卸,衣袍被火油浸透,一星半点的火光,都能让他们烧成焦尸。
被俘的燕军并不多,燕士良怒火攻心攻城心切,带走了绝大部分燕军,只留下不到六千人防守粮草辎重,因为他们的军帐已经被烧的没有任何防护的价值了,所以这六千燕军全都集中看守粮草营,于是便被一网打尽了。
其实折损这六千人对燕士良来说,或者对燕军来说都不是多大的损失,行军打仗,死人是再所难免的。
可是他们不能是这么个死法,在同袍面前沦为俘虏然后被敌人活活烧死,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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