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对玉宁公主善意地笑笑。
今天才知道,玉宁公主和程雪怀关系匪浅啊。
这也并不奇怪,程雪怀是嘉善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自是经常进宫的,她和玉宁公主年纪相仿,能玩到一起也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
程雪怀性格欢脱,却又有些小聪明,任性大胆,目下无尘。
玉宁公主却是娴静内敛,死气沉沉,标准的皇宫摆设。
玲珑忽然想起当日在街上曾经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她不是颜栩,她的眼神很好,那个小姑娘长得和玉宁公主几乎一模一样。
玉宁公主是不能随便出宫的。
有一次她进宫时,还曾经说起锦珍轩里的好玩的,玉宁公主直直地说道,她没有机会出宫。
想到这里,玲珑用手轻拂着手腕上的珐琅彩凤吹牡丹手镯,偷眼看向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的目光就落在她的手镯上面。
这手镯并不多见,是结合了西洋物的工艺烧制而成,整个京城也只有她才有。
这是颜栩特意请人给她打制的。
不过玲珑的注意力并没在玉宁公主和程雪怀身上,她发现庆王妃顾解语没有来。
如果这不是皇后的寿辰,玲珑随口就能问出来,但今天这样的场合,身为亲王正妃的顾解语却没有出现,这当中的事情就不是随口能提的了。
玲珑悄声对跟她一起进宫的浮苏道:“劳烦姑姑去打听打听,庆王妃可是出事了?”
浮苏和花雕、杜康都已被封为正五品的尚宫,这是颜栩为她们请封的。她们平日里是在亲王府,这尚宫一职也只是空头衔而已,但却把她们的身份和其他女官区别开来,就是寿王这样的身份,也不能随便求娶了。
今天是皇后寿宴,玲珑带了浮苏和花雕进宫,她之所以没让杜康同来,并非是因为寿王的事,而是因为杜康的容貌太过乍眼,万一被公爹靖文帝看上,那就麻烦了。
浮苏在宫里是有人脉的,不过片刻她就回来了,凑到玲珑耳边低声说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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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八章 官房
寿宴开在御花园的秋山堂。秋山堂是面阔五间的敞厅,堂前有座小戏台,没召京城里当红的戏班子,就是司乐司里新调|教的几个小宫人,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麻姑献寿。
御花园内虽是繁花似锦,但景致远远比不上京城里另外两处皇家园子,漪明园和景福园。这两座园林苏州名家设计修建,有江南园林的秀丽雅致,又具皇家园林的富丽华美。
靖文帝的寿典便选在景福园的排云殿,寿宴则是在排云殿后面的惠山堂,依山伴水,美不胜收,更有京城、金陵和洛阳送来的三大戏班,轮番唱戏,歌裳魅影衬着湖光山色,宛若人间仙境。
相比而言,皇后的寿宴就太显寒酸。即使不是整寿,也不应就让几个豆芽菜似的小宫人在台上应景。
玲珑忽然就有一种感觉,今天这个寿宴纯粹就是应付差事。
皇后娘娘主持后宫中馈,除非是她自己,否则谁敢这样做?
玲珑又偷眼看向坐在另一桌的六夫人,六夫人之中的赵贵妃疯了几年,后来死在冷宫里,寿王颜枥的生母梁嫔晋为贵妃,另一位黄德妃死于小产,在此之后,六夫人便只有四位。
这四位就坐在玲珑对面,梁贵妃温文而雅,褚贤妃百无聊赖,李淑妃聚精会神看着南阳郡主在和皇后耍宝,只有杨惠妃正在笑。
粗粗一看并不觉什么,可仔细去看,玲珑就觉得杨惠妃的笑容很僵硬,她抹着厚厚的胭脂,却难掩憔悴。
玲珑的目光从杨惠妃身上移开,转头瞥向站在她身边的浮苏,眼中满是疑问,浮苏微微点头,嘴角抿了抿。
玲珑道:“这天热得可真早,才五月就冒汗了。”
浮苏则笑着给她扇了几下团扇,道:“可不是嘛,好在这是敞厅,还能有微风透进来。”
坐在玲珑身边的顾可盈飞快地睃了她们一眼,却又扭头去看戏台上的宫人,没有在意。
直到众人都向皇后娘娘敬了酒,玲珑才借口去官房,让浮苏虚扶着走出秋山堂。
进了官房,浮苏笑着对里面服侍的宫女道:“睿王妃要补补妆,麻烦姑娘走一趟,让王妃身边的杏雨把妆盒送过来。”
说着,悄悄塞了个封红到那宫女手里。
待到那宫女走后,浮苏四下看看,确定官房里只有她们二人,这才悄声说道:“昨天夜里,慎行司的人去了庆王府,当着庆王和庆王妃,把一名庶子给……庆王妃惊得当场昏死过去,早产了,是位皇孙,可惜月份太小,不到一个时辰就咽气了。”
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玲珑的心砰砰直跳,好一会儿才稳定心神,低声道:“那个庶子的生母可还活着?”
浮苏摇摇头:“奴婢疏忽,没有打听这个。”
她面色微红,自己还真是给疏忽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虽是庶子,却也是皇家血脉,不论是皇后还是慎行司,都不能轻易就将那孩子弄死。
除非这个孩子是孽种,并非真正的皇孙。
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么重要的事,一个死了的小孩子无关紧要,他生母的身份才是最关键的。
玲珑看出浮苏的懊恼,淡淡一笑:“我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姑姑想来也是,一时没有往深处去想也是正常。”
浮苏讪讪道:“正像王妃说的,奴婢当时就懵了,也不知殿下……“
关心则乱,听到这样的事,浮苏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对颜栩的影响,且,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玲珑压低声音:“一会儿回到秋山堂,你让花雕到宗妇们的席上,把施夫人和陈夫人看好了,尤其是陈夫人,别让她们在这个时候胡乱说话。”
今天是皇后寿辰,两名妾室也都来了,她们没有和玲珑坐在一起,而是按照品极身份,和各王府的夫人们在秋山堂最里面的那两桌宴席上。
浮苏答应着,正要开口,忽见福字不断纹的帘子从外面挑开,玉宁公主搭着内侍的手,迈进了门槛。
玲珑和浮苏全都吃了一惊,玉宁公主怎么会突然进来的,她是刚刚来的,还是一直都在外面?
如果玉宁公主早就来了,那么方才的话,她听到了吗?听到多少?
她们二人都是练家子,可是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玲珑未掩脸上的吃惊,吓得拍拍胸口:“是公主啊,吓死我了,公主走路都没有声息的。”
玉宁公主面色如常地给玲珑见礼,又向穿着正五品尚宫品妆的浮苏也微微躬身,浮苏连忙曲膝给她行礼。
玉宁公主道:“也不知这官房外面的人都跑到哪里偷懒去了,我还以为里面没有人,吓到皇嫂了,还请皇嫂恕罪。”
玲珑淡淡道:“这儿的人倒是也没偷懒,我要补妆,让她去找我的丫鬟取妆盒了。这官房谁都来的,哪有什么恕不恕罪的。”
说着,她睃了一眼玉宁公主身边的内侍,没有说话,随手拿起皂豆。
浮苏嘴角含着笑意,帮玲珑整理袍服,两人都没有再和玉宁公主说话。
玉宁公主平淡无波的眸子闪了闪,走向放着锡制马桶的屏风后面。
宫里的官房放着碧纱橱围起来的雕花床,此时碧纱橱敞开着,玲珑坐到床沿上,由着浮苏给她将头上的九凤冠摘下,梳理了发髻,又重新戴好。
那名内侍没有跟着进去,站在屏风外面,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从他们各自的角度,谁也看不到对方。
这时,外面传来女子的声音,福字不断纹的帘子再次撩起,先前的宫女领着杏雨走了进来。
待到玉宁公主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看到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在给睿王妃补妆。
玉宁公主没有急着出去,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端坐在床沿上的玲珑。
一一一
看到书评区里说起欢儿的番外,我要说,所有欠下的番外都会写的,会写的,真的……你们相信吗?反正我是信了。
第四九九章 乐户
“皇嫂可真美,就像朵花儿似的。”玉宁公主忽然说道。
玲珑经常被人夸漂亮,但这大多都是些长辈女眷,玉宁公主还是小姑娘,这两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就怪怪的。
或许是从小到大都在这皇宫里的缘故,说出话来也和同龄女子不同。
玲珑原是想把手上那对珐琅彩的凤吹牡丹镯子送给她,以谢那日解围之情。
可现在看来,还是省省吧。
谁也不知道玉宁公主是不是真的听到她和浮苏的对话,如果听到了,这时送镯子倒像是想要讨好一样。
如果玉宁公主没有听到,那也送不得。因为是皇后寿辰,因此庆王府的事暂时还是瞒着盖着,等到这寿辰一过,即使靖文帝不知道,皇后也会主动告诉他。
连累皇孙早夭,这可不是小事。
到那个时候,她今天送出的这副镯子,意义也就变了。变成她想借着庆王府的事,想要做点什么。
玲珑抚弄着手镯上的花纹,笑着道:“公主才是美人呢,端庄娴静,和玉兰花似的。”
玉宁公主抿着嘴角,淡淡地笑了,向玲珑福了福,携着内侍走了出去。
见她走了,玲珑对浮苏和杏雨道:“咱们也回去。”
戏台上换了一出,几个画着丑脸的小宫人在台上翻着跟头,很是滑稽。
玲珑重又坐下,浮苏悄悄嘱咐花雕去看着施萍素和陈枫。
玲珑再往对面看时,见杨惠妃已经不在了。
她便问顾可盈:“咦,惠妃娘娘呢?”
顾可盈有些诧异,金玲珑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问起惠妃娘娘了?难道是昨夜庆王府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顾可盈脸色有些僵硬,轻声道:“惠妃娘娘吃了半个桃儿,肚子不太舒服,皇后娘娘便让她回去歇着了。”
玲珑面露担忧:“也不知道惠妃娘娘好些了吗?我看一会儿寿宴完毕,我还是去看看她吧……七皇嫂,咱们一起去吧?”
鲁王妃顾可盈才是杨惠妃真正的儿媳妇。
顾可盈忙道:“想来也没有大事,我也经常忽然肚子疼,弟妹不用去了,待会儿我过去时,帮你惠妃娘娘带个好。”
玲珑连忙谢过,又和顾可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盼到寿宴完毕,玲珑坐上睿王府的马车,心里的忐忑才渐渐淡下去。
好在今天没出差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月前冒达明偷偷回京,见过程皇后。
护送冒达明去福建的杜康是前天才回来的。
冒达明和程皇后见过面也没有多久,程皇后就对庆王颜植出手了。
几位亲王之中,庆王是最弱的一个,标准的软柿子。
捡着软柿子先捏一捏,试探一下靖文帝的反应,倒也说得过去。
她回到王府,颜栩已经先她一步回来,正在内室等着她。
玲珑匆匆摘下九凤冠,脱下按品大妆的朝服,换了件蜜合色家常小袄,葱黄的挑线裙子。
颜栩坐在罗汉床上,一直在看着她。
玲珑换好衣裳,把身边的丫鬟全都打发出去,这才坐到颜栩身边,悄声道:“您知道了?”
颜栩点点头:“九哥府上有三个没上玉牒的孩儿,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九哥也没有刻意隐瞒,我们去他府里时,那三个孩子常在眼前无耍。母后想来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下手会这么狠。”
当着父亲和嫡母的面,就把其中一个孩子捂死。
想到这里,玲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想起弟弟。
她颤声问道:“那个孩子的生母是什么人?”
颜栩叹了口气:“那本来是底下人找来的瘦马,九哥原本也没有当回事,一直养在外面,后来有了身子才抬进府里,死了的孩子已经三岁,九皇嫂许偌给他名份。可是……据说那女子并非普通的瘦马,她出身乐户。”
大武朝的乐户,是专事歌舞的贱民,他们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官员家眷,一旦贬为贱民,除非起复,否则男为奴女为娼,世世代代终身是贱籍。
乐户便是这些罪役户中的一种。
玲珑端起炕桌上的粉彩花鸟茶盏喝了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
难怪皇后娘娘敢让慎行司的人,大张旗鼓到庆王府里,当场就把那个孩子弄死。
别说是皇室宗族,就是普通大户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想来也会这样去做。
那个孩子原本就是在外面怀上的,说不清道不明,否则也不会养到三岁也不能登录玉牒。
偏偏孩子的生母又是这样的身份。
从表面来看,这位小皇孙也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是靖文帝听到了,也会立刻把这件事压下去。
这个孩子只要活着,就是皇家的耻辱。
他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但这件事真是这样吗?
这也太蹊跷了。
玲珑端起炕桌上的粉彩花鸟茶盏喝了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
难怪皇后娘娘敢让慎行司的人,大张旗鼓到庆王府里,当场就把那个孩子弄死。
别说是皇室宗族,就是普通大户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想来也会这样去做。
那个孩子原本就是在外面怀上的,说不清道不明,否则也不会养到三岁也不能登录玉牒。
偏偏孩子的生母又是这样的身份。
从表面来看,这位小皇孙也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是靖文帝听到了,也会立刻把这件事压下去。
这个孩子只要活着,就是皇家的耻辱。
他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但这件事真是这样吗?
这也太蹊跷了。
玲珑端起炕桌上的粉彩花鸟茶盏喝了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
难怪皇后娘娘敢让慎行司的人,大张旗鼓到庆王府里,当场就把那个孩子弄死。
别说是皇室宗族,就是普通大户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想来也会这样去做。
那个孩子原本就是在外面怀上的,说不清道不明,否则也不会养到三岁也不能登录玉牒。
偏偏孩子的生母又是这样的身份。
从表面来看,这位小皇孙也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是靖文帝听到了,也会立刻把这件事压下去。
这个孩子只要活着,就是皇家的耻辱。
他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但这件事真是这样吗?
这也太蹊跷了。
第五零零章 相看
这个时候,带着王妃到位于西岭的皇庄住上一阵子,是很好的主意。
但是,颜栩有些为难:“……岳母的封诰……”
金三老爷去了福建任上,擢升正四品,他上任伊始,便为金老太太和冯氏请封,封诰早在四月里便已下颁,但那时玲珑刚巧在永济寺刚刚遇险,又逢帝后的寿辰,便将庆贺的宴请暂缓。原是想在皇后娘娘寿辰过后,再大排宴席,为冯氏祝贺,可没想到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玲珑是很想亲自操持,为母亲庆祝一番的。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所有的皇子都要谨慎,即使他们不去皇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兴师动众大排宴席。
颜栩怜惜地望着坐在罗汉床一侧的玲珑,小小的鹅蛋脸,明媚如春水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比起去年刚嫁过来时,她的头发更边浓密,松松挽个纂儿,只插了一朵妃色的皱纱绢花,这朵花做得惟妙惟肖,花芯子颤微微的,仔细一看,却是用银丝缀了米粒大小的几颗珍珠。
看到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懊恼,玲珑翘起嘴角,溢出甜甜的笑容。
“我娘的病还没全好,下帖子邀请赴宴的也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既然如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