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上次自己去金家东府求见大姨奶奶,那传话的婆子听说是她是二小姐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待到见了一位穿得体面的管事婆子时,竟然问她们五姑奶奶知不知道。
他们金家的五姑奶奶就是睿王妃金氏。
童妈妈是陈枫的乳娘,就是小猫小狗照顾了十几年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吃她的奶水长大的小姐。
看着陈枫落泪,童妈妈心如刀绞,她恨自己没有本事,帮不上自家小姐。
小丫头从库里领来了做袜子的布匹,童妈妈笑着对陈枫道:“您看这松江三梭布质地多好,也给您缝两双袜子吧。”
陈枫用帕子拭去眼泪,冷冷道:“这袜子你们去做吧,我给王爷做件亵裤。“
童妈妈吓了一跳,紫陶却已两颊飞红。
“使不得啊,我的好夫人,亵裤是贴身之物,您给王爷做了,王妃肯定会不高兴的。”
陈枫冷笑,没有说话。可当天晚上,她便动手给王爷做亵裤了。
童妈妈苦劝不行,只能在心里祷告,自家夫人这样做,千万不要惹怒王妃。
水木溪汀里的玲珑却没有闲情逸志去想这些事情。
那天她端茶送走两位夫人,长安和红绡便回来了。
玲珑把红绡叫到里屋,让她单独禀告。
“王妃,玉宁公主去了德记喜铺。只是她穿着男人的衣裳,刚开始时奴婢不敢确定就是她,后来她换上件半新不旧的粗布小袄从铺子里面出来,奴婢确定没有看错,她就是玉宁公主。”
“奴婢没有告诉长安,长安问我,奴婢没说。”
小姑娘挺直背脊,大义凛然。
玲珑满意地笑了,道:“那你记住,就是你老子娘也不能说,说了不但要了你的命,也要了山东五房几十口的性命。”
红绡先前只知道不能告诉别人,却没想到会这样严重,她虽然在山野里长大,但来京城也有两年了,很多规矩是懂的。
她吓得跪在地上,道:“王妃您放心,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
玲珑让她出去,又把长安叫进来,问道:“你们在长兴大街上都看到什么?”
长安从没见过玉宁公主,他或许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见到公主,因此,他关注的事情是和红绡完全不同的。
“说起来那家德记喜铺真是古怪,我们几个在外面盯梢,开始里喜铺里还有客人进进出出,接着就有店里的伙计赔着笑脸送客人出来,然后便上了门板,提前打烊了。”
“我们又盯了一会儿,见他们真的打烊了,便想离开。却见那店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了一个小大姐儿。”
“小大姐儿?”玲珑问道,联系红绡所说的,她已经知道这个小大姐是谁了。
“嗯,那小大姐儿从铺子里出来以后,伙计便又上了门板。小大姐雇了顶青布小轿,出了长兴大街。“
玲珑点点头。
在此之前,一切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她能确定那家德记喜铺和玉宁公主是有关系的。
玉宁公主是怎么出宫的?
假扮内侍,打着公主的旗号出宫办事?
不太可能,玉宁公主住在永华宫,别说是假扮的,就是真正的内侍打着她的旗号也不能出宫,除非有人帮她。
而那人能正大光明进出皇宫。
玲珑心下了然。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人应是甘唐。
甘唐是金吾卫副指挥使,十天里有七天是在宫里值夜的,甘唐是程雪怀的夫君,程雪怀是玉宁公主的闺蜜。
如果玉宁公主假扮成甘唐的随从,是能有办法出宫的。
可是又有什么不对?
甘唐是在金子烽被绑架之后,牵出福王谋逆案,这才做上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而玉宁公主出宫绝不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啊。
但甘唐的父亲任金吾卫指挥使多年,甘唐在进金吾卫之前,金吾卫里也有大把他的人,或者玉宁公主就是靠这当中的关系才能顺利出宫的。
玲珑想不出来,这时有小丫头跑进来:“王妃,顺公公派人来说,王爷在木樨堂用膳,让您不要等他老人家了。”
玲珑嗯了一声,刚要起身,就听外面有丫鬟喊道:“十七爷,您来了。”
有内侍打了帘子,小十七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楠哥儿。
“十二嫂,听说您今天进宫了?”
浮苏笑着上前给玲珑见礼,又抱了小十七坐到炕上。
两个孩子都是一头的汗,玲珑忙让丫鬟打水给小十七和楠哥儿净脸,又让人拿来冰镇雪梨汁和点心。
“十二嫂,夫子今天教我下棋了。”小十七显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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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四章 相看
教导皇子是与其他学生不同的,皇子们不用举业,也就不用在八股文上费力气。
小十七很得意,喊着浮苏给他摆棋盘,他要和楠哥儿下一盘给皇嫂瞧瞧。
玲珑索性让人把棋盘摆在外面的石亭里,四周草木葱茏,花香阵阵,直到掌灯时分,两个小家伙才意犹未尽地去用晚膳。
玲珑很喜欢他们在这里,两个孩子都是好教养,虽然顽皮但是又很懂事。
玲珑暂时忘了白天进宫时的事,用过晚膳,浮苏带着小十七和楠哥儿回去,玲珑这才回了内室。
又过了几天,大伯父金赦和大伯母聂氏让人给她带信,让她有空去趟东府,说是给金子烽说了亲事,想和她这个妹妹商量一下。
颜栩失笑:“舅兄的亲事要和你商量?”
玲珑也觉莫名其妙,金子烽和颜栩同龄,宋秀珠掌家时,虽然对金子烽一味捧杀,但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金子烽说亲。那时聂氏又和西府鲜有往来,金三老爷毕竟是男人,又因自己是考中进士才说亲的,便也想等到金子烽中了举人再说,那时还能说到一门好亲事,一来二去,金子烽的亲事便耽搁下来。
可惜去年金子烽落第,又废了右手,从此和科举无缘。
金三老爷眼下人在福建,金子烽的亲事便落到金赦和聂氏身上。
玲珑定在两天后回去,没想到送信的人刚回来,金家东府的徐嬷嬷便亲自过来了。
徐嬷嬷是聂氏身边最得力的人。
“五姑奶奶,大太太的意思,若是五姑奶奶得空,就和大太太一起到水月庵上炷香,您看……”
玲珑了然,笑着问道:“可是还有人也要到水月庵吗?”
徐嬷嬷就笑着道:“五姑奶奶真是聪慧,让您说中了,大太太就是和女家约好在水月庵相看的。”
“三哥也去?”既是相看,那除了男家相看女的,女家也要相看男的。
徐嬷嬷便道:“三爷倒是不用去的。”
听到徐嬷嬷这样说,玲珑便心里有数了。女方的门第定是不高,这才要让她们当面看上一看。
她道:“既是这样,那我就不用去了,全凭大伯和大伯母做主,若是大伯母觉得合适,写信给三老爷商量便是,待到亲迎的时候,我再赏赐便是。”
徐嬷嬷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忙道:“您看我这张笨嘴,大太太和女家早就相看了,这次就是想请五姑奶奶看一看,不会说出您的身份,大太太说毕竟是要做一辈子姑嫂的,若是您觉得不好的,也就没有必要定下来了。再说三夫人是最该见见的,您就替三夫人相上一相吧。”
真会说话。
玲珑扬扬眉,就算不说出她的身份,女方也应该早就知道金子烽是睿亲王的亲舅子。
但,金子烽的面子可以不给,却不能不给大伯母的面子。
她便让杏雨和徐嬷嬷约好时间,端茶送客。
见到颜栩时,玲珑便问道:“除了盐引的事,您和我娘家还做着别的生意吗?”
颜栩不是事事和女人商量的人。
何况他不但是古代人,还是皇子。
可颜栩却道:“我若是和你娘家做生意,怎会不告诉你的,不过我倒是请大舅兄给我举荐一名精于钱粮的师爷。”
玲珑皱眉:“您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当然有啊。”他道。
见他目光闪动,玲珑恍然大悟,王府里的钱粮师爷都是摆在名面上的,给他打理的也是他摆在名面上的财产。
他让金子焰举荐的,是给他打理其他生意的。
比如宝聚丰。
“大堂兄有好推荐吗?”玲珑问道。
“他推荐了两个人,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他要用的人,当然是要至少三代和五服以内全都调查清楚的。
玲珑就说起过两天要去水月庵的事,颜栩便有些不悦:“聂大太太和内务府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怎么做事还要如此不妥。真若是请你过去相看,就应找个正经地方。”
玲珑苦笑,水月庵啊,怎么就不正经了。
不就是在那附近遇到过顾锦之吗?堂堂京城第一大庵堂,就变成你口中的不正经地方了。
“王爷……”玲珑拽着他的衣袖摇了摇。
颜栩看到那剪水双瞳里带了丝委屈,心里便不忍起来。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道:“过两天是吧,那天我或许没有事,我陪你一起去。”
你也去?
玲珑只觉一大群像马又像羊的东西从头顶飘过,这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您若是去了,那水月庵还不就要兴师动众啊,到时还怎么相看?再说,水月庵是庵堂,来来往往的都是女眷,您去了也不方便啊。”
颜栩脸上的不悦更甚:“既然不方便,就换个地方。”
见他这样无理取闹,玲珑干脆放下他的衣袖,颜栩以为她还会继续央求他,可没想到玲珑竟然转身出去了。
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甩我脸子了。
颜栩索性躺到临窗的大炕上,睡觉!
丫鬟们见王爷睡到大炕上,就想起那天下午,王爷和王妃就在这张大炕上……
谁也没敢继续服侍,全都退到廊下,有年纪大些的直接让灶间准备热水。
也是没有经验,你家王妃都没在屋里,想让王爷一个人要水吗?
玲珑带着小十七和楠哥儿去划船了。
小船从水木溪汀一直划到桃李小筑,越是靠近桃李小筑,荷花便开得越是茂盛。紧随着他们这叶小舟的,是府里几个水性好的婆子,她们一边划桨一边采了荷叶、莲蓬,还有红的白的荷花。
小十七和楠哥儿玩得尽兴,回到水木溪汀,玲珑便亲自到小厨房里,让厨子们用荷叶做了叫花鸡,又煲了清热去火的荷叶粥。
她这边高高兴兴的,有小丫头过来告诉她,王爷回木樨堂了,说是晚上不回来,就宿在那里。
玲珑叹口气,这人怎么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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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五章 幺蛾子
院里几株梅树都有些年头,虽然不是花季,但枝虬叶茂,苍翠挺拔。月光透过枝叶照在青石地上,偌大的树冠影影绰绰,有蝉鸣从树上传来,给这清冷的院落增添了一许生气。
颜栩倒背着手站在院中,听到蝉鸣,皱眉道:“怎会有蝉?”
小顺子从树影里走出来,诚惶诚恐:“前几日给轰走了,可能是今儿个又回来了,奴婢这就上树弄下来。”
说着,他一边慢悠悠地绑裤腿、挽袖子,一边偷偷瞟向颜栩,只盼着王爷能网开一面,让他明天早上再捉蝉。
可是他失望了。
或许是这蝉鸣太过扰人,颜栩抬步走上石阶,既没说让他现在去捉,也没说让他明天去捉。
既然没说,那就是默许了他方才说的话。
看着颜栩的背影,小顺子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无声地嘟哝着:“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又从树影里跑出来两个小内侍,哈着腰陪着笑脸:“顺公公,您看这事……”
小顺子立刻板起了脸,朝着其中一个内侍就是一脚,骂道:“没眼色的猴崽子,还不快点上树捉知了,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若是那知了还敢叫,爷爷就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正说话间,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怒吼:“来人,屋里怎么有蚊子?”
小顺子在心里哀嚎一声,飞也似的跑进屋里:“王爷,奴婢来给您捉坟子!”
他穿过用黑漆屏风隔开的屋子,也没有看到一只蚊子。
傍晚时分他就让人薰过屋子的,怎么还有漏网的蚊子啊。
颜栩斜靠在弹墨官绿大迎枕上,看着小顺子在屋里找蚊子,道:“我听到有蚊子叫了。”
小顺子侧耳倾听,他也想听到啊,这样就能寻声而去,把蚊子打死了,可他什么也听不到啊听不到。
外面传来小内侍哎哟一声惨叫,小顺子暗骂一声笨蛋,梅树又不高,竟然还能摔着。
他宁可上树捉知了,也好过满屋子找蚊子。
他偷偷看向坐在炕上的王爷,王爷黑着脸,那模样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他钱不还一样。
小顺子灵机一动,毕恭毕敬对颜栩道:“王爷,奴婢的眼珠子都流出眼泪了,可也找不到那只大胆的蚊子。”
颜栩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可那眼神分明是想要把他当蚊子捏死。
小顺子咬咬牙,接着说道:“奴婢忽然想起来了,在清觉山庄时,王妃赏过奴婢一只装药草的荷包,把那荷包挂在身上,蚊子都不敢近身。可惜奴婢的荷包给落在山庄里了,要不这会儿就能拿出来了……要不,奴婢再去找王妃讨一只?”
颜栩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要把你得的赏赐给本王?”
哎哟,小顺子挥圆了胳膊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比刚才在院子里打得还要响。
“奴婢该死,奴婢说错了,奴婢是说请王妃亲自过来给您送荷包……”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小内侍兴冲冲跑进来,手里举着只大知了:“顺公……王爷,这蝉给捉到……”
话音未落,就被小顺子推了出去:“没眼力的东西,瞎嚷嚷什么,还不快去套车!”
水木溪汀内,玲珑看了几页话本子,眼皮发酸,她放下书,吹灯睡下。
好久没有独自睡在大床上了,只觉得特别舒服,她快活地滚到床里面,又觉少了点什么。
“浣翠,浣翠,把那张湘妃竹席给我铺上。”
和在以前的院子一样,玲珑不让丫鬟们睡在她的屋里,值夜的丫鬟睡在东次间的大炕上。
听到玲珑要竹席,浣翠很为难:“王妃,您身子弱,尹医正和姚嬷嬷都不让您睡竹席,王爷也不让啊。”
“趁着他们都不在,你快去找出来,用泉水擦了,给我铺上,快去吧。”
“好王妃,您就别让婢子为难了,姚嬷嬷知道肯定对婢子不依不饶的。”
自从上次在清觉山庄里王妃“上吐下泻”之后,姚嬷嬷就不敢招惹王妃了,但是不敢惹王妃,不代表不敢惹她们,相反,只会比以前更加不客气。
“算了,你去睡吧,我自己去找。”说着,玲珑假装下床。
怎能让王妃自己去找啊,浣翠只好道:“那婢子给您找出来铺上,只是您别直接睡上去,婢子在席子上面再铺层单子,您看这样可好?”
“好啊好啊。”玲珑连忙点头称好。
一番折腾,玲珑再吹灯时,已经睡在用掺了茉莉香露的泉水擦拭过的湘妃竹席上。
刚开始时浣翠还在上面铺了一层斜纹布的单子,待到放下帐子,玲珑便把单子撤掉,只穿件大红凤穿牡丹肚兜,躺在竹席上。冰冰凉凉的竹席贴在肌肤上,只觉说不出的舒服。
玲珑有些贪婪地在竹席上滚来滚去,只盼着颜栩夜夜住在木樨堂,她就可以整个夏天睡凉席了。
皇子们娇贵,如果真要睡竹席,也要先问过太医才行。太医们大多明哲保身,担心他们受凉,索性不许。
玲珑早就想睡凉席了,尹医正当着颜栩的面说了不行,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