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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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颜-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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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女大夫来了,玲珑已在容园等着。她给母亲换了干净整齐的见客衣裳,自己则穿了件月白色缨络纹的缎袄,水蓝色月影裙子,淡雅端庄。
  宋秀珠赔着笑脸把孙三娘子请到容园,她是不想让孙三娘子在此处久留的,便又道:“不瞒三娘子,我家还有一个女儿正在病着,或三娘子得空,也给一并瞧瞧吧。”
  孙三娘子似笑非笑:“就是落水的那位小姐吧,伤寒而已,将养几日便好了。”
  这位孙三娘子说起话来竟是一点脸面也不留,金媛落水本是丑事,就这样被她轻轻淡淡说出来了,宋秀珠鼻尖上立时渗出汗珠子,却还是笑意盈盈,张罗着玲珑扶冯氏从里屋出来看大夫。
  孙三娘子却不冷不热看了宋秀珠一眼,道:“宋太太若是没有别的嘱咐,就请回吧。妾身给人问诊时别人不便在场,还请宋太太包涵则个。”
  宋秀珠气得银牙咬碎,自从玲珑回来,她在府里便诸事不顺,现在就连一个大夫也敢对她指手划脚,她有心不走,可一侧脸,就看到玲珑一双妙目正在看着她,年仅十二岁的小小女孩儿,一双明眸却已露峥嵘。
  宋秀珠的心里打了个突儿,手心里都是冷汗,却又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大家闺秀,她能有多大的本事。
  想到这里,她略微心安,对孙三娘子含笑行礼,又叮嘱丫鬟们好生伺候,这才仪态万方走出容园。
  正屋里,玲珑偷偷打量着孙三娘子,见这妇人四十上下,头脸开得光光的,一双利目透着精明。穿着宝相花纹长身褙子,手腕上戴了对羊脂白玉的镯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说不定是宫里的货色。
  良久,她轻声问道:“三娘子可遇到过诸如家母这样的病患?”
  孙三娘子看向冯氏,淡淡道:“遇到过,只因妾身业有专攻,因此此病从未治愈。”
  这本应是令人心灰意冷的一句话,可玲珑心里却是一喜。大伯母能把这位孙三娘子找来,想来是觉得此人就是她想找的。
  玲珑开门见山,问道:“三娘子对药材可有了解?”
  孙三娘子傲然一笑:“听闻金五小姐刚到京城,想来不知道妾身的事情。妾身家里就是开药铺子的,若论起对药材的精通,妾身多少有些心得。”
  玲珑给杏雨使个眼色,杏雨拉着照顾冯氏的婆子进了后屋,正屋内只留下玲珑、冯氏和孙三娘子。
  玲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帕包,她小心翼翼把锦帕展开,里面是半块香饼和一撮香灰。
  “三娘子想来听说过百卉香,我这里有半块香饼,劳烦三娘子帮我看看可有何不对。”
  孙三娘子拿起那半块香饼,放在鼻端闻了闻,倒也不觉有何奇异,便道:“这块香饼妾身带回去了,改日再来拜会大太太和五小姐。”
  说完,孙三娘子连茶都没有喝,转身便离开了容园。
  园外早有她带来的丫鬟和婆子在等着她,玲珑远远看到那几条身影,心里称赞大伯母有眼光,这位孙三娘子不但做事有规矩,懂分寸,且为人爽利,决不拖泥带水,很对玲珑的脾气。
  玲珑回到屋里,见冯氏依然正襟危坐。难得她能坐上这么一会儿,玲珑不想打扰她,便搬了杌子在冯氏身边坐了。
  冯氏目光呆滞,怔怔坐着,双目没有焦距,也不知她在看些什么。
  良久,她忽然喃喃说道:“珑姐儿,等娘把小弟弟生下来,就亲手给你绣身过年穿的衣裳,那些婆子们绣得不好。”
  玲珑吓了一跳,从她回家那天起,冯氏就不认识她,要么喊打喊杀又抓又挠,要么就当她是下人,骂来骂去。
  她早就不再期盼母亲能够认识她,此时此刻,她的指尖儿都在发抖,却又听冯氏接着说道:“三郎,你别恨我,要怪就怪冯婉容,都是那个天杀的害我,你怪她啊。”
  这句话说完,冯氏便又开始尖叫起来,玲珑叹了口气,娘亲终究还是不认识她的。
  第十九章 滚出去
  
  金敏把玲珑叫到书斋里,简单问了几句孙三娘子看病的事,玲珑只说孙三娘子也没有把握,要过一阵儿再来看看。
  金敏点点头,对玲珑道:“大夫既然请来了,那就让她先看着,但你母亲若是依然不好,那也不要再请大夫了,家丑不要外扬。”
  玲珑在心里冷笑,她抬起小脸,问父亲:“您从未想过母亲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疯了?”
  金敏一怔,嫡女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面沉似水:“你母亲变成那样全是因她善妒,看到你庶母和她同时有了身孕,便整日郁郁寡欢,性情大变,甚至还推得你庶母早产,你那时还小,这些事自是不知道。”
  玲珑反问:“母亲推倒庶母致使她早产,您亲眼看到吗?”
  她的一双妙目盯着父亲,稚气的眼神却目光炯炯。
  金敏被女儿直视着,犹如看到多年前的冯氏。玲珑不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但她出生时,他也是很欢喜的。襁褓中的孩子已是美人坯子,遗传了冯氏的美貌,到了一两岁时,就又多了几分精灵,他从衙门回来,都要到容园抱抱她。
  “玲珑”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金家嫡女名从双玉,他斟酌了多个名字,却觉得只有“玲珑”两个字才能配得上她这玉雪可爱、玲珑剔透的小女儿。
  三个女儿中,也唯有这个嫡女是他抱过的。玲珑两三岁时,就拿着羊毫笔醮了水在石阶上写写画画,他看到时喜不自胜,告诉冯氏,等到女儿五岁时,他亲自给她开蒙。
  可惜终究是没有那一天,玲珑四岁时家里出了事,冯氏疯了。这么大的家总不能没有女眷打理,他便把掌家的事交给了宋氏。但宋氏终归是妾室,总不能让妾室来养育嫡女,他这才把玲珑送到江苏老宅。
  “为父没有亲眼看到,但你庶母不会说谎,再说还有婆子丫鬟也看到了,你母亲也并没有否认。”
  玲珑没有再说话,那时她还小,朦朦胧胧的似乎是有这样的一件事,但她已经记不清了。
  看她不说话了,金敏的怒气略微平息,这才说道:“为父知道你还在为媛姐儿的事别扭着,那件事为父心里有数,且许家至今也未表态。你不要想得太多,也不要把那件事和你母亲连在一起。”
  父亲竟然以为她是因为金媛想和她抢亲事而故意找茬。
  玲珑没有再说什么,和父亲告辞就回到她的小跨院里。冯氏已经睡了,她搬了张杌子坐在榻前,看着母亲的睡颜呆呆出神。
  宋氏想把金媛塞进许家只管去,许家那样的人家,怎么会让儿子娶庶女做正妻的,宋氏既然有这个打算,定是想在母亲身上做文章。一旦母亲被休或者死了,宋氏有儿子,又掌家多年,十有八|九会被扶正,到那时金媛就是嫡长女。
  但八年了,母亲依然能留在金家,依然还是正室大太太,除了是因为金子烽以外,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因此,宋氏想要彻底拔掉母亲这个眼中钉并不容易。
  冯家早已败落,父亲又对母亲早断了夫妻情分,可是究竟还有什么原因呢?玲珑想不明白。
  既是想不起,她就不想再想,蹑手蹑脚从母亲住的屋子走出来,正想回自己的小跨院,却见两个小丫头正和杏雨在说着什么。
  看她走过来,其中一个小丫头就说:“五小姐来了最好,三小姐让婢子们来找五小姐要首饰,就是端午那日您从望荷园借走的那三件。”
  玲珑皱皱眉:“我是去过望荷园,可我没有借首饰啊,是三姐姐把她从母亲这里借走的首饰还给我而已,你们搞错了吧。”
  两个小丫头一听就急了,她们虽然只是三等丫鬟,可从没把这个五小姐放在眼里。
  其中一个叫春纤的最是牙尖嘴利:“难怪杏雨姐姐拦着咱们,原来是和五小姐商量好了要赖帐啊,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咱三小姐好心借出去的首饰,有人就想私吞了呢。”
  杏雨也不是好惹的,一伸胳膊就把那丫头推了个踉跄,骂道:“你个没大没小的,你说谁是家贼,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我不扇烂你的嘴!”
  另一个叫春桃的见状,立刻扯着脖子喊起来:“打人了,五小姐的丫头打人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喊完,嘴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玲珑笑嘻嘻对她说:“你重新喊一遍,就说是五小姐打人了,喊啊!”
  春纤和春桃在望荷园里地位并不高,平日里也没少被金媛和大丫鬟们收拾,可她们打死也没想到这位娇滴滴的五小姐会动手打人。
  春纤脑子活,立刻赔着笑脸道:“婢子们只是来跑腿的,五小姐别难为咱们,咱们这就去请王嬷嬷和木兰姐姐过来。”
  没过一会儿,王嬷嬷和木兰就来了。王嬷嬷是金媛的乳娘,也是望荷园的管事婆子,在金家算是有头有脸的。
  她们两人来的时候,玲珑已经在屋里喝茶了。王嬷嬷和木兰自是不会像小丫头那样冒失,她们还带来了帐簿子,上边清清楚楚记着五小姐借走两支珠子钗和一对耳坠子。
  玲珑眨眨大眼睛,对杏雨道:“你去把那三样东西都拿过来。”
  东西拿过来,玲珑在二人眼前晃了晃:“你们说的就是这个吧,可这是三姐姐还给我的,不是我借的。你们只是下人,我不难为你们,若是三姐姐忘了,她可以到父亲或宋太太那里去评理,自己来找我也行。就不用你们这些当奴婢的来了。”
  见过赖帐的,可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赖帐的,王嬷嬷冷笑道:“五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倒像是咱家三小姐冤枉你了,真要是找三老爷和宋太太当靠山,咱这西府里好像也轮不到您五小姐吧。”
  玲珑冷笑:“你算是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这样说话,你去把宋太太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主子给的你这么大的狗胆。都给我滚出去!”
  第二十章 妾蒲柳
  
  玲珑年方十二,说话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清甜,粉雕玉琢般的小脸稚气未脱,她坐在那里,目光清朗,眉宇间全是自信,这是她的家,这是她母亲的东西,她坦然自若。
  王嬷嬷的手心里都是汗,她第一次感到这位五小姐和别的少女不太一样。三小姐像她这个年纪时除了任性什么都不会,七小姐更不用说了,长大后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那好,既然五小姐这样说了,那婆子这就去请宋太太,毕竟咱西府后宅的事还是要宋太太说了才算数。”
  玲珑微笑:“那就有劳王嬷嬷了。”
  说完,她重又喝茶嗑瓜子,边嗑边对杏雨说:“这瓜子放在杨梅汁里泡过再炒,真是好吃,若是再配上杨梅做的点心就更好了。”
  王嬷嬷把手心上的汗在裙子一侧蹭了蹭,咬咬下嘴唇,对木兰道:“咱们去请宋太太。”
  看到她们出去,杏雨才问:“小姐,没事吧?”
  玲珑笑笑:“我拿回自己娘亲的东西,能有什么事?可惜娘亲屋里的帐簿子全都找不到了,否则我会一样样都要回来。”
  是啊,不但容园的帐簿已经没有了,就连冯氏当年的嫁妆清单怕是也没有了,冯家已经败落,没有人能给冯氏撑腰,也没有人再忌惮冯氏娘家来找这些东西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宋秀珠没有来。王嬷嬷添油加醋把玲珑的话转告给她,宋秀珠冷笑道:“我就是说嘛,咱家这位五小姐不是省油的灯,你们这些人日后要擦亮眼睛,做事小心点,不知道哪一天,这掌家的就变成五小姐了,到时你,还有你,十有八|九都让人牙子领走。”
  涂了凤仙花汁的白嫩手指在几个丫鬟头上指过,她又看向王嬷嬷:“你可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媛姐儿是你一手抱大的,先前大太太是什么样子,你比她们几个都清楚。唉,怕是我也保不住你们了,说来说去,我也只是个姨娘啊,就像今儿这事,五小姐让我过去,我哪敢去。她能打春桃,也就能打我啊。我倒也没什么,可怜了媛姐儿,在船上被她摆了一道,现在还是病病恹恹的。”
  宋秀珠边说边抹眼泪,把个王嬷嬷说得眼珠子冒出火来。
  金媛是吃她的奶长大,是她带大的,在心里她早把金媛视做亲生骨肉。
  五小姐有多厉害,她今天也见识到了,眼瞅着宋太太在府里就要失势,到那时媛姐儿可怎么办?
  “宋太太,您放心,五小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能兴起什么风浪,依婆子看啊,只要有三老爷,她也折腾不出什么,她一个小姐,将来的前程还不都要靠着三老爷。”
  宋秀珠又在抹眼泪:“五小姐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到了岁数自是就嫁出去了,可怜我的媛姐儿,被她害得清白没了,以后的亲事可怎么办啊!”
  她本就生得纤柔,哭起来更如梨花带雨,几个丫鬟都跟着抹眼泪,王嬷嬷更是鼻头发酸,是啊,五小姐有好亲事,她的三小姐却什么都没有,反而没了清白。
  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金家怎么也轮不到五小姐得势!
  玲珑和杏雨嗑着瓜子聊着闲天,却等不来宋秀珠。玲珑打个呵欠,对杏雨说:“宋太太八成是不会来了,外面太阳挺好,咱们到院子里做针线去,母亲的夏袜还没缝好呢。”
  “小姐,您说宋太太怎会不来呢?”杏雨满头雾水,她鼓足劲儿想帮小姐吵架,可是要吵架的主儿却没来。
  玲珑笑笑:“宋太太又不像三姐姐那么犯浑,这些首饰从哪儿来的,三姐姐不知道,她心里最有数。这种没脸的事她才不会来呢,不过这会儿她定是边哭边说她有多可怜,说不定一屋子的人都在陪她哭呢。”
  杏雨瞪大眼睛,小姑娘十三岁,有点倔有点泼辣,玲珑还有亲人,她却只有小姐一个亲人。
  “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玲珑笑嘻嘻的。女人的美分为很多种,冯婉容娇俏艳丽,宋秀珠就是弱不禁风,年轻时她就是这样,总像是不敢说话似的,我见犹怜。
  这一下午果然没有人再来,玲珑把母亲的夏袜缝好了,雪白的夏缎上绣了牡丹,叶子用银针细细勾了,衬得那朵花也有了灵气。
  “小姐的绣功真好,咱们一起学的,可我怎么练也比不上小姐。”这是真的,玲珑的这双手比起普通人都要灵活,她和杏雨都是跟着老宅的绣娘们学的刺绣,也没见玲珑怎么刻苦,她绣的花样就连那些技艺高超的绣娘们也赞不绝口。
  金乌西沉,把院子里染成金红,玲珑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还有草木的清香。
  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她回屋换上夜行衣,冲着杏雨竖起手指做个嘘的动作。
  比起前世,她的身手还差着很多,所以最近每天晚上,她都会出门,有时飞檐走壁,有时就是奔跑,她要尽快恢复自己的能力。
  这一世,她和前生一样,没有人可以依靠,她不但要靠自己,还要照顾母亲,所以她决不能做个弱者。
  每天晚上都要出门,玲珑对京城已很熟悉,她能很机灵就避开巡夜的兵士,但她从没有溜门撬锁。
  并非是她想改邪归正,而是她并没有用心踩点,对于职业偷儿来说,不踩点就收菜是很业余的。
  别以为当偷儿的就可以独来独往,那是完全错误的。一个合格的偷儿,除了会踩点还要会销赃。
  玲珑还不知道京城里的销赃规矩,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
  已是夏日,但还并不热,夜里有些凉爽,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玲珑在夜色里奔跑,忽然她看到了一匹马。
  夜色是黑的,马也是黑的,马上的人更是黑的。
  想不到又遇到这个人了,玲珑站在一户人家的飞檐下,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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