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交给我们,你们快走!”郑镖头和几名镖师上前挡着,回头说道。顾慎之明白已经无暇再与玉鸾等人周旋,连忙抓着韦姌的手,将她推上了马,自己翻身坐于她后面。
那边王燮带着阳月,他们四人两马跑了一阵,顾慎之发现韦姌弓着腰,手捂着肚子,便紧急叫王燮停了下来,将韦姌抱入了道旁高大的灌木之中,放了那两匹马继续往前跑。韦姌的肚子如绞痛,咬住嘴唇,有腥甜之味流入口中。
“忍一忍!”顾慎之将韦姌的头轻靠在自己肩上,伸手搭着她的脉,沉声道,“动了胎气。”说完,迅速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喂韦姌吞下。
“什么?夭夭姐怀孕了!”王燮惊叫道。他们制定计划的时候,韦姌根本就没有提及此事。
“小姐不想连累任何人,也不想你们有顾忌。”阳月咬了咬牙,爬过来将韦姌身上的披风脱下,与自己的做了交换,然后对王燮说:“走,我们出去引开追兵。”
王燮点了点头,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他要保护韦姌,这是萧铎临走之前的托付,也是他来这里的最大的目的。
“顾先生,小姐就拜托给你了。”
韦姌伸手抓着阳月的手腕,一直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要……月娘……”
阳月深深地看了韦姌一眼,轻轻地拂开她的手,与王燮一道跑了出去。
韦姌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冲出去,那些马蹄声好像追着他们而去,转过头埋在顾慎之的颈窝里,痛哭出声。顾慎之环抱着她,轻拍了拍她的背,只觉得那滚烫的泪水似在他心上滴出一个洞,低声道:“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否则孩子很可能有危险,明白吗?你母子二人若有闪失,所有人的牺牲都白费了!”
韦姌抬手捂着嘴巴,用力地点了点头。顾慎之抚着她的背,等她情绪平复下来。
这时,忽然一道黑影压过来,顾慎之未及抬头,只觉得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
阳月和王燮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出去的,何况人的双足怎能跟马相提并论。他们并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那群骑马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王燮抬手将阳月挡在身后,大吼一声:“放马过来吧!”
马上的人穿着的都是便服,不是禁军的衣服。
其中一人借着火把的光亮拿图纸比对了一下,对身旁的人摇头道:“并不是两位夫人。我们走吧。”
王燮一愣,觉得他们的口气不像是禁军中人,忙问道:“等等!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马上的人喝道:“我们是从邺都来的,你们又是谁,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你们是从邺都来的?”王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确定地问道,“可是……使相和军使派你们来的?”
马上之人闻言立刻点了点头:“你们……莫非是……?”他隐隐有些猜测。
“我们是京中萧府的人!”王燮激动道,“是保护少夫人逃出来的!”
马上的人连忙跳下马,走到王燮面前,着急地说道:“这位小兄弟,夫人和少夫人可安好?使相派我们跟赵教头一起来京城设法营救,怎知路上遭遇重重关卡,耽误了时间。一到京城,就听闻京中大火,南城门那里又有人闹事,赵教头去了那处,为防万一,便让我们其余的人分成几队,在各个城门处侦查。”
“夫人是从南城门出去的,至于少夫人……你们快跟我来!”王燮拉着那人就往刚才躲藏的地方走去。阳月早就吓得浑身虚汗,双腿发软,一下子坐在地上。
这下好了,他们可算是得救了!
王燮带人到了方才他们四人藏身的地方,却只看到倒在地上的顾慎之,韦姌已经不知所踪。他惊诧,连忙摇醒了地上的顾慎之,问道:“顾先生,夭夭姐人呢?这些不是追兵,是使相派来接应我们的!”
顾慎之摸了摸身前的地上,似乎不敢相信,又举目四望,手倏然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烧已退,只是感冒未好,春天本来就是容易感冒的季节,大家也多注意身体。
这章略卡,废了点劲。
第85章 决裂
京中的南城门大乱; 守门的士兵之间互相逞凶斗殴。后来越闹越大; 导致南城门的守备一度十分松懈; 不知谁还趁乱将城门打开了。
这些日子进出城盘查严格; 十分困难。恰逢城中大火,很多百姓蜂拥至城门边; 人山人海。
两辆马车也趁势冲了出去,等到士兵发现事情不妙; 猛追了几步; 也没追上。他们不敢再争执; 一边呼喝着关了城门; 一边伸手拦着要进出城的百姓。
本来士兵还要去追那两辆逃出城的马车; 但韩通派人来; 说京中火势太大,恐人手不够; 也没人再管那两辆马车了。毕竟救火要紧。
李重进驾着马车跑在前头,生怕后面有追兵; 玩命狂奔。霍元霍甲驾马紧跟在李重进的侧面,也是片刻不敢懈怠。后面似有马蹄声紧紧追赶。这样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李重进回头查看,隐约听到有人在高喊:“前面的停一停!我等来自邺都!”
李重进想了想,终于勒停了马。那群人总算赶上来;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人。
那人微微喘气,拱手道:“请问您可是禁军中的李都头?”
李重进点了点头:“你是……?”
“我乃使相麾下先锋,赵九重。奉使相和军使之命; 特来京城接应夫人等亲眷。奈何路上关卡太多,我们耽误了时间。一到京城,就看到京中火光冲天,又听百姓说南城门大乱,赶紧过来查看。”
李重进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赵兄弟,幸会!你们来的可真是及时!”
赵九重看了一眼马车,说道:“夫人和少夫人可都在马车上?”
怎料,李重进摇头道:“少夫人并没有与我们一路,我先带着夫人出来的。”
赵九重心往下一沉,连忙问道:“那少夫人现在何处?”
“应是从另一处出城。本来我们约定一同从南城门走,但是怕到时候无法脱身,一同被抓住就不好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分开。我猜测西城门守卫最为松懈,她应该是从那处出城的。”李重进说道。
后面马车上,周嘉敏不知为何突然不走了,问道:“霍元霍甲,前面发生了何事?”
霍元回道:“小姐,无事,好像是邺都来了人接应咱们。”
周嘉敏一喜,忙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往前看了一眼,却因离得有些远,光线太暗,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李重进在与一骑马之人说话。
这时,前方又有一群人驰马而来,扬起滚滚尘土。来者正是王燮等人,他们在西城门附近寻不到韦姌,连忙来与赵九重汇合。顾慎之听说柴氏已经昏迷不醒,暂时压下心中的焦急,先上车查看柴氏。
赵九重听王燮说韦姌不见了,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地收紧。他紧赶慢赶,就怕赶不上。没想到已经近在咫尺,却还是将她错失了。他闭了闭眼睛,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果断地下了命令:“这里所有人听令,护送夫人回邺都。我找到其余的人,继续寻找少夫人!”
王燮和阳月连忙说道:“我们也留下来帮忙找!”
赵九重点了点头,策马往周嘉敏的马车这边过来,周嘉敏这才将他看清,竟是那日在国公府门前投过名帖之人!可是那时他是个落魄的青年,此刻已经隐隐有了大将的风范。
赵九重却没有看马车,只是带着人径自过去了。
周嘉敏心中震动,问霍元这是何人,霍元打听了回来说道:“刚才那位是使相麾下的先锋,名叫赵九重,在这次东征中立了大功,好像还是三小姐向军使举荐的。但是现在三小姐失踪了,他们要去找三小姐。”
“失踪?”周嘉敏蹙眉。
坐在旁边的冯氏忽然扑过来,紧紧抓着周嘉敏的手臂,问道:“你是不是把小姌要出城的消息透露给了谁?”
“母亲,您在说什么?……您弄疼我了!”周嘉敏挣脱道。
“她出城的事情应只告诉了我们,不是你还会有谁!”冯氏颤抖地指着周嘉敏,摇头道,“我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上次小姌来国公府我还请她放你一条生路,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陷害她!是我害了她!敏敏,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她从未害过你呀!”
周嘉敏冷冷地说:“母亲不要诬赖我。”
“你若知道她在哪里,赶紧说出来啊!”冯氏转而摇着周嘉敏的肩膀。
周嘉敏怒道:“我真的不知道!您就算在这里杀了我,我也说不出韦姌的下落。为什么您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而要去相信一个认来的女儿?”
冯氏闭眼,坐了回去,双手转动着佛珠说道:“敏敏,你要记住,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个时候马车又重新驶动起来,周嘉敏看了冯氏一眼,沉默地看向窗外。
几日之后,他们顺利抵达了邺都。去时关卡重重,但回来之时,因为邺都跟京城已经形成对峙,双方都在召集军队,所以关卡处已不置重兵,形同虚设。
萧铎在萧府门前着急地走来走去,他身旁站着周宗彦和李延思等人。众人都翘首以盼,突然听到辘辘车声,萧铎猛地转头,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迎上前去。
李重进先跳下马车,与萧铎互相点头致意。他们之间有些事不用说得太过明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秋芸和顾慎之扶着柴氏从马车上下来。柴氏踉跄走向萧铎,嘴唇抖动了几下,却只扶住他的手臂没有说话。
萧铎以为她是受了惊吓,立刻安慰道:“母亲,这些日子,您受苦了。父亲有要事去了军营,派我在这里接您。您的身子还好吗?”
旁边的秋芸小声说道:“多亏了顾先生,夫人没事。”
萧铎又对顾慎之点头道:“顾先生对萧家大恩,我萧铎铭记于心。”
顾慎之低头不语。
萧铎感觉几人神色有异,着急地看向后面的马车,却是周嘉敏和冯氏从上面下来。他脸上的喜色渐渐收起来,猛地看向柴氏:“母亲……韦姌呢?”
“母亲对不起你,母亲没有护住她……”柴氏声线不稳,手轻捶着胸口。她醒来之后,听顾慎之说韦姌已经有了身孕,并且下落不明,震惊得险些又晕厥过去。倘若知道韦姌有了身孕,自己绝不允许她做这许多冒险的事。这个孩子实在太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九重人呢!”萧铎拔高声音质问四下。
秋芸跪在地上,啜泣道:“少夫人跟我们是从不同的城门离开京城的,但他们遇到了玉鸾带人阻拦,后来只剩顾先生跟少夫人在一起。顾先生被人打晕了,少夫人便……失去了踪迹。”
萧铎倒退一步,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强撑自己的那个信念一下子崩塌了,顿时眼冒金星。魏绪和章德威忙一左一右地支撑住他,魏绪说道:“军使,这个时候,您一定要冷静!”
萧铎提起一口气,箭步走到顾慎之面前,抓着他的衣襟,怒目圆睁:“告诉我所有的事!”
顾慎之点了点头:“先让夫人去休息吧。我会将所知道的都告诉军使。”
周嘉敏一边与周宗彦说话,一边注意萧铎这边的情况。
她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过来与萧铎说话。不管玉鸾成功与否,事到如今,只剩下她还能够留在萧铎的身边。然而萧铎等人已经进府,萧铎连一眼都没看她。
冯氏对周宗彦轻声道:“国公爷,我有话跟您说。”
……
萧铎的书房很安静。
顾慎之说完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萧铎,毕竟人是从他手里弄丢的。
若是可以,他宁愿失踪的是自己。他甚至无法形容当时醒来看见韦姌不见时的心情,就像心被活生生地撕掉一块。
但随后发现的一点却又让他稍稍安心。因为他怀中的药瓶也一同不见了。对方若是怀着恶意,根本不需要顾虑韦姌的身体。那人必是躲在一旁,看到他喂了韦姌药丸。
只不过对方到底是谁,他们依旧毫无线索。
此刻书房里的每一个人都神色严峻。谁都没有想到,将萧家逼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太原尹刘旻。他下了一盘大棋,先将三路节度使诱反,汉帝将兵权交给萧毅,让他平叛,却也埋下了今日的隐患。另一方面,又将玉鸾收归己用,派回京城,一边为太原方面传信,一边意图劫持韦姌。
而众人更没有想到的是,韦姌竟然怀了萧铎的孩子!
萧铎站在窗前,脑海中还回响着顾慎之刚才的话。他很想冷静,想用所有的大道理说服自己,但他越来越无法遏制从心中蔓延至全身的疼痛,疯狂地撕扯着他。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皮肉,继而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他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他的孩子,他尚且不知道它的存在,便跟它的母亲,一起消失了。
他曾是那么地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那么渴望他的妻子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他怀揣着远征的疲惫归来,一心想要看到挚爱的妻子,填补目睹疮痍山河的心痛,但她就这样失去了踪迹!
他无法原谅自己!萧铎一掌击碎了柜上的花瓶,瓷片划破他的手背,血啪嗒啪嗒地砸落在地面上。可他感觉不到疼,这样的疼痛,跟他心里的相比,实在是太轻了,甚至无法减轻他如潮水般涌来的愧疚和痛苦。
他无能!他对得起江山,对得起万民,却对不起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军……”魏绪要上前,却被李延思一把拉住。李延思知道,若不让萧铎发泄出来,他会疯的。
萧铎忽然转身就朝外疾走,魏绪和章德威连忙过去,一人拉住他的一边手臂,魏绪喊道:“军使,您要做什么!”
“放开我!”萧铎赤红着眼睛吼道。
“军使,您冷静些!”章德威也劝道。
“我怎么冷静?你们告诉我要怎么冷静!我要去京城,我亲自去找她们母子,你们谁都别拦着我!”萧铎歇斯底里地吼道,像要挣脱铁链的野兽一般,用力地甩开二人。
魏绪牢牢地抱着他的手臂,转头对李延思说道:“老李,你快想办法啊!马上要出人命了!”
章德威被萧铎甩得撞到了书架上,仍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没有松手。萧铎曾经在某次恶战时出现过这样的状态。那时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萧铎杀红了眼,所有挡路者都被他砍倒在脚下,谁都拦不住。那时大家都以为必死无疑,可萧铎浑身浴血,生生地给众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杀出去之后,他倒在地上昏迷了几天几夜,被医士灌了许多救命的药才勉强从鬼门关捡回条命。
李延思一咬牙,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了下去。萧铎倾倒,章德威接住了他。
魏绪气喘吁吁,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掉,心有余悸:“好险,刚刚差点就没有拉住。老章,你没事吧?”
章德威摇了摇头。
“先把军使扶到房间去吧,再让慎之过来看看。”李延思放下砚台,叹了口气。
***
韦姌觉得自己从未睡得如此沉过。就像婴儿睡在摇篮中时一样。
从局势开始变化,她的精神便一直紧绷着,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
只是她还有事放心不下,强迫自己从这样无边的黑暗中醒来。
意识刚回复了些,便听到耳畔似有个老者在说话:“这位夫人怀孕已经有四月,先前动了胎气,好在服药及时,没有危险。现在沉睡不醒,想必是因为太累了。”
另一个陌生略显冷硬的声音说道:“你看看这药,是否对她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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