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百果糕,也一并包了进去。
点心更多,不复累述,各色甜咸四样,都攒在个雕花楠木盒子里,肉菜也有几样,自家腌的酥鱼风干的鸡腿,酱好的兔肉,盐焗的鸽脯,都装在另一个盒子里。
看着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裹,鼓鼓囊囊塞得满当当的,珍娘的心情犹如小学生第一次随队出游,兴奋又紧张。
钧哥看着直流口水:“姐!这些东西路上只怕不够吧?我看着盒子都小,不如再装些。。。”
珍娘冲他一对卫生球:“这些是我吃的,你的另有,”指头一戳:“那边柜子上不是?”
钧哥一见果然有个两人倍大的红绸包裹,矗立柜面上,几有人高,立刻咧嘴笑了:“这还差不多,这还差不多!”说着眼光又斜到珍娘手里:“你一个人也吃不完那许多,到时还得分我些!”
珍娘顺手将他推开:“少来这一套!再说这些又不只有我一个人吃。。。”话到,忽然瞥见钧哥不怀好意的笑,珍娘立刻反应过来闭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钧哥哈哈大笑,鼻歪嘴斜:“哈哈!饶你精明似鬼,还是中了我的憨计!怎么样?跟谁吃?是不是我秋,哎哟哎哟你轻点,耳朵要掉了!”
珍娘揪住不放心,嘴里狠着:“就你会说笑!中了什么计?我中你什么计?”说着手还重重扭了一下。
钧哥求饶不迭:“好好不是秋,是春,有人动了春心,哈哈!哎哟亲姐亲姐,你可是我亲姐姐!怎么下手这么重!哎呀你的大事有了着落,我还没寻着媳妇呢,再掉了耳朵,更没处找去了!”
珍娘手里加紧地狠扭了一把才松:“什么叫大事有着落?”松了耳朵奔向嘴,十指尖尖如十把钢刀,吓得钧哥捂着嘴一溜烟跑远了。
珍娘冲那活蹦乱跳的背影啐了一口,好好打起包来。
包裹包得粽子似的,整整齐齐再无一丝错漏了,珍娘本该觉得安心,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沉甸甸起来。
好比幼年时盼出游,总觉得万事齐备,次日便会下雨,仿佛好事不经筹,筹到临头便是愁。
她的忧虑也不是没来由的。
自打她回家,秋子固便再没露过脸儿。从文家回来没能亲自跟他辞行,珍娘心里一直觉得是根刺,再加上几天没见着他人,愈发觉得这根刺扎在心尖上,拔不出来。
文亦童倒是来过一回,还带了人牙子和几个下人,说一定是上回的不好才退了,这回请珍娘自择。
珍娘婉拒,反将虎儿和鹂儿的身价银子给了,文亦童推了一回没推掉,倒也没再坚持,收了下来。
寒暄几句,珍娘自然问到了秋子固,文亦童只说身子不好,也有几日没下厨了,日日去医馆针灸,也不知手指好些没有,回来就进自家屋里去,连他也有几日不曾见过面了。
珍娘心疼地要滴泪,只是当了文亦童的面,不得不强忍下来,问清医馆位置,次日便去门口守着,却还没不见其人影,也不是文亦童说错了,还是秋子固那天没去。
不过想着早约下的出行计划,再说那一日整个城都要进香去的,想必秋子固也不会爽约,珍娘这才耐下了性子,又碍着文亦童,到底要给他留些面子,不然早上门去,亲身探视了。
正文 第230章老虎不发威当我凯蒂猫?!
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真到了正日子,珍娘还是有些不安,想了想,情不自禁走到后门处,不料程府的人来了,是个珍娘曾见过的妈妈,领着几个小厮,笑嘻嘻地抬了几盒子香进来。
“这是夫人让来给姑娘的,”妈妈传话:“最上头是龙脑香,挨着的是檀香,还有连香,沉香。夫人说了,昨儿的路菜收到了,多谢姑娘费心。”
珍娘忙赏了钱,又问夫人何时起程。
“夫人走了个大早,说是出城后要坐船,一路过去从后山码头进寺院,可避开人群,还让我来问姑娘一声,要不要在城外码头等姑娘一起?”
珍娘忙说不必:“店里虽不开张,到底还有些琐碎事要料理,请夫人先走,领头香要紧。”
妈妈笑着去了。
珍娘将各色香种取了些来,一并收进个匣子里,正好借机去隆平居,明着送香给文家,实则探探秋子固预备好了没有,问声何时出门?
福平婶一直暗中观察珍娘,见她要出门,心里有数,便叫虎儿:“也不知道伺候,还不快跟了掌柜的去?”
虎儿只笑不动身:“妈妈可是看走眼了,掌柜的哪里出门?不过收拾东西罢了。”
福平婶急得拉她,虎儿故意慢吞吞,待走到跟前,珍娘早走远了。
“哎呀你成心的是不是?”福平婶瞪着虎儿:“一个丫鬟走道比主子还慢!”
虎儿这才陪笑道:“妈妈,您这又是何苦?掌柜的多大人了?心眼比咱一院人加起来还多,偏生你还不放心!”
福平婶这才明白,虎儿是有意的。
“你知道什么,掌柜的人是伶俐不假,可有句古话你没听过?当局者迷!女孩儿家家的头回那什么,哪个不是头晕脑昏的?哪个不得旁人提点着些?她没有父母,我这个做婶子的,少不得替她多操一份心哪!”
虎儿不在意地依旧只是笑:“我看隆平居掌柜的人很好,咱们掌柜的嫁过去,没得亏吃!再说两边都是饭庄子,文家更是城里置着不少产业,城外又有不少良田,妈妈还怕什么?!”
福平婶瞠目结舌,气到极处,反笑了。
“谁跟你说掌柜的跟姓文的好了?”
这回换成虎儿失色了。
“怎么文掌柜的天天上门,不是为了咱们掌柜么?”
福平婶地上啐了一口:“说你这小蹄子眼光浅,人家送了你来,你就当他是个真佛了?实告诉你吧。。。”
于是将秋子固的事说了。
“隔壁秋师傅?”虎儿有些不相信:“早起天蒙蒙亮时,我在后门口就看见他背个包裹出门去了,问他,说回老家去,妈妈你想,这上好出游的日子他偏回老家去,咱掌柜的若去寻他,不是明摆着扑了个空?”
福平婶张大嘴巴,看着虎儿说不出话来。
珍娘来到隆平居后门,苹儿正跟个货郎说话,要挑他担子里的花翠,珍娘笑眯眯地凑过去:“苹儿,那对红的不好,还是翠的精致些。”
苹儿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她来,先是一惊,过后忙堆出笑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齐掌柜的,怎么大早的来了?我们姑娘刚才还提到齐掌柜的呢!”
提是提到,不过可不是好话,苹儿乖巧有眼色,后头的就没说出口。
珍娘还是笑眯眯:“哄我了吧?”
你们姑娘性子哪有那样好转得快?现在虽见了不跟从前仇人似的,可到底也算不上多亲近。
“我给你们送些香来,今儿不是出城的日子么?才程府上送了些来,我想着。。。”
“我们这里自有,用不着齐掌柜的这样献宝卖好!”冷不丁从身后响起个声音,珍娘听着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老熟人,兰麝。
今儿出门,兰麝少不得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朱红缂丝刺绣镶边长衫翠蓝长裙,拖拖沓沓地站在珍娘身后。
“我们?”珍娘忍不住想笑:“谁是我们?”
文家跟兰家现在成了一家了?
是过了明路还是你自许的?
兰麝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答:“我跟文妹妹好得一个人似的,怎么不是我们?”
苹儿听不下去了:“兰姑娘,您行行好放过我们下人吧!上回来我们小姐就不肯见您,好说歹说劝您走了,反惹得我们挨了一通骂!今儿您又来了,我们可再吃不消了!”
当着珍娘的面,兰麝微微有的挂不住脸:“你少说这没骨头的话!怎么不肯见我?我又不曾得罪你们小姐!还不是你们从中挑唆!”说着瞥了珍娘一眼:“也不知是谁先起疹子过了谁,明做好人暗中架桥拨火!”
珍娘生气了。
“你自己有难就跑不顾往日的姐妹情谊,倒说我架桥拨火?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珍娘眼波中冷光一闪,语气亦是变冷:“要说没骨头,就算那起跑得快的没有骨头!平时嘴里抹了蜜似的,怎么你文妹妹病了半个月,就不见你上过一回门?”
兰麝反正豁出去了,脸皮厚得城砖似的:“我为什么要上门?谁家出疹子能让别人上门?再说有你在外头,我才不愿上门!你倒是有了福气,自己出疹子带累人家不说,还赖在人家不走,劳动我文大哥替你供神请医的,好不知羞!”
这几句彻底将珍娘的火气撩起来了。
“呵呵,天下还有这样会说话的人才!”珍娘眉心倏地一凝,杏眼瞪得圆圆的,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时有戾气迸出:“怎么皇上金殿里没请你去统筹?再有外国来使怕不也周圆得严丝合缝了呗?既是我过了人,你一直离我远远的怎么先跑了?怎么到家还烧了衣服?做得出就别怕人说,一个谎连着一个谎,你不脸红我都替你羞死了!”
兰麝被人揭穿老底,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周围人鄙夷的眼神了,当下脸皮紫涨起来,正要开口回骂,不想门内传出连连击掌的声音,接着便是几声赞许:“说得好,说得痛快!”
正文 第231章总有一日。。。
珍娘先听见拍手声,以为是秋子固,心里一跳,过后看见一张笑弯着眼的娃娃脸,才活跃起来的心情,立即又沉了下去。
文亦童抽出湖蓝宫绦里插着的牙金扇,边摇边点头:“齐掌柜的好锋利口角,虽不是说我,也打得脸皮生疼呢!”
兰麝见是梦中情人到,顿时两个眼眶就红起来了:“文大哥,”娇俏状跺脚嘟嘴:“你看这姓齐的又欺负我!”
兰家一年也跟文家买卖一下千匹绸缎,生意来往不少,再加上文苏儿的感情,兰麝总觉得文亦童不会不帮自己说几句话。
再者,自己对他也算够用心了,怎么着也得看些面子吧?
不料文亦童别说看面子,连她身边的空气也不看,只当没她这个人,径直穿过她到了珍娘跟前:“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手里是什么?”
一个你字,说得亲昵而自然,连苹儿都有些听出来,抿起嘴来笑了。
珍娘咳嗽一声,淡淡笑着将香盒递了过去:“是香,程府送来的,我借花献佛而已。”说罢向他身后张了一眼,见没人,方垂下头去。
“姑娘里头请坐坐,”文亦童哪里肯轻易放她回去:“苏儿也有话,正要跟姑娘说呢!”
也是文亦童极机灵,知道以自己的名义,珍娘必不肯留,便做妹妹做借口。
珍娘本欲一并推辞,可一想秋子固人还没见着呢,再说也正好气气兰麝,于是点头应了。
兰麝见说了半天还没提到自己,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文大哥,几日不见,你就这么见外起来了?我在这里,也不说招呼一声?我爹昨儿还说呢,今年新进的松江绫,他本年事已高不再上花机了,只看你这里要不要用?若要,他就亲自上去,看着。。。”
声音越说越小,因文亦童总算回过头来,可目光,却不如往日那样友善了。
“兰姑娘,”总算是面对面说话了,可兰麝却没觉得欣喜,反身上一阵阵发寒:“回去请多多上覆兰师傅,就说我的话,今后我文家里外的衣衫料子,就不劳他费心了。”
一句话好比九天响过一个炸雷,当时就将兰麝震得呆住了。
文亦童只有这一句话,多的不说,掉脸就笑眯了一双凤眼,对珍娘道:“姑娘跟我来,苏儿等着呢!”
珍娘看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兰麝,二话不说,进门里去了,苹儿特特上来让她扶了手:“姑娘慢点,看门槛绊住了脚。”
兰麝望着众人背影,牙根咬得咯吱乱响,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顿时闪过一道寒芒。
死丫头,害得我文哥哥对我如此无情!你等着,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文亦童只陪她走到半路,说前头有事先去了,珍娘独自上了苏儿绣楼,养病时的碧纱橱早已撤去,屋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文苏儿闻声从里间出来,人是瘦了些,眼窝陷下去,眼睛大了一圈,衣服挂在身上,也有些空落落的。
兰麝不在,苏儿自己的品味有些显露出来,也因心情,身上没了红金绿闪的,只一件青碧底子彩绣花样镶领象牙白对襟上襦,配上里头的浅金抹胸,系一根白色腰带,底下檀色裙脚珠灰百褶裙,这才看出来,姑娘是比从前长大了些,脸上也有了忧色。
“妹妹可好些了?”珍娘放下香盒,细细打量苏儿,脸儿黄黄的,好像没睡好似的。
文苏儿一开口就要落泪:“怎么会好?”手帕子捂在脸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秋师傅走了,你不知道?”
珍娘这一惊,简直无法可以形容,心直向下沉沉地落去,好像无底可着,坠得她整个人都疼起来了。
错愕和惊悚写在她眼里,看在苏儿心里。
“你真的不知道?”苏儿的泪干了些,声音也清朗起来,因手帕拿下去了:“他走时竟没跟你辞别么?”
珍娘这才觉出鼻酸,几欲落泪,却是当了人前强作刚硬,憋了回去:“没有啊,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音量式微,几不可闻。
苏儿的泪痕贴在脸上,干绷绷地拽紧了她的脸颊:“昨儿才知道说要回老家去,其实老家早没人了,他本是个孤儿,说回去只怕也是托词。。。”
珍娘一个字也没听见去,身子有些软软的,苹儿忙扶了她坐下,又斟了一杯热茶上来。
苏儿不笨,这时看出来,珍娘真是一无所知,想到昨晚秋子固还特意来辞了自己,心里愈发舒服许多。
“主仆一场,”秋子固上来时,文亦童也在,于是一并辞过:“东家对我只有好,如今我要回去,也请东家体量,将来有福分再见东家,一并回报。”
这话不能细想,一想便觉得秋师傅再不来了似的。他嘴里说只请一个月假,可文苏儿想着临别的话,便忍不住要掉眼泪。
“他回去做什么,回去做什么?!”珍娘喃喃自语,低头看见茶钟里自己的倒影,这才觉出脸色惨白得吓人。
“他没说,不过总是要事,不然京里离此地几百地里,好好的回去做什么?又无亲无故的。”苏儿突然想到什么,猛得盯住了珍娘:“是不是你们吵架了,你说了什么引得秋师傅要走?!”
珍娘想笑,可嘴角此时有千斤重似的,牵也牵不起来:“我有半个月不曾见他了,你说会吵什么么?”
最后一面还是在这里,同样的地方,隔着碧生生的纱影,他握了自己的手:“身上怕是热度消了吧?疹子都看不出来了,想必明儿就该好了。”
自己是好起来了,可他人呢?
珍娘终于绷不住了,泪水生生从腮边滑落,冷冰冰地打在茶钟里,又溅起滴在胸口的竹布襟上:“怎么说走就走,连句话也不丢?”
苏儿本来看见珍娘心里就酸溜溜的,可这会子,却有些同情她了。
“想是有要事,虽没了父母,亲戚还是该有的,许是族里长辈叫他回去,也不好违背的。”
珍娘抽出袖子里的棉巾,轻轻拭尽了泪,勉强笑道:“叫姑娘见笑了,想必姑娘说得在理。只是。。。”
正文 第232章为什么?!
只是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好比童年时的恶梦成真,到了真正出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