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是个明眸大眼的活泼小姑娘,琴艺稍逊,第一次验考都不曾合格,好在其算术和棋艺不错,后面未风贯月又日日教习兰亭习琴,这才赶了上来。
兰亭与贯月一向关系好,兰亭性格爽快,声音清脆,明眸皓齿,双眼亮晶晶的。身着一件猩猩红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简单利落,看着有些英气勃勃,别与其他小姑娘的娇媚,自有一番风姿。
贯月确实和悦铎如一朵双生姐妹一般,各有两个酒窝,银盘小脸,梳了平髻,细细了围了一圈珍珠,看着稚气未脱,又隐隐带着少女的芬芳。一笑,细密的牙齿就白生生的晃得人眼花。眼下穿了嫩绿色襦裙,压了一枚编着百花式样的压裙玉坠,长长流苏抖动着,仿若挠在人心上,叫人心里痒痒。
扶风来回转了一圈,心里冒出一个词:尤物。
是的,人间尤物。这林嬷嬷是个厉害的,并不亲自出马,只隔三差五跟几个掌事说话,琴棋书画,牌九骨牌,女红灶上,个个出去都是拔了尖的厉害。
玲珑几人看着扶风进得门来,只呆呆看着众人,看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说话。玲珑上去一巴掌拍在扶风肩膀上,道:“你这丫头又犯傻了,看什么呢?不认识了!”
扶风被玲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道:“我看几位姐姐美得心惊,把我给吓傻了。”
卢风捂了嘴,笑道:“妹妹这只呆头鹅今儿嘴巴啄了蜜窝?”
扶风抿了嘴巴笑,道:“姐姐喜欢这只呆头鹅的甜嘴不?回头妹妹摘了鹅嘴炖了端给姐姐尝尝,好甜甜姐姐的嘴?。”
悦铎本在编着络子,听见扶风说话,抬了头傻傻看着扶风,道:“哪儿来的鹅,今儿晚上吃鹅肉吗?”
未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真正的呆头鹅在这儿呢。”
几人忍将不住,纷纷抱了肚子笑了起来,惹得悦铎挠了挠头,不知道众人起什么哄。众人看着悦铎的娇憨模样,更是笑弯了腰。
几人笑闹间,秦姑姑唤丫头前来领了众人,往前院行来。
凌家主院是在城西,此处大院处于城南偏西的地界,离凌家大院约莫三里多路,只
是都是城中繁华地界,来往都是坐了轿子的,往日里秦姑姑带着几个丫头出门见世面时一并是坐了软轿,只因几个丫头姿容出众,又是扎了堆儿出去,不免引人注目。
几人挨个上了软轿,木棉扶着扶风上了轿子,放下了轿帘。
随行的除了秦姑姑一样坐了轿,余下的小丫头都是步行随侍。并着两个媳妇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西走去。
扶风几人关在院子里,平均一年都出不了一次门,好不容易出了一次,不免都心中痒痒,碍于礼,只偷偷掀一点窗帘看看热闹罢了。
听着轿外的喧闹,软轿虽然平稳,到底一摇一晃的随着轿夫的步子晃动着,扶风一时心神恍惚,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偷偷掀了些帘子,看见卖汤圆的、卖斗笠的、卖小鸡小鸭的,又看到一个摆着竹筐的摊子,摊上零零总总摆了大竹筐,小竹篮,竹簸箕,一个青布男子双手编着手里的篾片,底下基本成型,想必也是个竹筐,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托着腮认真的看着,应是青衣男子的女儿,一个粗布包头的妇女正张罗着生意。不知小丫头问了句什么,青衣男子认真解答了,却逗得小丫头咯咯笑,笑声都能传到轿子里来。
扶风心生羡慕,看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虽然只一瞬便过去了,只那小女孩天真娇憨的模样深深的印在了心里。
扶风心中悲凉,自己在现代拼搏若干年,平日里也是个善良的人,遇见乞丐和灾事,从来也舍得几分的,并未做了什么缺德之事。为何老天给自己派到了这个地方,做了这表面光鲜却不知前路的瘦马。
扶风突然没有再看的兴致,扔了轿帘,只呆呆的想着心事。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路边的喧哗声渐渐的低了下去,扶风顺着晃荡的轿帘看到是进入了一个青石板铺就的巷道,想必是侧门或者后门的街道。
轿夫们走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巷道里回着声音,更显得道路清幽安静。
突然,轿子停了一顿,扶风心想,这是到了。
听得媳妇子叩门的声音,几声寒暄后轿子又摇摇晃晃的进了院子。过了侧门,轿夫放下了轿子,几人在丫头的搀扶下下了轿,随着秦姑姑的脚步进了二门。
扶风几人目不斜视的端着稳稳的脚步,晃如一朵朵移动的莲花,带着纷纷往后院行去。
扶风眼角扫了一眼这个宅子,青砖大宅,庭院深深,江南典型的庭院风格。青砖砌成的走廊,种着常见的大丽花,花开正艳,看着花团锦簇,非常热闹。
顺着游廊走了约半炷香时间,绕过了还开着几朵荷花的荷塘,进了荷塘头上一座花厅,门口的丫头打了水精珠子串成的门帘,秦姑姑这才领了众人进得屋子去。
秦姑姑对着主位福了身子,道:“秦秀给太太请安。”
听得一个中年妇女低沉的声音,“起来罢,把你的娇娥们带上前来我看看。”
秦姑姑低眉顺气的道:“是!”
秦姑姑站起身来,侧在一边,扬了扬手。
扶风几个乖觉的上前走了两步,轻轻的福了福身,姿态标准优美,齐声道:“给太太请安!”
☆、第63章 鱼肉
“抬起来头来”。凌太太低沉的声音彷如深深的隧洞里传过来的一样,阴沉湿冷。
扶风非常不喜欢凌太太的口气和声音,仿若指使的养着的小狗儿一般。却也只忍耐的轻微抬起了头。
只听得屋里传出了几声嘶嘶的抽气声。
扶风几人半垂着眼睑,目不斜视,面容温和的任众人打量。
凌太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保养得益的脸色有隐藏不住的细纹,长相并不算出众,只看着端庄大气,别有一番气韵。
只见她身着一件宝蓝色褙子,烟青色细纱衫,双手保养得益,上面戴了一颗绿得出水的祖母绿戒指,梳着高髻,插了两只衔着桂圆大东珠的金簪,端坐在椅子上,椅子上垫了绣牡丹花软绸面坐垫。
这凌太太是个原来是个落魄官家小姐,嫁给凌家时,凌家并不显赫,她却舍得下脸去跟着凌家家主做些损阴德的事,又会些结营手段,帮着凌家一步步到了这个地位。
凌太太是手段凌厉,心思冷硬的女人,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此番看了几个丫头的容貌,心里不由得满意,对着秦姑姑难得的露了笑脸。
“秀儿这几个姑娘养得很好,吴嬷嬷。”凌太太赞许的声音说完,身后一个得脸的嬷嬷上前递了一个荷包给秦姑姑。
“这是赏你的,待会儿回去时去跟郭顺说一声,给姑娘们再添几声衣裳和首饰,务必给我养好了。”凌太太的声音里带着严厉,一股凌厉的气势。
秦姑姑忙磕了头,道:“谨遵太太吩咐。”
凌太太这才满意了,回头低声和吴嬷嬷商量了几声,这才对秦姑姑道:“你带着姑娘们去侧厅喝茶,用了晚膳再回去。”
秦姑姑这才福了身子领了众丫头告了退,出了门,走了约莫二十来丈,进了一处小阁楼。
扶风几人这才寻了绣凳坐了下来。小丫头们送来香茶,陆续退了出去,几人这才得了机会说起话来。
都说凌家富裕,几人一向在院里呆着足不出户,平日里吃穿日用都是奢靡的,更别提这正经大院里,只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厅侧阁,装饰得富丽堂皇,几人坐的绣凳绷了苏绣,仕女风景绣得栩栩如生。
悦铎看到这些绣样,早就研究了一通,断言道:“这绣工跟我现在是不相上下的,只这布料便是值许多钱,加上绣工,这一张绣垫得值十两银子不止。”
悦铎手工出色,现在的手艺,秦姑姑说过当得起外面一流绣楼的高级绣娘了。
秦姑姑笑道:“悦铎眼睛尖,这绣垫是得值这么些,你们几人先坐着,莫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来。”话毕,出了门,想是得去凌太太处回话。
秦姑姑走后,几人才开始嘀咕。
玲珑按捺不住,低声问:“你们说太太这次叫了我们来是干什么的,我才不信什么请安之类的屁话,当我们猫儿狗儿养大了,这会子是想看我们可以宰吃了没?”
扶风忙捂了玲珑的嘴,“我的姐姐,你轻声儿些,这里不比屋里。”
玲珑扯了扶风的手,嗤笑一声,道:“怕甚,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你如此小心,还不是一个下场。”
扶风听了气急,道:“姐姐今儿说话我不爱听。”
玲珑说完了心里大悔,只嘴上犟着不吭声。
卢风忙打圆场:“你二人成日里闹,也不见你们不好,只一会儿别互相道不是才好。”
玲珑听得卢风的话,更觉不好意思,嘴上不说,却偷偷勾着扶风的手,捏了又捏,见扶风没有甩手,才偷偷舒了口气。
未风也觉得奇怪,软软的说道:“今儿这事是有些蹊跷,只是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能有什么办法?”
唯独扶风是知晓此番事体的原因的,却不能说出口,只紧紧闭了双唇,轻轻拍了拍玲珑的手。
几人叹了气,端了茶喝。
再说那秦姑姑,别了扶风等人后,到了花厅,给凌太太行了礼,便候立一边。
凌太太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正和一个小厮说话。
“老爷与客人还在前厅喝茶?”
“回太太,是的,小的进来回话,老爷问晚膳可备好了。”小厮弯着腰,回话清楚。
凌太太听得小厮回话,道“顺儿家的,晚膳可齐了?”
一个身着姜黄色短衫的媳妇子上前回话:“回太太,都已备下了,只消前院一声,便可上齐的。”
凌太太点点头,对小厮道:“你去告老爷一声,紧着他那边招呼,晚膳已准备好了,就安排在主院吧,你们小心伺候着,出了差错,别怪我不讲情面。”
凌太太前头还对这小厮说话,后面就扫了屋里众仆妇一眼,警告的声音说出来,众仆妇心里都一哆嗦。太太的手段众人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忙齐声道是。
小厮退了下去,凌太太这才退了众仆妇,独留了两个嬷嬷,并着秦姑姑。凌太太道:“此次并未出什么纰漏吧?”
秦姑姑知道凌太太问的是自己,忙躬身道:“没有,并未出什么问题。”
凌太太抚了一下额角,旁边一个嬷嬷忙上去给凌太太细细按了起来。
凌太太半晌才道:“别又再出那起子事,费了不少周折不说,还断一层,不说赚钱,还费了不少银钱。”
秦姑姑忙道:“再不会的。”
凌太太声音飘忽,“再有一回,你和林家的就自个儿领罚去吧。”
秦姑姑吓得一哆嗦,忙跪下:“秀儿知错,再不敢的。”
凌太太的声音低得似乎听不见,“我知道你向来心软,但你要知道,我们凌家千来口人,你一时心软,毁的是我们的千来口人的生计。你们只当我心狠,我不心狠又能怎么办”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秦姑姑跪着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凌太太像是睡了过去一般,半晌没有声音,秦姑姑心里七上八下,仍不敢动,这才又听得凌太太开了口。
凌太太抬了抬手,身旁的嬷嬷就停了手退了一步站立。
“你们瞧着,今儿的事体,送哪个上去合适?”
几人沉吟,都没人说话。凌太太一时不耐,道:“都哑了?”
身后的吴嬷嬷这才接腔:“太太,老奴看那鹅黄绣夕颜花外衫的丫头不错。合雷老爷的胃口。”
秦姑姑知道她说的悦铎,一阵心疼,秦姑姑一向喜爱悦铎,心思单纯可爱,绣工又出众。只这几个丫头,她个个都舍不得,所以半晌都未开口。
另外一个嬷嬷也接口:“是不错,雷老爷应该会喜欢,另外那个嫩绿衣裳的也不错,这批苗子都是拔尖的。”
凌太太一声冷笑,“便宜了那畜生,真真是浪费了。”
吴嬷嬷忙道:“太太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凌太太冷哼,“我自个儿的家都能透了去,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又问秦姑姑:“秀儿,这些姑娘是你自己一手养大的,你看哪个合适?”
秦姑姑听得凌太太问话,心里痛的如滴血一般。蓦的想到了那年子一屋子齐刷刷的躺在床上的丫头。心里直发恨,这姓雷的畜生,到底要糟蹋多少个女孩儿,怎生老天不开眼!
只眼下又不得不回凌太太的话,心一横,道:“回太太话,鹅黄衫儿的叫悦铎,针线上非常出众,倒也是个好的。嫩绿衫的叫贯月,原是家生子,也是个好的,只怕这个更听话些,到底家生子,没有那么烈性。”
秦姑姑心里到底偏了一偏,都是一刀,划在手心手背都是疼。虽说做的是这缺德的事体,只想着既然保不住,只偏了自己最疼的人罢了。
凌太太听得秦姑姑回话,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个叫什么来着,悦铎,是强些,给那畜生也着实可惜,那便用那家生子吧。也是造孽。”
话毕,又闭上了眼睛,道:“起来吧,一会儿晚膳时候我让人领贯月,下去吧。用了晚膳便回去,跟林家的说,最近扬州府天气变化大,让她给我好好守住这几个苗子,我将来有大用的,若折了一个两个,拿你二人是问。”
秦姑姑忙应了,方才出了门。
秦姑姑走后,凌太太道:“这秦秀儿,就是太过心软,若不是她那一手绣活儿,又会□□人,真不想留她在教坊,没的坏了我大事。”
吴嬷嬷忙安慰道:“太太此番安排是再合适不过的,林家的严厉,若秦秀儿再厉害些,丫头们不免觉得日子难过,有那熬不下去的,不也是费了时间?再一个,都是太严厉的,出来的姑娘性格也太弱,不合适的。”
凌太太这才微微点头,被吴嬷嬷马屁拍得极爽,才哼哼道:“只你能看出我的打算。”
主仆三人说着话,门口传来了顺儿家的求见声,凌太太招了手,顺儿家的进来回话:“太太,老爷已经传了话,晚膳已经备上去了,老爷问什么时候上主菜,雷老爷等不及了。”
凌太太一脸的嫌恶,道:“吴嬷嬷,你亲自去,我看那丫头今日的衣裳打扮都没有问题,直接送了去吧。便宜了他,就这一个,再过两年,世面上五千两银子都不止。”语气到底有些恨恨。
吴嬷嬷道:“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
☆、第64章 贯月
秦姑姑来到花厅侧厅的时候,仆妇们已经送上了饭菜,丫头们正伺候着扶风等人用饭。见秦姑姑进来,几人忙行了礼。
丫头们要另外给秦姑姑开桌,秦姑姑却道一桌子上吃罢,待秦姑姑落了坐,丫头们送上了留的饭菜和碗筷,秦姑姑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丫头,一口饭都吃不下去的,味同嚼蜡的吃了小半碗子,便放了碗。
众人都心事重重,胃口都不好,都是半碗子饭就放了筷子。
此时,吴嬷嬷走了进来,道:“姑娘们都用好饭了?稍后便回去吧,太太说不必去请安了。”
秦姑姑道:“多谢吴姐姐前来传话。”
吴嬷嬷笑道:“一点子小事,应该的。”
二人话毕,吴嬷嬷又道:“今日里太太见到众位姑娘,份外喜欢,特别是贯月姑娘,太太要认做义女,恭喜姑娘,请姑娘跟我一道去见太太老爷去吧,就不和姑娘们一起回去了。”
扶风心里一惊,差点站了起来,是贯月!
卢风几人却不晓得这底下的风云,只面面相觑。
吴嬷嬷却不管众人反应,亲自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