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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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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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今朝瞪着他,无言以对。
  几天后,金銮殿上段君铭亲赐一甲进士三名。圣旨宣读完毕,新科状元郎果然拒不接旨,铿锵地说了一句:“微臣寒窗十年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为国效力,但若要与此等祸国小人为伍,微臣宁可不仕!”
  段君铭看足了楚今朝的好戏后,问了一句状元郎想如何“为国效力”,然后顺着他的回答意愿,收回了点他入翰林院的旨意,给了一个巡户监察御史的八品官,主要巡查各地流浪儿童的安置和义学的办理等问题,让他们“安居乐业”。
  看起来是状元郎亲自讨的差事,但从六品翰林修撰到八品监察御史,一在天子身边,一类比于流放,这两者待遇千差万别,满朝文武却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实际上是段君铭故意设下圈套的报复。至于到底在报复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年后,巡户监察御史回京复命,傲气不再,锋芒内敛,段君铭也毫不小气地直接提拔他为御史大夫,从此监督朝纲,倚之为心腹,后世评为“靖观四贵”之一,更加不会有人记得如今的情形。
  楚今朝本人也是到了那时才明白此时段君铭点此人为状元,唯一看重的就是他敢在考卷上对楚今朝毫不畏惧毫不留情的批判,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把新科状元郎流放三年,固然是想锻炼人,但首要的,也恰恰是惩罚他对自己的无礼批判。不过,那时候,他也早知道了,这个小心眼的皇帝,其实相当别扭矛盾,所以,笑一笑,也就过了。
  现在的楚今朝预料不到以后,他唯一欣慰的是段君铭终于把安抚战乱的问题放进了日程。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孩子的安抚问题,恰是楚今朝专门向段怀越提起过的问题,批判段君铭不理国事。如今,段君铭主动安排此事,他终于安心了,也不再觉得段君是任性胡为,把先前故意点状元与他为难的事也忽略不计了。
  工程之事、状元之事、安抚之事,段君铭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一步一步地重新触及政事。
  秋试结束后,紧锣密鼓接踵而来的自然是段君铭亲自应承的选妃。因为担心皇帝变卦,早在筹备秋试时,礼部就已经将选妃的文牒派送到京中各名门闺秀府上去了,选定的日子,就在钦点状元后的第三天。段君铭对他们的迫不及待颇有些无奈,却也……只能无奈。
  就在段君铭欣赏着满庭芬芳的环肥燕瘦时,楚今朝正窝在翰林院的一个小角落里奋笔疾书抄写文书。只是边抄着,他也不知不觉地走神了,想起昨日晚上段怀越还专门来提醒他,拭目以待段君铭的选择,别忘了备好赌注。
  当日他二人的赌约里,都选了尚书右丞之女裴若善为后,而在二妃之上出现了差异,他选了中书令之女毕月以及兵部侍郎之女黎晓印,而段怀越则认为黎晓印与左侯卫将军之女辛守辰更可能当选。
  差异太小,很难分出谁输谁赢。但,只要段君铭选裴若善为后,与段怀越的赌约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许是前期段君铭的任性胡为让他太过失望,尽管近期段君铭各方面已经积极主动像个皇帝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瞧,最近翰林院里只要提到选妃就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这情景,哪里又不是拜段君铭所赐?选妃准备期间,多少京中名媛有事没事来跟他近乎,谁个不是想了解段君铭喜欢的男色到底是怎样,是否真的好男风。最后,他敢包票,不少闺秀没有选择逃跑,都是迫于他的皇威。
  但是,他还是不懂,到底那些人是从哪里就认定段君铭喜欢他?几次三番欲置他死地,甚至金銮殿上要打他“天杖”,三天小惩,五天大罚,他稍微拂逆下他,他必然成倍地报复回来。那那那,就连现在他必须赶集完成翰林院的差事都是因为得早点去藏书阁干苦役——不也是拜段君铭所赐么?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表现,他……他只能说段君铭演技太好了,哄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楚今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着散值,然后名正言顺地进宫,窃听段君铭选妃的结果。若真是裴若善,他就真的可以放下一大半心了。
  “你是认真的?”
  乍听到这个声音,楚今朝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这声音……不太熟,但嗓音里暗含的气质,绝不可能是普通宫女能表现得出来的。
  “选都选出来了,你还不相信?”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这声音就熟悉的紧了,楚今朝的脚步当即僵在原地。这是……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权宜,不可能真的立后。”
  段君铭。他能和谁以这种方式讨论选妃的问题?难道是?
  楚今朝眼睛一亮,瞬间想起了段君铭曾经在邀他赏牡丹时吟出的“云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就是段君铭想念的美人啊,居然一直在宫中?是谁,是谁?
  “朕说了会选就会选,君无戏言。圣依,你逾矩了!”淡淡的话里,隐含的是淡淡的威胁。
  圣依?圣依姑娘?徐太后养大的义女,那个曾经下令杀他的圣依姑娘?天哪!
  楚今朝心里不自觉地在喊着不可思议,没想到段君铭和圣依姑娘会有这么一段,难怪圣依姑娘明里是太后的人,暗里却向着段君铭。既然如此,还选什么后,直接立她为后就好了?以她的身份地位,又受徐太后器重喜欢,当仁不让的首选啊!
  好奇心促使他听下去,但是直觉又告诉他得赶紧离开。这种墙角是听不得的啊!天知道,他只是想多绕些路了,多些机会听到嚼舌头的小宫女告诉他谁被选上了。谁知道,一路走过来,都没人讨论这个,反倒听到了这他不想听到的悄悄话。
  “立后之后,想退位更麻烦。你当真不打算退位了,对不对?”
  什么?楚今朝迈出的脚步又不知不觉地收了回来。段君铭……他果然曾经想过不当皇帝?
  “朕早跟你说过了,计划取消。”依然是淡淡然的语气。
  “是,你是说过了,是我不甘心。”圣依姑娘的声音也有些无奈,软了下来。“楚今朝到底是有什么三头六臂,让你为他妥协这么多?你真就这么喜欢他?可他是个男人!”
  一边竖着耳朵倾听,一边挣扎抬脚离开的楚今朝,乍然听到这句话,顿时瞠圆了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做媒

  “圣依,注意你的用词!”段君铭的语气低沉下来,显示着极度不高兴。
  “我有用错词么?”圣依对他的警告丝毫不惧,“你留他不杀,不就是为了把这个赢民心的机会留给段丞相?你处处营造与他的暧昧,坚决不立后,不也是为了让太后对你死心,让大臣对你失望?你以为太后为什么要杀他?但是现在呢?筹划了一年多,眼看着胜利在望,只等怀瑾凯旋,你却来说计划取消。除了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
  “朕若退位,这天下容不下朕这个前任皇帝。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想要退位禅让,第一条后路必是顾及自己的性命。我看你担心的是,你若退位,这天下容不下楚今朝。”
  圣依姑娘听起来一点儿都不畏惧段君铭,段君铭被她这么抢白居然也没脾气,沉默一会后,他依然语气平淡地道:“朕的确也担心这一点,没什么好掩饰的。他是个人才,世人都有了偏见看他,所以错待了他。朕,的确不想他死。”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却有如一扇轻羽,飘啊飘地,拂过心湖,撩起丝丝涟漪。他说他被错待了,连他自己都不觉得是错待,他却说天下错待了他。哪有错待啊?做错事了就得承担后果。
  “说的倒是仁慈啊,你要真这么仁慈就好了。”圣依姑娘依然不买他的账,有些遗憾,“早知如此,上次真不该留他一命。”
  段君铭只是轻声笑了笑,并未答话。圣依姑娘的声音又传了来,“你是皇上,就算出尔反尔我也无可奈何,你想继续当皇帝我也只能支持。但是,我提醒你,三点!一、楚今朝是个男人;二、前朝因他灭亡;三、前朝也因你灭亡。最后再加一条,开弓没有回头箭。”
  话到最后已是凛然威严,又变成了楚今朝印象中的那个圣依姑娘。圣依姑娘这段话说完后,就再没有声音传出,许是都离开了。
  楚今朝却是立在原地半点都动弹不得。
  这四点提醒杀伤力非常大。一、楚今朝是个男人,你不喜欢还好,若是喜欢他,不可能有好结果;二、前朝因他灭亡,你若想继续当皇帝,就不能留着他,否则赢不到民心迟早会引发大祸;三、前朝也因你灭亡,你是他的灭国仇人,谁知道他冒死投靠你是不是别有用心;最后、开弓没有回头箭,你释放出退位的意图,不可能没人察觉,现在想回头,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楚今朝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里的。一直以来,他只想着,无论如何,他要在这朝廷活下去,活到能放手做事的那一天,只要段君铭不杀他,他就会继续努力下去。谁知还有这个被忽视的死循环。段君铭不杀他,于他这个皇位,是隐患啊。
  之前的决定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段君铭把圣依姑娘的劝诫听进去了多少,他若这个时候还来疑心他,那可真是麻烦了。
  傍晚时分,段怀越耷拉着来找楚今朝兑现赌约的事,两个人都输了。因为段君铭只选了一位皇后,并未选妃,他的理由非常简单:朕大婚,是娶妻。夫妻同心,朕必须尊重朕的皇后。
  没人能反驳他。
  他的皇后,选的极成功。尚书右丞之女,裴若善。自此以后,尚书右丞一系必然与段启慧划清界限,对他死心塌地。经此,朝堂之上,他也扳回了一些力量。
  对于这个结果,楚今朝本来应该是极开心的。但是,经过下午偷听到的局势,他也开心不起来了。虽然不知道段君铭起初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但是会是因为他而改变初衷决定当下去?可能吗?圣依姑娘这么说,到底是什么依据?
  见他沉默不言,段怀越诧异不已,问他这结局明明喜闻乐见,为何还不开心。
  楚今朝却不好把实情告诉他。
  “莫非今朝……嗯,嗯……”段怀越挑着眼梢,笑得很暧昧,道,“不高兴皇上立后?”
  楚今朝皱了皱眉,白了他一眼,道:“胡说些什么?”
  段怀越用力地摇摇手中的扇子,又咳嗽两声,视线转向另一边去,仍旧笑道:“今日宫中还在讨论,皇上大婚后,会不会对今朝有所冷淡呢。”
  楚今朝嗤一声:“无聊。”臣子与后宫,岂能相提并论?
  段怀越道:“那可不无聊。如今这朝野内外可是谁都知道皇上对楚兄恩宠有加,加上楚兄的身份,他们不想偏也难怪。”
  所以,是这样吧,大家都想偏了。段君铭就算对他有欣赏,哪里会变成“喜欢”?就算喜欢,也是君王对臣子的喜欢。他可是记得,段君铭曾经明确表明过,他不好男风,对男性的他倒尽胃口。
  一个皇帝想当好一个皇帝了,那是他本职应该做的,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想到这一层,楚今朝心中郁气顿时消减了不少。段君铭这边是矛盾现象,杨冕那边也是未知。杨冕说得对,努力做好当下的事再耐心等待,总会明白接下来的走向。瞧,现在尽管不甚清楚,但情况却已经好了许多了。段君铭、北江、杨冕,任何一条都是出路,现在他只需要要知道杨冕对去留的选择,其他的事情都好办了。
  “既然是他们想偏了,我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流言蜚语理他做什么?楚今朝这边心事一了,心情顿时畅快了起来。执起酒壶斟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一大半,而对面的段怀越还在一杯接一杯,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对,我们凑什么热闹。喝酒!”段君铭又把空杯子伸出来,在一旁的杨冕不但不劝止,反而当了个斟酒小童,帮他满满地斟上。
  “如今皇上都要大婚了,今朝呢,可有想娶的对象?我记得今朝也已经二十三了。”
  冷不丁地,段怀越忽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把楚今朝问得一愣。想娶的对象?
  “今朝曾说,要娶个死心眼喜欢的。今朝如今可有?京城要美女有美女,要才女有才女,我可是都给你留着了。你喜欢谁,我帮你去娶。”段怀越边说着,漆黑的眼眸因酒润的缘故,闪闪发亮,灼灼地盯着楚今朝,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楚今朝被他的认真反而逗笑了,摇头道:“京中哪有女子会肯嫁给我?纵然段兄能帮我娶来,强娶而来的妻子最后也不过是一对怨偶,不如不娶。”
  “那辛守辰呢?我也帮你留着,她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与怀璧无二。怀璧能接受你,她必然也能。今朝若喜欢,我也帮你求来。”
  不知道为啥,楚今朝有一种感觉:怎么前些天于段君铭选妃的赌约里的,除了两人都选出的皇后裴若善,这段怀越全给他划过来了。敢情那天是帮自己来选妻了?
  想到这一层,他不由得更加啼笑皆非。
  “段兄,你还真想做媒了呀?”这么不遗余力地推销他。可惜呀,他无福消受。
  “是啊,我想做媒。想看今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娶什么样的妻子,将来生什么样的孩子。今朝啊,你明明喜欢女人,为何会甘愿做穆玄景的男宠,为何?”
  我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
  楚今朝心中腹语着,见他真喝多了,又有些语无伦次,不禁摇了摇头,应和着道:“段兄要做媒,还是先替自己娶个好媳妇儿吧。”
  “呵——”段君铭迷蒙着眼,已经半趴在桌子上了,“今朝,你不懂啊。”
  “是,是,我不懂。但是,段兄,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门外已经大黑了,段怀越从未在他们这里逗留到这么晚过。楚今朝想把他摇起来赶走,杨冕却制止了他,又给段怀越斟满一杯酒,劝诱道:“段大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段怀越接过那杯子,杯沿抵在唇边,却并不饮下,反而抬头瞟了杨冕一眼,道:“你怎知我心情是不好?”
  杨冕煞有介事地道:“段大哥几时喝过这么多酒?我在酒楼里,喝多酒的要么就是心情极好,要么就是心情极差,今日段大哥明显不是心情好。”
  “哈哈哈,”段怀越笑了起来,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段大哥我今日恰恰是心情极好。”
  他说的笃定万分,杨冕也不跟他争,退一步想要趁他酒醺之时诱他开口。孰料还没诱惑出口,却被楚今朝打断了。
  “好了小冕,”楚今朝将他肩膀一压,道:“时候不早,段大哥得回去了。”杨冕还想跟他挣扎一下,楚今朝眼神一严,他就什么都不说了,只好悻悻地作罢。
  楚今朝这边阻止了杨冕,那边一回头,却发现段怀越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无论怎么叫,他就是不起来。最后,楚今朝无奈,只得让他留宿家中。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段怀越已经走了,只留了张道谢的字条。
  楚今朝这才敢将前晚未说明的话明白告诉杨冕:“小冕,我们一天在盛京,就一天都不安全。就算现在段君铭现在放过我们,以后会怎样全都说不准。段怀越不是傻子,别再做昨晚那种危险事了。”更何况已经有阻止段君铭和御医的先例了,若杨冕再出个什么风头,以段君铭的机警,他真的很担心这节骨眼上会出事。段君铭现在对他是态度变好了,但到底还有多少怀疑,他完全不清楚。若让他知道杨冕就是嘉和太子,后果必不堪设想。
  段怀越自那一晚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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