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厚厚的草帘子被掀开,一个满脸胡子的高大男子推开帘子走了进来,是的,推开,因为草帘子太厚都不能撩了。
高大的男子和宫珩对上视线胡子动了动,一个和大胡子和他身上满身的皮毛形象极度不符的清越声音响起:“醒了?命挺硬的。”
第六十五章
大雪融化后又晾了好几天上山的小路才能下脚; 不然一踩一大坨泥; 然而这还是好的; 就怕一个打滑直接从山腰溜到山脚; 顺便把自己溜成残废。
宫珩自那天醒来后又发了两日高烧; 直到三日前才算正式脱离生命危险,身上那些不重的伤口虽然还会隐隐作痛; 但是已经不会让他忍不住扭曲了五官。
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左脚右手却要好好休养; 否则恐怕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然而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问题在喉咙这里。
“这喉咙被毒哑了,命大的是你自己却没事。”大胡子说他叫当归,是住在这个【葫芦村】的猎户; 也是他在去镇上买猎物的时候; 路过山涧看到他把他捡回家的。
并且当时和他躺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北蛮人,然后他被捡了回来,另外一个被大胡子抢了人头; 扔回了滔滔江水里。
至于捡一个快要死了人的回来,花了很多钱给他医治为什么呢?
“你脸长的好看。”大胡子说着侧过来侧过去打量宫珩的脸,“果然睁开眼更好看了,等养胖一点就更好看了。”
宫珩因为失血和重伤所以苍白的脸微微发青; 一双乌黑的眸子微微一缩,他不是蜜罐里长大的天真不知事皇帝家傻儿子,好南风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只是过了二十年从来没有想过; 这种事情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大胡子自然不知道宫珩的想法,虽然作为一个猎户他不缺吃喝,但是要说有积蓄是没有的,所以给宫珩治病真花了很多钱,所以最近他时常进山,这不,又要走了。
不过宫珩行动不便,他就让他的两个徒弟轮流照顾他。
宫珩抬起左手摸了摸喉咙,他感觉有一团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呼吸起来却没有什么阻碍。
他记得进水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往上涌,最后就堵在了他的喉咙口。
难道是热毒?
“到了,到了,哎哟,这路可真是埋汰人!”一个嘹亮的大嗓门远远从下面传来。
当归的一个徒弟白米从厨房里出来,就要架着宫珩的椅子往柴房里搬,没错,宫珩醒来的地方那就是柴房,对昭王殿下来说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体验。
不过很明显比宫珩矮一个头的白米就算力气不小,但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下面上来的人,所以错过了把宫珩藏起来的机会。
三个梳着妇人头的女子跨进了大胡子用篱笆围的院子。
“白米在啊,你师傅呢?”鬓边插着一朵大红布花的中年女子最先开口,不过一句话刚说话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宫珩,一下子双眼就发直了。
后面两个女人一个苍老一点一个年轻一点,此时此刻也和大红花的中年女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宫珩。
葫芦村其实并不算非常贫穷,不管是山水土地都算肥沃,但是因为地理位置和三不管地带差不多,然后进村的路又不好走,所以连收税的官员都懒得过来,几十年普查一次就一直按着几十年前的收。
以至于葫芦村里开到的荒地什么的都算自己的,所以村子相比别的地方真是很富足的,但是就算再富足又怎么样?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仙人一般的存在。
宫珩头顶上的大启第一美男可不是参了水的,审美各个不同,但是宫珩的五官脸型是最大众的审美极致。
花大娘年轻的时候也是葫芦村里的一支花,现在做了媒婆也是方圆百里最俊俏的媒婆,年轻的男男女女她真是见得多了。
但是今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那什么……寡闻了!
这是哪里来的仙人?!
本来葫芦村里长的最俊俏的小子就是大胡子的两个徒弟,白米长得嫩一些,五官秀气一些,另外一个花米则人高马大,长得英武一些。
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往这座山挖野菜捡柴火,还不就是想要看看白米和花米。
但是这两支花在宫珩面前就像是月亮和萤火的区别。
当然作为白米和花米的师傅,当归也是很受欢迎的,而且相比徒弟,师傅更收年长一点的欢迎,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寡妇可都想着要当白米花米的师娘。
原因自然不单单是因为师傅当归人高马大的身材,还因为嫁给了当归不愁吃喝。
只不过不知为何当归死活不想要媳妇儿。
两拨人静默对视许久,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花大娘最先回过神来:“哎哟,这里哪里来的俊俏小伙儿,定亲了么?是不是要在咱们葫芦村安家?要不要花大娘给你说个漂……说个能干的媳妇?”
在这么个仙人面前,花大娘实在没那个脸说自己手上的姑娘有哪个称得上漂亮了,实在太寒碜了,不过也可以挑能干的啊。
反正女人嘛吹了灯都一样,家里家外一把抓的才是好媳妇儿!
宫珩不知道花大娘的想法,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她,这个认知简直是大错特错。
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可以忍受女人不能干,但是关了灯的生活质量一定要高。
在正常的夫妻生活中,晚上会来事儿的女人绝对比不会来事儿的受男人欢迎。
“……”宫珩微微别开视线,别说他现在不能说话,就是能说话他也不会开口。
昭王殿下从来不是什么平易近人,喜欢交流沟通的性子。
“红米嗓子坏了不能说话。”白米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甜味,最是受到大娘婆婆们的喜欢。
已经被取了名字叫红米的宫珩:因为受伤浑身是血儿叫红米什么的,江边捡到他的时候伤口不应该被水都泡得惨白了么?哪里来的血?
不过算了,一来他不能说话,二来他不怎么想考验大胡子当归的取名能力。
“哑巴啊——那真是可惜了。”花大娘捏着手帕捂着嘴脸上是真的惋惜,这么一个神仙居然是哑巴,不过,“哑巴也没有关系,红米长得好,别说哑巴,就是傻的也有大把姑娘愿意嫁。”
“花大娘你……你们今儿来有事儿?”白米看出宫珩脸上的不耐烦,直接转移了花大娘的注意力。
这个捡来的红米虽然手也断了,脚也折了,嗓子也坏了,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随便的出身,能看上花大娘手里的姑娘?这不是说笑么?
“哎!看我都忘记了。”花大娘一拍自己的脑袋对着白米道,“你师傅呢?”
“师傅和花米上山了。”白米的眼睛从花大娘身后的两人身上划过,那年纪轻一点的女人这会儿还盯着红米脸红呢!
“又上山了?”花大娘笑眯眯地道,“上山好,男人是应该要赚钱养家的。”说完把身后那个年轻的女人拉过来,“白米你给你师傅瞅瞅,她做你师娘行不?”
“……不行。”白米心中感叹,这位花大娘可真是愈挫愈勇,百折不饶,勇往直前。
十几年了,从未断过给他师傅牵红线的念头,明明每次师傅都拒绝,花大娘依然乐此不疲。
只不过人选从一开始的大姑娘变成了现在的小寡妇,从一开始只是来说个话到现在直接能把人带过来。
“白米啊,你看看你师傅老大年纪了,这都半辈子了还连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都没有,你就不心疼心疼你师傅?你也不知道劝劝?”花大娘苦口婆心地道,“三娘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好,嫁过去那病鬼就死了,如今守了孝回来我就琢磨着和你师傅最配,白米啊,你劝劝你师傅,啊?”
“花大娘你就别忙了,我师父不会要的。”白米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收养,对于师傅什么性子再知道不过了。
师傅虽然只是这山村里的一个小猎户,但是心气很高,人也很傲气,别说这葫芦村里的姑娘,就是外面琵琶镇上那什么花魁娘子示好师傅都不抬一下眼皮。
师傅早说了,只有天仙才能做他们师娘。
“我花大娘给你师傅说了十几年,大姑娘小寡妇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师傅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花大娘感觉心累,死磕不过了。
白米只是听师傅说过天仙这种话,但是在这种地方最好看的也就是镇上的花魁了,但是师傅说那种给天仙提鞋都不够格。
所以对于在这种小地方长大的白米和花米来说,天仙这个词其实很空洞,根本不知道具体意义上的天仙会美到什么程度。
但是自从红米来了之后,白米一下子就对天仙这个词有了很直观的感受,虽然男女有别,但是心中对于颜值的标尺却清晰明了了,同时也很佩服自己师傅的勇气。
原来师傅心目中的妻子居然是这种档次的,简直要仰望啊!
宫珩在白米看向他的时候就有了不好预感,果然下一刻白米就对花大娘道:“师傅想要个和红米差不多的。”
宫珩黑着脸不吭声放了冷气。
“什么?”花大娘瞪大眼睛,觉得白米简直荒谬,“你怎么不说你师傅想娶个仙女儿?”
白米不说话了,因为他师傅估计就是想要娶个仙女儿。
第六十六章
花大娘很暴躁; 但是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
面对一个想要娶天仙的男人; 花大娘能怎么办?花大娘也很绝望:“你师傅咋这么死心眼啊?光长得好看有啥用?再说哪里去找天仙?就算找着了; 人家天仙就愿意嫁给你师傅一个破猎户了?”
花大娘嘴里叨叨叨; 扯着身后依依不舍的三娘走了; 至于另外一个女人看着很怯弱估计是那三娘的母亲,一看这婚事没指望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哭啥哭; 没有这个还有那个; 三条腿的□□不好找; 两条腿的男人还怕没有?瞧瞧你那出息!但凡你能硬气一些; 三娘还能嫁到病鬼家给人当了三年苦力使?”
花大娘回过来把中年女子扯着往外走:“出去了别说是我妹子; 我嫌弃丢人,你那什么烂你男人,换了我早上手抽了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反正也是一天到晚躺在炕上挺尸; 还不如直接在炕上瘫着呢!”
花大娘一手一个扯着人下山了,老远了还听到她的大嗓门:“就你好欺负,这回要是不听我的; 以后就别踩我家门槛,我嫌膈应!”
“别见怪,花大娘其实人不错的,就是挺倔。”白米在村子里听人说过; 十年前花大娘还没有二嫁的时候也看中过他师傅,但是他师傅没看上她,这憋着一股气呢; 就看他师傅能看上哪个。
结果十年了他师傅愣是一个没看上,估计花大娘也是服气的。
只不过如今做媒已经做出了习惯,凡是手上来了好一点的姑娘花大娘都要来问一问,万一要是他师傅同意了,花大娘就能好好嘲笑一番他师傅,挑了十年最后还是找个不如她的。
还别说,花大娘就是现在也很受村里男子追捧,十年前要二嫁的时候村里好多小伙子还为此打起来。
白米也是无聊,本身也喜欢聊天,就叨叨絮絮把当年的事情和十年来的做媒恩怨说给宫珩听。
宫珩觉得更危险了。
三十多岁还不想娶妻,该不是真的是个龙阳吧。
宫珩对于龙阳这个问题倒是没有多大的想法,甚至他在遇到暖暖之前因为从来没有看过别人一眼,很多人也传言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那时候他曾想过,若是他真的看上一个人,估计不会管对方身份地位年龄和性别,只不过在暖暖之前他一直没有看上过谁,或者说谁都没有办法走到他身边让他看上,而他也不愿意踏出一步去看。
宫珩觉得他要想些办法才行,只是看看自己的绑着夹棍的左腿和右手,眉头能夹死苍蝇。
不说他现在能不能独自一人走出去,就算是走出去了,他现在这样子也太危险了。
容貌太盛不管男女都是一把双刃剑,美丽的容貌可以带来数不清的好处,但是同样也会带来数不清的危险。
所以有些事情要警惕,时刻谨记到仿若刻入骨髓。
宫珩从来不会小看人们的恶意和劣性根,也从来不打算去考验什么。
所以他每次公开露面都会带上全副仪仗,这不是招摇,这是保护自己,同样也是保护别人。
就像现在若是他一瘸一拐跑到外面,恐怕都不能安全走出村子,就算侥幸走出了村子也走不出镇子。
宫珩想了想折了一枝树枝,用左手在地上写到【识字么?】然后对着白米招了招手。
白米正在那里揉皮毛,抬脚就过去了,看到地上的字抬眼看了宫珩一眼:“我去年考上了秀才,不过我觉得念书没意思,所以就没有再读了。”
宫珩觉得自己被鄙视了,磨了磨牙根,在边上写到【那你有纸笔么?】
“有啊,但是不会给你写的。”白米见宫珩瞪大眼很理所当然地道,“笔墨那么贵,你知道为了治你的伤,我们家已经兜比脸都干净了么?现在哪有纸笔给你浪费?你要写啥就在地上用树枝凑合凑合呗。”
宫珩:气弱中……
【我想联系我的家人。】宫珩又写到。
“这个月不行,雪水融化,外面的江水暴涨,镇子通往外面的山洞已经被水淹没了,要等水位下去才能去外面。”白米又摇了摇头,“你有空想这个不如想想能干点什么补贴补贴家里,四个大男人呢,眼看着要喝西北风了。”
宫珩:丧!
【你师傅为什么不娶媳妇儿】宫珩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看不上呗,我师父那人看脸。”白米说着给宫珩科普了镇子上的花魁,还学着扭了扭腰,捏着兰花指,“那花魁可喜欢我师父了,都愿意倒贴,但是我师父眼皮都不撩一下,说是给他提鞋都嫌弃糟蹋了他的鞋。”说完指着两在院子里带了补丁的破鞋。
白米说完摊了摊手,见宫珩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嘿嘿嘿一笑:“安心住着养伤,好好护着你这张脸,我师父肯定不会亏待你。”
宫珩被白米说地更不自在了。
夕阳西下,人高马大的当归带着同样身姿挺拔的花米回来了,两人腰上挂满了兔子雉鸡这类小猎物,一个肩膀上扛着一头雄鹿,另外一个肩膀上扛着一只大狍子。
今日的收获看来挺不错的,白米立刻迎了上去:“师傅,花米,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当归跨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看过来的宫珩,大胡子翘了翘,眼中一片疏朗,似乎心情不错。
一回家就看见这么一张漂亮的脸,果然让人心情舒畅,当归卸了猎物打发两个徒弟处理猎物,走向宫珩:“红米今天感觉怎么样?”
当归身上的气势很强,还有股煞气,不过他自己似乎并不怎么觉得有什么问题,白米和花米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里是三国边界,民风彪悍是基本配置。
更别说当归还是个打死过黑瞎子和老虎的猎户了,没点凶煞之气才奇怪呢。
宫珩朝着当归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在心里揣测救命恩人已经不应该,只不过碍于对自身安全的谨慎不得不这么假设,但是面上如果表现地不知好歹就太不应该了。
“师傅,红米会写字。”花米继续处理猎物,白米则拎了剥了皮的雉鸡打算给宫珩单独炖一锅鸡汤,看到师傅和宫珩说话立刻开口说道,“下午他还写来着,说想联络家人,我跟他说青蛇洞那儿淹了出不去。”
“你家住哪儿?”当归点点头问了一声。
宫珩看了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