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先去了韩氏那里,然后与韩氏一起去了念松堂。
念松堂里,气氛有些凝重。
自打程瑶称病后,无人替孟老夫人按摩头部,她又恢复了失眠头痛的状态。脾气一直不大好。
这一次。再喝了一口略烫嘴的茶后,孟老夫人终于发作了,把那茶杯往地上一摔。斥道:“连杯茶都泡不好,还不给我滚下去!”
“都是婢子不好,都是婢子不好。老夫人请息怒。”阿福慌忙蹲下收拾碎瓷片,也不顾锋利的碎瓷片割伤了手。收拾好就退了出去。
廊下的阿喜拉住她,低声道:“老夫人又发脾气了?”
阿福叹了口气:“可不是。这几日老夫人脾气一日比一日大了,今日沏地茶明明和往常差不多,却发了火。再这样下去,还不定哪日咱们就因为一点小错被撵出去了。唉。要是那样,可怎么活啊!”
她们这种长辈身边的大丫头都是甚有体面的,一旦犯错被撵。那可是天壤之别。
阿喜跟着发愁:“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二姑娘病好了就好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二姑娘不是病得很厉害么,连亲事都退了,这病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要不,咱们找个机会去看看二姑娘?”
“也好。”
廊下的两个大丫鬟商量着这些事,屋子里,孟老夫人正在大发雷霆:“韩氏,瑶儿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我说去看看,你和老二都拦着不让。可她一个小姑娘家,素来身体结实,怎么说病就病的这么严重了?”
“老夫人,这什么事都能商量,只有生病是谁都预料不到的。瑶儿确实病得不轻,您上了年纪,要是过了病气,那就是我们的不孝了。”
孟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是不是没给瑶儿请好大夫?”
韩氏暗暗咬了咬牙。
这死老太婆,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说她不给庶女请好大夫,这不是打她的脸嘛!回头又该好些人胡乱嚼舌了。
“老夫人,瑶儿这病有些古怪,请了几个大夫都没瞧出什么来。”
“那就请太医!寻常太医不成,那就请院判,请院使!咱们伯府再不成,总不能连这点脸面都没有。我不管,你赶紧找最好的大夫把瑶儿治好!”
韩氏只得应下道:“那儿媳明日就去请。”
这时,程微忽然开口:“祖母,孙女这些日子学习符法集录,刚刚学会一种能缓解头痛失眠的符箓,您要不要试一试?”
“还有这种符箓?”孟老夫人有些质疑。
程微笑了:“自然是有的,祖母或许不知,咱们程家的符法集录上记载了许多符法呢,可惜孙女愚笨,学得慢,才刚刚发现有这一种,不然早就给祖母用了。”
自打程瑶被关起来,韩氏就放下心来,可程微最清楚程瑶的能耐,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她想了想,程瑶被关在屋子里,唯一还能倚仗的就是祖母了。
说祖母有多疼爱程瑶,她是不信的,不过是程瑶能缓解祖母头痛失眠的症状,才成了祖母眼前红人。
而她要是用符水有更好的效果,祖母还能记得程瑶是谁?
彻底根治偏头痛和失眠的符法当然也有,只是学来要花费不少时间,程微才舍不得用在孟老夫人身上,且真给她治好了病,说不定更加精神十足的折磨她和母亲呢。
这种只能缓解头疼和失眠症状的符水学起来容易,正好用来断了程瑶的靠山。
“那好,我就试一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病痛折磨也是如此。
程瑶没有替孟老夫人按摩以前,这头疼的毛病折磨了她几十年,也就习惯了,可一旦好了一段时日后又恢复如初,那简直是无法忍受。
是以孟老夫人虽对程微的本事还心有怀疑,却不得不试一试。
程微很快制好符水递给孟老夫人,孟老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过了一会儿,揉了揉额头。
“老夫人,怎么样?”众人关切问道。
孟老夫人蹙眉缓了片刻,露出笑容来:“果然轻松了许多,看来这符水是管用的。”
“那就好。”程微跟着笑了。
等众人告退时,孟老夫人忍不住喊道:“微儿,这样就行了?”
程微回眸一笑:“祖母放心,这一杯符水,能缓解个把月呢。”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孟老夫人将信将疑地道。
若是一杯符水就能管个把月,当然比日日按摩省心多了。
程微回了飞絮居,用过晚饭,压下骚动的心思照常随着阿慧学习了一个多时辰的符法,这才洗漱上床,借着一盏未熄的床头灯,悄悄翻开了那新得来的宝贝。
第223章 荒诞的梦
只看了一眼,程微就把那小册子甩了出去,心跳如擂鼓,脑海中一片空白。
“姑娘——”外间传来欢颜的声音。
“别进来!”程微已被小册子上的内容惊得三魂丢了两魂,哪还有理智可言,身体早一步做出反应,从床上蹿出去扑到了地上的小册子上,用双手死死捂着。
欢颜是个听话的,闻言没再起身,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姑娘,我怎么听见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哦,是枕头,对,是枕头!我刚刚做噩梦,不小心把枕头踢下去了。”程微语无伦次地道。
“姑娘没事就好。”
程微重新回到床上,叮嘱道:“欢颜,你早些睡吧,我有事会唤你的。”
“嗳。”这一声后,外间再没了动静。
烛火跳跃,忽明忽暗,映着程微通红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微紧紧捏着小册子的手才缓缓松开,心却还在狂跳不止。
这小册子太古怪,里面的人怎么是不着寸缕的?
程微又是害羞又是惊惧,如临大敌盯着小册子一动不动,直到啪的一声爆了一个烛花,才醒过神来。
不成,她连看到那些地狱般的惨象都挺过来了,还怕一本小册子不成?
做事情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买都买回来了,总要弄个明白。
下了这个决心,程微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一点点翻开了已经快被捏破的小册子。
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图就让程微险些再把小册子丢出去,她险险忍住,逼迫自己不得移开视线。
一页又一页翻过。
小册子上的每一张图都栩栩如生。不,是太过栩栩如生了,等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那对秋千上的男女时,程微再也受不了,捂住了双眼。
室内一片安静,只听到心砰砰跳着。就如……就如白日不小心栽进二哥怀里时。
许是因为才看完了小册子。想起二哥的时机不大对,程微伸出手,懊恼地打着自己的头。
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窗外忽然有飞鸟掠过。把树枝弄得沙沙作响,程微吃了一惊,慌忙把小册子藏好,用锦被蒙住了头。
可是在被子里只要一闭眼睛。脑海中就是小册子里的一幕幕,让她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原来。男女之间是这样的!
她先是害羞,后是恶心,再后来,不由自主想到二哥和素梅。心一下子沉重起来。
这么说,二哥和素梅也会做小册子上的那些事了?
只这么一想,程微就觉得无法接受。
温柔体贴、聪慧厉害的二哥。怎么能和一个女子做那种事!
她又想到素梅,那个温顺柔美的丫鬟。心瞬间被难言的情绪堵得满满的。
她可真是个傻瓜,居然去问二哥会不会牵素梅的手!
原来,二哥不只会牵素梅的手,还要亲她、抱她,甚至,甚至连衣衫都不穿,与素梅做那样羞人的事!
程微伸出手,怔怔瞧着。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拿出帕子用力搓着。
以后再也不要二哥牵她的手了,再也不要了!
程微也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就觉得这么多年来,二哥就是欺骗了她,平日里明明对她那样好,对别人冷冷淡淡,可却在她一无所知时,与素梅那样亲密,亲密的令她觉得恶心,无法接受!
这一夜,程微辗转难眠,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却陷入了荒诞的梦境里。
她发现她躲在二哥屋外,悄悄往里看去,就见二哥与素梅如那小册子上一般缠在一起,素梅正对着她的方向,竟然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满是挑衅的微笑。
程微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居然大步走了进去,双手揪住素梅的头发把她从二哥身边扯走。
再然后,她忽然落入二哥怀里,与他对视。二哥嘴角挂着她熟悉的温柔笑容,缓缓俯下身来。
那一刻,程微忘了躲避,就那么傻傻看着二哥越靠越近。
就在二人双唇相触的瞬间,程微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床头灯已经只剩了一把烛泪,室内光线昏暗,朦胧可见熟悉的梳妆台,还有窗台上摆着的一株芍药,墙角处是胖鱼的小窝。
现实与梦境渐渐分离,理智终于回笼,排山倒海的羞愧汹涌而来,几乎把程微淹没。
她怎么能梦到和二哥那个样子!
最令程微无法接受的是,她清清楚楚记得,梦境里,二哥俯下身来,而她不躲不避,有害怕,有害羞,有忐忑,独独没有厌恶。
难道,她想要二哥那样亲她不成?
不可能,那是二哥呀!
程微捂着脸,恨不得以头撞墙。
二哥若是知道她是这样不知廉耻的人,该怎么看她?
别说二哥,就连她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一定是最无耻的女子,居然能梦到和自己兄长——
程微不敢再想下去了,扬声道:“欢颜,欢颜——”
外间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欢颜很快披着衣裳走进来,语气还有些茫然:“姑娘,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端一杯热水来。”
“嗳。”欢颜转身出去,不多时捧着一杯热水过来,递给程微,问道,“姑娘,您又做噩梦啦?”
程微先喝了一口水,有气无力地点头:“嗯。”
“那婢子陪您睡吧。”
“不用,我就是口渴了,你出去接着睡吧。”
“姑娘——”
“快出去,不然明天不许吃饭!”程微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气欢颜,懊恼地捶了捶床头。
欢颜吐吐舌头,忙出去了。
一夜无言。
翌日,程微起得颇晚,干脆让丫鬟去告了假,没去请安。
等她洗漱穿戴好,倚在床头看书,听歌进来禀告说:“姑娘,二公子过来了。”
程微像是被烫了手般把正在看的医书扔到一旁,慌忙道:“跟二公子说我不舒服,让他回去吧。”
话音才落,外间已经响起程澈的声音:“微微,你哪里不舒服?”
程微狠狠瞪了听歌一眼。
听歌讨好地笑了笑。
平日里,姑娘最愿意见到二公子,所以二公子一来,她就直接领进来了,也不知姑娘今日怎么了。
而程微,听到程澈的声音后,浑身都绷紧了,就这么眼睁睁瞧着昨夜搅得她一夜难眠的人越走越近。
第224章 心结
程澈走近了,见程微还是傻傻不动,不由失笑:“怎么了,傻丫头?”
他抬手习惯性地去揉她的发,程微却像被针扎到般躲开。
“微微?”程澈诧异,仔细打量程微一眼,在她身侧坐下来,“你昨夜没睡好?”
“谁没睡好,我睡得可香了!”程微一听程澈这么问,慌忙回道,欲盖弥彰的意味分外明显。
“睡好了怎么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程澈轻轻拍着程微的手。
程微慌忙甩开,迎上程澈诧异的眼神,恼道:“不许碰我!”
“微微——”程澈收了笑意,眼眸转深。
他是第一次从微微的言行中感受到嫌弃。
难道说,微微开始嫌弃他了?
程澈苦笑。
他做好了看着微微一日日长大,寻一良人白首的准备,可是,却没做好被她嫌弃的准备。
不然那一瞬间,心里为何那般难受呢?
而程微,却不知道程澈的曲折心思,拿了帕子不停搓着被他碰过的地方,羞恼不已地道:“二哥,以后你不要再碰我的手,我,我都长大了!”
“哦,二哥知道了。”程澈语气淡淡的,面上一派平静,问她,“那微微还有什么要提前告诉二哥的?免得二哥再做错了。”
“我——”程微豁然抬头,与之双目相对。
她虽不懂事,更不体贴,可是二哥于她,就像另一半的自己,自幼相依相偎,形影不离。
二哥一派平静下的黯然,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这一刻,程微心头自然而然升起心疼的情绪。
她嘴唇翕动,想要如往日一般与二哥撒娇讨好,可是。最终还是狠狠咬住了唇。
她说不出口!
只要一想到梦里的事,还有二哥和素梅的亲密,她就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再见到二哥。更怕……让二哥见到她。
二哥那样聪慧心细,若是发现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会不会觉得她无耻至极,从此再不理她?
那她宁愿先不理二哥,也不要有那么一天!
程澈轻叹一声:“微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和二哥说说?”
程微缓缓用双手捂住脸:“没有。二哥,你走吧,以后……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我最近好忙的……”
那一瞬间,她明明闭着眼,却莫名感觉周围一片疼痛的气氛弥漫。
她分不清那疼痛的感觉是自己的,还是二哥的,却不敢睁开眼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二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好,二哥先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帘子晃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程微再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会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那个人,明明是她最信赖依靠的兄长,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如果遇到危险,她情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让二哥活着。
可是,她都干了什么糊涂事啊,非要搞清楚生娃娃的事情,结果做了一个那样荒唐的梦。让她连面对二哥都不敢了。
脚步声渐渐清晰,程微头也未抬,冷声道:“出去,让我静静。”
脚步声停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微微,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心事。”
“二哥?”程微松开手,抬起了头。
她本来就没睡好,脸色惨白惨白的,连一向鲜妍的唇都没了血色,又狠狠哭过。眼角挂着泪,瞧着可怜又可爱。
而程澈心里,只有心疼。
这样的心疼让他把刚刚那些冷言冷语抛到一旁,厚着脸皮折返。
程澈想过,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有克星的,他也逃不过。
“微微,别闹孩子脾气了,有什么难办的事,咱们一起研究,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胡思乱想强。”这一次,程澈不敢靠得太近,坐在椅子上温声劝道。
“我——”程微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她说,她梦到二哥抱着素梅亲密无间,转眼又要亲她吗?
而最令她惶恐的,是梦里的她竟然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愿意,她居然愿意!
这才是最让程微无法接受的一点。
她好歹已经十四岁,不是懵懂幼童,不敢深想这意味着什么,却隐约明白,这绝对不正常!
不正常到让她不敢再深入想一星半点,她怕寻找到答案后,她会万劫不复。
程澈坐在一旁,目光从未离开过程微,已经看出来妹妹确实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这让他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至少刚刚微微说那些话,是心里不痛快,不是真的厌恶他。
“微微,一人计短、二人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