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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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 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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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齐湣王见大帐中一片肃然,不禁大是满意,拉长声调问道:“燕国何人领兵啊?”
“末将张魁,参见齐王!”前排坐墩中站起一人,却是黝黑精瘦须发灰白衣甲破旧,与帐中衣甲鲜明精神抖擞的大将们相比,直是老军一般。
“张魁?”齐湣王冷冷一笑,“名字倒是亮堂,官居何职啊?”
“禀报齐王:末将职任行仪!”张魁倒是底气十足 。
“行仪?哼哼,连个将军也不是,带了多少兵马啊?”
“禀报齐王:燕国穷弱,末将带兵两万参战!”
“两万,都是老卒,对么?”
“齐王明鉴:虽是老卒,一样效命疆场!”
“大胆张魁!”方才还带着一脸笑意的齐湣王突然暴怒拍案,“两万老卒,一个行仪,便来赶这天下大利市?燕国好盘算!别家流血,你家分地么?”
张魁拱手高声道:“齐王差矣!燕国原不出兵,也不贪秦地,我王念及燕齐渊源,念及苏代上卿与武信君苏秦情谊,方才出义兵两万,且自带军粮,如何便是赶利市了?”
“一派胡言!谁家不是自带军粮了?”齐湣王声色俱厉,“分明是火中取栗贪得无厌,竟敢大言不惭自诩义兵?来人!将张魁推出,斩首!”
这一下却是满帐惊慌。虽说各国大将对燕国都是心存蔑视,但因张魁早已在军中昌明燕国不分秦土,只为全六国合纵名分,所以也不再给张魁难堪。如今这齐王未曾开战,便要立杀别国大将,这在战国盟约合纵中当真可是头一遭,大将们顿时惊慌失措。在座大将春申君最有资望,将领们的目光便齐唰唰聚了过来,连孟尝君也向春申君飞快的瞥了一眼。春申君历来长于斡旋,便从首位将墩站起拱手笑道:“噢呀齐王,这未出兵便先斩将,只怕不是吉兆啦。再说,燕国数年战乱,国穷兵弱也是实情,纵然兵少,何至于死罪?齐王心胸如东海,饶恕张魁,必能使燕军拼死力战啦。”
“狡辩之辞!”齐湣王更是满脸涨红拍案厉声,“杀一个张魁便是凶兆了?放一个张魁便是东海了?本王偏偏不信!偏要看看这天意如何?田轸!立杀张魁!无赦!”
大将们骤然变色!眼看连春申君都碰了个大大的钉子,若是别个讲情,还不得陪了杀人桩?毕竟这是齐军大帐,将领们一时竟是冷着脸无人说话。孟尝君一看情势大坏,正要挺身而起,却不防田轸已经大喝了一声:“中军武士!拿下张魁立斩!”便听“嗨!”的一吼,早有四名铁甲猛士扑上前来,夹住张魁便拖出了大帐。张魁被夹,却是兀自嘶声大喊:“田地!你不是君王!一条海蛇!海蛇!老燕人会复仇!扒了你的蛇皮……”
“张魁!竖子猖狂!”齐湣王勃然变色,抽出长剑便冲出了大帐,疾步赶到武士身前,只听“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张魁竟是顷刻毙命了。
齐湣王回过身来竟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大将们却铁青着脸纷纷出帐,从他身边走过,竟是没有一个人向他做礼辞行,连最讲究邦交礼仪的春申君也黑着脸走了。片刻之间,大帐中便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了面色灰白的孟尝君与那个呆若木鸡的田轸。齐湣王也不看两人,便对随行御史 下令:“将张魁斩首,头颅连夜送往蓟城!本王却要看看,这个小小燕王如何说法?”御史答应一声转身便走,片刻之后,便闻马蹄声疾,直向军营外去了。
孟尝君始终没有说话。齐湣王竟然也没有理睬孟尝君,只对田轸高声吩咐道:“本王去了。三日之后,燕王若低头服罪,便放两万燕军生还,否则,一体斩首!教竖子心疼一番。”说罢长剑一挥,便带着一班武士赳赳去了。
良久,孟尝君长吁一声,独自踽踽出帐,在朦胧月光下竟是直转悠到天亮。
三日之后,斥候飞马来报:燕王已经派出特使向齐王请罪,自认选将有失,并重派将军凡繇前来领军。孟尝君大是狐疑,觉得此事蹊跷之极。从邦交大道看,齐王纵是盟主,擅杀他国将领也是大大开罪于盟邦的不义暴行,任何国家都会奋起报复的,轻则毁盟退兵,重则寻衅复仇。可燕王忒煞怪了,竟自请罪责重新派将!是这个燕王果真软骨病被齐国声威震慑了?还是另有他图?孟尝君竟是想不出个头绪,便来到楚军大帐找春申君说话。
春申君半日思忖,却是一声喟然长叹:“噢呀孟尝君,我看这不是好兆头啦。不要忘记,燕国姬平可是有为之君,更有乐毅、剧辛一班干才了。明是齐国欺凌,他却隐忍不发,只能说,这仇结得更深了,岂有他哉!”
“纵然结仇,燕国又能如何?”毕竟事关邦国,孟尝君便有些不服。
春申君却是摇摇头:“噢呀,人算不如天算,但愿齐王不要再滋生事端了。”
想到齐王的怪诞无常,孟尝君顿时沉默,心头便是沉甸甸的。春申君笑道:“噢呀孟尝君,别想远了,还是说打仗。各军大将已对齐军生分,不能再耽延时日也。”
孟尝君霍然起身道:“我意,三日后攻秦!”
“噢呀是也,打败秦国,天大的事也好说啦!”春申君顿时兴奋起来。

四、河外大开打 初帅刁猛狠
两天过去了,六国联军对函谷关发动猛攻的时刻即将来临。
奇怪的是,函谷关城头依旧是那样宁静,黑色旌旗舒展的漫卷着,牛角号悠扬的吹动着,关城下进进出出的山东商贾依然络绎不绝,竟丝毫没有大战迫近的紧张迹象。驻扎渑池的赵军已经开出了城堡,在函谷关外的山口扎下了坚实的营盘。从大战地利看,正好在关外能够展开大军的那片谷地的出口兜住了秦军。然则,眼看就要发动猛攻了,这函谷关竟然还是那一万守军,秦国大军竟丝毫不见踪影!司马尚大是嘀咕,望着关后那莽苍苍西去的狭长函谷,竟是疑云突生,独建大功的急切之心竟是瞬间消散,连忙飞马来到伊阙山口的魏韩大营与新垣衍、申差商议。说了一阵竟是莫衷一是,三人便又飞马来到宜阳主力大军营帐。
连日来,孟尝君也是心下疑惑,焦急的等待着秦军出现。偏偏的开战日期在即,秦军竟是杳无踪迹,孟尝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便有些发虚,想更改号令看看再说。恰在此时,前军三大将飞马赶到。孟尝君先稳住了三员大将,便立即召春申君前来共商。
听孟尝君与前军三大将一说,春申君倒是笑了:“噢呀依我看,此事却是简单啦。白起初帅,必然求稳。为秦军计,稳妥战法莫过于占据地利,于函谷两岸山林中埋伏大军而已了。关城故做平静,那是诱我入伏之计了。否则,三十万大军还当真上天入地不成了?”
孟尝君眼睛一亮,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秦军便埋伏在函谷两岸山林?”
“噢呀,岂有他哉?”
“既然如此,我却如何破法?”孟尝君大是兴奋。
“噢呀,这可得上将军与前军主将们先说了。”春申君素来看不惯这几人无能贪攻,竟是要给他们难堪。
田轸倒是浑然无觉,司马尚三人却是心性粗直加立功心切,竟没有听出春申君的揶揄,一口声道:“春申君便说,但有妙计,我等冲锋陷阵便了!”
见孟尝君也看着自己,春申君便道:“噢呀,但凡伏兵作战,其背后必然空虚了。若能分兵出击,绕道敌后,前后夹击,便是胜算了。”
“春申君不妨说得仔细,一次商定,俺立即发动便了!”田轸也顿时来了精神。
“噢呀,那我便说了。”春申君也不笑了,霍然起身指点着帅案前钉在大板上的那幅羊皮大图,“兵分三路了:第一路,赵魏韩三军正面猛攻函谷关,不求克日便下,但求粘住秦军不能分身了;第二路,楚军与齐军一部,东南出崤山,绕道拿下武关,进入关中腹地,从背后夹击秦军;第三路,齐军主力兜住函谷关外,一则截击逃亡秦军,二则不使秦军偷出山东了。若得如此,似可胜算了。”虽然不是命令口吻,显然却是踌躇满志。
“我看可行!”田轸率先赞同。
“春申君万岁!”司马尚三人更是兴奋,竟是齐齐的喊了一声,战胜之心立即回归——有如此分派,他们若能先期攻克函谷关,自然便是天下头功!
孟尝君笑道:“大军作战,难得有此共识也!便请上将军发令了。”
田轸大是振作,立即到帅案前拔出令箭:“司马尚、新垣衍、申差听令!”
“嗨!”三将答应一声,挺胸拱手。
“明日午时猛攻函谷关!务求大张声势,使秦军不能分身!”
“谨遵将令!”
“春申君黄歇听令!”
“在!”
“命你率领楚军十万,并齐军十万,东南出崤山、攻武关,前后夹击秦军!”
“谨遵将令!”
“达子听令!”
“末将在!”一员齐军大将高声前出。
“命你率领齐军十万,归属春申君攻取武关!”
“末将遵命!”
田轸慷慨激昂:“俺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正面封堵关外山川!各军务必同心协力,一举灭秦!”帐下轰然一声,便锵锵然出帐,各自飞马去了。
此时,白起大军却兵分五路,兼程行进在函谷关内外的大山之中。第一路铁骑两万,嬴豹为将,从桃林高地的夸父山,越过函谷关南侧陕塬,直插渑池背后大河南岸的谷山密林 。第二路铁骑三万,王陵为将,秘密出陕原,沿着大河南岸的茫茫苇草隐蔽东进,直插伊阙背后的山峦埋伏。第三路步骑混编五万,王龁为将,出崤山东南,秘密插进宜阳西面的松阳山埋伏 。第四路步兵两万,山甲为将,出崤山东南,直插武关之南的臼口构筑壁垒 。第五路主力大军铁骑十万,由白起亲自统军,蒙骜为副,直接开进与函谷关毗邻的崤山腹地。
在蓝田大营出发时,白起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兵贵神速,各军务必在三日后的第一个晚上赶到指定山林。秦国存亡,在此一战!诸位将军与白起摸爬滚打多年,素来坦诚相见,谁个有难处,当即言明,白起立即换将!”
全帐轰然一声:“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只此一声,便是军前誓词,任何人也无须多问多说了。
“还有一言,”白起却又对着大将们肃然一拱:“秦王虽赐我镇秦金剑,白起却不想滥施军法立威。我当先行昌明:诸位对战法没有异议,便不得有丝毫违反,若有违反,白起却不会徇私。”
举帐轰然一声:“若有违反,甘当军法!”
白起肃然道:“这次战场辽阔,各军自在一方,须得明确开战次序:达到指定地后休憩一个白日,不得急于开战。次日午夜,由嬴豹、王陵先行发动,狼烟烽火知会我军。此后王龁发动,再此后中军杀出。山甲一军须得固守三日,若无偷袭敌军,方可开出崤山参战。”
“嗨!”将领们轰然领命。
“最后一言,”白起骤然慷慨激昂,“一旦开战,务求猛狠,一举痛歼,打得山东六国疼到心里!诸位切记:各军唯以斩首论功,仅仅击溃敌军,不算功劳!”
“猛狠杀敌!斩首论功!”大将们分外亢奋,竟是齐声大吼。
大军五路出发后,白起封好了一个铜匣,派出了两名铁鹰剑士名号的得力斥候星夜送往咸阳王宫,而后便带着一个全部由铁鹰剑士组成的百人队赶上了蒙骜的中军主力。这支主力大军的全部行军路程都在秦国境内,虽然专门走人迹罕至的山区,却能昼夜兼程,所以在次日太阳落山之前便到达了崤山腹地。时当八月中旬,秋高气爽,山溪小河谷与苍翠山林的空地间正好歇息。先锋部伍已经事先踏勘好适合扎营的几道最隐蔽的山谷,大军便按照出山序列悄无声息的驻扎了下来。骑兵一律靠近山溪,饮马喂马刷马极是方便。步兵一律在林间空地,不冷不热,连军帐也用不着扎起。大军营地派定,便立即有军令传下:“不埋锅不造饭,取溪水咥冷食,之后立即大睡!”命令一下,山林河谷间便立即开始了快速冷食——打来一袋山溪水,就着一块酱干牛肉与几块粗面硬饼便囫囵大咥,一时咥罢,山谷树林遍响起了漫山遍野的呼噜声。这却不怕有人听见,一则选的便是无人居住山林,二则斥候游骑已经放出了方圆五十余里,任何人也进不了任何一个山口。
其余四路大军却有一大半路程在函谷关外,便分做了两段走:第一夜到达函谷关内的桃林高地,便吃喝大睡一个白天,晚间便秘密出山东进。虽然路程都在两百里之内,对秦国新军来说便是短途了,但依然做了最周详的准备:战马衔枚裹蹄,盔甲固定甲页,爱咳嗽者事先用布带裹嘴,剑器弓箭号角等一律固定妥当。
对四路出关大军,白起还下达了一个特殊命令:出关军兵只配发酱干牛肉,而不配发酱羊肉。这道将令一下,将军士兵们很是笑了一阵子,可细细一想,羊肉膻味浓烈,只要随身携带,秦人必是大咥,万千人众一起咥,纵是冷食,膻味随风飘散,也难保不被精明的敌军斥候察觉,一旦被敌察觉,出其不意何在?如此想得明白,将士们便对这位新统帅大是佩服。《孙子兵法》云:多算多胜,少算少胜,不算无胜。这位新统帅连羊肉膻味儿都算到了,焉有不胜之理?
如此连续两夜,第三日凌晨,白起在崤山便接到各路秘密斥候传来的阴符 :四路大军都已经到达指定山林埋伏妥当。白起立即命令回传阴符:明晚发动。
正在此时,却有快马斥候报来一个惊人消息:齐国二十万大军正兼程向宋国疾进,齐王亲自统兵,意图不明。蒙骜大急:“莫非齐国觉察我军计谋,二十万大军快速救援了?我看,提前发动,先发制人!”白起却面无表情的在山溪边的大石上伫立着,朦胧的月光下好似一尊石像,良久沉默,却是断然道:“原定谋划不变,各打各的!”蒙骜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起,你真的如此笃定?这可是二十万生力军,一旦开入河外,后果不堪设想也。或者收军于函谷关内,只要函谷关不失,便是胜仗。” 白起做千夫长时,蒙骜便是前军副将,加之秉性厚重诚实,与白起素来相投,故有此推心置腹一说。
白起这才低声道:“依我看,这个田地决然不是冲着我军来的,这条海蛇要吞灭宋国!”
“啊——”蒙骜长长的低呼了一声,“此时灭宋?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哼哼,”白起冷笑一声,“人家却不做如此想,这便叫利令智昏。你想,如果不是灭宋,齐王用得着亲自统兵?一个孟尝君、一个上将军、再来一个国王,谁会如此叠床架屋的打仗?”
蒙骜不禁嘿嘿笑了:“鸟!你这脎脑偏是管用。”又连忙压低声气,“如此说来,这六国联军必乱无疑,谁能看着这块肥肉被齐国独吞了?鸟!”
“我却不管他乱不乱,只管猛打!”白起一拳砸在大石上。
蒙骜硬是憋住了开怀大笑,一拍胸脯:“鸟!便打他个乱仗,杀人算数!”
白起回身命令中军司马:“立即快马下令驻陶邑秦军:齐军但攻宋国,立即佯败撤兵,从河外回师,与王龁会合作战!”
“嗨!”中军司马一声答应,便飞步去了。
清晨,当太阳刚刚挂在东方山巅时,函谷关守将胡阳便疾步登上了城头,连续几日没有动静,他已经很是着急了。刚刚拾级跑上城墙,便听见箭楼司马急喊一声:“敌军来了!快报将军!”胡阳低喝一声:“沉住气,我来了!”便大步赶到箭楼女墙前,手搭凉棚举目一望,脸色立时便黑了下来——关外广阔的山塬上,一道金红色的细线正在迎面逼近,片刻之间,朝霞之下的金红色细线便变成了汹涌的红潮,沉雷隆隆卷地,旌旗翻飞铁骑纵横号角响亮,竟是铺天盖地压来。
“鸟!终是来了。”胡阳冷冷一笑,厉声下令,“聚兵号!”
十支牛角号“呜——!”的一声,顿时响彻关城。随着急促凄厉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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