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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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音落-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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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中尸体横了一地,南宫啸捂着胸口倚在马车面前,而那马车早被捅破了车顶,穆少英正面色淡然地坐在车内,见落英来了,暗自松了口气。
  落英迅速解决了剩下的几人,急忙凑到马车边查看穆少英有无受伤。穆少英挡开他,指着南宫啸道:“南宫大人受了伤,你帮他简单的处理一下,我们需尽快离开这里。”
  落英见穆少英确实没什么大碍,领命帮南宫啸处理伤口。伤口虽然不深,但离心脉仅半寸,可见当时情况是十分凶险的。
  “这里条件有限,只怕要赶去城里找个大夫看一下才行。”
  穆少英闻言看着南宫啸,见他摇头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马,就对落英点了下头。落英领会,将他抱到马,自己翻身坐在身后。
  地上还有几名侍卫只是受了伤,但眼下他们三人且不说自身难保,就算不是也不敢冒险。这些人里,谁是内应,谁又是自己人,谁能确定呢?
  几人到了附近的一处小镇,安排好穆少英和南宫啸,落英去请大夫。
  房内,穆少英靠坐在床上,南宫啸则躺在一侧的竹榻上,因着受伤失血,他的面色苍白如纸。
  穆少英看了他一眼,道:“方才多谢南宫大人救命之恩。”
  南宫啸轻嗤了一声,凉凉地说:“穆大人不必客气。”又听穆少英低笑了一声,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穆少英敛了笑。
  “呵。”南宫啸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上次不救你,这次怎会救你?”
  见他不说话知事自己猜对了,“虽然你的身份足以让我杀你,但你却不该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要死,也得我们堂堂正正地比试。”比心机,比谋略,比武功……
  “南宫大人抬举我了。”穆少英淡声道。
  南宫啸转头睨了他一眼,“我南宫啸平生很少有佩服的人,你算一个。”
  “是吗?”
  “是。”南宫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青衣无痕,朔月风华,也是极为让我钦佩的。”
  纵观当今盛朝,六皇子虽心思较多,然有时行事太过感情用事,亦太过浮躁浅显;四皇子心机深重,然太过狂妄隐僻;司空宣一向单纯,纵使这两年变了些,但跟这两人比还是有些距离的;倾城吗,自以为是,总说要报仇,其实不过是颗棋子的命运,身为女子,他比之那凤女逊色太多;而当今皇帝,可谓是“明”君,只是……已经老了,面对儿子间的暗潮汹涌,也是有心无力了。
  只这两人,气质浑然天成,遇事能收放自如,当狠则狠,当断则断。
  穆少英良久不语,南宫啸因着伤势神智有些不清,昏昏欲睡。屋内恢复了安静,越发衬得外面街上格外热闹。
  这安静没有持续太久,落英就领了大夫进来,大夫是个半百的老人,灰了一半的头发,望着两人和善地笑了笑,动作利索地给南宫啸处理伤口。
  “伤口不深,但离心脉极尽,还是要多多注意的。这药一方内服一方外敷,内服每日早晚两次,外敷的只需夜里换一次就好,切记半月内伤口不得碰水,一月内不得提重物练武功。”三人谢了大夫,落英将人送走,南宫啸皱着眉,想着将有一月的时间不得这样那样,便愈发的烦躁起来。
  “南宫大人,这伤病之事还是听大夫的话为好。”穆少英有些好笑地说道。
  南宫啸横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因着不知刺客何时会再来,三人只休息了一晚就继续赶路。因着怕路上遭袭,三人只好变了一副模样。
  改完容貌的南宫啸对着铜镜看了片刻,忽然对着穆少英一笑,伸手在那脸上轻佻地划了一下。
  “穆大人。”他凑近,与他眼对着眼,轻声说:“我倒是刚想起一事,这世上还有易容之术。”
  “你说,我怎的忘了?”他邪邪一笑,两指捏着穆少英的下巴。
  “那只能说你记性不好。”穆少英面色淡然地回道,手一伸一拂,打掉扣着下巴的那只手。
  “哈,记性不好。”南宫啸笑着直起身,眸色却露出两分凌厉来。
  “时辰不早了,南宫大人,我们虽易了容,但难保贼人不会想到,还是尽快启程吧。落英——”穆少英对站在一边许久没作声的人说道:“去把南宫大人今日的药端来。”
  落英端了药来,南宫啸眉也没动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当放下碗,就显些吐出来。
  “这药……咳,呕——”南宫啸再也忍不住地吐出来,眼泪都呛了出来,“怎么比,比昨晚的苦那么多。”关键是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会啊,这跟昨晚的药事一样的啊。”落英瞪着眼状似惊讶地说道。
  南宫啸闻言显些没背过气,这才醒悟,定是这奴才给自己碗里放了东西。
  他愤愤地瞪了眼落英,又见穆少英坐在一边抽动着肩膀,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易容之后,这一路格外顺利起来,半月之后三人便到了京都。穆少英和南宫啸各自回去沐浴换衣后便进宫面圣。
  穆少英在洛州时,圣旨就已到了,于是此番他还是一身紫色官袍,只是腰间配了兵部专属的官牌。
  在宫门处等到南宫啸,二人一同往太极殿而去。
  宫人通报后,两人进去内殿,隔着珠帘瞧见皇帝正半倚在榻上,一名妃子随侍在侧,另有一名宫娥垂首而立。
  皇帝见二人进来,让那妃子扶了自己起身,坐在榻上,低咳了两声,让那一跪一弯着身的两人先起来。
  妃子见皇帝要处理政事,就躬身行了礼,领着宫娥告退。
  两名女子转过脸来,穆少英南宫啸二人俱是一惊。
  这妃子一身绯色宫装,绾着朝凤髻,带着璎珞斜插百花金步摇,面容娇美,身姿窈窕,三十来岁的模样。
  穆少英是头一回见着后宫妃子,南宫啸可不是,见到人连忙行礼:“微臣叩见贵妃娘娘。”
  穆少英一惊,原来这人就是左贵妃,左丞相的妹妹,他因着行动不便,只得弯身,道:“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左贵妃道了句“免礼”,目光自穆少英面色掠过,步履如莲地离开了。
  那宫娥经过二人身侧时,微勾了下唇角。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讶异。
  不是因着在这太极殿——皇帝内朝的地方见到了嫔妃,而是那跟在贵妃身后的宫娥,不是别人,正是倾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几月不见,原先跟着六皇子的人会到了贵妃身边,而且看样子,还是皇帝允了的。
  两人又是心中一惊,这一路来竟是未听到任何消息。
  皇帝喝了口水缓了咳嗽,对二人洛州之行给予了评价后,让内侍拿了两道圣旨分别交给二人。
  两人疑惑地打开,只一眼穆少英就变了面色,南宫啸沉了目光。
  “洛州一行,朕对你二人颇为看重,特将朕之爱女下嫁,你二人休要亏待了朕的女儿。”
  穆少英面色变了又变,双臂一个用力撑落到地上,在一声低呼中,未等人来扶,急忙道:“皇上赎罪,微臣万万不能领旨啊。”

  【一箭双雕】

  这两天宫里沸沸扬扬的传着三件事:
  这第一件嘛,便是皇帝新立了皇后。在前皇后仙逝后,后位一直虚设至今,而皇帝却与某日早朝时立荣宠了二十年的左贵妃为皇后。
  第二件则是当今新科状元,如今的兵部员外郎竟然拒绝了皇帝的指婚,诺阳公主闻言后心神大伤在穆府内等了一日一夜,这穆大人愣是没露面,这显然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相比前两件,第三件更是震翻了整个朝野。皇帝遗诏已立!
  然而,遗诏上立的是何人,宫内所有人都猜不透。左贵妃被封了后,大皇子以母为贵,虽才华不如六皇子,心思比不过四皇子,但对人一向温润,说起来也是极好的。而四皇子最近在朝中连连受皇帝的嘉奖,朝中大臣已有大半站在了他那边,如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六皇子,虽不如从前受宠,前几天又因在宫中私藏民女被皇帝训斥了一通,下令闭门反思。然而,他毕竟是前皇后的唯一的儿子。
  而提起前皇后……当年知道内情的人都会叹息一声,三颗“流芳丹”只为留住一缕芳魂,当年在“朝凤宫”侍候前皇后的一众宫人险些被全部问斩。然而,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后在一夕间香消玉殒。
  历经几月顽疾除尽的朔月这一日看着天气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热,便携了小酒撑着伞摇着一柄羽扇乐颠颠地到穆府来报道了。
  刚拐过月洞门进得院内,就听得朔风阵阵,叶子盘旋半空,黑衣男子腾身跃起,一剑劈开了盘旋的叶子。
  落地时,男子道:“恭喜公子。”
  朔月转悠着眼珠,瞧见了坐在院内一株大树下的人,那人手中还捏着两片叶子。
  他偏头问小酒:“你瞧着这是什么武功?”
  小酒老实地摇头。
  朔月道:“我倒是见着过一次。”算起来,该是四年前的事儿了。
  他摇着羽扇,眸中笑意闪现。听得穆少英有些气馁地说道:“到底是不如从前了,这力道的控制远没有那次来得好。”
  落英真的觉着挺好的,心道公子向来对自己严格,就挠挠头没说什么。忽然,他瞧着一处道:“朔大人来了。”
  朔月怡怡然转出来,拨开面前的一根树枝,摇着扇子道:“我得了些新鲜的葡萄,滋味极为不错,特过来跟穆大人一同尝尝。”
  落英瞧着小酒走到石桌这边将手中抱着的篮子搁下,端出里面紫腾腾的葡萄,那皮儿光泽晶莹,个头又大,看着果然很有食欲。
  落英笑着拍了下手,将剑回鞘,道:“昨儿小丫头做了些冰镇果脯一直放在井底凉着呢,这会儿捞出来吃正解渴。”说着就离开了。
  小酒一听说这东西也跟着去了,院子里只剩朔月和穆少英二人,一人摇着扇子不知再瞧那处风景,一人垂眸坐在椅中,手中捏着那两片叶子把玩着。
  忽一人笑了,那笑声渐渐变大,最后好像那树上叶子都给震了许多下来。
  “皇上赐婚,对方还是诺阳公主,你倒有胆子拒绝?你瞧瞧人家南宫大人府里,已经忙着筹备了。”
  穆少英抬眸瞥了他一眼,不欲作声。又听他似乎是轻喃了一声:“你这是何必呢?”
  “皇上封了左贵妃为后,如今四皇子又圣宠正盛,你如何瞧这事?”
  穆少英知道他说的是“遗诏”一事,想了想才道:“圣意难测。”
  又过了会儿问起了一件事:“你知道四皇子的母亲是哪位妃子么?”
  朔月瞧着日头还是觉得有几分热的,走两步转到穆少英身后,那处正是树荫正中,纳凉的极好地儿。
  “四皇子的生母原本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宫女,据说是某日帝后闹了别扭,那宫女便趁此机会爬上了龙床,或是上天眷顾,那一次就得了龙子。母凭子贵,又因着娇柔可人也深得皇帝喜爱,便升做了良嫔。”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年,在前皇后仙逝的那晚,这位良嫔也香消玉殒了。
  “据说那良嫔与皇后素来交好,情谊堪比姐妹。皇后一死,她便殉了葬。”穆少英接着道,“然而这都只是‘据说’而已。我前些日子得到些宫中旧事,说是那前皇后本是皇帝亲自下旨赐了一丈白绫,然而前皇后死之前曾要皇帝答应他一个要求。”
  朔月抿了唇,手中的羽扇越摇越慢。
  “也许是嫌黄泉路太过寂寞,说是要好姐妹良嫔一块陪着过去。”
  小酒和落英送来了冰镇果脯,二人吃了些,只觉爽口之极,朔月连连称赞,让小酒一定去找那小丫鬟讨了方法回去也做来吃。
  “所以,这样一来,这四皇子便与六皇子结了仇?”朔月问道。
  穆少英一笑,又舀了勺果脯吃下。“这着实是一招一箭双雕之计。”
  朔月点头,“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而从眼下来看,当年这出事的幕后之人——”他故意顿住没说,两人对视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他又问:“你可知当年皇后是犯了何事被皇帝赐死的?”
  穆少英轻叹了一声,眸色几度变幻,抿了抿唇,忽又看着朔月似嘲弄地勾了下唇角,“说是皇后联合当时的一位王爷欲要造反?”
  “造反?”朔月笑,“不知道是哪位王爷这么好的福气。”
  “三王爷萧碧。”穆少英一字字道,“那人说前皇后在嫁给当今皇帝之前心仪之人本是这位碧王爷。”
  他的语调阴阳怪气,朔月一下子便懂了,哂笑:“莫不是皇帝以为这位嫡出的皇子是那位碧王爷的?”
  穆少英没有说话。
  朔月接着说:“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以仁德服人,然而这都只是百姓眼中的皇帝而已。说句大胆的话,皇上骨子里多疑,是最容不得一丝背叛的。他既然当初有了怀疑,怎么可能轻易地绕了六皇子?”
  “如果是为了牵制呢?”穆少英接过话,“当年两皇子夺位,天下皆知。后来碧王爷败北,曾立誓永不踏入京城。但身为帝王谁敢冒险?既想保得仁德之名,又要永绝后患,你说该如何呢?”
  他话音一落,就见朔月脸色阴沉,搁在桌上的手紧攥成拳,眸光阴冷。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穆少英沉默,许久才低声说着:“若是当年碧王爷亲口告诉我的呢?”
  那一夜长谈,萧碧不仅告诉了他这世上还有一枚尊天令,还跟他说起了这样一桩往事。
  他当时问过萧碧,为何告诉自己这些。
  “翎韵,我与你爹亲如兄弟,他虽然去了,但在我心里,你也算是我半个女儿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看在今日我助了你一番的份上,帮我寻得那一枚尊天令,然后……毁了他。”
  他说,朔月虽然心有大志,是个难得的帝王之才。然而,他此生的经历告诉他,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走跟他一样的道路。
  人这一生太过短暂,而帝王之位太过寂寞。那位子一旦坐上便不可反悔,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一生都被束缚在那位子上,与他一样,永失所爱。
  “还有么?”
  “还有就是六皇子一事。这事有些糊涂,我自己都不甚清楚。”萧碧面上很是懊恼,“那……那晚,我被人下了药。”
  朔月沉默了许久,方问道:“你今日故意引得我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穆少英亦是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若是萧铭真是你弟弟,若是你将来登基换来的是永生的寂寞,你还要这万里江山么?”
  朔月一怔,心中一瞬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一处黑渊越来越深,他听到自己干涩着嗓音问:“你什么意思?”
  穆少英苦涩地一笑,目光落在前方,那处小丫头正与小酒落英笑闹着,眉眼里都是阳光般的明媚。
  “若你要江山万里,我会帮你。”
  “那若我都要呢?江山,还有……”朔月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亲弟弟又如何?陌生了近二十年,今生相见不过是为了成为敌人。”
  “精心谋划十五载,岂是说放弃就放弃。”他问他:“换做你,你会么?”
  “我不会。”穆少英断声道:“我不会。所以,我希望你……也不会。”
  他握着轮椅手柄,清眸如水,温凉了炎夏。
  “幸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后来朔月曾问无痕若是他当时选择了放弃天下选择逍遥江湖呢?
  无痕当时只淡淡一笑,笼着金丝袖口把玩着,对着躺在帐中的人只说了三个字:“你不会。”

  【诺阳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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