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秋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道:“嗯,孩儿自有安排。”
走到门口。妇人忽然回头看了紫清一眼道:“清儿姑娘的眉眼清明,倒是十分像我以前逝去的一位故人啊……”
叶南秋看着自己母亲的身影渐渐走远,忽然觉得好似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脸色也十分苍白。
大抵是近日来太过疲惫的原因吧……
叶南秋担忧的看了一眼,并无多想。
……
这清儿定然不能留!
妇人回到住处,手中一用劲儿,佛珠便撒了一地。
情乃人世中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也是最伤人的!看秋儿的眼神炽热涣散,已然是已经用情至深了!
这女子眼神闪烁,言语之间也多有隐瞒,身份可疑,日后怕是会将秋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妇人拧开颈间的纽扣,一块块斑驳的青紫昭示着自己平生的耻辱,她想哭,眼眶却干涩的流不下一滴泪。
秋儿,娘只求你能平安。
现在娘已经再无颜面生存在这世上了,等做完了这一件事,娘就能下去陪你爹了……
妇人绝望的闭上眼,秋儿,你一定要原谅娘……
……
安顿好了一切,紫清也将依旧在濉叶园中的纤歌接了过来,两人一同住在九夜楼的西厢房里。
百无聊赖中,踱步到了叶南秋的卧房内,紫清神色一动,缓步入了房内。
屋内没有人。这段时日九夜楼内大换血,叶南秋也关了濉叶园,专心的治理楼内的事务,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子估计又在忙了。
紫清坐到叶南秋平日里常坐的榻上,见得桌上铺了一本书籍,看上去十分破旧,封面上依稀看的出几个苗疆语。
翻开几页,漫漫无目的的看着,忽然一行字体映入眼帘,紫清再也松不下来心绪了。
锁心蛊。
蛊体为一只黑色小虫,需施蛊者与被施者有血亲方可施蛊。
此蛊对身体无害,却可将人性中的欢乐锁住,每到十五才可显露本性,因此中蛊者常性子冷清,不喜近人,更是嗜睡不喜动弹。
中了此蛊者需遇得平生良人,才可将体内的蛊解开,显出本性,待良人身亡,蛊虫则会从体内爬出,而中蛊者也将身亡。
紫清神色肃然的看着这一行字,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是被下了蛊吗?
可,若是那样,段逸飞……自己不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嘛?难道……他根本就不是我命中的良人?还是说,我根本就未曾爱过他?
心中一阵烦乱,不愿再想。
紫清想起母亲以前是苗疆大祭司的徒儿,心中一片怅然。
娘,您竟是心凉至此吗?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处,却见得纤歌倒在了地上,紫清大惊,慌忙扶起纤歌……
……
“这位姑娘的外伤倒是不打紧,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姑娘应当是中了苗疆的咒蛊,十二个时辰之后不能得到解药,怕就是危险了。”
紫清脸色铁青,伸手握住纤歌冰凉的掌心。
叶南秋神色一直紧紧绷着,一言不发的看着姐妹两人。
“这人应当是想要杀我,这是我的房间,纤歌习惯了帮我收拾床铺,而我也恰巧出去了。所以这要了人命的蛊,本应当是下在我身上的。”
紫清神色冷峻,语气更是冷得吓人。
叶南秋薄唇一抿,轻轻抚了抚紫清的发丝,道:“你不必担心,纤歌的蛊,我会找人解得。”
言罢,便沉着脸出了房门,紫清看他行为古怪,迟疑了一下,也施展轻功跟在了后面。
……
“娘,将解药给我吧。”
叶南秋阴沉着脸,而坐在一边的妇人背对着,看不清脸色。
忽然,一个白色的瓷瓶扔到了叶南秋手中,妇人头也没有转淡淡道:“去救了那丫头吧,死的本来就不该是她,我也无意妄伤人性命。”
叶南秋握紧了手中的瓷瓶,手背上的青筋毕现。
“娘您就这般见不得秋儿过些幸福的日子吗?孩儿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位肯给予我真正感情的女子,您竟如此狠心的想要杀害她!究竟是要我落得如何的境界,您才肯收手呢!”叶南秋别着头,俊美的脸上悲痛行于色。
妇人依旧是没有回头,背对着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的捻着手中的刚刚再次串联起的佛珠。
……
是你要杀我吗?
躲在门后的紫清神色一凛,眼神中翻腾着恨意,悄然离了此处。
待叶南秋回到紫清房中时,紫清正背对着他给纤歌喂药。
“拿到了吗?”女子淡漠开口。
“嗯。”叶南秋沉默着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紫清。
“好。”
紫清淡淡的应了一声,眸间已经是湿润了一片,伸手将白色瓷瓶接过来,将其中的药丸塞入纤歌口中。
“纤歌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女子哽咽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看的叶南秋不禁心中一片愧疚。
伸手将女子揽入怀里。
“清儿,对不起……”
女子依旧是倒在男子怀中轻声啜泣着,眸中却已经全然没有悲痛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恨意的杀机。
伤我亲人者,我又岂能饶了你?
……
第三十五章 冰霜(二)
深夜,紫清已经褪去了衣衫,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坐在床前,望着外面的月光发着呆。
“叶南秋。”想起这个男子,紫清忍不住的叹了又叹。
一张迷倒众生,美丽如妖的脸,一身潇洒的青衣,一柄长剑。
却又有着一番怎样的悲惨经历?想起那日他跟自己说的那些陈年旧事,想起那一刻他落寞的表情,紫清垂了垂眼眸。
怎奈你我注定不能共存?
若是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子,竟是一直倾慕自己男子的妻子,你会不会很痛苦?会不会肝肠寸断?而他呢?段逸飞呢?发现自己的妻子竟变成了自己断袖情人的爱人,你又会怎么样呢?
一丝冷笑浮上了女子的唇角。
是啊,若是直接杀了你们,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
十一月了,虽已经是深秋了,这江南还是这般温暖……女子伸了一个懒腰,刚刚坐到床上,却发现一个黑影闪过。
女子警觉的本性让紫清的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步走到门口,黑衣人的衣缺还在拐角处。
“这是要引我去什么地方吗?”
紫清脸色一沉,稍稍沉吟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
等到紫清站在一间佛堂门前时,她已经猜到了是谁要引自己到这边来了。
淡淡冷笑了一下,伸手将门推开……
果不其然,一身白衣的中年妇人,淡淡的站在了一处,手中依旧是不断的捻着佛珠,风韵犹存的脸上沉静的好似一尊雕像。
“来了啊。”
淡淡的语调,带着浓浓的疲惫,言语间承认了自己引紫清来到这里的事实。
紫清挑挑眉,抿着唇不说话。
妇人走到紫清面前,伸手将一边的一件外衣披到女子身上。
“这孩子,大半夜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都入秋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加件衣服。”眉头微微皱着,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这妇人年轻时定然是美丽的不可方物。紫清心想,依旧是抿着唇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将身上的衣服拉了拉。
妇人淡淡一笑,随即又换上了一脸的萧然。
“清儿,你知道人世间最伤人的是什么吗?”
紫清淡淡道:“情。”
妇人赞许的看了紫清一眼,继续道:“对,兵刃利器或许能伤人性命,但身死心却不死。所以有些人选择死不瞑目。而这能杀死你心神的东西,却是情啊……”
“清儿不明白伯母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一挚友,就是因丈夫的背叛而急火攻心,成亲许多年没有身孕,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承受不了,导致早产,英年早逝了。对于嫣儿的死,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情,是人间最最可怕的东西。而欲望,贪婪,也是。”
嫣儿?
紫清打了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妇人。
“所以,我从那时起便开始封锁秋儿的感情,不愿意让他动情,更不愿意让他对一些虚无飘渺的事情而迷惑了心智,到那万劫不复之地。”
紫清压制住刚刚升腾起来的惊愕,努力的平静自己的语气。
“所以,你就从不愿意给他爱,或者说,刻意的不在乎他,为的就是你要他无情无爱,连对你自己也要断绝?”
妇人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少女,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周身弥漫着一股成熟的睿智,点点头道:“清儿,你当真是冰雪聪明,只可惜我还是不能让秋儿与你一起。”
紫清冷哼一声道:“自是你刚刚问我何事最伤人时,我就已然明白了你的意思了。若我没有猜错,那日在我房内下蛊的也是伯母你吧。只是清儿不懂的是,既然你已经决心要杀了我了,为何此时还要与我废话?难不成还要感化与我,让我主动离开南秋?”
“只要你还活着,秋儿就定然会将你找出来,所以我定然不会用劝你离开这等蠢办法。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最是清楚。而且,请你相信我,不管我今日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紫清弯弯唇。
“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对我好?”
“我不能说,但我知道,倘若就这般放纵你俩,恐怕会毁了你,也会毁了秋儿。”
紫清眉头一皱。
“既然是不能杀了我,也不能将我劝走,那你是要做什么呢?”
妇人莞尔,将手中的佛珠放在了桌上,低垂着脸。
“我要赌。”
“赌?赌什么?”紫清眉头一皱,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预感。
妇人走到紫清面前,忽然凄然一笑。
“对,我要赌,赌我儿子会不会还对我这个做娘的保留一点感情,尽管这么多年我都一直想要封锁他的感情。”
紫清沉吟着,不懂妇人的意思,忽然手上一凉,一把匕首便到了自己手中,而下一刻,这把匕首又插到了妇人的腹中,而错愕抬头,看到的是妇人狡黠的目光和诡异的笑意。
“你……”
紫清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忽然之间明白了今日妇人邀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可是为了除去一个还没有成为自己儿媳的人,就这样舍弃了自己性命,岂不是太草率了?
仿佛是知道紫青心中的想法一样,妇人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还是一脸的从容。
“很好奇吗?觉得我这样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紫清定定的看着她,并不回答。
妇人伸手扯开了领口,一块块青紫的印迹将紫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妇人凄然一笑:“女子美貌了,实然是祸水啊!我早已生了寻死的心了。”
“是……言庆城?”紫清想起那肥胖的身躯,压在这样一副优雅的身躯上面吸吮着蠕动着,胃中就一阵的翻腾。
“清儿,秋儿不会杀你的。离开这里吧,走的远远的,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妇人说着说着,唇角又是一口血沫。
听到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紫清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百密一疏,自己实在是算错了这一步啊!
……
“秋儿……”见到儿子的这一刻,妇人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而总是对自己母亲冷言冷语的叶南秋见到这样一幅场景,也是将平日里的淡然自若抛到了九霄云外,跪在了母亲面前,捧起母亲的头。
“娘。”
此刻,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只得换了这一句带着太多太多感情的呼唤。
妇人使劲咽下翻腾上来的血,气息已经微弱的几乎断了,却还是无声的应了一句:“哎……”
“这是怎么回事!”叶南秋双眼眦红,转头问站在一边,手上还拿着带血的匕首的紫清。
紫清知道此刻已经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一边,道:“我说这不关我的事,你信吗?”
叶南秋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又转头看向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
“秋儿。别怪清儿……是我前些日子要伤害她在先的。”
叶南秋忽然发现这么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好似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悲哀和失去亲人的痛。
……
“秋儿!你在干什么呢?”一身白衣的年轻女子坐在草地上,呼唤着自己的儿子。
裹着厚厚棉衣,好像一个球儿的孩童好似珍宝一样的捧着一个东西,坐到了母亲面前。
“娘!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孩子大大的眼睛闪烁着,眉尖一粒针尖大小的痣,随着眉毛的起伏而晃动着。
“我们秋儿找到了什么好宝贝?让娘来猜一猜!”女子伸手将孩童抱在怀里,指尖还挠挠孩童的肚子,惹得孩子一阵哈哈大笑。
“哈哈,我找到了一个毛毛虫!冬天的毛毛虫!”孩子伸手举到母亲面前,却惹得女子一阵尖叫。
“娘!您不是整日摆弄这些小虫吗?怎么还害怕啊!”孩子眨着眼睛将手中的虫子扔得好远。
女子拍着胸口一边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屁股道:“娘就是害怕……”
……
眼泪终于无声的从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流下,男子无声的仰着头,颤抖道:“娘……为什么?这些年都是为什么?”
妇人倒了一口气,道:“因为娘爱你,怕你受伤害,只是,娘后悔了,娘真的后悔了。”
男子将妇人的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却瞥到了领口的青紫,叶南秋一震,伸手要将领口拉开,却被妇人拉住。
再看,一行清泪已经从妇人眼中倾泻。
“秋儿,给娘留些尊严可以吗?”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哀求。
叶南秋颤抖着将手放下,心中已经痛到了极致。
“是言庆城!”
妇人闭上眼睛,没有说什么,而这也偏偏认证了叶南秋的猜测。
男子眼睛已经血红,咬牙道:“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妇人费力的摇摇头,道:“秋儿,不要有仇恨……不要有……为娘死前只有一个愿望。”
男子忍着喉间的哽咽道:“您说。”
“你……你帮帮邦儿……我欠他的太多了,当年叶家灭门,他侥幸能逃脱,若是他要报仇,便让他报吧。你莫要参与其中,给他想要的,也就罢了,成不成都看天命吧!这杨言历确实是对不起我们叶家,若是死了,你爹也能瞑目了。”
叶家?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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