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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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花开-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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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调中似乎大为惋惜传闻的不实,雪歌只淡笑着回他:“雪歌若然这般痛快的就去了,会有很多人觉得寂寞,雪歌如何忍心令这些人的生活失了精彩。”

    雪歌说这话的时候,蜷在他腿上的小白睁了眼懒散的瞟过凤九,随后快速的抬起尾巴遮了它那绒绒的小脸。

    那一眼令凤九很受伤,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畜生鄙视了,不过这种受伤在雪歌眼中已是见怪不怪,小白这心高气傲的家伙,没几个能入了它的眼。

    凤九站在屏风前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道:“雪歌,你进公主府三年来,屋子里的屏风,第一次如此精彩。”

    雪歌未曾抬眼,漫不经意的应了句:“是么?”

    凤九摇头浅笑:“我便知道你不会在意这里的摆设,大概也未曾注意到仙桐才给你换上的这扇屏风吧。”

    雪歌又翻过一页,淡声应道:“凤临雪景梧桐。”

    凤九颔首:“你果真是没注意过的,仙桐真是执着,三年来给你换了三百多扇屏风,紫檀的、琉璃的、花瓷的、玉雕的,可换来换去,却始终是这一幅屏画。”

    雪歌复又翻过一页,仍旧没抬眼,道:“雪歌不胜惶恐。”

    凤九知雪歌不会在意,也知雪歌能一心二用,听得清楚他在说些什么,遂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去年三甲,除去榜眼外,状元和探花都是好面相,探花尤其出色,被仙桐生生的讨了去,其实仙桐那个时候更中意面相稍逊探花,可才华出众的状元郎易孤松,那人你也见过,颇有些胆识见地,不过不可避免担着些读书人的酸腐,性子不很讨喜,不及探花那般巧言令色,倒也逃过了仙桐这一劫。”

    雪歌趁着翻页的空挡抬头扫了凤九一眼,浅笑道:“若十四公主听见九殿下这话,怕会很不高兴。”

    凤九站得有些累,缓步走到案前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回了雪歌的话,“我倒也没说错,那探花昨晚不是去了,这可是大劫呢。”

    雪歌埋眼账册,勾唇笑笑,不置可否。

    凤九将视线从雪歌脸上又转回到那屏风上,接续道:“孤松除去文采出色,更善丹青,仙桐偶然得见,便直接让父皇下令,硬生生的把个状元郎变成了个宫廷画师,还专门画那一幅屏画。”

    顿了顿,给自己斟了杯半温的茶水,就口抿了抿,才又说了起来,“一年时间,他画了将近二十幅凤临雪景梧桐,是那么许多画师中,十分得仙桐喜欢的一位,可他的凤一幅比一幅华美,却一幅比一幅空洞,仙桐喜欢那种绚丽奢华的假象,明眼人却看得出他笔下的凤完全没了灵魂。”

    雪歌缓声应道:“此人身怀伟略,奈何时不我与,雪歌曾看过他的画,满腹不甘,倒也不难理解,才华横溢,一举得中,本以为可施展抱负,却不曾想到头来竟成了个画师,血气方刚的好年华,顺风顺水的习惯了,如此逆差,面上无法反抗,只能消沉抵触,若然过了这个坎,今后必成大器,若然过不去,也怨不得旁人,成事者须有担当,这点他当懂得。”

    凤九点了点头,随后竟轻笑出声,“日前他又完成了一幅屏画,这幅令仙桐十分不满,因和先前那些委实不同,这幅雪景依旧,可凤却未落梧桐,而是盘旋于空中,如此倒还罢了,偏偏那凤在仙桐看来,太过素雅,不是她所喜欢的华丽了。”

    先前看上去很厚的账册如今剩下寥寥几张,凤九看了看雪歌,抿了口茶,叹了口气,开口道:“不同于仙桐的看法,父皇瞧见这一幅后,眼睛一亮,最后却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若然当年没有那桩事,或许朕也会给若儿寻个正经的好驸马。’”

    雪歌翻页的手顿了顿,偏头扫过身侧的屏风,适才发现这屏风果真换过了,他三天没进书房,想必是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凤仙桐给换上的,上面的屏画正如凤九所提及的,素雅的凤盘旋于半空中,虽只一眼,雪歌却看了个细致,心头一动,这凤极其灵动,透着勃勃生机,特别是那一双眼中的神色,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凤九见雪歌终于有了别样的反应,这才笑出声来,语调也轻松了许多,“十七与、十七与你相识的那晚孤松也在,这幅屏画便是那晚之后他画的,很不可思议对么,他因一个公主的荒唐而消沉,却因另一个公主的笑容而复活,从我第一眼瞧见十七的时候便知道她的特别,却是没想到她会有如此魔力。”

    雪歌别开了视线,对上了凤九的笑脸,须臾,也绽开了一抹笑,淡淡道:“九殿下一向脚踏实地,何时也如此虚浮,将希望寄托在缥缈的幻想上了?”

    凤九眸间的光彩黯了黯,随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些执拗的开口道:“或许不是幻想呢,近日我听说墨羽对小十七也有些特别了不是么?”

    雪歌依旧在笑,半面衬着烛火,半面隐在暗色中,近在咫尺的坐着,却比身侧屏风上的雪景更虚无,半晌,轻轻启口道:“终归还是父子,想法也如此相似。”

    听闻雪歌之言,凤九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正不知当如何接应时,外头响起了极小的一声叩门声,随后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压得低低的试探道:“玉公子?”

    雪歌偏头看着凤九,以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九殿下是继续与雪歌在此研究观看屏风的心得体会,还是品看品看那屏风的质地如何,若当真喜欢,明日雪歌便命人将这屏风给九殿下送去。”

    凤九深深的凝了雪歌一眼,随后起身快速的隐入屏风后不靠窗的那侧暗影中,与此同时听着雪歌恬淡优雅的应门声:“进来吧。”

    那人步调有些许的凌乱,进门之后很是谨慎,轻手轻脚的来到雪歌面前,扑通一声的跪倒在地,还是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道:“蓝玉谢公子救命之恩。”

    凤九也知蓝玉此人,先前听闻他依仗着凤仙桐的宠爱处处于雪歌为敌,那时凤九便笑说将来一定要会会蓝玉此人,实在难得见到这么有眼无珠的,玉雪歌都敢惹,非同凡响,大大的非同凡响啊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侧影,这个自称蓝玉的一身墨色的锦袍,恭恭敬敬的跪趴在地上,半拢的墨发披散在身后,随着他跪趴的动作而滑在身前,凤九叹息,怨不得得宠,若是自己不知此人是谁,许要将他当做是墨羽那厮呢。

    再去看雪歌,也是个模糊的侧影,嘴角依旧勾着看似温暖的笑,银色的发丝在火光的映照下莹润通透,美好惑人,却让认识他的人感觉得出彻骨的寒意,脑子里想着那个时候凤仙桐本不喜欢这幅屏风,却因为德昭帝喜欢而生生的讨了来。

    雪歌体寒,身子没有常人的温度,凤仙桐明白缘故,却忍不住给雪歌备下任何可以驱寒的东西,这其中自然就少不得屏风,又处心积虑的让雪歌明白她的情意,因此所有的屏风都是一个寓意。

    此次听闻张皇后刺了雪歌一剑,凤九也只是笑笑,头一个念头就是不知道雪歌又在打什么算盘,因此他并不怎么上心,可随即听说这扇屏风已经送入公主府,凤九忍不住颠颠的过来一探究竟。

    那番话也是经过斟酌之后说给雪歌听的,即便说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不过看着雪歌漫不经心的表情,凤九觉得很是失落,怏怏的想着雪歌那句:‘果真是父子……’摇头笑笑,本来就是父子,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耳畔传来雪歌柔和却没有感情的嗓音:“雪歌只救当救之人……”

第一卷 初见 第七十三章 碧桃仙子

    第七十三章 碧桃仙子

    本该是雪歌与蓝玉之间的对话,可却让他这个过客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救当救之人’所以蓝玉才能侥幸逃过那一劫,其实早已想到,却在印证之后,透心的凉了。

    那年梅花落,日渐暖,可熬了几个月的他却有了大限将至的觉悟,至今犹记得仁厚的大皇兄拉着他的手,虽不像其他人那么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舍,可他的眼底却隐隐盛满湿意,那也是他们兄弟二人最后一次亲近,之后,隔绝了生死——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反倒死了

    虽依旧泡在药罐子里,可他活下来了,起死回生的那一天许多事情都朦朦胧胧,依稀有些残碎的片段,是父皇赤红了一双眼坐在他的床头,他偶尔清醒过来,然后大口大口的沁血,那一双眼对他来说比虚虚实实的梦还令人错愕,他一直以为父皇早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却原来还有关怀。

    御医整整齐齐的跪在返寒的地面上,张方碧端着高贵的姿态劝着父皇,“圣上龙体重要,切莫太过伤感,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罪,这样去了倒也算是个福气,妾身已准备了法事,只求他下一世托生个好人家,得个好身子……”

    张方碧总是这种做作的假象,不识她真容的以她为典范,可他看得出她的虚伪,呕血的间歇,他颤着手指向张方碧,断断续续的说了句:“儿臣不想看见她。”

    那一瞬张方碧经心妆点过的面容有些微的扭曲,可众目睽睽,她自是不好发作,不过依旧端庄的立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打算。

    父皇在张方碧面前许多年没显出一个皇帝应有的威仪,却在那一日对张方碧怒吼:“逸青让你下去,还杵在这里作甚?”

    张方碧脸色发青,可依旧端端正正的福礼,施施然退下。

    那场景他记得不怎么清楚了,凤逸青——他的本名,许多年都不曾用了,却在这一刻鲜明,他不是凤九,只是偶然自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上瞧见平头百姓家喜欢以出生的先后相称,所以他让人叫他凤九,喜欢称呼自己的兄弟排名,喜欢叫兮若小十七。

    他初见小十七的那时,曾将她误看做画中的仙子,那时安思容还在,他母妃在他出生的那天就死了,在他的印象中,宫中的许多嫔妃当着他父皇对他是一个表情,背对了他父皇就是另外一个表情,其中反差最大的就是张方碧,当然,还有安思容。

    张方碧在父皇面前简直拿他当亲生一般的呵护,可父皇一走,就是一脸嫌恶;安思容在父皇面前,从来对他寡言鲜语,很不待见一般,可背过人去,却对他笑脸盈盈,一次他咳得厉害,安思容亲手给他蒸了些梨,她说吃了能缓缓。

    安思容很少离开她的寝宫,那年他住的凝阴阁外的碧桃花开的尤其茂盛,许多人说那是好兆头,或许九殿下快好了,他也觉得如此,除了可以下床外,还能出去走走了。

    就在那碧桃花下,他瞧见了一身粉红褶裙的小女孩,她蹲在最大的那株桃树旁,正伸着白白嫩嫩的小手一片片的捡着地上落下的花瓣。

    他那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见到了碧桃仙子,虽然个头小了点,但是很符合他想象中的感觉。

    他静静的看着那小仙子捡着花瓣,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了起来,许久,那个有些过分迟钝的小仙子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起脸向他这头看来。

    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生着一双极其灵动的大眼睛,她并不极美,却让人觉得看见她就安心,她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突然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刹那间比她身后的碧桃花还艳丽,她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也是碧桃花化的仙子么?”

    他那个时候有些无法应答,他觉得这个小仙子不但迟钝,还有些傻傻的,但是很可爱。

    那年她五岁,他十一岁,后来他知道她不是花仙子,她就是那个传闻中南国最受宠爱的十七公主,因他身子虚,从不曾迈出凝阴阁,也因安思容喜欢幽静,所以她五岁了,他才第一次看见她。

    那整个春天,她都来这里看碧桃花,她说安思容家乡传闻碧桃花开了,这世间再多的恨也能消散,不过安思容不是碧桃花化作的仙子,所以无力消散两国之间的积怨,但是小十七是碧桃花的仙子,只要她对着恨他的人一直笑,那些人都不会再恨她了……

    她用软糯的声音蹲在他旁边说着碧桃花消恨的传说,那是他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他不置可否,只在心里笑笑,他觉得那些话就如民间母亲讲给小孩子那些鬼怪故事一样,都是用来哄孩子的罢了,当不得真,但是他喜欢她的笑容,一眼就喜欢上了。

    后来,碧桃花渐渐散了,她来的次数就慢慢的减少了,最后的那次,她坐在树下的青石板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她说:“哥哥,我长大了嫁给你吧”

    他心里一暖,面上却滴水不漏,笑着问她:“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啊?”

    她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笑眯眯的回他:“因为你眼里有恨,母妃说我只要天天对着一个人笑,他的恨意就消了,我问母妃如何能天天同喜欢的人在一起,母妃说只要嫁给他……”

    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看得出旁人的眼底有恨,他觉得大概是她听了安思容的话才会这么说,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好笑,他很耐心的同她说:“一个矜持的小姑娘不可以天天对着一个男人笑,那不是消恨,那是花痴,还有,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是你的亲哥哥。”

    她说她喜欢他,他很高兴,但是他们是兄妹,即便不是兄妹,他也不能娶她,因为嫁给他的人,终究有一日会很苦——他是个短命鬼。

    可喜欢他的小十七后来不再到他这来了,因为父皇下令不准十七公主接近他,怕把恶疾传染给她,他听说她哭闹了许多日子,父皇没办法,带她出游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他等着第二年碧桃花开,可那年碧桃花没开,等第三年的时候,安思容死了,小十七不知所踪。

    后来他病危的那时,眼前竟然出现了当年碧桃花下笑吟吟的小十七的音容,他以为小十七果真死了,她说过她喜欢他,如今是来接他与她同去没恨的地方了,他颤巍巍的相前探出了手,断续的说了句,“我来世娶你。”

    再然后陷入无边的暗色,他举高的手被人抓住,那双手冷如寒冰,捏着他细瘦的手腕,让他也跟着冷了。

    黑暗中没有小十七,只有总也走不到尽头的迷茫,那双冰冷的手一直抓着他,直到把他从新抓回人世,他睁眼的那日,玉雪歌撑着额头靠在床畔,银发白衣,见他醒了,徐缓一笑,淡淡道:“九殿下感觉如何?”

    他以前对父皇的这个‘娈童’很是不屑,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娈童’有多大的本事,再后来皇子逼宫的那出戏他明知是张皇后所为,却无能无力,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在玉雪歌门外跪了两个昼夜,第三天早晨,玉雪歌推门而出,站在晨曦里的玉雪歌美艳的如梦似幻,声音更似虚幻,“雪歌只救当救之人,雪歌给了九殿下一命,算作偿还了欠九殿下的,但雪歌没有救其他几位殿下的理由,九殿下既不珍惜这一命,雪歌也不勉强,待到他日几位殿下能瞑目的时候,雪歌会去九殿下坟头叨念叨念,略尽人情。”

    他从不知雪歌欠了自己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来,雪歌确然只救对他有帮助的人,他给他们一次活命的机会,然后换取他们忠心耿耿的效命,就如这个蓝玉。

    他曾经试探过雪歌,想得知雪歌救他的真正目的,雪歌却是漫不经心的笑,不置可否,他知道雪歌许许多多的秘密,但凡一件拿出去说父皇听,都够把雪歌凌迟了,他也曾经将这个说法告诉过雪歌,雪歌却浅笑的回他,“九殿下是个聪明人,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雪歌没有置喙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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