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名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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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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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等局势下,朝廷自然而然的分为两派,一是以性情温和办事稳妥的太子为中心的太子党,二来便是聪慧绝伦处事明断的三廉王党了。尽管在外人看来,握有重兵的云阳侯偏向嫡长制度册立的太子爷,不过赵劲远私下与三廉王孟熙烨相交甚密,曾有一度,赵永陵还产生了父亲支持三廉王的错觉。
  当然,这的确是个错觉。
  赵劲远自始自终除了效忠当今圣上,便是拥护新立的储君,这点孟熙烨亦再清楚不过。而这三廉王之所以能够毫无芥蒂的与赵家往来,原因只有一个——他本人也是个太子党。
  今天下五分,大雍位于沃野平原,土壤肥沃,乃是江南富庶之地。然北临庆华南隔大梁,西有蛮夏东际绝壁,庆华兵强大梁商旺西夏游牧,各国皆具一统野心,若是天下战事一起,首当其冲的便是占据宝地而因重文轻武军力较弱的大雍。
  孟熙烨自幼天赋异秉,其母位居六宫之首,他也未尝没有起过争夺至权的念头,只是大雍再经不起内乱了。如今形势唯有兄弟齐心抵御外敌,除此以外,哪还有其他闲心?况且大皇兄具备君主大才,自己这种性子做个能臣没准更适合些。
  “永祥你就是太认真,我若是一味的避嫌父皇没准还会疑心,和我这陵王小侄子有说有笑,外人瞧去,定估摸着是我有意拉拢,传到父皇耳里,想来又会为太子殿下多思虑一番了。”孟熙烨唇角淡笑,“再说今日殿上,我家那七弟又与大哥那老八吵了起来,父皇看得心烦,索性这次让赵元帅亲领大军,明显就是偏向大哥嘛,我府上的那些父皇暗派的谋士既然揣摩着如何搅局,我也得意思意思,装作城府极深,又有坏主意的样子才对。”
  赵永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这些夺嫡争权之事我讨厌得紧,总算还是遂了三叔的意。”
  当今太子与八王爷乃原李氏皇后所出,德妃生三皇子孟熙烨,瑄妃生七皇子孟复缺。后李氏皇后与德妃不幸染上瘟疫,不治而亡,瑄妃晋升皇后。彼时大皇子已册立太子,皇帝为固权,将孟熙烨送至瑄后抚养,欲子凭母贵,正其名与太子相斗。
  太子与三廉王早就联合一气,而滋事体大,他人却不知晓,所以才常常造成七王爷八王爷为自己皇兄相互争执的局面。
  赵劲远见自己这小儿子无视眼下乱局,只知与孟熙烨言谈说笑,不免恼怒,“你来作甚?老二呢?”
  “二哥不小心掉湖里了,小妹差人烧了热水给他泡澡,大战在即,染了风寒可糟糕,我是恰好路过,无意听到了大哥的话,便来凑凑这份热闹了,你们何不听听军师的意见……”赵永陵手指轻轻摸着下巴,顺手抽出随手携带的匕首,在沙盘上画着,“这儿是山阳关,华军扎营在南边,从此处进军阳谷关,约莫一日路程,西门将军这一镇守,龙旗彪攻城不敌,只得退回养精蓄锐,爹方才说欲制胜必先散其兵力,那么首先就得削弱他们的实力,他们欲取雍境战略定要奇、快、狠,那我们便断他们的粮草,缩短他们攻城的缓歇时机。”
  赵永祥微微一怔,“龙旗彪既得山阳关,定将大部分粮草屯于关内,派重兵把守,我们守城力不能及,何来兵力攻城断粮?”
  赵永陵唇边挑起坚定的笑,“我阳谷关东渠府除了守城一军,另有扎营在外骠骑兵,可潜他们在山阳关附近点燃大火,那么龙旗彪定然以为粮草有失,前来救援,待他回城之际便会发现中了调虎离山,总军遭袭,便又会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我们中途设伏,乘夜深以五千军虚张声势,让他们以为我军聚集兵力于此,定会全力面战,山阳关那边的骠骑兵此时接到信号攻城,一举断粮。当然,以龙旗彪之智不会如此轻易中伏,我们大可让人穿上他们华军衣甲,佯装为保全粮草的华军粮草兵,龙旗彪天性善站,待他确保了大军的后顾之忧,定倾尽全力攻击,我诱军表现急撤的样子,引军追杀至此,再待援军前后夹击,何惧区区十万?”
  话尽于此,在场几人都是极通军谋之将,战略细节很快浮现脑海,赵劲远略一颔首,又不禁叹了口气,这计策如此精密,竟是自己这不足二十的小儿子所想,赵永陵天赋战谋却不喜权谋,不知是福是祸。
  孟熙烨定定的看着赵永陵,垂眸瞬间已敛去异色,他笑了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我大雍有小陵王,倒确是胜过千军万马……不过,大军师,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被他这么一提醒,赵永陵神情一端:“啊!是小容殿试的日子,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结果呢结果呢?状元是谁?”

  第十局:回首当年(下)(陵容图)

  被他这么一提醒,赵永陵神情一端:“啊!是小容殿试的日子,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结果呢结果呢?状元是谁?”
  “唉……和你这么可怕的人做朋友,容贤侄又岂能把状元之位让给别人?”孟熙烨似笑非笑,“想来此刻他已回府向容相炫耀去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爹,大哥,我先走啦……那谁……云水云水!去容府看小容啦!哎呀……别问那么多,跟我去就是了……”
  容丞相府,西苑内屋,容辞两手托腮望着窗外,满脸写着郁闷二字。
  他发着愣,已至于赵永陵和云水已经坐他身边许久,自顾自的倒茶饮啜,他也浑然未觉。
  “小容啊……”赵永陵忍了许久,“你真的高中状元了?怎么一副落榜的模样啊……”
  容辞“啊”了一声,显然被这突然打断思路的声音吓了一跳,“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云水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咽入口中,“从你发呆开始。”
  容辞半日不语,终究叹息,“唉……一言难尽……”
  赵永陵瞪着他,“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没资格拿这个状元吧?”
  容辞微惊,“你怎么知道?”
  “以你的性子哪会因这点名利伤怀啊,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期待着今日殿试和他一较高下吗?按理说你赢了,自当高兴,可你现在哪像高兴的样子?”赵永陵疑道,“也奇了怪,虽然我大约猜到皇上会看在你爹的面子给你这个状元,不过咱们这陛下做起虚来一向不露痕迹的啊,怎就被你发现了?”
  容辞拧眉,不痛快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赵永陵瞥了他一眼,“意思就是在问你,那个据说被褐怀玉与你不分伯仲的白染,究竟有什么才华让你觉得自愧不如?”
  “本来今晨殿试确是我略占上风……”容辞再叹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卷锦绸,“这是他进士及等时的文章,华尚书恰好是那次的主考官,时隔许久,华尚书抄录了一卷给华颜看,华颜给我看,我看了……我看了后发觉,和他比起来我简直无知到无地自容了,殿试上明显是他有意想让的嘛。”
  赵永陵接过锦卷,略略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将卷平铺于桌面,认真览阅起来,云水好奇,也凑近来看,一看之下,也有些瞠目结舌。
  这篇《雍衡论》辞采不算华美,大略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其中谈到御将、察疑、举措、治军、思虑以及战略,见解精辟,其策论古朴简劲,言辞锋利。
  赵永陵看至卷末,见上面写道:由此观之,凡与敌战,势虚当伪示以实形,使敌莫测其虚实所在;敌人远来气锐,利于速战,我深沟高垒,安守勿应;寇抄我境,可于要害处设伏兵,或筑障塞以邀之;敌人强盛,吾士卒疑惑,未肯用命,须置之死地,告令三军,示不获已。
  “后面的呢?”赵永陵将锦卷来回翻了几翻,急道,“没了?”
  “后半卷我忘带回来了,还在华颜那儿吧……呃……喂!就这么走啦?”
  赵永陵将卷轴捧在手中,倒走两步退回容辞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理解你的心情,真的,不过你还是认了吧,能做出这种文章的人,以陛下那心思,大抵是要挫挫他的锐气再为之所用,这状元非你莫属了,大不了以后你与他同朝为官,再略表敬意吧,嘿嘿,我走啦。”话毕拔腿就跑。
  云水本欲跟随前去,见容辞神情失落,又坐了下来,替他斟了杯茶,笑道:“你别管三弟啦,他就这样儿,看到军策就激动,再说了,我看这文章也未必比你好,这白染出身江湖,大部分论策限于军机谋略,若论治国思民,还是你的《便宜八策》来得好啊,各有所长嘛。”
  容辞露出一抹苦笑,“云水,你知道吗?在看到这篇文章时,我首先担心的不是什么状元究竟当属何人,而是想到阿陵。”
  云水一时哽住。
  “阿陵常道朋友易得,知己难求,这白染与他志同道合,以后,他会不会就不理我们了?”
  “小容,”云水无语的看着他,“是个人都知道三弟对你胜过亲兄弟,华颜还常常为此不忿呢,你啊,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赵永陵赶到华府的时候华颜正在用丹青描摹一个姑娘的形状,见有人莫名其妙冲撞进来手抖了一抖,图就这么砸了。
  华颜脸色又些发青,“堂堂的雍国小陵王未经通报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赵永陵翻了个白眼,“我懒得和你废话,白染的《雍衡论》呢?”
  “就在书柜里啊,喂喂喂,干什么啦,别搞乱我书房……”
  ……
  一柱香后,华颜乖乖得走出房间,由于华府下人极少,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既有来客,也得亲自去厨房找找茶点,当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端着托盘经过客厅时,但见两人静坐客席之上。
  那人身着简单的白布衫,围着条白狐绒,姿容还算清秀,可比起他身边的俊秀书童,气质略显平凡。这就是那个自荆州远赴汴京,从乡试到殿试都极为出众的白染,一个小门派的学徒,江湖人。最初的时候,他们京都四少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记得赵永陵听说这人物,还可以跑去客栈一睹他真容,回来后直对容辞说,何足道哉。
  他来找父亲有什么事呢?
  华颜颇感意外,趁隙多看了他几眼。白染抬起了头,眸光静静对上华颜,唇角微微一勾,竟也不与主人说话,慢慢将头低了回去。
  极深沉的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人所有情绪,华颜心头微凛,便即折返回书房。赵永陵恰好看完后半卷衡论,心中感慨万分,见华颜神色怪异,不禁奇道:“你怎么了?”
  华颜连忙敛去异色,反手安上了门,笑呵呵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打破了厨房的碗碟,怕菊婶要骂人,你啊,看得怎么样了?”
  “真是叹为观止啊……”赵永陵扬了扬眉,“这个白染的好多观点我都没想过呢,你知道吗,那个五间论真是用到极致……”
  正厅之中,白染终于等到了他要等到的人,吏部尚书华亚卿。眼前长者一脉书卷气儒雅温文,白染不觉举手为礼,微微一笑,“见过华大人。”
  华亚卿眉梢一宽,“榜眼郎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要紧事?若为授职一事……”
  “在下无意为官。”白染截断他的话,“恩科殿试,只为与大人一见。”
  华亚卿似乎没将这话中意思弄清,“与我一见?”
  “若是寻常百姓,怎能轻易入得了当朝要员府邸?”白染神情没什么变化,“我来,是想献给大人一样东西。”
  白染身边的书童接到他的眼风,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放在华亚卿身边桌几之上。华亚卿疑道,“此乃何物?”
  “计策。”白染眸中流露出有趣的神色,“一个可以让华大人得到你最想要的计策。”
  “老夫最想要的?”华亚卿仰头大笑,“区区一个江湖草莽,学人什么锦囊妙计?你又能懂些什么?”
  “我懂,我懂大人心中的野心,也懂大人背后支持的究竟是哪位王爷,”白染平静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道,“这个计策,能助您将太子一党统统推入深渊,一个不留。”
  华亚卿笑声未止,他坚持笑完最后几声,然而双瞳那股凛人的寒气无法再掩。

  第十一局:白染其人

  “你可知单凭这句话,足可诛你九族?”华亚卿冷笑。
  “我就是九族。”白染显然没有再与他对费唇舌的意思,他振袍起身,“大人要当在下胡言乱语,便烧了那锦囊再遣人抓我去刑部……”
  白染缓缓踱步出门,他身边的书童快步跟上,华亚卿见他说走就走,有些失措,“你——”
  “当然,我的意思是……”白染顿步,转头望着他,微笑,神容温和平静,“您完全可以拆计一看,再做决议不迟。”
  华亚卿没有阻拦,眼前的这突发状况,令他不敢轻易做下任何决定,他两眼眯成一条缝,将锦囊揣入兜内,迅速离开正厅。
  白染走出华府,看着身边默不作声的书童,微微一笑,“好啦白枫,该作得事都已做完了,京城也没什么好呆,我们回去吧。”
  “少爷这便报完了仇?”白枫疑惑的看着他,“再说,您不是来京寻求与您博奕之人?”
  “报仇?博奕?”白染好笑的摇了摇头,他慢慢伸出五指,懒懒地问道,“白枫,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白枫斟酌了一下用词,“少爷您,总在做善事。”
  白染闻言笑了笑,“是啊,你常随我救济穷民、散财施粥,偶尔路见不平,武林几番蒙难,我们也做了蒙面大侠,可你却不说我是好人。”
  白枫道,“这天下,又何来真正的好人。”
  这世上总会有人,可以尽忠职守的为了所谓的家国、百姓付出生命,可真有人,能够为了那些东西屏弃一切的仇怨,没有一点私念?也许有人会把朋友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却未必有人真能把家国天下万民福祉看得比一切都重。
  天下有会说教的圣人,有大义凛然的英雄,却没有真正的好人。
  “我不至为了报仇寝食难安,既然顺路,举手之劳又何乐不为?”白染嗤笑一声,“这京城怕是寻不到什么对手了,我只是好奇,那些民间传诵的英雄究竟有几个是真的罢了,不过……好人总归是要死的,否则又何来美名留于天下。”
  白枫不知怎地,眸中闪过一丝叹息,“只是这些许多人,白枫终不忍心要他们死。”
  白染朗笑一声,“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之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走罢,多思无益!”
  赵永陵看完《雍衡论》,一声不响得静坐了许久。华颜颇有些好笑,“行了你,别和小容一样啊,再这样下去,全京城人都要知道京都四少妒才了。”
  赵永陵再扫了一眼锦卷,脸色愈加发冷,他忽然站起身来,“白染住哪个客栈?”
  华颜一怔,“怎么了?”
  “这个人很怪。”赵永陵眉头微蹙,“从入京以来就没人注意过他,直到殿试前才展露头脚。”
  “那又如何?”
  “武林之中但凡高手常会敛去自己的内力,不让对手探觉实力,而白染,就像一个刻意掩埋自己的人,他不张扬,也没有刻意低调,万事把握的恰到好处。”赵永陵神色阴郁,“我很不安。”
  赵、华二人赶到同福客栈的时候,掌柜的说那榜眼郎已然退了房,还道是住进朝廷赐的宅子。赵永陵心中愈奇,却也只能作罢,盼着明日去翰林院再打探打探。待他回了云阳侯府,劈头就遭来大哥一顿臭骂,据说华国新派五万增军,龙旗彪欲要直攻阳谷关,战况紧急,父帅明日辰时便要携大军北上急援,并决定让他与云水同行,正要商定具体战略,却找不到他人。
  赵永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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