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挪到了琴前,我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我的指尖离那琴座只有一寸。
但我整个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往后一跳,全神戒备。
不对,肯定不对。
这一路如此顺风顺水,像是有什么人早已设计好,用这把琴作为诱饵,吸引我一路走来。
这个想法还没有成型,我就听到了一声怒斥:“又是你!”话音一落,红衣女子已经出现在面前,杏目圆瞪,双手叉腰,泼辣性儿和上次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活腻了,嫌这里麻烦不够多?”
她欺上前来,双手在我肩头一推,我脚下软了软,向后一仰,扑倒在地。双手杵着坚硬的石头,想要站起来,而她却一步一步靠近,我伸手往后探了探……是悬崖。
她的眼神带有挑衅,鼻子里发出鄙夷的哼声:“看来,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扬起双手,拿出了一张令牌:“四皇子不在,就有我来送你一程。”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把我当做一个死人。我忽然想起了上次就是她凶神恶煞地带来了一群天兵,似乎是想要找我问话。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把琴还牵扯到麒麟洞的风水生变,故而有恃无恐,可是这一次,如果天兵再一次出现,我又该如何解释——虽然我恢复了麒麟洞的生机,可是私自盗用仙草,这个大罪……我担当不起!
她的手高高地举在空中,令牌上的篆刻小字金光闪闪。她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我全身发抖,我惊恐万分却无力反抗,绝望的感觉攥紧了喉咙,让我喘不过起来。
但是下一刻我看到了另外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夺走了她手中的令牌,所有的金光即刻收敛,舜华的声音冷冷响起:“私自召唤天将,你好大的能耐,枫茗。”
枫茗脸色倏地变了,她重重地跪在地上,俯首贴地:“四皇子,我……”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人证物证俱在。”他有意无意地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直直地盯着枫茗,“平常我都对你的嚣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倒还得寸进尺了。上一次你忽然召来天将,我就已经起疑,没想到你居然不肯收敛,还越来越放肆!”
“四皇子,奴婢只是一时心急,想要教训这个人……她上次还弄坏了您的琴,这次肯定也不安好心!”
她这样一说,我倒是百口莫辩。我能说什么?我能说我不是看到这把琴鬼迷心窍情不自禁?我……我能说什么?
我望向舜华,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是……”
还没说完,舜华已经大步走到我的面前,紫色的衣衫猎猎,而他的笑容恬淡雍容。在我和枫茗惊讶的眼神中,他朝我伸出了手:“你这样对待我的贵客,我还没责怪你,你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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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要从下一章开始虐女主,摩拳擦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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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举 。。。
他说,我是他的贵客?我没有听错?
我注视着他,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乌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我惊愕失措的脸庞。他的手在我面前展开,指节修长,轮廓柔软,极具诱惑。我情不自禁地伸了手,掌心温暖,而他握着我,沉稳有力。
“让你受惊了,七公主。”他叫出了我的名,语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我……四皇子,我……”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必再说。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笑容依旧,语气却严厉至极,对着虔诚跪倒的侍女冷言:“你可以走了。”
“四皇子!”她惊呼,声音颤抖。
“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侍婢。”他没有低下头,从她身边漠然走过,“回东天国去吧,现在。”
“四皇子!”她的声音凄惶得像是厉鬼,“不要驱逐枫茗……枫茗再也不敢了!”
“还要我说第二遍?”他慢悠悠地吐词,语气却决绝如铁,“你敢僭越,莫非没想过后果?”
言罢握紧我发抖的手指,对我温润一笑,扬长而去。
琴心崖的山腰,是他的住所,远远地,我看到了宫邸石碑上的三个字,听琴阁。一名侍女从门中迎了出来。她衣着鹅黄色的纱纺,衣衫层次分明,隐隐能够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她气质清雅沉静,见着我们,安静地垂首施礼,神态谦恭。
“去把我的琴收起来。”他吩咐,而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旋即退下。
我侧过头去看他,他却没有看我,很自然地,拉着我就走了进去。
“先歇着。”他对我说,“宫中简陋,也没什么可以招待的。倒是后院风景不错,你可以随意逛逛。”
他笑:“我还得去处理一下。”
也不等我说什么,他理了理衣袖,转头就走。
我倒是怔忡,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客气,忽然对我这么友好,为什么又忽然为了我,驱逐他的侍婢。
他到底……到底在想什么?
发了很久的神,他还是没有回来。我打量了一下他的住所,发现的确当得上他刚才说的“简陋”一词。没有华贵的装潢,没有陈列的古董收藏,甚至没有寻常仙家会用的香案座几,他有的只是四壁徒空,只是素面朝天。
我哑然失笑,又想起他提起的后院,抬起步,便寻了过去。
走廊回环往复,倒是雅致。黛石青远,绿影斑驳,自有佳境。我循着廊道静静地走,也没刻意留心什么,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渐行渐远。
他的后院静得出奇,也淡得出奇。满目望去,除了绿,竟找不见其他颜色。我心中惊讶,却也不免赞叹,也许只有这样的绿意,才能给人宁静的心,才能给人寄情自然的心境。
所以才有那样高雅出尘的琴音。
不过,这样也未免太单调了?满庭葱郁,却无点亮之色,适宜练琴听曲,却不适合我这种爱凑热闹的性子。
我本想就此停步,掉头返回,然而心里头却惦念着什么,让我继续往深处探幽。
没走几步,苍郁的绿色纷纷退去,一汪碧水,映着青天,悠悠荡漾。翠石零落,清潭回旋,漱瀑飞流,自成别境。而那湖水中央,点点碧色之上,竟有粉荷丛生,恰是这静色中最夺目的亮点。
那是一种不喧嚣不张扬的粉,嫩嫩的,像新生的婴儿。却又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生机,簌簌地,从看的人心底升起。
我的心静到了极致,视野里只剩了这星星点点的粉荷,耳畔只剩了这飞流悬瀑的水声,全然沉醉,忘了这里的主人,正在寻我。
他靠近得毫无声息。我不知道他在我旁边看了多久,只知道我回过神的时候,他正对着我,展颜微笑,笑容暖得像春日的晨光。他的眉目都舒展开了,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冰冷。
“看够了?”
“这些荷花真美。”想了很久不知如何与之答话,这句赞美却已脱口而出。不是恭维,是由衷的赞叹。
“你曾经也这么说过。”他举目看了过去,“凝风荷,是你在这里的时候,最爱的花。”
“我最爱的花?”我有些吃惊,难道,我最爱的不是……凤凰花?
那个时候,我在忘川边,对着那个男人说的,不是凤凰花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说我最爱的,是凝风荷?
“嗯……”他眸子闪了闪,若有所思,“你说,你从来没见过这么素雅的花。可是后来你又说她骨子里很妖娆。”他居然笑了,不是对别人那种端庄而和雅的笑,更像是想起什么喜爱的东西,由心地开心,“后来你说,要是能在这凝风荷上跳舞,该多有趣。”
我静静地听着,他继续旁若无人地讲述:“我当时就说好,但当时荷花都快开败了,于是我说,要不等明年,等下一个花期,让你在上面恣意地跳舞。”
“你当时答应我了,”他垂下了眼眸,露出一个黯然的笑,“可惜,我们没能等到。第二年,凝风荷开了,可是,你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找到你……”
“幸好,幸好你又回来找我了。”他的双手扶上我的肩,“幸好,在我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又回来找我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你眉目之间的神色丝毫没有改变,连那性儿都是一模一样,但那个时候我不敢贸然认你,我怕我会认错。可是后来,我看到你又跳起了那支素月流光,我知道,是你回来了。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素月流光?”这个名字隐隐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我居然想不起来。眉心在疼,有好多种莫名的情愫在碰撞,让我好生难受。
“是,素月流光。”面前的男子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线条愈发柔和,“这是我为你创作的舞蹈,你不知道,你跳起这支舞,几乎可以令所有花都失去颜色。你的舞蹈那么自在轻盈,带有属于你的灵性,把所有人都迷住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问:“包括你?”
“包括我。”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像刀刻一般,隽进心里。
这是他吗?面前这个对我笑的男子?
无数个人告诉我,他是那般地冷酷无情,或是那般地风流成性,这些描述这些形容,与面前这个人带给我的感觉相差得太远。
我不知道应该信什么,我只能够像一只木偶一样站在她的面前,任凭他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
“璐璐,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重重地击在心坎上。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都被完全击碎,只剩下他的嗓音,在我的耳畔环绕不息。
他人的告诫,他人的劝说,对我而言不过只是听说。而此刻的拥抱,此刻的言语,对我而言就是触手可及的真实,携带者巨大的诱惑,把我卷进他的世界,不肯走出。
我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衣袍的料子滑软,带有草木的香气。我把脸颊埋在他的胸口,直到他的前襟全部湿透。
我抬起头来,不知为何,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听到自己的语气,带有不真实的恍惚和疑惑。
“你这么好,我为什么会舍得忘记你?”
你这么好,我为什么会舍得忘记你?
这句话,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从见到他开始,我就对他念念不忘;从黄泉路到人间到天上,我似乎总是无法走出他的影子……既然前生决定等你,为何我会选择遗忘?
真的是没能等到?
柔软的指腹摩挲我的面颊,拭去泪水,轻缓而小心。
“不管你是不是选择忘记我。这一刻,你要记得我。”
“四皇子……”
他对我微笑,伸出双指挡在我的唇间:“不要叫我四皇子,叫我悠琴。不管别人叫我什么名字,对你而言,我只是悠琴。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梧桐树下,我对你说,我叫悠琴,从今往后,我只是悠琴。”
梧桐树……!巨大的兴奋彻底席卷了我。
“真的是你么……悠琴!”
他轻轻地搂住了我:“璐璐,是我。在你身边的是我。”
“真的是你……”我几乎泣不成声。
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璐璐,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话语刚落,他他的唇就贴在了我的颊上,游弋着,像一条湿润的鱼。含糊之间,有不失坚定的话语,在耳畔吹开:“可愿意陪在我身边?”
他的话语像是有魔力那般攥紧了我的心。我轻轻地抬了抬眸,恰好看到了他那一双眼中闪烁着近乎妖冶的光芒,瞳仁之中,是我小小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心下一动,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什么都愿意?”
“都愿意。”我竟像是被施了法一样,对他百般顺从。
他的唇角浮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竟放开了我,看向了我的身后。我猛地转身,适才在琴心阁门口遇见的女子,正垂首安静地站在长廊的尽头。
“从今日开始,她就是我的侍女。”
他的口气不容置疑,却也让我背脊一凉。
为何……为何……为何会是侍女?
上一刻的温柔殆尽,幻象,丝丝散去。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也正看着我,眼神坚定,不由分说。不待我挣脱,他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笑容像是蒙上一层纱,却朦胧得让人醉心:“今晚,来我的琴阁,我要给你一份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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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本来想写“来我的寝居”的……我好邪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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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琴语 。。。
他的态度回环往复,让我分不出真真假假。可那一句甜言蜜语就像酽酒,只消一口,就让我彻底沉醉。
待我回过神来,只看见他远走的背影,优雅高贵,无懈可击。本在一旁沉默的女子盈盈走至面前,福了一福:“凰璐姑娘。”
我吓了一跳:“你认得我?”
她似乎早已料到我有此问题,回答就像照着答案般宣读:“姑娘上次来琴心阁,我就远远地看着你了。”
不等我说什么,她又道:“我叫枫茗,直呼我的名字就好。四皇子的规矩很多,稍不留神,就会犯忌。凰璐姑娘来得匆忙,很多事情想来都不清楚,我先教给你最基础的规矩,往后的慢慢再说。”
她说话条条是道,声音恬美柔和,却不带感情,神情温婉,脸庞上除了微笑再无其他,连眼神都空洞得让人心寒。我问:“你不欢迎我?”
“没有。”她摇了摇头,“晚膳时间要到了,再不赶紧,就来不及给四皇子上餐了。”
言罢转头就走,也没别的补充或是说明。我只得跟上,心里嘀咕:“悠琴你这什么劳什子的安排,为啥我又要做侍女?还要被各种规定束缚?”
好在我们的主人四皇子吃得很清淡,只有几个小菜,和一壶小酒,准备时间也没花太久,上菜也没手忙脚乱。待菜上漆,枫茗便束手在一旁侍候,低眉顺眼,一语不发,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和她站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四皇子优哉游哉地夹菜,饮酒,心里早就把他埋怨了千遍万遍。
他吃得很慢,而我心中却焦虑愤怒到了极点,索性移开了眼神,四处游走。过了一会,我听到了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只能够哀伤地抚摸了一下它,却听到他悠然说道:“枫茗,你先下去吧。”
枫茗很听话地拜了一拜,旋即退下。我看着她的小足轻移,每一步挪动的距离几乎相同,暗自揣测她到底是人还是鬼,而悠琴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别盯着她看了,过来吃点东西。”
啊呀,有吃的!
我一下子蹦到了他的面前,开始对着案几上的小菜们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还问:“枫茗……她怎么能如此安静?”
“枫茗已经跟了我快两百年了。”说起这个听话得让人生疑的侍女,悠琴的语气非常平淡,“她做事有条不紊,几乎从不出错,我这样的脾气,她能忍到现在,连我都佩服得很。”
“你什么脾气?”我抹了抹嘴巴上的油,问。
“我的脾气?很是古怪。”他凑得近了些,我的眼睛就被他绝世容颜充斥,“你怕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这两天他对我的态度让我早已彻底缴械,对他不再防备,也不再有之前的排斥,居然能够大胆地与他直视,“别人都告诉我你这人很难相处……”
“你觉得呢?”他的身子往后移,脸离我稍稍远了些,我能够看到他脸上又浮现了让人琢磨不透的笑,“璐璐,你觉得我如何?”
我被他的笑容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