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金说的很真切,消瘦的脸庞上流露出点点遗憾。
“是吗?估计还没习惯吧。”罗莉自小受罗卿国的熏陶,药水味闻得不少,所以闻到这么浓烈的味道自然见怪不惊。
拉出一张支架式的两脚软椅,樊懿无声的把罗莉安顿好,自己则坐在另一张软椅上。
不容多想,开门见山的问道:“迈克先生,您好,我们夫妻二人打扰,不是为了跟您讨论有关您办公室里药水味道有多浓烈的问题,而是想知道ICU病房内的那位病人的具体情况。”
“了解。”
对病人家属的询问,身为主治医生,他有权利像家属透露详细的诊断结果。
纯黑的眸子再度扫向桌面上的血样化验报告和胃液检测报告,迈克·金的脸色变得很凝重:“冷女士属于食物中毒。从中毒到被送进医院,前后二十分钟的样子。根据而今医学研究表明,一般的食物中毒只要抢救及时,毒素不会在二十分钟内浸入人体的各个器官,然而冷女士却让从医二十多年的我束手无策。”
“什么意思?”
这话不是樊懿问的,樊懿的性格太沉稳,也太容易进入发怒的平静状态,因此问出这个问题的只有罗莉。
“二十分钟内毒素已经浸入了她的全部器官,其中也包括心脏,是这个意思吗?”
百草枯都没有那么厉害的浸染速度,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浸染的那么快,甚至于全身的器官都被沾染上?
“唔——该怎么说好呢?”
手指指尖落在一个化验数据上,迈克·金暗自点了点头:“或许我该说冷女士唯一万幸的是心脏还没有被全部浸染,只沾染上了四分之一的位置。”
这个检查结果是最最幸运的,如果整个心脏都染上毒素了,他们现在来看见的估计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樊懿手肘放在软椅扶手上,手指无力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额头,眼睑覆盖下来,遮住了那双看不出半丝波澜的碧色眸子。
他该感谢老天没有那么残忍的将小姨收走么?到底是谁那么狠心,非得置她于死地不可?
“医生,您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毒素吗?”睁开眸子,樊懿像睡醒的猫儿一般眯了眯眼,他要弄清楚,一定要弄清楚。
“抱歉,我不清楚。”
很无奈的,迈克·金摊了摊宽大的手掌,“我已经让化验师抽取了样本,可惜没有化验出结果。”
“怎么会这样?”
化验师抽取都没有化验出来的毒素,除开自制,还有什么毒素是化验师化验不了的?
“既然这样,那么迈克医生您呢?是否化验出来?”
樊懿莫名将视线对准了对坐的黑人医生,脸色严肃的问道。
“呃?樊懿,主治医生不管化验的。”
罗莉偷偷的拽了拽樊懿的风衣袖口,她怕他着急糊涂了,主治医生没有化验的权利的,要是有,化验师恐怕全都得提前下岗卷铺盖回家睡大觉了。
“妞儿,别的一声可能不管,但这位迈克医生却不一样。”
碧色的眸子扫了一眼迈克身后的那些奖杯,除开医学上的学术研究奖杯,还有化学造诣上的奖杯,他相信眼前的医生一定不是简单的一名消化科主治医生。
“嘿!你们中国人的观察力就是强。”
接收到对方的打量目光,迈克调整坐姿笑得一脸虔诚,可惜,他笑得再虔诚也给不了他们想知道的答案:“抱歉,我还没化验出来。”
“您需要时间?要多久?”
樊懿是个生意人,他很明白生意场上的规矩。
对方表明了还没化验出来,可见是时间太短不能充分发挥实力,那他给他足够时间来化验,但前提是要保证小姨的生命安全。
“这个还真不好说。”迈克如实说道。
“五到十天够么?”樊懿试探性的开口。
“嘿!冷女士做慈善,给我们医院捐赠过不少医疗器械,帮助过好几个患绝症的孩子,她出事我们也很担心,但是,却没有哪个像你这样给我时间来搞化验的。”
迈克在医学界摸爬滚打二十年,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可像樊懿这种擅自做主的,他还真是少见。
“年轻人,能告诉我,冷女士跟你的关系吗?”
能吗?当然!
在这个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即便他知道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姨侄关系,怕她给他抹黑,因为她跟蒋家断绝了关系。
“他是我小姨。”樊懿一字一顿的说道,好似生怕对方听不清楚,小姨二字他咬得极其重。
“哦,难怪!”
迈克恍然大悟,由衷的笑道:“十天,最多十天我给你结果。”
“行。不过……”
不过后面是什么他故意没有说,他相信作为医生的人应该懂。
“OK,你放心,她是我们医院的一位熟人,我自然多加照顾。”迈克比了一个OK的手势,让他放心。
……
出了医院,樊懿仰头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华盛顿初冬天的阳光。
他觉得他的心冷的快要结冰了,需要太阳来温暖它,然而清晨的寒气还未褪尽,不管他怎么张开心灵去感受阳光的温度,还是无法将他那颗冰冷的心给暖和起来。
“樊懿,到底是谁要害小姨?”
罗莉双手揣在短款小皮衣的口袋里,声音弱弱的问道。
“谁要害……”
缓缓地睁开眸子,半眯眼睛盯着悬挂在湛蓝天空中那散发七彩斑斓的日头,嘴角轻轻扯开,唇线紧抿,一丝讽刺的弧度毫不遮掩的显露了出来。
看着樊懿的神情变化,罗莉的心猛然一窒:“该不会……”
在这个世界上,跟冷吟能够牵扯上关系的人无非就是樊家的几位,以及已经断了关系的蒋家人,至于其他人,没道理要害她。
“呵,老婆,我觉得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白痴,傻子都会传染,没想到这聪明劲儿也是可以传染的。
樊懿执起她的一双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现在不敢肯定是樊家的人还是蒋家的,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小姨食物中毒跟我来美国弄清楚我身世之事有脱不了的干系。”
“知道你身世的,除开小姨之外还有你的父母……呃,我是说樊志恒和蒋怡。”
提到父母,樊懿眸子里闪过的一丝黯淡没有逃过罗莉的眼睛,她知道他太在乎那段不被他人打上眼的亲情。
“是啊,樊志恒,蒋怡,小姨,他们三人都知道,不过老婆你不觉得奇怪吗。”
既然是他们都知道,用不着下狠手来害知情者之一的冷吟才对。
“嗯?”罗莉微微偏头思考着樊懿嘴里的奇怪。
就像所有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当一个环节扣上另一个环节,一条明线勾出另一条暗线的时候,即便猜不出其中奥秘的人也会猜出那么两三分来。
“啊!天!樊懿,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一个电光火石在脑海中撞击,罗莉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不是真的吧?”
“没有不是,而是千真万确。”
她猜的和他想的百分之三百重合在了一起,樊懿眸子含着轻蔑的笑:“樊志恒和蒋怡,他们两人之间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小姨最为清楚。”
天呐,只有在电影电视剧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杀人灭口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中真的出现了,罗莉想到此,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双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樊懿,我们要不要报警?”
报警?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警方能够受理这个案子的可能性最多不超过百分之十。
“老婆,你老公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樊懿一双碧色眸子坚定不移,他要弄清楚一件事,扳倒一个人,绝对不费吹灰之力,就看他愿不愿意。
“好,说的好!”
樊懿的话音前一秒落地,后一秒就有人拍手称快。
嗯?
是谁那么无聊喜欢接人话?
樊懿对此很反感,一般接人话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喔——?天啊,樊懿,是我看错了吧?”
樊懿还在诧异谁那么无聊,罗莉的惊呼立马引起了他的注意。
抬头,碧色眸子带着打量扫向了对方,一身雪白唐装的银发老人挺着大肚杵着拐杖站在他们面前,慈眉善目的模样看似像弥勒佛,唯独他的那双眼睛……
是碧色的?
樊懿的视线定格在了老人浑浊的眼睛上:“你是……”
“蒋天峰,人称蒋老爷子。”
章节目录 第一零九章 出尔反尔,自讨苦吃真可怕
更新时间:2013…6…30 0:34:57 本章字数:4664
蒋天峰,人称蒋老爷子。”
老人一头白发在暖阳下闪着银光,额头上的皱纹因着他看见眼前的年轻人愉悦的舒展了不少。
自小蕴离开蒋家也有三十二年了吧,也就是最近,他才得知原来他的小蕴不仅未婚生子,还难产而死。
“蒋……老爷子?!”
似是不信,又不得不信,樊懿低声自语玎。
漂亮的碧蓝晶体映射出对方硬朗挺拔的身躯,手里的蛇头拐杖像极了古代帝王的玉扳指一样无言的表明了他的身份和地位,敦厚的脸庞带着和善的笑意,却遮盖不了侵染在他那双平静的浑浊眸子里显露出来的肃杀之气。
如果他没有看见盘旋在拐杖顶端张开嘴露出四颗毒牙的眼镜王蛇,他肯定不会把一个年龄约莫在八十岁左右的老人与肃杀之气联系到一块儿。
“小吟,你见过了?猊”
看他大步往医院外走,想必是见过他的小姨了。
蒋天峰紧紧的握了握手里的拐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小蕴,小吟都是他的骨肉,一个三十年前因为生孩子死了,他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谈不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还没有那么痛,可三十年后再听到小吟出事,情况很糟,他的心揪着疼。
说到小吟,他就想到他膝下的三个女儿。
长女蒋蕴,次女蒋怡,幺女蒋吟,她们三个是他对外对内都承认的女儿,可惜,嫡庶之分早在几千年前就形成。
小蕴的生母是一个陪在他身边三年之久的情人,因为抵不过家族和帮会长老们施加的压力,最终拿了一个亿的支票从此人间蒸发,小怡和小吟却是他名正言顺娶进家门的女人生的,可是,他不爱。
按照常理,妻子生的小吟与情人生的小蕴,两人的感情应该像小怡对待小蕴一样,不说眼不见为净至少也是鸡蛋里挑骨头各种看不惯才对。
然而世事如常也有出人意料的时候,一个妈生的两姊妹关系莫名紧张到我的东西你别拿,你的东西我不碰,互不干扰的地步。
蒋天峰他不喜欢掺和任何女人的事情,老娘、妻子、情人,但凡能够杵在一起就掐架的,他素来不闻不问,故而三个女儿之间的事情他也就饭后听听,没有过多去问到底是为什么。直到两个男人的出现,他才从中反应过来,小吟和小蕴的感情已经超乎出了与小怡的感情。
小蕴为了她的爱情远走他乡,三个月后,小吟也打包行李离家出走,至此一别三十年。
“见过了。”
樊懿用最为平淡的口气回答着蒋天峰的问题:“情况不乐观,如果只靠主治医生的话,也许十天后我和您等到的就只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将先生。”
他在离开医院之前给了迈克·金十天的试验时间,但仅靠迈克一个人去化验毒素,然后配出解毒的药方,那纯粹是扯淡。
“我们还有事,不耽误您探望病人,失陪。”
樊懿说着就要走,蒋天峰手里的拐杖陡然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你是不是叫错了?樊懿!”
樊懿这个名字是小吟告诉他的,他没料到小蕴的竟然还会跟樊志恒那混蛋男人生下一个孩子。
“叫错了?有么?”
他的人生字典里三十年来除开父母就只有兄弟的代名词,至于其他的代名词,他记得的可不多。
像,太像了!
樊懿的仰调冷声反问口吻简直跟他年轻时候一个样,再加上能够在看见他手里蛇头拐杖还能够这么镇定的,也就只有他蒋家的种才会如此。
“你该叫我一句外公。”
小吟没孩子,他很遗憾,小蕴有孩子,他又在遗憾的同时感到高兴。
“抱歉,我和您不熟。”
一个不熟,表明了所有意思。
外公两个字或许在常人眼里看来就只是牵连祖孙两代人之间一个关系称谓而已,但在他的眼里却是牵绊的亲情枢纽。
“老婆,我们走吧。”
紧握掌心里的小手,樊懿带着罗莉转身就走,不给对方任何再交谈的机会,他的背影冷漠决绝。
“老太爷?”
望着樊懿和罗莉离开的背影,站在蒋天峰身后的某中年男人不明白怎么会让少爷就这样走了。
微微抬起手阻止,蒋天峰明白他要说什么:“暂时随他吧。我们先去看小吟。”
“是。”
中年男人是蒋天峰的贴身助理,跟在他身边五十来年,完全可以跟蓝婆婆匹敌。
“樊懿?”
罗莉紧跟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男人,拉住他的臂膀,声音中带着几分担忧:“你还好吧?”
还好吧?自己怎么会不好呢?他比谁都好!
樊懿脚下疾行如风的步子一个眨眼功夫紧急刹车,罗莉刹车不及咚地一声硬生生的撞到了他的背脊上。
“天,好痛!”
罗莉捂住被撞痛的鼻子不爽的皱眉:“你干嘛紧急刹车啦?痛死我了。”
“老婆,对不起。”转过身来,樊懿拉开她捂住鼻子的手,查看着她的鼻子,果真是被他给撞的不轻,都红了。
“呃?”
她只是随便说说,又没有真的怪他,他道哪门子歉啊。
樊懿的道歉让罗莉不爽加不爽:“你干嘛啦?谁让你道歉的?”
知道她不是真的跟自己计较,但他心里难受的很。
“老婆,让我抱会儿,可以么?”
“啊?!哦。”
很少看见如此情绪低落的樊懿,罗莉震惊的同时也为他感到丝丝难过。
任由他抱着自己,下巴枕在自己的肩头上,罗莉像哐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老公,想哭就哭吧,男人跟女人一样也有脆弱的一面。”
“呵……”
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挺想哭的,或许哭出来,他心里会好受许多,可是,他的心里除开苦涩之外,眼里却没有半滴眼泪凝聚。
“妞儿,你就让我靠一会儿就好,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就算再难受,也要装作坚强,这是他在离开家十几年学的最快的一件事。
“……”
真的没那么脆弱么?呵,可能吧。手,继续轻拍着他的后背,罗莉用最原始的方式给予他无限的安慰与温暖。
卡普卡普,您有新来电。
樊懿正闭眼陷入自个儿的境界沉思,裤袋里的手机一阵长长的颤动刺激感官神经。
扑哧。
罗莉听见她给他设置的独有铃声,忍不住笑出了声:“樊懿,我看还是换个吧。”
“你现在知道滑稽啦?算了,我习惯了,不换!”
樊懿的精神比罗莉想象的恢复速度还要快上好几倍,不禁翻了翻眼睑:“呃——我能理解为习惯成自然么?”
“可以。”
一个肯定句丢给她,樊懿抿唇笑了笑。
掏出仍旧嚷着搞笑铃声的手机,视线定格在来电显示名字上的一瞬间,他一张略带微笑的俊脸顿时犹如八月的天一样乌云密布黑了个透彻。
“谁的电话?”
罗莉看见他脸色的变化,心不免揪了一把。
这个时候能够打电话来的人不多,因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