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玫瑰- 第24部分

　　
　　远古时期，原始大陆，洪荒遍野，流砂成群，深不可测，各族建邦立业可谓开天辟地，百废俱兴，无一不是雄心勃勃，壮志凌云，拓阔疆土，励精图治，而所谓的绝对君主专权，一则靠术力、二则靠神器。
　　
　　若论术力，难论各族孰高孰低，波兰格勒神族的神术‘神之光’、巫伦尤克鬼族的血术‘血之魂’、帕特利亚火族的火术‘火之侵’、罗德希尔魔族的魔术‘魔之咒’、赛加西亚水族的水术‘水之清’、温基柯德风族的风术‘风之森’、雅尼缪斯妖族的妖术‘舞之魅’，皆是长袖善舞、平分秋色。
　　
　　但若论神器，波兰格勒国主一把光之剑自横空出鞘便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被当世喻为圣陆第一神剑，其威力甚至能够斩杀当时与神族并驾齐驱、拥有不死之身的巫伦尤克鬼族，由此令嗜好高阶神族血液的隔壁邻居、巫伦尤克的吸血鬼们垂涎三尺之余仍未敢公然大肆进犯。加之，彼时波兰格勒神族国主的忠心随长之一乃是贝缇因巴斯第一剑士，人族始祖娜娜？因巴斯，因巴斯于圣陆古语中寓意勇猛强悍，正如那位娜娜勇士，手握青龙宝剑捍卫神族领土，无数次击退鬼族偷袭，斩杀鬼头万计，使得青龙剑客的称号传颂至今，且正因能砍下鬼族头颅、破除吸血鬼不死之身神话的青龙剑、光之剑这两把利器都属于波兰格勒神族，鬼族才不得不偃旗息鼓，打消攻向波兰格勒的宏伟蓝图，而鬼族的忌惮和退让，亦是成就神族日后最终称霸圣陆极其重要的一个原因。
　　
　　古往今来，只要有强者，就会产生霸主争夺战，放眼一千两百年前的远古时代更是如此。四大国都互相觊觎、分庭抗礼，百年内大小战事不断，因各国都是新立，族员皆非茂盛，以至到后来这繁衍生息的步伐竟是跟不上牺牲流血的速度，渐渐地，各族在争斗中国力削弱，强兵不再，马匹怠死，水粮紧缺，最终甚至落得焚煮贝缇奴仆充饥的地步。
　　
　　于是，为避免各国之间继续无谓流血杀戮，四大国主决定共建擂台比试推举圣陆之皇，不出意料，波兰格勒国主凭借光之剑拔得头筹，遂登基为皇，祭祀神坛，封印光之神剑，接受各族朝拜，冠姓奥古斯都，一统圣奥古斯都大陆国土，结束过往百年的硝烟弥漫、兵戎干戈，自此各国礼尚往来，相敬如宾，互不凌犯，而圣陆也逐步迈入平稳的纯真年代，国运昌隆，风调雨顺，祥云瑞罩，和谐生光。
　　
　　怎奈，世事难料，好景不长。
　　
　　圣陆之皇百岁华诞之际，那遥处流砂漠域蛮地荒海，自始至终默默无闻的雅尼缪斯妖族竟险渡砂海蛮荒，悄悄潜回圣都陆土，掀起一场惊心动魄的腥风血雨。
　　
　　彼时，谁也没有料到，从未加入四大国都争夺圣陆皇位、永居蛮荒尽头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妖族，竟然有此能耐将圣奥古斯都大陆搅得天翻地覆、风云变色、直至江山易主。世间流传，妖族嗜好杀戮，死于妖族手中的各族高阶术士不计其数，而不计其数的原因却是——根本无人知晓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就如同凭空蒸发一般，在空气中烟消云散。
　　这便是‘舞之魅’。
　　舞魅艳绝，千丝万缕，惑乱心神，勾魂摄魄，无论男女老幼，皆甘心拜倒，俯首称臣。
　　
　　然而，妖术的可怕之处不仅于此。各大族力量本是相斥相拒，即便是异族混血，若习得其中一族的术法便无法再修炼他族术法，但‘舞之魅’却具备‘吸纳’之能，即借由吸食对方的精魂和术力纳为己用，从而内功倍增、修行精进，反观被吸食者则魂飞魄散、死无全尸，徒留一堆衣物，真正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不见血，是以圣陆各地虽时不时上报有族员失踪，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并未及时引起注意，且那年正逢圣陆之皇百岁华诞，大赦圣陆，普天同庆，景象奢靡，和乐融融，不免造就防备怠懈，隐患扎根，待到各国主蓦然警觉，为时已晚，众多高阶术士已被妖族首领妖后玛琳娜？雅尼缪斯吞噬，她借助吸食各族术力，将‘舞之魅’炼至最高层，终得以造妖扩充军队，意欲大举进攻圣陆王都波兰格勒。
　　
　　妖孽现世，杀戮四起，烟视媚行，祸患苍生。
　　
　　圣陆之皇富兰克林？波兰格勒？奥古斯都百岁华诞寿宴上，妖后玛琳娜混入舞姬群中暗袭富兰克林，皇后尤莉亚以身护驾而死，场面顿时一团混乱，神族子弟忿然围剿妖后，却被妖后之子一马当先杀出重围，直取富兰克林膝下宠儿、神族未来储君克里斯多夫的首级，打开波兰格勒王宫大门，妖族军师率众妖屠杀在场前来贺寿的各国贵族，一时之间富丽堂皇奢华璀璨的神族王宫成就人间炼狱，血流成河，骸填沟壑，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两天两夜之后，妖后获胜，占领神族王宫，众妖拜首为圣陆女皇，而曾经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波兰格勒的土地上则妖孽遍布、肆虐皇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凡高阶术士，噬之；低阶术士，奴之；王公贵族，囚之；任何忤逆者，诛之。
　　
　　王宫内，景象更是堕落糜烂。妖后行径大胆开放，只要是青年俊才，无论身份高低，肯贴身伺候的一律免死，不肯纡尊降贵的则沦落到众小妖之流被吸食至亡。
　　
　　圣陆之皇百岁华诞，各国各族王室贵胄、风流名杰齐齐前往贺寿，遭逢突变妖劫，死伤惨重，最后从波兰格勒逃出生天的只有各国国主、少数贵胄家眷及寥寥几名随侍心腹，而妖后自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对残兵败将便嗤之以鼻不置可否，只顾夜夜酴醾，引颈高歌，美酒佳酿，红帐欢娱，妖后之子蓝洛主张乘胜追击，将逃脱余众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却被妖后一笑了之抛诸脑头：
　　“强弩之末，焉有何惧？更何况我们手中握有各族王室家眷作为人质！”
　　
　　“母后万不可掉以轻心！”蓝洛王子蹙眉，高声异议：“我妖族来袭，一击成功，并非因为圣陆各族不够强大，而是因我方计划潜伏已久、出奇不意、突击制胜，倘若给予敌方喘息时机，届时强弩之末反扑而来亦能成就排山倒海之势！”
　　
　　“蓝洛，你这孩子真是扫兴。”蓝洛一番金玉良言，妖后一句也没听进，兀自软绵绵躺倒新欢怀中观赏殿下歌舞升平、嘴里轻和乐琴飞扬音律，令新欢拨了一颗又一颗绿水晶般的鲜嫩葡萄送到嘴里，伸个懒腰：
　　“我等于砂荒苦地煎熬多年，终得翻身上位，得权握势，呼风唤雨，合该好生享受这盛世繁华，方才不枉此生辛劳耕耘。”
　　
　　蓝洛王子与妖后话不投机，冷着脸愤愤离去，后因实在看不惯妖后成日纵情声色犬马，私自处决了妖后跟前两个当红的男宠，妖后凤颜震怒，厉斥蓝洛王子以下犯上，而蓝洛王子亦拍案而起，直言进谏，毫不相让，母子俩大吵特吵，蓝洛王子一气之下离宫出走，只身回到砂荒。
　　
　　然此时此刻，藏匿于水底神宫的诸位国主已然商议出歼灭妖后的对策，并暗中集合各地支营兵将四千众，兵分四路，四大国主各带一路，分别由罗德希尔魔族、巫伦尤克鬼族、帕特里亚火族自南、东、北三面包抄妖后占领的波兰格勒神族王宫，而那昔日的圣陆战神，富兰克林？波兰格勒？奥古斯都，担心被妖后囚禁于地牢的儿女姬妾们，自请先锋一职，由暗道潜回波兰格勒王宫，从祭神坛密室内中取出当年登基祭祀之时为保立圣陆和平而缔结封印的光之剑，率一千残兵夜袭妖后寝宫。
　　
　　神剑出鞘，挥剑斩妖，妖折无数。宫内大乱之际，火族、魔族、鬼族相继攻破三面城门，汹涌杀入，瞬间波兰格勒王宫被血光剑气所笼罩，烈焰翻腾，鬼影憧憧，四周充斥魔咒靡靡绯音，令人闻之胆寒，心脉俱震。
　　
　　众妖跟随妖后正值纸醉金迷，欲望沉沦之际，酣梦未醒已然身首异处，亡魂不知所归。妖后顽强好胜，大惊之余全力反击，一路撤退一路造妖，却终究抵挡不了兵败如山倒。蓝洛王子闻讯赶来，冒死救母，为光之神剑所创，陨落流砂荒海。妖后痛丧独子，当空悲鸣，拼死一搏，将‘舞之魅’施展至极致境地，魅丝千万缕缕缠绕生生不息，银绦如九天星河垂落梨花暴雨断骨碎玉，刹那竟令神、鬼、火、魔四大国主纷纷败退，危急时刻，风族的精灵女王化身无际风痕迷乱妖后眼耳，水族王子释放国宝水镜之力凝结妖后的魅丝，将妖后困于魅丝之中，企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孰料妖后难缠，以舌为利器咬断魅丝，欲与风、水二主同归于尽，千钧一发，圣皇富兰克林舍身取义，挺受妖后魅掌，硬是以光之剑刺穿妖后的胸膛。
　　
　　妖后虽死，妖族覆灭，但妖后造妖数目之多无从追溯，天地间妖气已生，邪氤流蹿，烟视媚行，蛊惑族众，民心不古。
　　
　　纵观圣陆一派动荡混乱，圣陆之皇富兰克林？波兰格勒？奥古斯都站在神族王宫的断桓残瓦之前自责难当痛心疾首，他于除妖大战中丧妻丧子，又为妖后重伤，身心俱创，至此一病不起，几乎油尽灯枯。然若妖孽再生，硝烟重燃，富兰克林自觉死不瞑目，临终之际决意放弃光之剑，欲借神剑之圣洁封印妖穴，同时勒令众国主献出宝贵精血，辅以赛加西亚国宝水镜二分之一的力量，锻造出一枚融合各族元首赐福的精魂胚胎，交予忠心长随即贝缇始祖娜娜？因巴斯秘密送往异界。
　　
　　那胚胎的标志便是一朵玫瑰胎印。
　　
　　由此初始，关于圣玫瑰公主的传说流转千年，纷纷纭纭，亦正亦邪，权是因着圣玫瑰公主的出世与妖族的覆灭或重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这正是圣奥古斯都大陆第一任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任的圣皇，富兰克林？波兰格勒？奥古斯都于弥留之际，苦思悟得的唯一能够庇佑圣陆子孙世代安宁，未雨绸缪的良计。
　　
　　千年之前的圣战，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真正惨绝人寰，纵使琉黎言简意赅，遣词轻悠，娓娓道来，伊琳仍不免背脊发凉，心生畏惧，然更令她悚然而惊的是，所谓圣玫瑰公主的诞出，竟是缘自那一枚精魂胚胎，也就是说，她哪里是来自地球，她分明产于圣奥古斯都大陆，如今才是由异世归返故园。
　　
　　




☆、地牢

　　“姐姐，姐姐，你醒醒。。。醒醒。。。你别死啊。。。我怕。。。”幽冷暗黑的地牢长廊深处不断传出小女孩的哭声，悲伤的抽泣伴随着心碎的呜咽在午夜阴沉的迷雾里飘来荡去，令人恻然之余又不免汗毛倒立。
　　
　　“好孩子。”良久，一只纤秀修长的手抚上小女孩的脑袋，安慰道：“乖，别哭了。”听嗓音，说话的应该是个少年郎，但不知为何他的语调却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低沉冷静：“你姐姐既已亡故，流泪又有何用，所谓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能做的，无非只有两件事——要么，忘了她；要么，替她报仇。”
　　
　　小女孩羸弱的肩膀微颤，慢慢止住哭泣，抬起头来。
　　
　　此处地牢由岩壁堆砌而成，终年不见天日，顶上倒挂着一些钟乳石，石缝间偶尔透过几缕若有若无的光线已属恩赐，一般情况下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唯有感官发达的鬼族方能来去自如。
　　
　　当然，倘若经年累月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不能练出类似猫头鹰于暗夜中辨析事物的本领，可惜地牢人事更替频繁，普通贝缇能待得半月一月便算是老资格，而像那小女孩和匍匐在小女孩脚边的姐姐，只来了三天不到。
　　
　　“报仇。。。”小女孩呆呆看向眼前人，只见无垠黑暗中有一双眸子仿若曜石一般精湛生光，不由心生怯意，嗫嚅道：“我。。。我怕。。。”
　　
　　闻言，那少年像是意料之中，轻轻一笑，伸手拭去小女孩脸上的泪水：
　　“是了，唯有强者才能无所畏惧，身为弱者则如同待宰羔羊。。。这世道本就是如此残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少年低叹口气，俯身将小女孩抱起，迈着步子于横七竖八的满地尸堆中穿梭自如，最后在一块凸起的石壁前站定，抬腿狠踢一脚，正中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暗影。
　　
　　“唔。。”那暗影动了动，发出一声嘶哑□，含糊不清地咕哝道：“渴。。。渴。。。”
　　
　　“哦，喝了这么多血还渴么？”少年嗤笑，朝暗影又连着飞踢两脚：“抬起头来，维维？因巴斯，别老跟个丧家犬似得，白白腐败了因巴斯家族的威名。”
　　
　　“你是。。。谁？”维维终于从臂弯中仰首，撑开一丝眼皮，吸血鬼的超能感官让她把眼前人看了个清楚：“利雅。。。怎么是你？”
　　
　　“自然是我。”利雅道：“多亏那位鲁卡少爷，把你我都带来了巫伦尤克，记得么？”
　　
　　“鲁卡。。。鲁卡？巫伦尤克！”维维忽然睁大眼，眼中闪现愤恨的刹那一口獠牙暴长：“他害我。。。我要杀了他！”
　　
　　利雅打量维维，露出一抹古怪笑意：“维维，你如今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了，不，现在的你也许比起鲁卡他们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扯！你怎能拿我与鲁卡那小畜生相提并论。。。”维维才要发飙，猛抬眼瞧见利雅身后堆积如山的尸体，一下子呆住了。
　　那些都是贝缇人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白如纸，颈间两孔深陷，血肉模糊，形状凄惨。
　　
　　“不。。。”维维一震，跟着浑身剧颤，背脊贴住岩壁，连声尖叫起来：“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够了！”利雅甩手掴了维维一记耳光，止住她的尖叫：“既都做了，就敢做敢当！”
　　
　　“他们。。。他们，真的都是我杀的？”维维喃喃自语，双手抱住头脸滑倒在地：“我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怪物。。。”
　　
　　利雅叹口气：“听说新生鬼族嗜血如命，果然不假。”说着放下小女孩，淡淡道：“除了我，她是这地牢里剩下的最后一个贝缇了。”
　　
　　小女孩哆嗦着没站稳，踉跄扑倒在维维面前，膝盖被碎石划破，立马流下血来。
　　
　　维维忽觉一股清甜香气扑鼻而至，喉咙干涸如万火焚灼，本能的饥渴在鲜血的诱惑下，意志不受控制地堕落，继而粉碎殆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将小女孩拉向自己，待回过神来，她的獠牙已然刺破了小女孩的颈动脉，触及原始温热的刹那，她紧紧箍住那弱小的躯干，拼命汲取鲜血所带来的刺激快感。
　　
　　须臾，小女孩的身子逐渐冰冷，最后与她的姐姐一般，变成一具残破的断线木偶。
　　
　　维维看着小女孩的尸体和自己站满血腥的双手，神情呆滞麻木，脑海一片空茫，直至臂弯传来痛楚方才如梦初醒，竟见利雅蹲在她面前，手握一把小刀，在她腕间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低头吮吸她的血。
　　
　　“你做什么？！”维维猛一挥手，如今她气力远胜从前，利雅立时被掀翻出去，撞上岩壁，又再跌下地来。
　　
　　“伊琳就在这，我一定要找到她。”利雅喘口气，扶着墙角颤巍巍地站起，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丝：“巫伦尤克鬼冢血瘴密布，倘若没有鬼族的血，根本进不去。”
　　
　　“你倒是懂得挺多啊？”喀拉一声，牢顶石板移动，探进一张粉妆玉琢的正太脸：“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