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今天一来是向母亲请安,二来则是和母亲道别。”从草儿手里接过丫鬟端来的茶,靳宜安浅浅的抿了一口。现在,她所有吃的用的东西必会经过草儿和木儿的手,哪怕杨氏已经禁足,她们也不能太过大意。
“道别?”杨氏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靳宜安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不是我,是我和齐哥儿。”
杨氏心里一紧,忍不住站了起来,若不是她还有些理智,怕是就要直接拉着靳宜安的衣领要她立刻讲个明白了。
然而靳宜安却不理会杨氏,而是对靳济则留下的那个丫鬟笑道:“这位姐姐,我有些话儿想和母亲说,不知姐姐可否行个方便呢?”
“这······”丫鬟迟疑了下,老爷可是让她好好看着夫人的,但大姑娘如今似乎很得老爷宠爱,她也不好不给大姑娘面子。转念又一想,哪怕夫人真想做什么,可找谁也不会找大姑娘的,这两人可以说是结了怨了的,想必大姑娘也是要借此机会打一打落水狗而已,既然如此,她干嘛不顺水推舟呢?横竖她们退出去后也走不远,房里万一有什么动静即刻就能赶到。
念头微微一转,丫鬟就含笑道:“大姑娘是纯孝之人,奴婢们岂能拂了大姑娘的心意?您放心,奴婢等就在外边候着,但凡有事,您招呼一声即可。”
“如此,多谢了。”靳宜安点点头。
草儿已经走到了那丫鬟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话的功夫就将几个小银锞子塞到了她掌心里。
转眼间,房中就剩下了杨氏和靳宜安主仆两人。
“你想对齐哥儿做什么?!”杨氏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问道。
“母亲这话说得古怪,女儿岂会对齐哥儿做什么?是二妹妹挂念您和齐哥儿,特地使人来接,可您现如今又出不得府,父亲才只好让女儿带齐哥儿走一趟。”靳宜安平静的说道,“不过是今天一天而已,下午就回来,届时女儿定然会来向母亲回话,将二妹妹的近况告知母亲。”
杨氏一惊,没想到靳宜安竟然是带着齐哥儿去看望宜宝,可她更加不放心起来,哪怕这丫头不敢明着将宜宝怎样,暗地里还能不使坏?想到这个,她又想到昨天的事情,忍不住问道:“你昨日是故意的吧?故意使人去给宜宝送东西,好让我一时心急失了考量,从而借机害我。”
“母亲又说差了。”靳宜安摇摇头,“如果母亲没有打那害女儿的念头,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昨日女儿只是使人出门而已,可真正动手害人的却是母亲您呢,倘使您没有打算借机嫁祸的话,明兰也不过是在外面转一圈后回府罢了,可惜……唉,清云姐姐可是因您而亡,也不知您心里是否有愧呢。”
“你给我住嘴!”杨氏双手按在桌上低吼道,“是你故意设圈套害我,你这个不孝女,竟然敢和我耍这心机!”
靳宜安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仍旧稳稳的坐着:“的确是圈套,而且是很简单的圈套,可母亲您偏偏就上套了,女儿也实在是莫可奈何啊。”
“你是如何知道我定会借机嫁祸于你的?”杨氏始终想不明白,靳宜安似乎从一开始就猜到她会借机暗算,为什么?
“因为女儿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了您。”靳宜安笑得眼睛弯弯的,看着杨氏说道,“然后女儿就开始想啊,怎么才能害到自己呢,什么样的事情是一定会忍不住要动手呢,应该怎么做才能最直接最有效呢……女儿完全是想着如何害人,然后自然就知道了。”
☆、177试探
在锦华院里,靳宜安吊足了杨氏的胃口,看杨氏几乎快要歇斯底里起来,她才笑盈盈的起身告退,杨氏想追着她出来,可那几个丫鬟又岂是吃素的,软硬兼施的将杨氏拦在了院内,只能眼睁睁看着靳宜安离
“姑娘,奴婢看夫人今天一天都要坐卧不安了。”草儿极为快意,夫人一再的对姑娘下毒手,如今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了,想必这滋味绝对不会好受。
“我真的只是带齐哥儿去探望二妹妹而已,却也不知母亲为何会那般紧张。”靳宜安语气里满满都是无奈,可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我可是一再和她说过不会和二妹妹过不去的,奈何她怎么也不肯信我。”
即使宜宝已经嫁给了柳齐闵,可她也没放弃要宜宝自尝苦果的打算,被迫嫁给柳齐闵是宜宝自作自受,她落崖身亡的恩怨可还没了结呢。只是她虽然不是什么滥好人,却也不是狠毒到不择手段的人,虽然宜宝罪孽深重,但毕竟腹中的孩子无辜,在宜宝未分娩之前,她并不打算太过逼迫宜宝。不过,在杨氏边,她却要好好的吊一吊杨氏的胃口,把杨氏的心放到火上慢慢蒸烤。
走到垂花门前,靳济则使来的两个心腹已经带着齐哥儿等在那里了,一个是他奶娘的女儿,嫁的是他自幼就用着的书童,一个是外院大管事的媳妇,向来是不和杨氏有来往的。
“奴婢赵氏给大姑娘请安,”身材高挑的妇人忙给靳宜安见礼·笑嘻嘻的说道,“奴婢夫家姓刘,姑娘叫奴婢刘和家的就行。”
另一个也说自己夫家姓卫,大姑娘叫自己卫成家的就好。
虽是如此说了,可靳宜安怎么会真的这样称呼她们,长辈跟前得力的下人,哪怕她是主子,也不能不客客气气的。和两个妇人略寒暄了几句,靳宜安就带着齐哥儿上了马车。
“为什么不是母亲带我出门?”齐哥儿斜睨着靳宜安·圆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去看望我姐姐,你硬跟着来做什么?”
靳宜安微微一笑:“你二姐姐也是我妹妹啊,我去看望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越是不喜欢自己的人,她越是喜欢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笑容,因为她知道,她笑得越是开心,他们就越是不开心。
“你算哪门子姐姐,说这话也不怕脸红。”齐哥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靳宜安,“你还没说我母亲为什么不来呢。”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靳宜安笑眯眯的说道,“许是她太忙了也说不定。”
杨氏禁足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尤其是齐哥儿那里,有靳济则的话,谁也不敢让他知道。
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下了,刘和家的抢在草儿前头扶着靳宜安下了马车,柳府的大门已经在眼前了。
“辛苦两位大娘了,想必二妹妹定是等得不耐烦,我们快些进去吧。”靳宜安回头看了一眼,跟来的两个小厮已经从车上捧下了事先备好的礼·都是些滋补的药材。她可不担心宜宝会在这些药材上做文章,或者说,她还巴不得宜宝会在这些药材上做文章呢·因为药材是靳济则亲自选的,也是靳济则的人打理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碰一下,和靳济则要两个人陪同也是为了这个。
照规矩先去拜见了姑母,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杨氏,寒暄几句之后,靳芳云才满心不悦的带着靳宜安和齐哥儿去往靳宜宝的住处。一听说大哥让靳宜安这个死丫头带齐哥儿来·她就满心的不痛快·一来本就不喜这个侄女,二来又知道宜宝和靳宜安不和·谁知道靳宜安会不会借故害宜宝?宜宝肚子里怀的可是柳府的命根子。只是话都说出去了,她总不能跟大哥说谁来都可以·唯有靳宜安不可以,这段时间来,大哥已经对她冷淡了不少,可她夫君的差事还没下落呢。
不放心让靳宜安独自见宜宝,她也只有先放下手头的事一并跟去了。
“靳宜安!”一看到那张熟悉到让自己恨之入骨的脸,靳宜宝顿时觉得自己的牙根都痒了起来。
“二妹妹近来可好?”靳宜安轻笑一声,将齐哥儿往前推了一把,“不是闹着要找二姐姐么,还不快去见过二姐姐。”
视线转到齐哥儿身上,靳宜宝才慢慢冷静下来,招过齐哥儿坐下,命丫鬟们给齐哥儿端茶舀点心,却将靳宜安晾在一边。
刘和家的和卫成家的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喜。
靳宜安倒也不恼,她今天本就没有任何目的,只要将齐哥儿带到柳府然后在顺顺利利的带回去即可,宜宝不留意她更好。看看在一旁坐着装聋作哑的靳芳云,她开口道:“二妹妹多日不见齐哥儿,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就先去外间等候,若二妹妹有事,使丫鬟叫我一声即可。”
“大姐姐就这么讨厌我,连看我一眼都不定要避到外面去?”靳宜宝挑眉看着靳宜安,眼中透出挑衅“多日不见大姐姐,我还怪挂念大姐姐的,不知大姐姐这些日子过得可否平安?”
靳宜安心头微动,怎么听都觉得宜宝似乎话里有话,这些日子……难不成那人是宜宝使来的?不,宜宝虽然在柳府里如鱼得水,可也仅限于吃穿用度,若说做这种事情,她还是办不到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宜宝要杨氏这么做的吧,就和先前鼓动柳齐闵来谋算自己一样。靳宜安咬了咬牙,同是女子,又是骨肉至亲,宜宝何故恶毒至此!
“大姐姐为何只盯着我看却不说话,可是妹妹说错了什么?”靳宜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靳宜安·终于从靳宜安眼中扑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她一直在猜想母亲究竟有没有得手,这次禁足又是否和那件事有关,可靳宜安一来就满脸堆笑,让她不由得怀疑母亲压根没有动手,直到发现靳宜安神情的变化,才让她又重新升起了希望。
“哪里,我只是怕打搅到妹妹而已,若是妹妹不嫌弃,我就留下好了。”靳宜安说着就径自在靳宜宝对面坐了下来。
齐哥儿听不懂两人话里究竟打的什么机锋·只顾着对碟子里的点心挑挑拣拣,随后皱着眉道:“这样的点心,咱们府里的下人都不吃呢,二姐姐,你平日就吃这个?”
靳芳云脸上一僵,连忙呵斥丫鬟舀错了点心,快回去重舀好的来。
靳宜宝微微冷笑,只做不知,说道:“姐姐向来不爱吃点心,也没留意那点心是什么样的。不说这个·你在家可有好好念书?有没有乖乖听母亲的话?”
“念书了念书了,”齐哥儿不耐烦的抱怨道,“做什么总催我念书,横竖有父亲在呢,将来还怕没得官做?母亲都说了,将来靳府是我的呢,我还用得着念书?”
房里顿时静了一下,不论是丫鬟还是主子们,全都微微一僵,随后才都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微微摇了下头·靳宜安不由得蘀杨氏叹了口气,就齐哥儿这个样子,除了嫡子的身份外·他还有哪一点能比得上修哥儿?杨氏不会以为只靠一个嫡子身份就能压下修哥儿吧?二老爷可是有意要过继修哥儿啊。
“那也要好好读书,否则你怎么管家?”靳宜宝嘴里这么说着,视线却飘来飘去没个定处。母亲说将来整个靳府都是齐哥儿的?呵,可不是么,在母亲心里,谁也比不上齐哥儿吧?否则的话,母亲又岂会默许老祖宗赶自己出府,还哄着自己和柳齐闵那个混账过日子·难道母亲就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念的另有其人?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齐哥儿!
同样是亲生子女,母亲这么做·对得起她么?齐哥儿都快十岁了还这么顽劣不堪,头脑更是蠢笨·她为他牺牲这么多,他会记得么?他凭什么要享受用她换来的好处?
“宜宝,可是身子不适?”靳芳云察觉到靳宜宝脸色变化,连忙问道,“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今早的安胎药吃了没有?”说着,她忍不住瞪了齐哥儿一眼,宜宝突然变色定是被这小子气的,想不到大哥那么精明的人,儿子竟然这般蠢笨,不对,问题怕是出在杨氏身上吧,宁姨娘的那个儿子可是机灵的很呢。
“无事,只是今早醒的早了有些困倦罢了。”靳宜宝正了正脸色,让丫鬟服侍着齐哥儿边吃边玩,自己则是又对上了靳宜安,“大姐姐不日出嫁,可惜妹妹不能亲自相送了,便在此预先恭贺姐姐新婚之喜吧。”若是母亲真的已经得手,那新婚可就毫无喜意可言了,她无比期待着。
“多谢二妹妹。”靳宜安嘴上说着,心里却转个不停,宜宝恨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恭贺她和袁的亲事,若是那前两次有一次得手,这亲事成不成还两说呢,宜宝到底想说什么?
见靳宜安脸色并未有多少变化,靳宜宝微微皱起了眉,难不成是失手了?还是说,靳宜安这个贱人隐藏得太深?这个贱人向来是最会装腔作势的,可若是经受过那样的事情,这贱人竟然还能稳得住?不甘心啊,不得出一个切实的答复,她始终不能安心。想了想,她又说道:“自打那日和姐姐告别,我就一心挂念着姐姐,当时真是被猪油糊了心,竟然会和姐姐口角,满心的歉意都不知该怎么说。对了,我临走时求母亲定要代我好好补偿姐姐,还亲自为姐姐准备一份上等的赔罪礼物,不知姐姐可有收到?”
靳宜安的眼睛猛的眯了起来,宜宝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那件事情,她是在试探自己么?杨氏已经禁足了,想来还没有机会告诉宜宝已经失手的消息,所以宜宝等不及了?
☆、177铺垫
听靳宜宝句句不离那件事情,靳宜安越发确信她是想要试探自己,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遭了杨氏毒手,她还真是不见着自己万劫不复不死心啊。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愿好了。今日分开后,还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至少三五月内,她们是不会再见面了,若是她有心,想必在宜宝分娩之前都可以不再见面,哪怕宜宝想要见她,姑母也不会任由宜宝大着肚子胡闹的。就让宜宝以为她已经生不如死了吧,待到再见面时,她也好给宜宝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想必宜宝的反应不会让她失望的。
打定了主意,靳宜安猛的抬头,直直的盯住靳宜宝冷声道:“多谢二妹妹的厚礼,姐姐这辈子都铭记在心。”
靳宜宝笑了,笑得极为快意:“哪里,姐姐不必客气,妹妹也是为了预先恭贺姐姐新婚之喜。
“妹妹要小心,天是有眼的。”这句话,靳宜安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一番神情,她做得并不勉强,因为她虽然避开了杨氏的毒手,可她心里对靳宜宝的恨又何止那一次?也是苍天有眼,才会让她死后还魂。
“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还不快我给我住口!”靳芳云猜不准这两姐妹你来我往在打什么哑谜,但她也看得出来,靳宜安似乎是吃了宜宝的亏,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现在天大地大·都没有她柳家的香火大,哪怕宜宝犯了该千刀万剐的错,那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在这之前,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碰宜宝一根汗毛。
房中的丫鬟婆子们都深深的低下了头,有些事情,能不听就不听,如果躲不开·那也要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靳宜宝轻轻的摇着手里的茶盏,她现在有孕,平时最爱吃的茶早就被舀走了,现在茶盏里只有红枣。看着茶盏里的红枣,她心头没来由的气恼起来,日日只能喝着味道古怪的红枣茶,吃的全是她最不喜欢的,但凡动一动必有人阻拦,她是靳宜宝,就算嫁到他们柳府·那也是少奶奶,又不是来做犯人的!都是肚子里这块肉搞的鬼,若是没怀孕,她还用的着受这些苦?
“啪嚓”一声脆响,是靳宜宝突然将手里的茶盏摔到了地上,瓷片顿时飞散了一地。
靳芳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这是何故?”
“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滑了手罢了。”靳宜宝摇摇头,没理会靳芳云,而是看向了靳宜安·“竟然连杯子都舀不稳了,实在是让大姐姐见笑,大姐姐没有被吓到吧?”
“哪里·我哪有那么娇气,再可怕的事情都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