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摩尼教徒何曾见过韦满像现在这般面目狰狞,神色可怖,甚至是歇斯底里。他们给吓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动作。
“还不快给我滚!”韦满简直想抽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他已经怒吼过一次了,这几个东西还留在这里,这不是扫他老人家的面子吗?这等小事,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他自有弥勒心肠,也不会和这几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计较,如今却不成,在佳人面前的第一次表现机会,就这样被他们给破坏了,他早已动了真怒。
几个摩尼教徒顿时醒觉过来。眼前,不需要他们眉眼通透,单看韦满的神情,他们也知道不能不走了。得罪这尊大神,甚至比得罪默啜可汗那本人,下场还要凄凉。
得罪了默啜可汗。因默啜可汗是突厥人,骨子里有突厥人保存人口的意识,多半不会杀人,而是贬为奴隶。但韦满是个汉人,汉人太多了,但凡是个人物,都不惮于杀人。
几个人唯唯诺诺,连忙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韦满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浅云圣女笑道:“圣女见笑了,这几个东西不开眼,让圣女为他们烦恼,实在是我的不是!”
浅云圣女的神色却有些清冷,也不接茬,只是指着桥对面的木屋道:“韦先生自去吧!”
韦满到了这醉月湖,早就生出了很多年都没有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少年情绪。本来,他和浅云圣女说话,不过是调整情绪,顺便结好“她”身边的人而已。现在见到浅云圣女丝毫不假辞色,他不由暗暗恚懑,暗暗忖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娘们。我让着你,你却以为我怕了你!哼,看来这些年以来,她对我如此冷淡,定然也有你的原因在内。也罢,待我先取得她的身心,将她彻底征服,再来消遣于你。你是她养大的,有她在你身边为我打埋伏,还怕我韦某人不能拔得你的头筹吗?”
他对浅云圣女并不痴迷。但他毕竟是男子,那爱美之心也是有的。以浅云圣女的样貌,若是能勾搭到手,他也是求之不得。
怀着这样的心思,韦满径直向对面的小木屋行去。来到那木屋的前面,看见那木屋的门似乎是虚掩着,韦满便要伸手推门而入。
他的手还没有触到那木门,忽然顿住。缩回手略略沉吟了一阵,梳理好早就预备好的台词,他才强自按捺下心底的紧张,轻轻地推门而入。
木屋之内,那个灵牌还在,灵牌前面的蒲团也还在,那蒲团之上,正跪着一个人。
韦满只看了一眼那人,便怒火中烧。那人是背对着韦满而贵的,但韦满甫一瞥见,就知道他并不是韦兰心。因为那是一个男子,而且很明显是一个很年轻俊美的男子。韦满本以为佳人会将自己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静等着自己来相会。他甚至无数次憧憬过初见的情形:自己缓步而入,佳人满面娇笑,略带羞赧地迎了上来,忽然脚下一滑,便跌入他的怀中,然后……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往往很骨感。“她”的屋子里面藏着一个男人!
这样的事实,让韦满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他甚至都不用去猜想这个男人和“她”之间的关系,他觉得那实在是太明显了,一个平素从不和任何男人亲近的女子,忽然之间允许一个男人单独留在她的屋子里,要说这二人之间没有那“见不得人”的关系,谁又能相信!
“你是谁?”
韦满没有来得及看清那男人的模样,也没有准备仔细看看。他只知道此人是自己的死敌,所以他立即大声质问。
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冷冷一笑,道:“韦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应该是见过我的吧,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正式会过面!”
“你,你——你是张,张易之!”韦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如张易之所言,作为默啜手下的头号谋士,韦满是曾经在暗处偷看过张易之。
“不错!”张易之肃然道:“韦先生的眼神倒还没有坏到令我太过失望的地步!”
韦满大怒,指着张易之道:“张易之,你呆在这里作甚,你和韦兰心到底什么关系?真想不到啊,你这小白脸不声不响地,居然就认识了她,还和她发展到如此近亲了,真是让我不刮目相看都不行了!”
张易之冷声说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你管不着。你既然问我来此作甚,我倒是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来此,是为了清算一笔我们之间的旧账。”
“我们之间?旧账?”韦满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呆在突厥,甚至极少离开黑沙城半步。而张易之明显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韦满实在想不出,他们两个之间,居然还有什么“旧账”要清算的。
“我们之间的旧账,是关于这张灵牌的!”张易之指着桌子上的那张灵牌,道。
韦满第一次把目光移到了那张灵牌之上。只一眼,他心底下忽然冒起了一阵寒意,那灵牌之上,赫然写着:“先夫张公道宁之灵位!”
“你,你是她和张道宁的儿子,那个张六郎?!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如此面熟。你长得和张道宁,的确是像,太像了。而且,你又姓张,我,我真是笨得很,怎么居然把你们两个想到一起去?!”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连身子也跟着说话的节奏,轻轻地打颤。他的脚步也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后退去,眼看就要退到门边去了。
他并不清楚张易之的武艺如何,但他清楚自己的武力水平。而且更清楚,既然对方有心找自己报仇,定然是有了绝对的把握。他已经生出了逃走的心思。
第521章 报仇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吧!”张易之早已看出韦满的心思,冷笑道。wWw、
韦满脸色一变,颤声说道:“我乃迁善可汗身边最得宠的谋士,你敢把我怎么样!”
张易之冷冷一笑,拔出一把匕首来,轻轻地把玩着,脚下一步一步地向韦满逼近,嘴里却淡淡地说道;“不要拿默啜来压我。你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知道,我既然决定找你算账,自然是已经有了对付默啜的万全之策。你若是想借此来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那你是想错了。你应该还不至于健忘到忘记方才是谁,把你可能的援军给遣走的吧?”
韦满的脸色顿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这才明白,原来,方才浅云圣女让他将那几个“保护”她的人遣走,竟然也是这阴谋的一部分。
“浅云圣女,她,你,你居然——”如果先前韦满那语不成声的腔调是装出来的话,现在则是货真价实的震惊。
“不错,浅云圣女也早知道我的身份,今天的这件事情,她也参与了。现在,你总该死心了吧!”
张易之已经;来到了韦满的面前。他之所以不立即一把将对方杀死,就是为了享受一下那复仇的快感,顺便让对方品尝一下极致的恐惧。反正,现在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对方逃走。
“啊——”韦满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震天的大吼,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去。
张易之伸腿一绊,韦满正在心神极为恍惚的时候,左腿被张易之绊了一个正着,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张易之没有想到韦满这厮居然如此脓包,自己还是大大地高估了他。当下,他把匕首插回鞘中,伸手提起韦满的衣领,将他拉到那灵牌之前,道:“想当年,你戕害自己的主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死在他老人家的灵位之前呢?”
韦满抬头再看张道宁的灵位,只感觉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蕴含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恨意一般,只从那字体上面,狠狠地射进他的眼珠子。他不由得大骇,忽然大叫一声,爬起身来,就往门外跑去。
张易之冷哂一声,也没有急着追赶,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韦满刚跑出门外,正要转上小路继续往前跑,忽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状,只感觉身前忽然一凉,他顿时浑身乏力,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看清自己的眼前站着一个人。那便是他许多年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只可惜,她的神色并不如他来的时候想象的那般热情。事实上,正好相反,她的神色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而她的手,正向前伸出,手中的那亮闪闪的匕首,正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前。
平生第一次,韦满对自己当年的行径,生出了悔意。若不是当时他做下那件事情。凭着他在张家的受宠程度,娶一房不错的媳妇,养几个喜爱吵闹的小子、闺女,并不在话下。纵然是那样一来,他一辈子只能将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也比如今这样客死异乡来得好。
若是能得她展颜一顾,他就算死了,也算是值得的。可惜的是,就算到了他死,她也不曾稍稍减少对他的恨意。他能从她的眼神里看见这种仇恨。他甚至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原来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韦满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跌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大周使节的驻地,也正在发生着一次小小的冲突。
事情的起因,是袄教的浅云圣女来派人来请上国使臣的下属前去聆听她的**。这样的事情,看起来突兀,实则是题中应有之义。
一向以来,不拘是袄教还是摩尼教,都很愿意把自己的教义传播到南朝去。所以每一次,南朝的使节前来,都会被请去吃茶。这一次,张易之也曾被请去,不过后来有消息说,张易之拒绝了浅云圣女皈依袄教的建议。
这也很正常,一般而言,南方的儒生,对于袄教、摩尼教都不感兴趣。他们大多数只醉心于儒教。有一少部分,则对释教、道教这些规矩并不十分严格的宗教,也有少许的兴趣。
于是乎,浅云圣女便转移目标,从大周使节的身边之人先动手,也属寻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袄教圣女的邀请,使团里的人自然没有抗拒的道理。这个浅云圣女的赫赫声名,使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谁会不对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感兴趣?谁又会不想看看这位艳冠突厥的大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尤其是武裹儿和王雪茹二女。她们都是极为罕见的美人儿,有着身为美女的那种天然自信。她们自然更加想看看让无数人为之痴迷甚至疯魔的那个大美人,比起自己来,到底怎么样。
张大等人也同意前往。他们虽然并不知道浅云圣女和张易之有关系。却能敏感地觉察到,今天的这件事,应该和张易之有关。张易之昨晚走了之后,至今未归,说不定就是在筹划眼前的这件事。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巧。这么好几个月以来,浅云圣女都不召他们前去听法,现在他们刚刚决定今天逃走,浅云圣女便派人过来了。
一行人上了几名袄教女使者的马车,正要出发,却被几位负责监视张易之营地的突厥士兵拦住。
若是在往日里,这几个人也不好现身出来拦人,多半也只是待他们走了之后,在后面偷偷跟着而已。但今天不一样,默啜可汗加派了人手监视张易之,就是怕张易之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然,浅云圣女身边的人,自然是可靠的,谁要是怀疑浅云圣女和大周使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就是怀疑袄教的教义,就是怀疑火神,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过。
不过,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其中出什么变故,谁也担当不起。
“怎么?”袄教的女侍者冷笑:“你们想要阻拦浅云圣女的大事吗?”
那几个士兵几乎都是袄教的教徒,听见“浅云圣女”这个称谓,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虔诚之色。为首一人连忙赔笑道:“小娘子说笑了,就算给我们天作胆,也不敢坏圣女她老人家的大事。不过,如今黑沙城内局势复杂,到处都不太平,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几个实在是担待不起,还请小娘子见谅。”
“那么,圣女的怒火,你们担待不担待得起呢?”为首的女侍者丝毫不给面子。如果默啜是政治和军事上的皇帝,那么浅云圣女便是宗教皇帝,精神领袖。作为浅云圣女身边得用的人,这几个小娘子也自有威严,绝不是一般的小丫鬟所能比拟的。
几个士兵哑口无言,却还是不肯轻易放一行人过去。双方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最后,还是张二想出了一个办法:“我看,大家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不若这样,几位兄弟既然不放心我们全部跟圣女的使女走,那我们留下一个重要人物在这里就是了。只要你们相信,我们不会丢下他独自逃走,就没有问题了吧?”
几个士兵一听,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说实在的,若是可以的话,他们是绝对不愿意得罪浅云圣女身边的人的。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他们最后被袄教教义惩罚。那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重无可重的惩罚了。
第522章 遇阻
几个人的目光,扫向了大周使团的那几个人,最后落在了武延秀的身上。Www;
其实,浅云圣女的使女只是说要召见大周使团的随行人员,严格来说,武延秀并不在此列。不过,武延秀最近在美女堆中厮混得多了,听见“浅云圣女”这个名字的次数,也就多了,自然对浅云圣女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在那些女子的口中,浅云圣女简直就是天上谪仙,浑身无一处不是美得令人神魂颠倒,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可以令所有的男人为之倾倒。而且,美貌远远不是这位圣女最大的优点,她聪明、仁善、博爱、亲切……总之,你把她当成一个完人,往最好的方向去思量就对了。
武延秀是不相信世间有如此佳人的。他大致也知道一些这些突厥人的思维。他们信奉袄教,对袄教的圣女,本就存着一种天然的敬慕,再加上这圣女说不定也真的具备众人所列的这些优点中的一小部分,她的形象自然就会被无限拔高,成了完人。
武延秀知道,这圣女美貌,又是真的。,美女对于其他美女总是怀着一种天然的敌意的。要她们承认其他女子是美女,实在是难得很。就算是嘴上承认了,心下也多半是不会服气的。但武延秀认识的那些美女,谈及浅云圣女的美貌,一个个都是由衷地自愧弗如。这种绝对的信服,武延秀能轻易地感受得到。
在武延秀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一直隐藏于心底的身影,身姿婀娜曼妙,面容清雅美丽、一颦一笑无不充斥着摄人心魄的美丽,那就是武裹儿。
武延秀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世上是佛还有一个女子在姿容上,能和武裹儿相提并论。浅云圣女盛名无虚是必然的,她能够和武裹儿相提并论,就难说了。武延秀实在是很想见识一下,比较一笑。
因此上,这一次浅云圣女相召,本来按理说,他武延秀并不在被邀之列,他还是腆着脸坐上了马车。反正,他也是大周使团的,袄教的女使者也不好将他赶下车去。
张二的话甫一出口,武延秀就怒了。这厮固然是没有指名道姓,可这和指名道姓实在是没有区别了。那几个士兵既然听从了张二的话,留下他武延秀便成了必然之事。
武延秀悄悄地把自己偌大的身子往后移了一下,把脖子往回缩了一点。
可是,这小动作没有起到作用,几个士兵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这几个普通的士兵自然不知道这位淮阳王和大周使团的其他人已经不是一条心。他们只觉得,武延秀身份高贵,甚至远远超过了送亲使张易之本人,大周使团的人绝没有抛下他独自逃走的道理。就算是抛下张易之,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