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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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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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九娘越发笑的欢,眼波流转的道:“小姑娘,我且来问你,这有凤仙花汁涂指甲之前,有谁想过有朝一日能将指甲染成旁的颜色么?”
  莲花茫然的摇了摇头,“大约是,没有的吧。”
  “这不就成了?”胡九娘一脸的理所应当,“还有这什么花黄,时兴的妆容,哪一样不是从无到有?还有前两年风靡一时的白妆,才刚出来的时候不也有许多人嗤之以鼻,可后来还不是竞相追逐?这又算的了什么?”
  莲花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胭脂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自认自己逃家、做买卖,已可算是叛道离经,可如今看来,还是过于拘泥了!
  蓝色?绿色?黑色?!
  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可只要有颜料,未必不能成。
  见她有些出神,莲花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不是真要弄这些吧?”
  胭脂莞尔一笑,反问道:“有何不可?”
  说完,又转头对胡九娘道:“且容我想想。对了,若回头果然能成,我算你两成干股,如何?”
  胡九娘显然十分意外,“我不过随口一说,哪里能要什么干股?”
  “这是正经事,”胭脂却出奇坚持,“物以稀为贵,你的主意这样好,说不得就成了,若果然卖得出,便是你的功劳,既然有功劳,取些酬劳便是理所应当的。”
  这些年大庆朝经济越发繁荣,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寻常百姓,越发爱争妍斗艳,难免有许多人的想法与胡九娘类似。左右只是改改颜色,想来也不会多么艰难,既然如此,试试又何妨?
  胡九娘不曾想到只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就来了这样一桩买卖,心情就有些复杂。
  过了会儿,她才灿然一笑,“好。”


第49章 
  新走马上任的赵师父发现自己忽然就被冷落了,因为江老板突然忙起来了。
  从那日出了门之后,江老板就留在了作坊内,只打发莲花回来送了个信儿,“姑娘说了,因有了新主意,近来估计要忙得很,来回往返难免虚耗时光,这些日子就先不回了,只打发我来捎个信儿,顺便拾掇了姑娘素日常用的衣裳首饰等物带过去。若大当家的您有什么想说的,奴婢可以帮您转告,或是您直接遣人过去也成。”
  赵恒愣了半晌,发现什么都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等回过神来,发现莲花早走了。
  这就走了?
  旁边的徐秋抱着一碗乳酪吃的满嘴白胡子,忽然问道:“师父,姑娘是谁?”
  赵恒瞅了他一眼,“小小年纪问这么多做什么?吃完了去扎马步!”
  徐秋就哭丧了脸,却不敢再闹,生怕没得吃,只是哼哼唧唧道:“我想找仙女姐姐玩儿。”
  赵恒冷哼一声,“你仙女姐姐不回来了!”
  她连我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哪里还记得你这小崽子?
  听了这话,徐秋整个人都萎靡了。
  师父这样狠心,哪里比得上仙女姐姐温柔?她还给自己包子吃呢!哼!
  胭脂确实很忙。
  那日胡九娘的话好似为她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一时间挡都挡不住。
  是啊,左右喜好都是一天一个样,那自己又何必拘泥于过去?
  过去有的,自然可以做;过去没有的,难道就不成了么?
  既然甲油可以有奇奇怪怪的颜色,那么唇脂呢?粉呢?是否同样可行?唇脂倒罢了,可若是粉……那么些个颜色,却往哪里涂?脸上么?
  不成不成,那岂不成了唱戏大花脸?
  她越想越多,越多就越糊涂,最后只觉得脑袋里满满当当乱七八糟都是东西,可却一股脑的纠缠在一处,也没个头绪。
  为此,胭脂还特意给胡九娘下了帖子,请她来作坊一同商议。
  胡九娘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声名在外的擅打扮,若论起这个来,再无人能出其右的。
  胡九娘自己行事张扬,各处都讲究的很,出来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连一辆马车都精致的不得了:最好的木头上请最好的匠人雕刻最精细的花纹,车厢顶上都缀着细密的流苏,四角挂着玲珑八合铃铛,每日喷洒香露,行走间便是一阵香风袭来,又有清脆音铃声相伴,叫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她来的时候还笑,“我还是头一回从女子手中接到帖子。”
  以前她名声最响的时候,每天四面八方来的帖子都能摞成一座小山,请她赴宴的人数不胜数,说不清的人一掷千金,只为搏她一笑。
  然而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男子。
  诚然,是有人真心欣赏她的琵琶技艺,不过贪图美色者尤占多数。
  胭脂亲自给她倒茶,闻言笑道:“那倒是我的荣幸了。”
  胡九娘接了茶,托着下巴看她,“其实我始终不大明白,你是个正正经经的良家女子,自己又这样能干,难道就不怕我带累了你的名声?”
  茶是茉莉花茶,干燥的花瓣一点点被热水滋润,在细腻的白瓷茶碗里缓缓绽放,空气中慢慢荡开清幽的花香。
  胭脂去她对面坐下,听了这话当真认真思索许久,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若真叫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时半会的,还真说不出,只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话音未落,胡九娘就如同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我是个好姑娘?”
  “你是个好姑娘。”胭脂只觉得她笑的叫人心酸,便又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胡九娘渐渐地停住不笑了,怔怔的对着茶水面出了会儿神,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和担忧来,“说老实话,我是极愿意同你做点事的,只是,只是我名声到底不好听,回头若传扬出去,只怕连累了你。”
  虽然她平日里总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今朝有酒今朝醉,旁人越瞧不起她,她便越要活的痛快,可实则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过往无比在意。
  她当过妓/女,乐妓,也是妓/女不是吗?
  而江姑娘做的是正经买卖,若贸然同自己这样的女子扯上关系,只怕……
  来的路上,胡九娘不止一次的痛骂过自己,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可恶。
  分明知道可能会带累旁人,可偏偏又舍不下这冷酷的人世间伸出来的唯一一只带着热度的手……
  想到这里,胡九娘忽然凄然一笑,神色沧桑的道:“若能重活一次,我是贫家女,咱俩再见面……就好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她当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贫家女,此刻必然早已嫁人生子,终日围着一点柴米油盐奔波劳累,又哪里有机会认识胭脂?
  原来这世间种种,不过是早已注定。
  胭脂给她这话说的心脏都抽痛了,刚要开口,却见胡九娘飞快的抹了下眼角,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可以帮你出主意,也要干股,不过有一条,合伙一事须得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此门再无第三人知晓,连你那丫头、镖局的人也不许说!”
  胭脂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顿时感慨万千,“你又何苦?错不在你,只是这世道艰险罢了。”
  胡九娘也不反驳,只是追问,“你应不应?不应的话,我可就走了。”
  世道无情又如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这辈子已是洗不清了,何苦再拖累旁人?
  胭脂拗不过,只得应了,胡九娘这才露了笑脸,开始认真琢磨起新式甲油的买卖来。
  “你只管做,回头我头一个捧场,便是别人不敢抹,我敢!你且等着瞧吧,只要我抹了,保管卖得出去!”
  胡九娘轻描淡写的说着,眉梢眼角俱是洋溢的自信。
  胭脂笑着点头,“我信你。”
  胡九娘就好像万花丛中最妖娆妩媚最与众不同的一朵,她是那样出色,令人无法忽视。男人们仰慕她,痴迷她;女人们羡慕她,嫉妒她,同时又在憎恶她的时候,忍不住观察她,模仿她……
  两人当即合计起来,不知不觉一日就过去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沂源府忽然重新掀起一股了不得的风潮!
  曾经风靡一时的乐妓胡九娘竟给自己染了蓝色的指甲,涂了紫色的口脂!打扮的妖精也似!
  紧接着,又有人发现城内香粉宅竟也开始大大方方的打出招牌,说寒香沁家出了新货,正对夏日风流,什么蓝的绿的紫的甲油和口脂,只有你想不到的,断然没有他们没有的颜色!
  城内登时炸了锅。
  先是有许多看胡九娘不顺眼的女人和老夫子明里暗里的骂,说她伤风败俗,赎了身也不正经过日子,只是浪的不成人样……
  可胡九娘就跟没听见这些流言蜚语似的,照样每天出去逛,今儿是紫色,明儿竟换成了黑色!又用同色的口脂轻扫眼角,说不出的妖冶动人,先就将好些男人看直了眼。
  她生的美,又自带风流,便是蓬头垢面也好看,好些人骂了几天之后,看着看着竟莫名其妙的看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美!
  好像那蓝色和绿色的指甲……也不大难看么。
  而且看她站在日光下时,怎么手越发显得白了呢?
  初夏头一场大雨那日,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的偷偷溜去香粉宅询问,结果一问之下大吃一惊,这些新颜色的竟然要足足二两银子一瓶!
  “掌柜的,之前不都一两半么,如何涨价了?”
  张掌柜对此种情形早有预料,只是笑道:“贵客有所不知,先前那些颜色呢,自然还是一两半,只是这些新货,啧啧,因材料难寻,且里头还加了滋养肌肤的珍珠粉呢!自然贵重些。”
  那女子一听珍珠粉,倒也觉得不贵了,只是依旧有些疑惑,“从没听过口脂。甲油里头竟还加珍珠粉的,你可别打量着蒙我吧?”
  “哪儿能呢!”张掌柜斩钉截铁的说:“本店开店至今,可曾卖过假货?若能便宜卖,谁不爱薄利多销呢?赚个名声也好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说着,就拿过一瓶打开来,挑出一点抹在事先准备好的黑色绢帛上,细细的匀开,又递到客人眼皮下,“您瞧,这里头影影绰绰朱光闪闪的,可不就是珍珠粉么?”
  那女子一看,果然是,也就不疑心了。
  只是,足足二两银子呐!相较之下,竟显得原先的一两半和气可亲了……
  她忍不住嘟囔道:“这样贵,能有人买么?”
  “哪里能没人!”张掌柜笑着将柜台指给她瞧,“实话说了吧,您可不是头一个,先前作坊那边给了我黑的、蓝的、绿的各五十瓶,如今您自己瞧瞧,可都下了三四成啦。您要想买,可得趁早,眼见下月初一便是庙会,这几日来问的人尤其多,若是晚了,没准儿就没了。”
  “竟这样快?!”那女子惊讶道,可,可大家不都在偷着骂吗?
  张掌柜笑而不语。
  这么多年来,类似的事她见得多啦!
  谁都想要当头一个尝鲜的,又都想要独一份儿,外头骂的越厉害,她们就越好奇,自然心痒难耐,忍不住要买回去瞧瞧。
  、
  然而到底是二两银子,那女子就犹豫起来。
  张掌柜见状便开始敲边鼓,又不由分说的抓过那女子的手,“买不买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图个乐子,我先帮你涂一个瞧瞧可好?”
  不要钱白得的便宜,谁能拒绝得了呢?那女子不过是象征性的羞涩了下,然后便出声道:“哎呦,怎的是绿色,菜叶子似的,能好看么?”
  “哪里能不好看?”张掌柜伸出自己的左手与她瞧,“贵客您瞧,老身这样大的年纪了,皮肤又粗又黄,可抹上之后瞧着如何?”
  那女子果然瞧了几眼,十分惊讶,“好似白了似的。”
  传言果然不假!
  “那是,”张掌柜很有些自得的收回去,又给她看右手的黑色,“别看黑色有些怕人,可近几日竟是卖的最多的!”
  那黑色本来有些阴沉,只是因为里头加了珍珠粉的缘故,日光下竟有些朱光闪闪,好似夏日夜空中的漫漫银河,璀璨的紧。且因为指甲涂黑,对比之下,手自然就更白嫩了,那女子就有些挪不开眼睛。、若是,若是这真的涂在自己手上,白日里伸出去……可想而知,该会有多么好看呀!
  漫不经心道:“这女人呐,本就活的艰难,大好年华统共这么几年,若不好好珍惜,转眼可就没啦。难不成还指望那些臭男人来疼不成?你别瞧着大家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可心里明白着呐。不过是多花五钱银子罢了,难道自己辛苦了这些年,还配不上么?回头大家都有了,唯独咱们没有,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没有白花的银子,贵,自然也有贵的好处。回头你抹了出去转一圈,不必说,都知道你金贵!是个有身份的尊贵人!”
  二两银子的口脂、甲油,等闲人家哪里用得起!
  “掌柜的,别说了,”一番话说的那女子心中翻江倒海,当即掏出钱袋拍在桌上,“我买了!”
  大不了,大不了就少做一件衣裳嘛!
  像是怕她反悔,张掌柜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收了银子,然后一溜儿排出来三个颜色的瓶子,“贵客,挑个颜色吧。”
  刚下定决心的女子瞬间再次陷入迟疑:三个颜色好像都十分与众不同,自己到底要哪个?


第50章 
  沂源府忽然刮起了一股妖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中大小上下女子嘴唇发乌,指尖发黑,最后甚至连眉梢眼角也多了点乌压压的颜色。
  本地人倒也罢了,知道这又是香粉宅闹出来的幺蛾子,可怜好些外地人刚一进门就被迎面来的十指乌青的女郎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青天白日的闹鬼了吗?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感情这正是时下的风尚,乃是一个名叫寒沁香的新式妆品做出来的。
  听说人家如今已经不满足于做那些常见的妆品,时常有惊人之举……
  听说这风气是被一个姓胡的绝色乐姬带起来的,一开始好些人对此嗤之以鼻,说不正经什么的,听说还有好些规矩严格的老太太差点被气病了。
  可架不住那乐姬收拾的确实好看,叫人看了就舍不得移开眼睛,短短几天就有些特立独行的女郎忍耐不住,也往自己身上倒饬,登时吸引目光无数。
  再后来,这风气就渐渐的散开了。
  饶是好些贵妇人明面上表示对此不屑一顾,在各个场合都大加斥责,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潮流。
  尤其是那些被规格规矩约束的狠了的小姐们,表面上循规蹈矩、娇娇弱弱,内心比谁都渴望自由和叛逆。她们虽然明面上不好涂抹,可早就在第一时间打发丫头出去将一整套稀奇古怪的颜色都买了回来,然后相互之间私下茶话聚会时……好一片五彩斑斓!
  因为此类妆品价格昂贵,数量稀少,头一批跟风的人非富即贵,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再后来,好些中等收入的女郎们也都一咬牙尝试着买了回来,这风气便如同燎原之火止不住了。
  虽然一瓶要二两银子,确实价格不菲,可一瓶也能用好长时间呀!平均下来一天不过几文钱,四舍五入就相当于白捡!
  转眼到了端午佳节,城中百姓一如既往的包粽子、扎五毒香囊,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女郎们取代了历年花黄,面上多了好些黑紫蓝绿等用口脂画出来的五毒纹样。
  那口脂中也不知加了什么,在阳光下,竟有些星星点点的,自带迷人魅力。
  女眷们聚会的时候难免攀比,今年比的自然就是这些新式妆品。
  “瞧我这蝎子画得如何?”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少女面带得色的笑道,“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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