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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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鸾- 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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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从来没有叫我报仇!”杨殊忍不住提高声音,“她教我那么多事,只是不想我成为一个废人!她临死还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自己是你的私生子,你怎么就不懂她的心?”
  “那是为了护你!”皇帝的声音竟也顺畅起来。
  他目前闪烁,回忆起那一晚:“那天,她身边的眼线……突然回后,说来了位访客……”
  皇帝那时才知道,兄长的后人还没有死绝。
  几天后,他以温国公的名义,去别院拜访长姐。
  听他说出这件事,长姐大吃一惊,恳求他放过那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可皇帝还是不放心。
  他自己是怎么上位的?当初谁会想到,赵王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这么微小的可能,最后都成了现实,他怎么能容许意外发生?
  然后呢?长姐竟然愿意以命相代。
  到现在,他还记得她说的话。
  “他自小生活在我身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会想着报仇?你若不放心,我……我代他死!我若死了,他便无所依靠了,那些军中的人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起了异心,也没有那个资本撼动你,这样行吗?”
  那时的皇帝言不由衷:“大姐说哪里话?这岂不成了弟弟逼迫你?”
  长公主流着泪道:“这孩子跟了我十几年,向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就是个纨绔而已,哪里有那个心思惦记着仇恨?”
  皇帝道:“大姐,你这么说可就太谦虚了。他是不爱上学,可你时时督促他,课业比老三还强不少。更何况,你还教他武功,教他兵法。”
  “我是真心把他当成亲孙!”长公主泣道,“你二侄儿死了,连孩子也去了,他连个血脉都没留下。这十几年,只要想到这件事,我就心痛如绞。留下这个孩子,便是想着让他继承老二的香火,日后逢年过节,给他供奉,省得他做了孤魂野鬼。你大侄儿不争气,习不了武,眼看着家里连个继承我们事业的后辈都没有。我教他这些,不是要跟你作对,只是想让他继承我们的事业!他若能培养成将才,还不是为你征战吗?”
  皇帝不语,这些话,怎么可能打动他。
  若是真的让他继承长姐的事业,岂不是要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上。
  皇帝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长公主擦掉脸上的眼泪,哀求地看着他:“既然你不允,这事就算了,他现在年纪还小,日后怎样还不是由你?我死后,他的身世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他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阿绍,看来我们姐弟几十年感情的份上,放过他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这是长公主第一次对他说出求这个字。
  听她唤着自己的名字,皇帝微有动容。
  他失去母亲时太小了,记忆里照顾自己的,便是长姐。
  这份感情,无论如何还是不同的。
  “大姐,朕不想逼你……”
  皇帝回去了。
  几天后,他听到了长姐的死讯。
  去博陵侯府吊丧,他看着棺木里冰冷的尸体,心中百味杂陈。
  他哭得很伤心,那时是真的伤心。
  长姐死了,让他勾起了幼时的回忆。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她死。
  那个孩子也很伤心,哭得不得自已。
  最平静的人反而是博陵侯。
  他亲自接待他,对他道:“你大姐说话,向来算数。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假话,只隐瞒了这么一件事。”
  皇帝擦掉脸上的眼泪,出奇地平静。
  他想,大概这就是帝王之心吧?明明刚才那样伤心,可想到这件事,又觉得大姐这样死去,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局。
  贵妃知道了,昨晚哭着求他,说自己只是想保住前夫的一条血脉,全了这份恩情。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希望贵妃伤心的。
  这样的结果,似乎两全其美,都都满意了。
  老博陵侯道:“陛下还是早点回宫吧,您在外面不安全。臣还要料理长公主的后事,就不招待了。”
  没过多久,老博陵侯的死讯也传了过来。
  外人都说,他们夫妻情深,长公主故去,对他打击太大了,才会一病不起,跟着去了。
  但皇帝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在长公主决定去死的那一刻,老博陵侯也不会活着了。
  要保守这个秘密,夫妻俩一个也不能活。
第786章 宾天
  事到如今,皇帝只觉得后悔。
  就因为长姐这份旧情牵绊,他一时心软,就这么放过了这小子。
  这些年来,有几次他起了杀心,可忆起长姐的死,手又一松。
  直到去江阳的那一次,才有了必须杀他的想法。
  可这一次,他的羽翼已经丰满。
  太迟了啊!
  如果早点杀了他,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局面。
  还有贵妃,屡屡在他面前作戏,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机会。
  接收到他愤恨的目光,裴贵妃冷淡地道:“怎么,觉得我也有责任?”
  皇帝脸庞扭曲起来,死死盯着她,挤出几个字:“因为你,朕……一次次放过他……当初,是不是……你故意让朕,看到你的……”
  裴贵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的是别庄的事?那次你微服出行,意外遇到落雨,到长公主的别庄避雨,结果撞见了我……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皇帝的眼神透出这个意思。
  裴贵妃确认这一点,止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人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笑着笑着,裴贵妃又满心悲哀。她道:“那时长公主将我藏起来,原本想等风声过去,便把我们母子悄悄送走。谁想到,竟然被你意外撞见了。你眼里的企图,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不敢冒险,让你知道阿衍的存在,只能假装他出生时受惊过度,没能养活。陛下,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屡屡来别庄,逼得我不得不进宫?”
  那段日子,她担惊受怕。
  长公主维护弟弟的名声,没有告诉她,他在思怀太子惨死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她知道这件事,便如临大敌,立刻将阿衍接了去。
  正好那时杨二爷的遗腹子没有养活,便让他顶了身份。
  裴贵妃这时才琢磨过来,幼子对于皇帝来说,是个尴尬的存在。只要心胸稍微狭窄一点,就有可能对他动手。
  而他又一次次拜访别庄,将意图展示得明明白白。
  母子分离的日子,她日夜难眠,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了祸引子。
  若是因为自己,叫皇帝发现幼子的存在……
  她经过怎样痛苦的自我挣扎,才决定舍下自己?结果在他心里,当初竟是她故意勾引他的?
  愤怒之下,裴贵妃冷笑,说出口的话格外不留情:“陛下真是当了几年皇帝,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全天下的女人看到你都会投怀送抱吗?我当时有阿衍在身边,比起困守深宫,何等幸福?是你一次次过来,连门房都知道你别有居心!你若不来,长公主会将我们母子送到民间,我愿意守寡也好,或者嫁个寻常百姓也罢,都能好好过日子,何必舍身饲虎?”
  “你……”
  听她将伴驾说成饲虎,皇帝胸口起伏,愤恨不已。
  裴贵妃又轻蔑一瞥:“也是,陛下从来就没有过自知之明。这皇位,本就是你窃来的,真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不成?”
  哪怕有钟岳的金针镇着,皇帝仍然头脑一热,嘴角溢出血来。
  偏偏有明微的固魂符压着,他的意识仍然清醒。
  就是这句话!
  他太恨了!
  明明最后获胜的是他,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不如兄长?
  明明他将国家治理得这么好,为什么他们总是想,如果当初是思怀太子继位多好。
  有什么好的?他想南征,就一定会成功吗?
  南楚又不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万一失败,岂不是败掉父皇千辛万苦创下的基业?
  就连一个女人,在她眼里,自己这个皇帝,竟不如她早死的丈夫!
  阿景有什么好的?他不就是投胎投得好,生下来便是皇长孙吗?
  “陛下!”万大宝急忙给他擦拭溢出来的血丝。
  结果却叫皇帝喷了一脸的血,听他厌恶地斥道:“滚!”
  一个两个,都做出这个样子,真叫他恶心。这老奴,既然做了背叛的事,装什么念旧情?
  “你看,有今天都是你找的。”杨殊压住起伏的心绪,说道,“是你贪得无厌,逼得我母亲不得不进宫,否则,我们母子早就隐姓埋名,怎么会成为你的敌人?是你逼死祖母,叫我怀疑起自己的身份,这才有了报仇的念头。”
  即便如此,他走到今天又有多难?
  上一世,没有明微出现,他虽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却也无力报仇,只能容他活到寿终正寝。
  而这一世,到了今天,这人还没有半点悔改之心,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别人头上。
  杨殊已经完全不想跟他说话了。
  弄清楚真相就够了。
  这种人,到死都不会反省自己。
  “娘,别理会他了。”杨殊冷淡地道,“我们母子终于团聚,何必因为这个小人,坏了心情。”
  裴贵妃听他此言,不禁展露笑容,柔声道:“你说的是,理他做什么?等大典过后,娘马上帮你操持,娶妻生子。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再不分离。”
  杨殊也笑了:“好。”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皇帝看着他们母慈子孝,刺激之下,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喉头一甜,血又流了出来。
  “陛下,陛下!”万大宝爬上前,哭喊。
  钟岳把了把脉,摇头叹了口气:“草民无能为力了。”
  反正话已经问完了,当年的真相已是清清楚楚,杨殊半点不留恋,说道:“请郭相他们进来吧,送陛下最后一程。”
  外头听到万大宝的哭喊声,心里已有准备。
  郭栩等重臣入内,齐齐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颤抖着伸出手,指向杨殊,目光怨毒。
  他想骂上一句,哪怕不能改变现状,至少叫那些正直的臣子知道,这小子得位不正!
  可他刚刚伸出手,郭栩便一步抢上来,抓住他枯瘦的手掌,一脸感动:“圣上放心,大齐江山,日后就交给越王殿下了,臣等一定竭尽所能,辅佐殿下治理好国家,您安心吧!”
  皇帝嘴边的血涌得更急。
  他不愿意闭上眼睛,但意识还是慢慢地失去了。
  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圣上!圣上!”
  郭栩看着皇帝死不瞑目的样子,哀声痛哭:“您怎么就走了啊!”
  身后的百官们,也跟着痛哭起来。
  “恭送圣上!”
第787章 丧钟
  清晨,丧钟传遍京城。
  热闹的大街上,习惯在外面用早饭的京城百姓,纷纷露出“这一天终于来了”的神情。
  皇帝病得太久了,大家心中有数,这次应该是不行了。
  因为早有准备,倒没有太过悲伤。
  只是随之而来的问题,让他们紧张起来。
  “继位的是谁?安王吗?”
  “不是说他腿摔断了?不能了吧?”
  “难道是四皇子?”
  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
  皇位承继,本是寻常之事。只是现在这个皇帝在位二十三年,百姓习惯了这种稳定。现在换一位皇帝上位,会不会改变现状?
  安王早年有多荒唐,大家都听过。
  可四皇子只有十一岁,这么小肯定没法亲政啊!
  没过多久,诏书公布天下。
  消息传遍京城。
  “是越王!圣上将皇位传给了越王!”
  “这怎么回事?越王不是隔着辈吗?”
  “是啊!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有道理。安王腿摔断了,哪有不全之人继承皇位的?四皇子又这么小,圣上这是不放心呢!”
  “哎!竟然把皇位传给侄孙,圣上这份无私之心,真是感天动地。”
  “是啊!圣上不愧是位仁君!”
  茶馆里,酒楼中,无数人议论纷纷。
  讲道德重礼仪的老夫子们感慨万千,年轻书生们亦是佩服不已,就连平民百姓,也都是感恩戴德的口吻。
  但在宫里,某些事被史官诚实地记入起居注,终有一天,这些真相将被世人所知,所谓仁君之名,也将不攻自破。
  这些,无论是裴贵妃还是杨殊,都不着急。
  他们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报仇这一日,小小的虚名,现在让他享了又怎样?
  等时候到了,他看重的仁君之名,终将灰飞烟灭,什么也剩不下。
  无论如何,这份传位诏书,得到了从上到下的认可。
  安王摔断腿的情况下,这个选择虽然出人意料,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废太子断然不能登位,安王又出了事,传给四皇子固然是个选择,可一个十一的皇帝,怎么比得上正当盛年的新君?
  除了几位皇子,血缘最近的就是这位越王了啊!
  皇帝作此选择,一点也不奇怪。
  也有人想起,新君还是博陵侯府三公子的时候,曾经有过的荒唐名声。
  然而,回忆起此事,人们发现,越王殿下这几年低调得很,似乎再也没有做过荒唐之事,甚至可以说是年轻有为。
  自那一年,博陵侯府三公子贬去西北,许多事就改变了。
  他在西北那个地界,不但没有自暴自弃,还立下了战功。
  而在不久之前,他又随同安王出征,似乎也出了大力。
  这样一想,新君似乎是个非常好的人选。
  在此之前,安王早先的行迳,多少让人担忧,越王却早早洗清了纨绔的名声。
  可也有古板的人觉得不合适。
  “父死子继,这是多年来的规矩,哪能随便破了?立侄孙不立亲儿,这说不过去啊!”
  “有了这个例子,日后怎么办?岂不是就乱了?”
  “不错。圣上虽是仁君,可哪有不想立亲儿的道理?就算安王不合适,还有两位皇子啊!四皇子只是年纪略小些,又不是有什么不足,再等个几年,不就行了吗?”
  “对对,四皇子已经过了十岁,不必担心夭折了。不立四皇子立越王,实在叫人想不通。”
  这言论一起来,傅今便叫人在茶馆酒楼散播洗脑。
  “立越王不是很好吗?当初平定西北,就是越王立下的功劳。待他继位,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南征?”
  南征!这个话题一起来,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南北本是一家,年轻人或许不记得,可上了年纪的,哪个心里没有印记?他们纷纷想起来,自家还有亲人在南边,统一后或许可以团聚呢!
  大齐太平很多年了,国力又日渐强盛,百姓对于打仗并不害怕。
  几年前的西北一战,又助长的他们的野心。
  既然连如狼似虎的胡人,都能够收拾,统一南楚,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想象了。
  想当初,太祖在朝的时候,从上到下,都惦记着南征,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百姓们还没有忘记!
  这些言论传遍京城,再没有人对越王的继位资格产生怀疑。
  ……
  比起百姓们,达官显贵惴惴不安。
  这消息有多异常,他们更加敏锐。
  皇帝不可能立侄孙不立亲儿,再加上那晚的事情,多少泄了出来。皇帝甚至已经写好了立四皇子的圣旨,可见真正的心思是什么。
  昨晚,宫里定是一番惊涛骇浪。
  不过,诏书公布天下,说明越王胜了,这时候再争辩,已经毫无作用。
  何况他们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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