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被解放了的侍卫楚聂也风风火火地赶了进来,眼见公主同其贴身侍女皆被那满身煞气的男人俯瞰着,他心悸之余忙不迭冲了过去,一个箭步挡住了那肆无忌惮的目光。
诚然,一个臣子,如此明目张胆地端量着堂堂公主殿下——而且还是在公主衣衫不整的情况下——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孰料定安侯只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帘,无甚表情地看了看面色不霁的男子,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主仆三人,明疏影虽是对这一切有些应接不暇,却也明白,一场危机姑且是过去了。
她默不作声,想将侍女从地上扶起来,奈何自己也使不上劲儿来,最后还是在楚聂的帮助下,互相借着力站了起来。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少女泪痕未干,余痛未消,可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家主子安好与否。
被她抓着胳膊的明疏影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少女见了登时一愣,因为她本以为,主子会立马大哭大闹或者缩进墙角。
“公、公主?”该不是哪里磕碰到了,出了问题吧!?
眼瞅着少女一脸难以置信,甚至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明疏影心想,自己的猜测怕是事实了。
46。同床共枕
说实话,除却杀人见血,君宁天不知道要如何恐吓一个傻子。诸如“不给饭吃”之类的常见做法,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却是不存在的。
是以,他开始琢磨,要不要杀了傻子身边的那个宫女。可下一刻,他就赫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认真地盘算起这种事,也真是够了。
恰逢此时,他眼中的蠢货见好就收,咧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他发话。
他凝视着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忽然就灭了动手的心思。
这个痴儿,真该感谢自己长了这样一双眼睛。
“五公主那边,臣会去说道,公主请回吧。”
君宁天这般应下,令明疏影立马就笑逐颜开。
“猴爷爷你真好!”
她要不要索性放开一些,抱着他的胳膊蹭上一蹭?
明疏影觉得,自己的节操似乎有待捡起。是以,她退一步求其次,用手,不,这回是用筷子——她用夹起了一块白糖糕,笑眯眯地把它送到男子的嘴边。
君宁天当然不可能一口咬住,他仅仅是冷淡地瞥了女子一眼,就以一句“公主自己吃吧”,把她的好意给挡了回去。
明疏影认为,把点心留下的话,君宁天肯定会叫人丢掉,可是不留下的话,又显得她太没诚意。所以,她犹豫了片刻,便从食盒里取出一小碟蜂蜜,拿手头的那块白糖糕蘸了头又蘸了尾,将其送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白糖糕了,香甜软糯,外酥里嫩,不愧是御厨的手笔。
明疏影一瞬觉得非常满足,但她并没有忘记去观察君宁天的反应。
于是,她动着腮帮子,看到他正朝着她微微发愣。
咦……不是他自己叫她吃的吗?她按照一个傻子的思维,即刻照办,怎么就令他这么一个处变不惊的人都发了愣?
明疏影略不解地与男子对视,却见他立马就收起了微诧之色,恢复了一脸面无表情。
“你真的不吃吗?”
“……不吃。”
“蘸蜂蜜吃,很好吃的。”
“……”
所以说,他会吃才奇怪。
如此认定了,明疏影又装傻充愣地夹起第二块白糖糕,以同样的方式把它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接着,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她接连吃下了七块白糖糕,把剩下的九块留给了君宁天。
这样,也算是不那么浪费了吧。
心疼这美味的糕点就要被当作垃圾一样扔掉,明疏影依依不舍地看了它们最后一眼,扭头默默地离开了。
以余光旁观了整个过程,不曾出声的君宁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傻子是这样的?
他不打算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就兀自批阅奏本去了。
那之后,也不晓得君宁天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段,总之,五公主就没再找过明疏影的麻烦,这让女子不由觉得,那定安侯虽然冷酷无情,却也不失为一座很好的靠山,倘若自己今后能够事事顺着他的意,好好当一个傀儡皇帝,倒也不愁吃穿。
如此思量着,明疏影迎来了十日后的登基大典。
在这至关重要的日子里,君宁天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吵不闹,听命行事。
这个简单。他替她摆平了五公主,她怎么着也得投桃报李一番吧。至于朝堂上的那些风云,恕她无力兼顾。
是以,明疏影安安静静地穿上新制的龙袍,在文武百官的跪拜声中,忠诚地扮演着提线木偶的角色,只在君宁天以摄政王的身份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侧首冲他粲然一笑,而后由他牵着走向祭坛。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众臣眼中,那就是一只小绵羊掉进了大老虎的嘴巴里。
唉,这傻子公主被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替她的姐妹们承担了所有未知的凶险,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只希望她下辈子投胎之时,莫要再生作痴儿,也莫要再投于帝王之家。如此,大约也能平安顺遂地活到寿终正寝。
明疏影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心思,径自忍着各种不适走完了场面,总算得以回自个儿的寝宫歇着了。
哦,不,如今,她已经不能再住在原先那空落落的寝殿里了,她搬到了历代帝王居住的寝宫里。
原本空空荡荡的视野里一下子多出了无数华丽名贵的摆设,令人应接不暇。刚进屋的一瞬间,明疏影几乎都要被闪瞎了眼。这让她不禁觉得,老皇帝被人拉下马,是有其道理的。
想想民间那些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们,再看看这宫殿主人骄奢淫逸的生活,便可见一斑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盼新掌权的君宁天能善待丽国的百姓,莫要赴了那昏君的后尘。
这样想着,她身为新一任(傀儡)帝王,自是对这珠光宝气的寝殿愈发看不过眼,因此,便以瞧着伤眼为由,命人将这些金灿灿的宝贝撤去了大半,悉数充入国库。
姑娘家的房间嘛,摆点花花草草就够了。这点儿审美的能耐,饶是一个傻姑娘,也还是有的。
所以,明疏影并不担心会惹人怀疑,只乐呵呵地指挥着一群宫女、太监,看着他们将精贵的玉器、金器等搬了出去,又采了娇艳欲滴的鲜花,□□花瓶里放了进来。
诚然,她到底是当皇帝的人了,看在这个事实的份上,君宁天做足了表面功夫,给她派了一大拨宫女和太监过来伺候着,相较之原先的寝宫,现在的居所顿时就热闹了许多。冬苓由此一跃成了宫女头头,楚聂也是水涨船高,成了侍卫群里人人礼遇的香饽饽。
毕竟是皇帝的人,就算那是个傻子皇帝,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
眼瞅着跟前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明疏影决定,务必要抱紧摄政王君宁天的大腿,断不能惹他生气,害了自己。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起早贪黑,像模像样地坐到龙椅上去……玩手指。
对于新任女帝专心致志抠着手指头的模样,众臣表示:虽有预料,却仍是不忍直视。
他们只好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在一旁的摄政王身上,反正这金銮殿内的真主子也不是那傻皇帝。
就这样,在群臣“启禀皇上、摄政王”的言语声中,明疏影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努力地忍耐到退朝时分。
换了张宽大的龙床,她有些不习惯,是以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太踏实。当然,朝堂上不好当众打瞌睡,补眠这种事,只好放到御书房做。
鸦雀无声的屋子里,明疏影偷偷打量了君宁天几眼,见他始终都专注于国事,似乎从未掀起眼皮子看她半眼,她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往下趴一点儿,再往下趴一点儿,再往下……吧唧,她整个脑袋都搁到案几上去了。
唔,好困,打个盹儿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入眠又睡眼惺忪地醒来,抬头就瞧见了一双冷冰冰的凤眼。
若是换做常人,大约是会吓得至少吞一口唾沫,可她眼下不是正常人,所以,她只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便及时隐去了可能流露的惊惶之色,弯着眉眼冲男人甜甜地笑了一笑。
“猴爷爷……”
“皇上请唤臣‘摄政王’。”
好吧,她本来还想在拿这称呼乐呵一阵子的。
收起了那点儿小心思,明疏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乖乖地改口:“摄政王。”
软糯的声音传至耳畔,君宁天的脸色却未有因之缓和。
“皇上近日时常浅眠吗?”
“你怎么知道?猴爷爷……唔唔,摄政王,你好聪明呢。”
她还真敢承认。
眼瞅着那张巴掌大的粉脸儿上倏地绽放出惊喜、崇拜的神情,君宁天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谢皇上夸奖。臣会让太医替皇上开些安神的补药,好让皇上安然入睡。”
明疏影闻言,霎时神色一改。
喝了你的药,谁还能安然入睡?
不由得就联想到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损之事,唯恐死得不明不白的明疏影忙不迭摇了摇头。
“我我我……我不要喝药。”
“皇上应该自称为‘朕’。”
“朕不要喝药!”
明疏影缩着脖子,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俨然是一副小孩子害怕喝苦药的模样。
“那就请皇上每日早些上榻,莫要贪玩。”
好嘛,他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不肯按时上床睡觉的小鬼。
话虽如此,明疏影还是怯生生地点头应下,再三强调自己不要吃药。
君宁天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他似乎获得了一个威胁傻子的新技能。
47。请来圣旨
明疏影问了冬苓,冬苓表示她也不晓得。
不过,想也知道,此二者难逃其一。想来,一个是为了让傀儡公主安静些,另一个则是恨这半路杀出的痴儿抢了自己的夫婿。
所幸苍天有眼,而今,定安侯结果了那乱臣贼子,想必不假时日,便能肃清其余党,如此一来,公主也就不会再遭其迫害了。
这样的想法,并未能占据冬苓的脑海。毕竟,前脚才走了匹豺狼,后脚就来了头猛虎。
想到定远候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以及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冬苓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
只盼自家主子莫要入了那狠角儿的眼,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才好。
冬苓在心里求神拜佛了一番,便端着残羹剩饭出去了。明疏影趁机跑出去示意楚聂进屋,然后直接抓起他的一只手掌,想在上头写字。
楚聂吓得抽回右手、连连避退。
“公主!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卑职岂能随意触碰?”
明疏影没法子,灵机一动,扯扯男子的衣袖,示意他跟她到桌子那儿去。
楚聂照办了,随后看着女子以食指沾了茶水,开始在桌面上写字。
能替冬苓找个太医吗?
楚聂一愣,抬起头来,对上女子清澈而镇静的目光。
公主她……果然有些不对劲。
“公主……您……”
明疏影瞧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和猜度,这就不假思索地在桌子上写了另一行字:以前的事,忘了。
见心中猜测得以证实,楚聂仍觉不可思议。
莫非公主跌入池中,倒是寻回了清明,因祸得福?
这样想着,楚聂倒是不由替女子高兴了一把,他定了定神,表示现下宫中局势混乱,太医们都逃回家中了,就连先前他匆忙逮着的那个,也在为公主诊完脉后就没了踪影。
明疏影皱眉。
那冬苓的伤怎么办?
楚聂想了想,说:“卑职去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来,让嬷嬷替冬苓看看吧。”
明疏影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商定之际,胸口仍在隐隐作痛的少女正四处打听着太医的动向。无奈几番询问皆是失望而归,她只得揣着一肚子焦虑,回了自家主子的寝殿。孰料刚一回屋就被一个冷面的嬷嬷架到了床上去,几经挣扎更是全然无效,她没一会儿就被嬷嬷给扒了个精光。
好在嬷嬷只是应了楚侍卫的请求,来替她检查伤势的,想到这一点,冬苓也就顺从了许多,由着对方在她胸口又摸又按的。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伤到筋骨和脏腑,死不了。”嬷嬷冷冰冰地说罢,起身便懒得再看她半眼。
“多谢嬷嬷……”虽然人家话说得有些不好听,但好歹也是帮了忙的,冬苓低眉顺目地谢过了她,又因想起一事而喜笑颜开。
楚侍卫看上去一板一眼的,倒也是个会关心人的。
这么一想,心头的清甜顿时浓了几分,殊不知嬷嬷乃是受楚聂所托,楚聂却是奉他人之命。
当真没事?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公主寝殿的桌子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楚聂颔首称是。
明疏影笑笑:那就好。
楚聂欲言又止。
明疏影微惑:有事?
有事的,显然不是他楚聂。
尽忠职守的楚侍卫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明了自己的顾虑。
公主虽是变得与常人无异了,却难保没在池子里磕磕碰碰的。先前那个小太医太不负责任了,才花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断定公主无碍,随后提着药箱就跑了。这种人得出的诊断结果,恕他难以信任。是以,为防万一,他还是盘算着要到宫外走一趟,请个可靠的太医回来替公主把脉。可是,他这一走,公主身边就没有一个会武的了,如若发生什么了意外,谁来护公主周全?
想起两个时辰前的一幕幕,楚聂就觉心有余悸。若非那时定安侯的人恰好出现,拿下了世子,他真不敢想象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思及此,未能护住女子的男子难免愁眉深锁。
明疏影并未瞧出他渐渐走远的心思,只垂下眼帘,凝神在桌上抹着那一笔一划。
我真的无碍,你不必担心。
见对方依旧蹙眉不语,明疏影勾唇给了他一个柔柔的微笑。
楚聂恍惚失了神。
他一直非常喜欢公主天真纯净的笑容,仿佛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脸,无论什么烦恼,就都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公主又对他笑了,他却冷不丁觉着,这好像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却很可爱的小姑娘了?
唔唔唔……
楚聂迅速驱散了这一念头。
公主永远都是公主,是他要全心全意守护的主子。
这样想着,他隐去了少许不易察觉的情绪,便行礼告退了。
一夜过去,明疏影确实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倒是冬苓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脸色也有些憔悴。明疏影见她精神不济,便不让她再伺候着,催着她卧床歇息,还命楚聂再去太医院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太医的影子。
岂料楚聂走了没多久,一群不速之客就登门造访了。
由于寝殿内外只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娥,定安侯手下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直闯公主闺房。
其实,这群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也不想这样,可谁让这痴儿的屋外实在没个像样的人负责通报,事急从权,他们也只好亲自入内了。
对于这些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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