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臣是王铁头的大名,他听到点他的名字,兴奋的向前一步,声音都有些颤抖的回答“标下在!”霍虬的声线虽然平和,但是身子还是在微微的发抖,显然他们都意识到,一件天大的造化,即将落到他们身上。
“王虎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东厂的理刑千户,霍虬你就是掌刑百户。你们两个都是我信的过的人,今后一定要通力合作,做的好有赏,做不好的话,虽然是自己人,也别怪我手狠!这些儿郎,以后都是你们的部下,发赏的事,就由你们自己负责,我在这里看着,看看你们做事,能不能服众。”
他先声夺人,一来之后就把两位负责官员解决,又任命了自己的心腹,摆明就是要占地盘。原本东厂的势力就是一盘散沙,在他一手银子一手钢刀的策略下,没形成什么抵抗,就顺利完成了接收。
与锦衣卫不同,东厂里成员鱼龙复杂,从江湖上吸收了大批人物进来。这些江湖人大多数路数不怎么正,躲在东厂里不但可以逃避江湖仇家,还能作威作福,干活还是肯卖命的。
杨承祖在东南杀倭寇时,手上也招揽了不少江南武林的高手,这下有了东厂,他们也就有了去处,人手上倒是很充沛。王铁头和霍虬,都是新官上任急于立功,刚刚发了犒赏,就向杨承祖请令。
杨承祖将两人带到密室里,面色严肃道:“你们请令,这一点很好,至少知道干活,好现象。我现在确实有任务要交给你们,不过事关重大,千万要保密,谁要是走漏风声,别怪我手下无情。咱们内部,有一只鬼,首先要做的,是把鬼捉出来。另外,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们去给我查清楚这上面的人……”
第九百二十九章永淳公主(一)
正如当日在金殿缴旨时,面对言官的弹劾,杨承祖一言不发一样,当时的默默承受与现在的反击,都同样有必要。当时杨承祖挟战功而归,如果在金殿上寸步不让,咄咄逼人,难免给皇帝以居功自傲,桀骜不驯的印象。即使是彼此之间交情好,当时不说什么,心里也难免会有芥蒂,日后终究是个问题。
现在他若是不报复,同样会让天子觉得,这人心机过于深沉,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一样不是好事。所以他这次反击,算的上是奉旨行事,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天子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报复,也是天子对他酬劳的一部分。
曾经的天子宠臣,翰林院编修徐阶,就在会操结束后,被外放到广西那边去做知县。徐阶是嘉靖二年探花,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嘉靖登基后,第一批招收的进士,算是天子门生。
不出重大意外的话,本来应该是皇帝的心腹,重点使用,在翰林院混些资历,可以做京官,即使外派,也该是升格。这回以平级外放,又是去的广西那种地方,显然就是贬谪。对他的处置,显然就是皇帝层面出手,为杨承祖出气。
这种报复只要有理有节,不要扩大到太高的级别和太大的层面,皇帝是不会干涉的,再收拾一些突然与杨记中断合作的商人、士绅,皇帝就更不会反对。不管是两个新上任的东厂堂官,还是下面的办事人员,或者想着立功,或者想着保住位置,有的干脆就是想着重振东厂声威。
总之基于各种原因的人们,以高速行动起来,京师内外一时间鸡飞狗跳,已经有几名六部小官及商人被东厂带走,家属哭天抢地的到处去求情,下面就是敲竹杠的事了。
与憨直的王铁头相比,霍虬为人更为阴沉,心机也多,虽然他的位置在王铁头之下,在东厂里反倒是比王铁头更为吃香。几日时间里,身边已经聚拢了一批人手,为其四处奔走。
他们今天盯上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一名巡城御史,在他家对面,一处茶棚里,霍虬带着十几名番子在那里喝茶,一名番子小声的禀报“这个曾显南啊,确实是个硬骨头,您看,他们家住的这破房子,还是租来的。手脚干净的很,查不到什么弊病。”
霍虬哼了一声“你们就是一个字,蠢!督主的话,你们都忘了么?我们是刀,只要负责斩人就好,其他的事,不要多想。他没问题,你们不会让他有问题么。哼,敢和咱们督主作对,还要封咱们杨记戏楼的门,这样的人不收拾,将来不是所有人都要踩到咱脸上了。跟我做事呢,可以多拿一点,多占一点,没什么关系,只要一条,长点脑子!”
几名番子不住点头,称赞霍虬英明,一名番子无聊的向外观望,希望从这座破房子里,看出什么端倪。忽然他一拉霍虬“霍掌刑,你快看,那不是咱督主么?他旁边那个小倌是谁啊?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生的好俊啊,难道是他老人家的得宠娈童?”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混蛋!咱们督主我最了解,他只好美女,不好美男。什么栾童,肯定都是不喜欢的。你他娘的……”霍虬边说边看,随即眼睛也直了。杨承祖身边,赫然一名相貌俊美的文生公子,两人手拉着手,形象很是亲近,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挨打的番子问道:“霍掌刑,要不要我们过去施个礼?”
“别乱动。根据我的经验,这不知道是督主新看上的哪位姑娘,女扮男装出来玩,我怎么看着她这么眼熟啊。像谁,一时想不出来。娘的,不对劲,为什么有人缀着督主,难道那女人是有丈夫的?阿宽阿标,你们两个去叫人,周围的人能叫多少叫多少,把那些跟踪的人挡住,其他人跟我暗中跟随保护督主。这个什么曾显南,将来慢慢的对付他。”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以前,地点则是皇宫之内。
杨承祖这次进宫,既是来看望蒋氏,也是受了委托,来开解永淳公主。时间距离选婿的文会越来越近,但是永淳的态度,依旧是那么冷淡,似乎对于选驸马乃至于生活都没了兴趣。
作为母亲,蒋氏可以容忍女儿不嫁,但不能容忍女儿每天萎靡不振,精神恍惚。虽然她对女儿的关注远不如儿子,但终归是自己骨肉,她有点担心,女儿会不会在这种状态中出什么问题,也知道女儿和杨承祖很投缘,就只好请他来开解一下。
如果不是杨承祖已经成亲,蒋氏是打算让他娶了永淳的,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女儿不至于受罪,能有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丈夫。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注定是没可能实现的,但是对于女儿和杨承祖的亲近,也没表示过反对,反倒是很乐意永淳有个谈的来的朋友。
这也是她对杨承祖的信任,相信这个自己看做儿子的心腹,是不会也不敢对永淳有染指之心。两人这样的接触固然有点大逆不道,也总比女儿窝在宫里病恹恹,随时可能玉陨香消来的好。
固然明朝公主不怎么受待见,但是当连续两个驸马出问题后,蒋氏也开始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有所亏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试图予以弥补。甚至连出宫散心这种大逆不道的要求,也破例批准了。
永淳的居处位置比较偏僻,说好听一点是幽静,说难听一点,就总觉得像是冷宫,没什么人气。等到了宫外,这种气氛就更浓烈一些,只有几名打扫卫生的宫人的在那里扫地,越发显的阴森恐怖。
以杨承祖现在的权柄,如果有个类似容嬷嬷之流的人物欺负永淳,他是不介意出手打发掉的。但是这里显然连这么一位恶宫女都没有,永淳就那么躺在床上,仿佛一支在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开放的花朵,随时可能在不经意间凋谢。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心里莫名的一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逃亡与追杀的夜晚,耳边又响起那深情的告白。
见到姐夫的喜悦,似乎给了少女无穷的活力,永淳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来到杨承祖面前蹦跳着“姐……杨大都督,你来看我了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我……我现在不好看,你先出去,等我打扮一下,再来见你。”
她话没说完,头上就被姐夫打了一下“别打扮了,今天我是奉了旨陪你散心的。别废话,快去换衣服,带你出去玩。”说完,就把一套男人的衣服丢了过去。
第九百三十章永淳公主(二)
由于是陪永淳出来玩,他们身边并没有带护卫,两人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这种级别的接触,其实已经有些越界。杨承祖原本是想让永淳拉自己袖子的,可是她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手就是不放,也就只能随她去了。
“姐夫,我是不是很难看?姐姐比我好看多了吧?我从小就不如姐姐,不但学什么东西都慢,长的也不如姐姐好看,如果不是母后的旨意,你多半不会陪我出来玩吧……啊,你怎么又打人家头啊,早晚会被打傻的。”
“不打也差不多傻了,打几下没什么区别。”杨承祖在她头上凿了一下,板着脸训斥道:“不许说自己丑,姐夫不是给你买镜子了么,照一照啊。我跟你说,你现在的模样,跟你姐姐真有七八分相像,如果你说你自己丑,不就等于说你姐姐丑么?你说她丑,信不信她知道以后揍你。听着,你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真的,非常美。但是,我必须承认,你不如你姐姐,但是这种欠缺,不在相貌上,而在气质上。这种东西不是说打扮能弥补的,关键是要自信。要相信自己,是天下最好看的,所有男人都会为了你赴汤蹈火,要有自信,然后气质才能出来,知道了么?就算没有太后的旨意,我也想陪你出来玩啊,不过先是有人找我麻烦,后来又是执掌东厂,很多事刚接手,什么都不清楚,很忙的。”
“姐夫,你真的觉得我很漂亮么?”永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这句夸奖,是她获得的最高荣耀,随后就捉住杨承祖的胳膊,像个树熊似的靠了上去。“我真的很像姐姐?你会不会认错啊。”
杨承祖手中的扇子在她头上一敲“当然……不会。你姐姐可不会这个样子,她始终是那种高傲的样子,跟你这个小孩子,完全就是不一样,怎么会认错呢。”
“哦,我知道啊,我也觉得姐姐很厉害,我其实也有在学姐姐,这两年,我还学着做生意呢。不过刚开始学,那种气度,总是学不会,但我一直在努力,将来一定会变的和姐姐一样厉害的。姐夫,其实在宫里,也有人说你坏话。我上次就听到,几个小宦官在私下里说闲话,说姐夫你在东南乱杀人,独断专行,招募了好多亡命之徒,还强抢民女,还说你独掌军权,有不臣之心什么的,简直气死人了。”
原来,已经有人开始买通宫中,试图在宫中营造对自己不利的舆论了么?那些宦官是不懂什么的,有人给他们送钱,就算让他们说自己是女人变的,他们也肯。不知道这种谣言,对于天子是否造成了影响。
“那你怎么做的呢?是禀报了万岁,还是告诉了太后?”
永淳却把腰一插,一字一顿“我!不!是!小!孩!子!我才不要去找人呢,我自己就把他们处置了,不是喜欢说闲话么,我让人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看他们这回还怎么说姐夫的闲话。”
杨承祖是知道永淳的善良和懦弱的,当初就算是宫女偷了她的财物,她也是想息事宁人高拿轻放,这种处置太监的手段,对于这位可爱的姑娘来说,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显然,在这位少女的心里,自己已经成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为了守护这个最重要的人,少女可以泼出一切。
自己就要把这么一个爱自己的女人,送出去嫁人么?从本心而论,他当然不想如此,但是反过来说,自己又不可能娶了永淳,甚至连和她有什么亲密关系都不能,这中间的取舍,确实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聪明的永淳,似乎已经看出了姐夫的情绪,微笑着说道:“姐夫,你不用烦的,我知道啊,肯定是母后让你来劝我,让我安心嫁人是不是?猜也猜的到,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不就是嫁人么,只要姐夫说让我嫁谁,我一定嫁谁。”
“永淳,你听我说,姐夫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如果你不想嫁,就不用嫁,不管是谁,姐夫都可以替你挡住。不就是陷害个书生么,小意思,明天我就可以对万岁说,那个张什么丰勾结江洋大盗,把他抓起来再说。”
“是啊,我知道姐夫会替我挡住的,但是一定也挡的很辛苦对不对?你要替陛下守住江山,要替那些穷人争一口饭吃,还要保住和姐姐的秘密,你身上的负担太多了,已经很累了,我不能让你更累,那样就实在太自私了。不就是嫁人么,嫁谁其实也没区别,不管是那个张家的张文丰也好,还是谁也好,我都无所谓。母后一直以为我是在拒绝,其实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嫁谁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不会闹,也不会不嫁的。那个文会,去不去的都可以,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啊。只要母后看的好,就嫁了。”
听她小小年纪,语气里居然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无所谓态度,杨承祖忍不住,反握住了永淳的手。就算是被人抓住把柄,也随他去吧……
“永淳,你听姐夫说,这次的文会,你一定要去。姐夫替你把关,不管是谁,只要你不喜欢,我就说他有问题。现在姐夫很厉害的,厂卫一体啊,我说谁有问题谁就一定有问题,你不用担心。再不行,我就找太后去说,让你晚几年再选驸马。”
那又有什么区别么?少女的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不管晚几年选驸马,都不会选到那个让自己满意的,那么早晚,又有什么区别。
“没关系了,早晚都要嫁,随便了。反正有你,有皇姐在,你们肯定会为我选一个好的,不会让坏人中选。能入选的人,也就差不了多少,都是那副样子。其实在出嫁以前,我也有看过那些书啊,画啊什么的,对这些事,也是知道的。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做那种会生孩子的事,我只要闭上眼睛,把那个人想成自己心里那个人就好了。只要不给姐姐、姐夫添麻烦,不让母后担心,就一切都好了。这么想起来,张文丰其实也不错啊,至少他是张圣母家的亲戚。我和他成亲,圣母就不会找你麻烦了,能为姐夫做一点事,我就很开心了。姐夫,你今天能多陪我玩一会么,我想晚点回宫,也不想去姐姐那里。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跟着你。”
杨承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我们不去找姐姐,也不回宫,姐夫带你去玩,你跟着我就好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永淳公主(三)
“想看你笑,想和你闹,想拥你入我怀抱……”杨承祖轻轻哼起了这首来自前世一部电影里的主题歌,永淳歪着头,一脸好奇“姐夫,你唱的什么,跟你平时唱的不一样,也很好听。反正……姐夫唱什么都很好听了。”
“你没听过的,我只是随便乱唱,别往心里去,来,跟姐夫去玩。今天只要你开心就好,随便玩,不管玩的多凶,姐夫都帮你。”
两人边说边走,眼前就是曾显南的宅邸,两人都没有对这所残破的房子有过多的关注,直接从前面走了过去,钻到了一条胡同里。这里开着一处棋馆,一群上了年纪的人,两两一组,在里面捉对撕杀。
这种地方搏彩的事其实发生的不多,棋力高低这种事,日久天长彼此心里有数,加上一盘棋分胜负的时间太长,真正好赌的人,不会在这种游戏里浪费时间。大多数人,都是在这里消磨时间,顺带过过瘾头。只有一些外来人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才会在这里赌棋,然后被馆主赢去一笔钱。
永淳于棋道上有着极高的修为,即便是永寿,如果不拿出全部的精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