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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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学有匪-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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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隽揪住付远之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摇摇头:“不行,住持说了,那是寺中的圣果,不能随便碰的。”
  付家二哥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什么圣果,只要你想吃,就是天上的琼浆玉露,我也可以给你偷下来!”
  他声音极大,不少孩子都被吸引过来,付远之冷着一张脸,逐字逐句:“二哥,你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这里是皇家寺院,便是宫中贵人来了,也不敢随意造次。”
  付家二哥早就忍他许久,当下怒道:“你滚一边儿去,别以为你现在得了势,就可以冲我吆五喝六,我现在就去摘这圣果,你看谁敢拦我!”
  那付家大哥也站了出来,替弟弟助威:“走,老二,别跟这病秧子费唇舌,大哥陪你一起去摘圣果,摘了你就送给你的五妹妹吃,她包准会发现你比这窝囊废强!”
  两人说着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摘,闻人隽脸一红,探出脑袋急道:“不要,我不想吃那什么果子,你们别去!”
  她说完拉了拉付远之的衣袖,眸光急切,付远之却垂下眼睫,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厌恶:“他们自己无脑冲动,一心作死,我为什么要拦他们?”
  几家的孩子们全围了一起,看着那两兄弟爬上了树,个个新奇不已,唯有人群中的闻人姝面无表情,甚至带了些不快的情绪。
  只因今日出行,她明明是一群孩子中最貌美夺目的,先前各家子弟也都围着她转,却偏被付家二哥这么一搅,生生让闻人隽给抢去了风头,她倒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实在可气。
  这边闻人姝正暗自生着闷气,那边树上,付家两兄弟已经伸手要碰到那果子了,却在这时,树上忽然窜出一条银色小蛇,利牙狠狠咬上两兄弟的手!
  只听“哎哟”两声惨叫划破半空,两兄弟随之跌落在地,捂住血淋淋的手,脸色煞白地在地上打滚。
  “蛇,有蛇,树上有蛇!”
  满院皆惊,有胆小的孩子已经哭了出来,付远之快步上前,随手推了一人:“快,去喊人,叫寺里的僧医来!”
  他撕下衣角,想为两位哥哥压住伤口,挤出那毒血来,“你们别再乱动了,看起来像条毒蛇,动作越激烈毒性会发作得越快!”
  两兄弟嘴唇已经发青,却仍剧颤着推开付远之:“你,你滚开……别碰我们……快去叫人来……叫大夫来……”
  在他们心里,这个跛娘生的小怪物比毒蛇还毒,就怕他趁乱给他们做什么手脚!
  付远之冷笑了声,也不再强求,只站到一边,凝眸回忆起那银蛇身上的花纹来。
  方才树上匆匆一瞥,他瞧得并不真切,但也依稀有了判断,郑奉钰自学医术,他跟在身旁,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其实也记住了不少东西。
  俗语道,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当下,他目光在那树下逡巡起来,果然,找了没一会儿,几株淡褐色的野草便跃进他的视线中。
  是了,就是这个,同医书上的图形一模一样,虽然他只是幼年无意瞥过几眼,但因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记了起来。
  这草药虽不能完全解毒,但能暂缓毒性,争取营救时间,现在只需将草药碾碎了,分成两半,一半敷到那伤口上,一半喂他们吃下,毒性就暂时不会再蔓延了。
  付远之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忽然顿住了,余光扫过地上剧颤的两人……可是,他们的死活关他何事?
  他身子久久未动,面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已陷入天人交战中,一时有个声音对他说,同为一族兄弟,难道真要见死不救吗?一时又有声音冷冷笑道,兄弟?他们何曾把你当过兄弟?是你害他们被毒蛇咬到的吗?是你主动不管他们,放任死活的吗?不是,是他们推开了你,他们不信任你,你何苦还要犯贱凑上去?是嫌这些年来,你跟你娘相依为命,隐忍挣扎,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冷汗一点点自额上渗出,付远之呼吸越来越急,如中邪魔,却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了过来,他扭头望去,只对上闻人隽焦急的一双眼。
  “世兄,这可怎么办啊?你见过那种蛇没有?我在书上看到过,毒蛇经常出没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与之相克的解药,可我没见过那种小蛇,也不认识什么草药,你说怎么办啊……”
  付远之看着眼前干净美好,清隽如画的姑娘,一颗心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冷汗也止住了,他终于不再有任何犹豫,搭住那只手,温和安抚道:
  “阿隽,你别急,住持和僧医应该马上就会来了,再等等,大哥二哥不会有事的……”
  闻人隽心神不宁地点点头,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完全未发现眼前这位世兄,垂首敛住了眸中一丝精光……以及,唇边的一抹狠绝之笑。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付家一对双生子出殡那天,曾经风光无限,嫁进相府的那位庆王之女,承受不住丧儿之痛,夜里悬梁自尽,吊死在了房中。
  相府的丧乐停了一轮,又起一轮,白灯笼摇曳在风中,付月奚似乎一夜苍老了十岁,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郑奉钰的院落了。
  在他最孤寂无望的时候,他只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抚慰他所有的痛楚。
  等到一切彻底过去,第二年春意又满盛都时,相府后宅里,各番格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郑奉钰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夫人,而付远之,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相府的大公子。
  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缺,除了……祭日来临时的压抑氛围。
  黑夜冷风,付远之一步步走进母亲的房间,跪在她脚边,将脑袋埋入她膝头,沙哑着声音:“母亲,孩儿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埋在心底许久的事……”
  屋外的风越吹越凛冽,屋里最后一点灯火也被郑奉钰熄灭,她听完后极其平静,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无声的泪水一点点浸湿她膝头,她轻轻抚上儿子的脑袋:
  “哭什么,好孩子,你没有错,更不需要日日被梦魇纠缠……”
  她微微仰了头,深吸口气,将眼中所有热流逼了回去,一字一句道:“倘若有罪孽,也都会报应在母亲身上,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记住了吗?”
  付远之猛地一抬头,满脸泪痕:“不,母亲,我……”
  郑奉钰却忽然按住他后脑勺,将他一把拉近,俯身灼灼目视着他:“你听我说,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当舍则舍,你是我郑奉钰的好儿子,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就算上天真有报应,也通通来找我吧,我无畏无惧!”
  轰隆一声,一场春雷来得毫无预兆,屋外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郑奉钰一瞬间的狰狞,付远之就那样瞪大着眼,将母亲的全部神态映入瞳孔之中,一颗心狂跳不止。
  从那一天起,郑奉钰开始吃斋念佛,还从灵隐寺求来了一串佛珠,日日不离手,气质愈发空灵清雅起来,让付月奚也更加怜爱了。
  府里的下人暗地都道,原来这位平素阴冷的“跛娘夫人”,才是真正的重情重义,为两个死去的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难得。
  郑奉钰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只一日日跪在佛前,轻转着串珠,诵念着经文,侧影清冷出尘,就像一尊仙气缥缈的菩萨般。
  付月奚每回来看她时,目光里的眷恋都会多上几分,佳人如玉,仙气飘飘,上天到底待他不薄,有菩萨朝夕为伴,共沐人间灯火,白首到老。
  多完满,多好。
  

  ☆、第二十一章:麒麟魁首

  
  付远之来看闻人隽时,她正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发呆,自从上次在青州回来后,她便成天这样,魂不守舍的,让阮小眉担心不已。
  斜阳西沉,风掠衣袂,付远之不禁轻轻走上前,温柔了眉眼。
  “阿隽,世兄来看你了。”
  两人一同坐在了秋千上,就像儿时那样,闻人隽原本失神的目光,在看到付远之手腕上露出的几抹红印时,一下染了急色:“世兄,你的手怎么了?”
  付远之一顿,想要掩入袖中已是来不及,他被郑奉钰鞭笞一顿,除了这手腕上,背上更是伤痕累累,当下他迎上闻人隽关切的目光,状若随意道:“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书架上。”
  “怎么撞得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闻人隽提裙跃下秋千架,急急奔入屋中,付远之心头一暖,在夕阳中微眯了眸。
  那药膏冰冰凉凉,抹在手腕上便立刻晶莹化开,闻人隽低头认真不已,丝毫未注意到付远之望她的眼神。
  “世兄,你还疼吗?”
  四野长风拂动,飞鸟归巢,一草一木温柔摇曳,遍染金黄。
  付远之一双眸痴痴如许,他忽然抓起闻人隽的另一只手,贴在唇边:“不疼,有你心疼世兄,世兄就不疼了,只要有你就够了,只要你……”
  闻人隽吓了一跳,抬头道:“世兄,你,你怎么了?”
  她话音才落,已被付远之一把揽入怀中,秋千微荡,她一慌,刚想要挣脱时,却听到头顶传来付远之哀伤的声音:
  “阿隽,我们永远像小时候一样,陪伴着彼此,互为依靠,不要改变,不要生分,就像眉姨说的,永远那么好,一辈子都那么好,谁也不舍弃谁,谁也不扔下谁……好不好?”
  闻人隽眨了眨眼,不再动弹,她觉得今日的付远之怪怪的,或许……他还在为赎人一事不安歉疚?
  想到这,她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宽慰道:“世兄,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从来都没有舍弃过我,我知道的,我也不会扔下世兄的,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永远都不会……”
  清隽的声音飘荡在风中,付远之胸中翻涌不止,揽住人的手不由更紧了,尽管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疼,但他却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坚定……坚定心中所念所守。
  远处一道身影轻轻走近,隐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幕,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握紧,指甲深掐进肉中也未察觉,美若天仙的脸上尽是妒火不甘,院中的对话还在遥遥传来:
  “世兄……青州那边怎么样了?”
  “青州?你还在害怕吗?不用担心了,杭如雪有传消息来,一切基本平定,只是当地百姓还有些动乱,那东夷山君积威多年,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取代的,但不要紧,杭将军少年英才,相信用不了多久,青州百姓便会对他信服……阿隽,阿隽,你在听吗?”
  “在,在听……东夷山君,真的死了吗?”
  “你放心,那贼头已经彻底消失了,不会再有人困住你了,什么都过去了,你把身子养好,过几日书院便要开课了,你打起精神,世兄陪你去藏书阁淘古籍,好不好?”
  院外的闻人姝听到这,不由咬住唇,美目中妒意翻腾,深吸了几口气,才强压住心头不平,转身悄悄而去。
  长风万里,天色晴好,街上晨光微醺。
  马车中,赵清禾悄悄抬眸,眼见闻人隽一路都神情恍惚,她不由又担忧又心疼,轻轻抚上她的手,想说些什么让她开心一点。
  “阿隽,你知道吗?今年书院出了个麒麟魁首,据说还是一位寒门学子,一鸣惊人,很是厉害呢。”
  “麒麟魁首?”闻人隽长睫微颤,总算有了反应,“都已经好几年未出过麒麟魁首了,竟还是个寒门学子?”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从前有的几个麒麟魁首,也都是各大世族子弟,你知道院傅们对寒门学子有多苛刻的,这回居然相中了这样一位麒麟魁首,可见他一定是非常出色的,能够让所有院傅都点头满意。”
  赵清禾好不容易见闻人隽开口说话了,不由更加握紧她的手,兴冲冲道:“待会儿咱们到了书院,那开鸿大会上,殷院首就会亲自给他戴上玉麒麟令,咱们到时在下面也可以瞧一瞧,不过我胆子小,不敢盯太久,你如果看清楚了,就告诉我那麒麟魁首生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当真文曲星下凡,出众夺目,好不好?”
  闻人隽手心一热,知道赵清禾有意在招她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忘却青州之事,她胸前暖意涌起,不由唇角微扬,晃了晃赵清禾的手,“再好看,难道还能比姬文景师兄好看不成?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礼物都挑了好几番,好不容易等到书院开鸿,能够亲自送给他,我猜你是没什么心情去看那台上的麒麟魁首的,只想着好好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阿隽,你……你不许再说了,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赵清禾面皮登时一红,松了闻人隽的手,低头捂脸,她每次一紧张,一激动就会结巴,闻人隽笑了笑,也不再打趣她,只是望向前方,想起什么般,长长一叹:
  “真好,麒麟魁首,一个寒门的麒麟魁首……正当如此。”
  她眸光意味不明,字字悠长:“当年魏少傅力排众难,开了这麒麟择士,为的就是广纳天下寒士,摈除贵族偏见,让那些无权无势的学子也能有一线机会,入得宫学就读,出人头地,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赵清禾抬起头。
  闻人隽看着她,语气忽然染了丝哀伤:“如果,我有位朋友,能晚几年进盛都赶考,赶上魏少傅开这麒麟择士,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不晚的,麒麟择士,一年一度,你让你朋友明年来考也是一样的,只要他有真才实学,一定能考入竹岫书院的。”
  “他……没有明年了。”闻人隽声音发颤,眸中已有微光闪烁:“他已经去世了,当年他来盛都赶考的时候,在位的还是裘院首,没有麒麟择士,没有一线机会,他只能远远望着竹岫书院的牌匾,连宫学的门都够不着,可是他其实很聪明很有才华,他不比竹岫书院任何弟子差的……”
  赵清禾眼见闻人隽越说越哽咽,眼眶都红了一圈,不由有些急了:“阿隽,你没事吧?”
  闻人隽摇摇头,深吸口气,捂住了双眸,吐出的每个字都极轻,又极重:“我只是,忽然很想他,很想很想……”
  世上总有千般不平,万般不公,可她总奢望能够重来一次,让那一年,那个生不逢时,叫作骆衡的寒门书生……重来一次。
  那年,在他离开皇城后不久,裘院首便卸任了,新上任的殷院首很年轻,并未有根深蒂固的旧派思想,而提出麒麟择士的魏少傅,本身就是出自寒门,乃一介马夫之子,幼年因缘巧合结识了朝中龚太傅之女,两人定情,他拜了龚太傅为师,这才有了入读宫学,后留任成为院傅的机会。
  他改变了命运,但其他千千万万的寒门学子并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开始殚精竭力,多年苦苦钻研一套纳贤之法,不为一己之私,只为天下寒士,这就是后来的麒麟择士。
  在他的奔走游说,不懈努力下,是年冬日,书院举办了一场公投,麒麟择士以一票之差,险胜旧派,得以通过,从此,天下的寒门学子都有了一线公平竞争,入读宫学的可能。
  尽管名额稀缺,要求苛刻,但至少,它打开了一个豁口。
  大梁素来等级森严,寒门与贵族之间始终不可逾越,世家子弟只要凭借家族恩荫,便能轻而易举进入宫学,而寒门子弟却得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比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要优秀,才能得到那少之又少的一点名额,更别说,在泱泱大军中脱颖而出,考上麒麟魁首,拿到玉麒麟令了。
  所以,赵清禾没有说错,今年这位出自寒门,难得一见的麒麟魁首,一定是惊才绝艳,无比出众的。
  闻人隽平复下翻涌的思绪,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放下双手,对着赵清禾展颜一笑:“真好奇呢,待会我要好好瞧一瞧,我想,如果我那位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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