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内只有杜莹然和春桃两人,春桃解开了病弱小姐的衣裳,露出了明黄色的肚兜,杜莹然的手一顿,心中一个念头呼之欲出,病弱小姐呼吸清浅,胸脯起伏不定,春桃低声说道:“三公主素有心疾,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不但是冬梅那丫头的罪过,所有人都逃不过。”此番她的行事颇为冒险,这也实在是无法,上一次宫中的太医也说过,若是没有及时服用下药物,须得针灸,若不然性命危急。三公主的身份所致不能让男子见了,此时好不容易有个杜莹然,春桃也只能冒险为之。
杜莹然给公主把脉之后,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说道:“你放心。”
春桃见着杜莹然的年纪不大,说话如此有底气,也放下了大半的忐忑,毕竟要是三公主真的出事了,谁也负担不起,抿抿唇说道:“那边好。”
指按华盖、紫宫、玉堂三穴,杜莹然仔细观其表情,随着杜莹然的动作,三公主的眉头死死拧起,口中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让春桃的心跳几乎骤停,杜莹然没有理会春桃,把手中的金针在火上烤了烤,金光一闪,在谭中落下了第一针,轻拢慢捻之后,左手也没有闲着烤着第二根的金针,接着便是华盖、紫宫、玉堂三穴,就这样三针下去,三公主的眉头不再死死拧起,而是舒展开来。
春桃见状也舒了一口气,就听着杜莹然说道:“三公主就要醒了,你且安抚住她,这时候不能乱动。”
“不碍事。”春桃连忙说道,“三公主在宫中也有女医医治,不会乱动的。”
杜莹然应了一声,手中的金针继续针灸双手的内关,大陵,神门,灵道,曲泽。刚开始的几针速度很快,此时杜莹然的动作已经慢了许多。此时三公主的眼睑抖动,便是要睁开了。
“春桃。”三公主的嘴唇微动。
春桃连忙说道:“奴婢在,冬梅那丫头鲁莽,身上的药瓶空了也不注意。”又对着杜莹然说道:“施针的时候,公主说话不碍事吗?”
“不碍事。”杜莹然说道,三公主她的声音又小又轻,宛若风中的柳絮下一瞬即会被风卷去,也正是因为她说话声音小,所以杜莹然才会说不碍事。“公主若是有什么不适,同我说便是。”
三公主应了一声,然后软绵绵地问道:“你是谁?”
杜莹然此时手中的金针放在蓝色的火焰上烤,春桃回禀了三公主刚刚发生的事情。三公主的苍白的面色浮起淡淡的红晕,说道:“这位……”
“免贵姓杜。”杜莹然用巾子擦手和头上的汗水,如此说道,“我替三公主把脉。”
三公主纤细的手腕落在了杜莹然的手中,杜莹然也终于放下心来,对着三公主点点头,“等到宫中的女医来便好。”
“杜小姐。”三公主说道,“好本事,我觉得很舒服。”
春桃的表情也完全放松下来,估算时间也差不多宫中的医女快到了,杜莹然对春桃说道:“劳烦春桃姑娘替我同爹爹说一句,已经好了,公主脉象平稳。”
春桃笑着说道:“杜小姐不必客气。”
三公主对着春桃微微点头,春桃便问起了杜莹然的来历,杜莹然微微一笑,便说了住址,还有爹爹行医的经历。
“等到我身子好些了,还要登门道谢。”三公主对着杜莹然颔首。
“公主客气了。”杜莹然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合,这位三公主在她原本的书中很早便和“杜莹然”交好,当然三公主同书中“杜莹然”的相识另有一番际遇,那齐灼华大约是用了着机遇,抢先做了三公主的好友兼闺中密友。
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了,齐灼华万千谋划同三公主交好,两人的关系亲密,如今若是齐灼华知道了自己救了三公主,恐怕还不知道面色难看成什么样子。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画面了。
杜斐在外候着也终于放下心来,那叫做冬梅的小丫头此时已经返回了也在门外候着,絮絮叨叨说着若是公主不好了,凌璇阁和杜斐也不能好过,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内的是三公主了。听到内间说着公主的脉象平稳,可以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杜斐的双手一直捏成拳,也终于松了下来,先前杜莹然只在自己身上扎过针,从未在病人上扎针,若说杜斐不担心,则是假话,幸好莹然性格沉稳,也天分过人。
冬梅的腿脚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口中念着佛号,这让掌柜没好气瞥了冬梅一眼,若不是这个丫头行事马虎,也不至于生了这样的事情。
“女医、御医来了。”有丫头匆匆忙忙而来,冬梅第一个跳了起来,连忙迎了过去,“三公主在这间,刚刚内里说脉象平稳,也不得见,还需得大夫把脉。”
这话听得杜斐的眉头皱起,掌柜也瞥了冬梅一眼,冬梅似是无所察觉,走在女医大夫的前侧方。
因为三公主施针衣冠不整,只有女医进入到了房内,请安净手之后给三公主把脉,眉头舒展开,“这位女大夫的施针甚好,待到一刻钟之后再醒一次针便好。”
杜莹然说道:“如此就劳烦大夫醒针,家父还在外候着。”
那女医看着三公主,见着三公主点头之后,便说道:“女大夫还请自便。”
杜莹然一出门便见着了杜斐,掌柜上前拉着杜莹然的手,笑着说道:“没有想到杜小姐年纪不大,竟是有如此好本事。”
杜莹然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杜斐说道:“小女既已出来,我等便离开了。”
“等一下。”掌柜松开杜莹然的手,拍了拍手掌,身后便有丫头捧着布匹,掌柜说道:“这些都是我让人挑出来适合尊小姐的布料,便送与两位了。”
“不必如此。”杜斐说道。
“收下吧。”掌柜笑着说道:“公主是在我这里昏过去的,若是出了事,我这凌璇阁也逃不开干系,谢谢二位,尤其是尊小姐。”掌柜有双漂亮的凤眼,瞥向人的时候变觉得缱绻缠绵。
掌柜说的陈恳,杜斐推辞不掉,最终鸢尾捧下了这些布匹。
出了凌璇阁的时候,秋日里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心中温暖,杜莹然开口说道:“爹爹,等到开了药铺,我来诊脉你瞧可好?我喜欢行医,今日里救了公主,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救人的感觉。”
杜斐看了杜莹然,说道:“天生医者心,若你是男儿……”
“爹爹,这世上已经有了女医、女大夫。”杜莹然的眉眼弯了起来,“我可以做得有很多。”
杜斐失笑摸了摸杜莹然的头,说道:“爹爹不舍得你进宫做女医,若是外头的女大夫,都是做不长久的。也有些女大夫是嫁了医者世家的妇人。”
杜莹然说道:“总归还早着,指不定我又有旁的机遇。”到时候
杜斐笑了笑。
因为施针耽搁了一段时间,鸢尾又捧着布匹,便也不再逛了,只是杜斐心中记挂了首饰这件事,想着下次再同杜莹然同来替她选些首饰。
出府的时候还是金秋九月,这会儿已经到了十月了,院子里的那银杏树扇形的叶子已经泛了黄,被秋风一卷,落得满院子都是,前些日子新采买的两个小丫头便拿着扫帚,把落叶扫到树下,埋了起来,这是杜莹然特地吩咐的。扫地的丫头走在前面推开了远门,便见着秋风卷着叶子飘飘荡荡出了院门。
吴嬷嬷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她身边放着的小兀子上坐着剑兰,剑兰聪慧加上性子沉稳,相处过程中吴嬷嬷便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剑兰自幼生活坎坷,难得遇到倾心尽力教她的吴嬷嬷,心中也是感动。嘴上不曾说什么,在细小的事情上越发照顾年纪大了的吴嬷嬷了。见着院门开了,两人也迎了上来,剑兰接下了鸢尾怀中的布匹。
“刚刚婆子过来,说是及第巷子门口的那药房要盘整。”剑兰说道,“奴婢瞧着那家铺子位置不错,模模糊糊透露的价格也是不错,便嘱咐那婆子务必先等着老爷。”
杜莹然笑着说道,秋日里的午后一袭浅绛色的长裙,身上依旧裹着那湘妃色的披风,说道:“爹爹,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且问问情况再说。”
原来那家济生堂的店主,江南老家的父亲生了症,静养也难得好的病症,店主便想着盘出了店铺回老家。杜斐在外游医,并不意味济贫,若是富庶的商者或者有官生之人,他给人看病的银子要得可不少,故而也积攒了不少的钱财。
价格并不高,杜斐看了药铺之中的药材,多加了些银子,让他留下了药材,于是便皆大欢喜。杜家也有了新的药馆。
☆、第21章 医馆(四)
三日后杜莹然是坐在药堂之中的,杜莹然手中拿着册子,这是之前杜斐行医的手札,杜莹然让小武把患者的症状单独抄成了册子,翻看册子中患者的症状还有脉象,推敲如何开方。
每一位患者最少拟了三个方子,并把患者服用下药方可能的反应也尽数书写了下来。时而颦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原本杜斐只有一张纸便描述了患者的症状和脉象,杜莹然所写的要比杜斐多得多。最多的一位患者,杜莹然生生用了十页纸,秀气的簪花小楷在纸张上紧紧排列。
这三天的时间杜莹然一天推敲了一个方子,等到第三日的时候,这三位患者的诊断方子已经占了小半个册子。杜斐见着杜莹然满满的字迹,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女儿耽搁了这些时间,是对开方子还要推敲一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般。
杜莹然立于一旁,说道:“爹爹有些事项写得不详细,我不晓得患者是男女,年岁大小,是否有过婚配。只得按照自己的猜想,多写了几个。”
“你这法子不错。”杜斐细细翻看,杜莹然立在父亲的身边,宛若被师傅考校一般,这样的经历让她仿佛回到了被祖父教导的那段日子。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杜斐大致看完了,指着第二个患者的脉案说道,“患者的年岁八岁,你这里对应的孩童这一块儿,开的方子过于重了。”
杜莹然凑了过去,呀一声,面色有些懊恼,说道:“我竟是忘了,他一直生病,又是孩童,药力开重了。”
杜斐见着杜莹然如此,反而出声安慰道:“这也不碍事,你一时没有想到罢了,若是亲见此人,当是不会如此。”
杜斐见着杜莹然点头之后,手中摩挲她所做的册子,说道:“你写得细致,这个法子很好。”
“还可以这般。”杜莹然先前在让小武整理杜斐的诊书时候便有了想法,拿出册子,上面用炭笔打成方框,细小簪花小楷在方框前写着姓名、性别、年纪、过往病史之类,最后则留下了一大片的留白供大夫写明症状,“爹爹不妨用这样的小册子,患者有什么新的病情的变化,可以继续往后写。”
杜斐接过了杜莹然手中的册子,仔细翻看,眼睛越发闪亮,对着杜莹然点点头,“若是有患者来了,摸不准的脉进内堂喊我便是。”说完拿着杜莹然空白的册子还有杜莹然书写的诊断书到了内堂去了。杜莹然见状微微一笑。余光见着有人来了,杜莹然便放下手中的册子应了上去。来者是个着蓝色长衫的书生,见着杜莹然一愣,轻声说道:“已经换了店主?”
那书生说话如同春日里的杨柳拂面,唯有一点,应当是生了咳症,嗓子里带着些许沙哑。
杜莹然笑盈盈地说道:“董掌柜的返乡,我爹爹盘下了这家店铺,这位客人是抓药还是看诊。”杜莹然打量起目前的男子,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书生的身子当有不适,薄薄的嘴唇淡到近乎浅粉色,偶尔抬手掩住口唇微微咳嗽一声。
“你这里的费用是如何。”那白净的书生问话的时候,耳根带着绯红,杜莹然见着他袍角和衣袖口带着磨损的痕迹,皂鞋洗的干干净净,隐约见着缝补过的痕迹,心下了然,书生定然是囊中羞涩。杜莹然面上带着可人的笑容,说道:“入门看诊是一钱银子,抓方子的钱则是另算,在外面这里取药可以,也可以去旁的地方取药。”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不少医者的方子是龙飞凤舞,生怕别人看懂了他开的方子,其目的就是让医者在自家的店铺取药,这样的药也通常贵了三分价格。杜莹然开口说的一钱银子乍一听是比旁的地方贵,若是方子钱省下了,恐怕还便宜些。这个价格也是杜莹然同杜斐商议之后定下的。
“便劳烦请大夫。”那书生显然是上道之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一钱银子是我的价格。”杜莹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眼眸里也荡漾着柔软的笑意,“若是我爹爹,价格则是三钱银子,不过您放心,若是我治不好你,不要钱。咱们同和堂的生意还指望着长长久久呢。”
那书生也并不是拘泥之人,伸手放在杜莹然的面前,书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说道:“劳烦女大夫了。”
诊脉的时候杜莹然注意到这位书生有着长长的睫毛,落在眼睑下形成扇形的阴影,杜莹然知道这个年代仍是有不少的读书人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死念头,眼前的书生并不如此,这一点的发现,让杜莹然对书生的诊脉越发仔细了。
“你别动。”杜莹然凑近了身子,指压书生的檀中穴,“这里可有酸疼之感?”
大约是待在药房的缘故,女子身上浅淡的药香味,药香味之下隐隐有女子特有的浅香气息,书生的耳根不自觉沾染了绯红,说道:“有些疼。”
“春秋换季之时,多有咳症,现在我开的药只能替我缓解一二,若是想要根治你的病症,有两个法子,双管齐下,才能根治。”杜莹然在书生的面前摇了摇两个手指。
书生垂下眸子,说道:“什么法子?”
“第一你这病症须得在冬日里治,等到入了三九,你来店铺寻我或者我爹爹便是,给你开药方。第二平日里也不要总是温书,□□也说了,强健体魄方能谋划更好的前程。”
书生点点头,“劳烦女大夫了。现在先开两剂药缓解一番,等到三九的时候再来诊治。”
杜莹然给书生开了方子,上面是秀气的簪花小楷,杜莹然指了指最下方的价格,说道:“这个价格应当在哪里都是差不多的。人体经脉,通则不痛,痛则不通。醒来的时候,搓热了手指,按压檀中穴,一来是对你身子好,二来也是醒神。”杜莹然笑着说道。
“谢谢女大夫,”书生顿了顿说道,“我便在同和堂这里开药。”
提了药之后,付了钱财,书生也没有离去,而是轻声问道:“敢问女大夫贵姓。”
“免贵姓杜。”杜莹然笑着说道,“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杜大夫,小生沈子豪。”沈子豪对着杜莹然行礼之后方才离开。送走了书生之后,杜莹然的心情很好,低头整理刚刚书生的病症,再见着阴影投射到自己的面前,带着笑容欲招呼的时候,便见着盈盈而立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三公主。杜莹然连忙从柜台而出对着三公主敛衽行礼。
“何须如此多礼。”三公主含笑说道,“前些日子你救了我,我想着亲自登门才有诚意,刚刚路过这药铺的时候还想着指不定是你家的药铺,谁知道仔细一瞥就见着了你,真是缘分。”
三公主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如同香甜的红豆糕,让人心里甜滋滋暖洋洋的。杜莹然也翘起了唇角说道:“三公主客气。 ”
“才不是客气。”三公主说道,“刚刚我见着有个书生拎着药出了门,可是你给看得诊?”
见着杜莹然点头,三公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