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哨,但手印扫过,树木哗哗作响。一套大悲印似行云流水般打完,陆峰招式一收,道:“记清楚了么?”见殷然点了点,又道:“记清楚就成,一边练去。”
离忧知道轮到自己了,欢快地蹦上前来。陆峰一戳他的额头,道:“女娃娃就知道你等不急了。不过在教之先,先听我老头子罗嗦几句。殷然那小子虽表面油滑,但却宅心仁厚,我老头子也算放心。只是你这女娃娃手段有些狠,所幸本性不坏,所以我老头才愿意教你……”他说到此,眼角余光瞥到殷然,大叫道:“臭小子降魔印乃霸道十足的招式,打得轻飘飘的怎么降魔?”
殷然“噢”了一声,加大手上力道,手印落下,“轰!”一块巨石四分五裂。陆峰捋着花须点了点头,这才有些满意,回头来对离忧道:“女娃娃记着,以后下手时,非十恶不赦之人,不可伤及性命。尤其是你的那些毒,不要随便乱使。就像今日,险些伤及无辜。”
离忧道:“徒儿知道好歹。原本我学武功只是不想被人欺负,后来到江湖上,我也只是欺负坏人。”
陆峰点了点头,道:“观音手与大悲印大同小异,观世音菩萨法相万千,手势众多。观音手乃是以其常见的手势中悟出所创的一门武夫。不过要比大悲印的由来久一些,创始自今已有五百多年,招式也比大悲印来得繁多。有跋折罗手、罗索手、无畏手、扬枝手、莲花手、宝印手、合掌手、金轮手、宝弓手。老头子同样只耍一遍,你看仔细喽,若不好好记,别怪我老头子拿大耳括子抽你!”说罢,退开几步,一招一式分解开来,在离忧面前演试。
离忧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方才看陆峰使大悲印时,只觉得招式大气而霸道,而此时观音手却觉以轻灵速度见长,但却看不出大气之处。离忧暗道:此消彼长,若只是如此的话,临阵对敌倒不如大悲印来得有用。想到此眼中不自主的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正在此时,却见陆峰一招观音手挥手,一阵巨大的气流迎面袭来,离忧连连后退,她自问速度不慢,但尚在一丈开外的观音手倏忽之音已袭到胸前。陆峰面露笑意,收势一偏,掌落到离忧身侧的树杆上,“哗哗”百年的大树剧烈地摇晃,叶落如雨,洒了离忧一头。离忧愣了愣神后,甩掉头上的落叶,往树杆上细瞧,树上已然印上一个深深的手印。
陆峰收了招,看了看树杆道:“若不是老头子撤去了内力,只怕这百年老树就毁了。女娃娃,现在你还敢小瞧观音手么?”
离忧摆了摆手,悻悻地笑道:“不敢不敢,师父教的功夫自然是绝顶厉害。”
陆峰笑了笑,蓦地又将眼一瞪:“那还等什么,快去练,还有一个时辰,过时不候!”心中却暗忖道:女娃娃性野,开始若不先给她个下马威,日后愈发不知道敬重我这个做师父的。过会儿无论她耍得怎么样都只说不好。
离忧不敢耽误时间,只在心中默默理一下头绪,陆峰虽只使了一遍,但一招一式已然印入脑中。她陡然展开身姿,将观音手从头至尾,逐招使来。陆峰靠在树上,眯着眼开始是漫不经心地瞧着,但到后来却是越看越吃惊。离忧的一招一式使得虽不及他快,但挥洒之间却是流畅自若,每一招之间衔接的自然,丝毫看不出是第一次学。再看另一边,殷然的大悲印也已成形。其实他方才所说,要他们看一回便会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未料到这两个人竟都是这般天资聪颖,一目过后已记全招式。想陆峰当初第一次学大悲印和观音手时,足足用了三天时间这才其中一套的招式运用自如,即使如此也已是极有天赋。
第二卷江湖行 第四十章 月下对话
离忧耍罢,停身道:“师父,徒儿使得可对?”殷然也收了招,上前来想听听陆峰还有何指教。
陆峰呆了呆,继而朗声道:“不错不错,一遍就能记全招式,我老头子竟收之两个好徒弟!”他一时心绪激动,竟连方才一心想着要给离忧下马威的事都忘了。
得了夸赞,二人自是欢喜不已,打算再去练习一遍,刚转过身忽觉得背后一麻,两人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陆峰望着那二个徒儿笑道:“若不弄昏你们,只怕一会儿缠得我老头儿走都走不了。该教的都教会了,两个娃娃好自为知。我老头儿下山找酒去喽!”说罢,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风泠泠,浓云初散,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银辉散下,世间仿若披上了一层银纱。玉皇山下,一个黑色的人影负手而立,头微微地仰起,幽深的眼眸凝视着浩瀚深沉的苍穹。月辉笼下,满头华发更显花白。寂静的夜色中,不时发出的咳嗽声格外的刺耳。身后传来踩碎枯叶的沙沙声,月下之人缓缓地转过身,淡然地道:“现在才来,可叫老夫好等。”
“实在抱歉,被我那徒儿纠缠了一会儿这才晚来了。你倒是有先见之明,知道老头子要来找你,特意在此等候。”陆峰自一片树影后走来,漫不经心的语气,银辉流泻下清晰可见他脸上那抹庸懒的笑意。
林霸天一声冷哼,落在静溢的夜色中份外响亮:“认识了大半辈子,你老酒鬼的性格老夫还不清楚?莫轻寒当年与你交情匪浅,你又岂会真的置之不理?废话少说,若想寻仇就快些动手!”
陆峰朗声一笑:“灵云寺上我已说过,你们即是公平比试,生死与人无由。怎么?在你老东西眼里我老头子说话就如放屁么?”
林霸天嘴角勾出一丝笑,只是眼眸中却全是嘲讽不屑之意:“哼,谁不知道你惯于耍赖,说出的话就连放屁也不如。”
陆峰也不恼,只是神色一敛,道:“我只是来问一句,莫轻寒真的死了么?论武功,莫轻寒的武功在我之上,我不信他那么轻易的便丧生在你手中。若是那么样不济,又怎配你视他为毕生对手?”陆峰一惯行事荒诞,醉生梦死,糊涂度日,但心气却极高。能让他看上眼与之结交的朋友平生只有两人,一个是慕容海,另一个便是君子剑莫轻寒。
林霸天白眉一挑:“怎么?不信?中了老夫的烈阳神掌,又从万丈高的摩天崖上跌落,你说他还有命生还么?”
方才在寺中听闻其死讯后,虽有些震惊,但细想之下只以为是林霸天有意激他所说的气话,并未深信。可是现在听闻林霸天说得如此笃定,不由得他不信。一时间悲上心头,却只强按下情绪,咬牙问道:“一代君子剑威震江湖,与你的武功难分上下。即使你能杀得了他,也必定会另自己元气大伤。可是我看你却是好得不能再好,哪里像伤了元气的模样?莫非是你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
“臭酒鬼不要乱话屁,老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于用计谋!”
陆峰冷嘲道:“在井水中下毒,暗害灵云寺的僧人也是光明磊落的行径么?哼,我看是道貌暗然才是!”
“那是……”林霸天一时哑然,他平素自问算是个君子,唯独此事是因他徒儿所起。一时理屈,无语解释,只道:“一码归一码,莫拉作一道。”
陆峰道:“好,那就说莫轻寒之事,你若觉得无愧便将当年之事细细说来。我老头子虽是混人一个,但大事上也不会不讲理。”
林霸天道:“当年老夫与莫轻寒争天下第一之位,虽是心心念念想打败他,但因我两人功夫都在伯仲之间,几次下来都是各有胜负。为了这第一之位,老夫整整闭关五年,终将烈阳神掌烈至到第九重‘烈阳焚身’。尔后便一心想找他比试,整整寻了一年方才在昆仑山下找到他。那一战的时间并不长,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我们各施手段从山下斗到山上最高处的摩天崖。最后老夫使出烈阳焚身向他袭去,他横剑档在胸前……”
“然后呢?以他的本事,加之那把上好的君子剑相护按理应该是可以抵挡得住。”陆峰双眼陡睁,亟亟追问。
林霸天摇了摇头,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惋惜:“他没能抵挡得住,被老夫一掌震飞后直接跌落悬崖。”
“不可能不可能!你那什么烈阳焚身我都能接下,何况是他?即使不能化解,何置于落崖?”陆峰连连摇头,显然难以置信。
林霸天道:“若是他事先就受伤了呢?也就是在那一掌后,老夫才发现原来他早已身受内伤,功力自然大不如从前,所以才会被我一掌震落悬崖。只可惜老夫开始极于胜他,并未察觉。”
陆峰痴了片刻,仰道望天,恍忽间初识时的一幕幕在脑海间恍然而过。丰神如玉,气若幽谷兰的君子剑真的成了一堆白骨么?
见陆峰悲伤的神色,林霸天想到自身,暗自唏嘘:莫轻寒虽死,却有好友为其神伤。反观自己,无友无亲,纵然天下第一又能如何?当年若不是自己一心争胜,对儿子不闻不顾,他又何至于会被方如珠毒害。一时感伤,心头一软,道:“当年之事老夫虽无意趁人之危,但终归还是占了他的便宜。陆峰,你若要替友报仇也是应该,老夫可以先让你十招。”
陆峰闻言神情一敛,悲色尽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待我先去一趟昆仑,莫轻寒若真死了,身为好友我当先为其殓葬,而后再找你算帐。”
林霸天痛快地道:“好!老夫随时恭候大驾!”
一抹霞光自东方滑出,刹那间昏光尽散。阳光被树枝裁碎落在树下少男少女的身上,光影斑颇宛如收翅停飞的光蝶。各类鸟鸣交汇成山林野曲,声声地呼唤着沉睡的人。
殷然的眉头一皱,眼皮微微耸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目光有些呆愣,目之所及是头顶那一片苍翠之色。眼睛眨了眨,蓦地想起离忧,精神一震陡然坐起,眼光一扫看到离忧正伏在他的腿上睡思正酣。他忽觉心头一舒,摇醒了她。
第二卷江湖行 第四十一章 峰尘往事
离忧揉了揉眼睛,想到昨晚之事一跃而起,一手按着纤腰一手指着远处骂道:“臭老头真是可恶,怕我们纠缠竟然点了我们的昏睡穴!下回看到他非把他的胡子拔下来不可……”话到后头却又觉心头酸楚,怅然道:“师父居无定所,四处浪荡,下回再见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殷然拍着她的肩,本想劝慰两句,但心中也为离愁所占,抬头凝视着远处密密密的山林,叹道:“既有师徒之缘,奈何缘份竟如何浅溥?”
“相识便是缘,何分缘浅缘深?”二人回头,却见释心大师不何时已立在树下。手捻动着一串佛珠,向着他二人微微颌首。
殷然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道:“大师说得极是,即是有缘必有重逢之日。”
释心微笑点头,低声喧了句佛语。
离忧想到当日同陆峰在酒馆里的一幕,走上前道:“我师父既然和大师同出一派,为何不在寺内修行?师父身上到底发生过何事,以至于令他意志消沉,整日只是糊涂混日?”
释心捻动着佛珠,淡然道:“酒能麻痹神精,却不能麻痹心,师弟的执念太深,看不透这一层。”说罢又是一声幽幽地长叹,他语气本就缓慢,离忧急于想知道内情忍不住催促道:“师父他到底发生过何事,大师您快快说来,说完了再好生叹气也不迟。”
“离忧大师让慢慢讲来,你不得无理。”殷然对释心大师格外敬重,平日里的油滑尽收。
释心只觉离忧本性率直,笑了笑,丝毫不介意,继续道:“说来话长。老纳与陆峰皆是孤儿,幼年相识,结伴乞讨渡日,饥一顿饱一顿,可谓是受尽世人冷眼。直到后来遇到了老纳的师父,也就是灵云寺上一任方丈,无难大师。师父见怜,将老纳和陆峰收为门下。老纳性格平和,喜读经书;而陆峰外向活泼,痴迷武学。他也是个练武的奇才,一套拳法老纳练习三年才有所小成,他却只需花费一半时间便可达到同样的成度。时日久了,难免恃才生骄。加上年少气盛常和同门师兄寻衅斗气。师父恐他会被傲气所毁,在一次斗殴后罚他在面壁堂抄写经书,一抄便是整整一年……”
离忧惊道:“抄经抄一年?师祖也真是够狠的,若换作是我不消一个月就受不了。”
殷然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在夕照山庄日日受爹管教尚且忍受不了,何况是整年抄写那些枯燥的经文。
释心一笑,道:“师傅意图原是为磨他心性,不想却事得其反。陆峰抄满一年后,师父原以为他性子应该有些收敛。不料,他却对师父磕了三个头,说:‘师父您的教养之恩徒儿铭记于心,所以您的责罚徒儿不敢有违,但并不表示徒儿心服。灵云寺不适合徒儿,求师父放徒儿下山。’师父见他心意已决,不愿强求,遂放他还俗下山。
陆峰重新踏足俗世,竟生痴念,欲以一已之力,打败天下英雄。他辗战南北,出入各大门派,多年后竟然成了当世大四高手之一。正所谓树大招风,人心虚荣,更多的高手为了搏个虚名纷纷找上了他。争争斗斗,自然也结下了不少冤仇。直到后来他爱上了一女子,这才稍稍收敛了心性。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妻子将要临盆之际,仇家纠集了大队人马前来寻仇。陆峰武功虽高,但终归是寡不敌众。那时,师父正带着老纳外出办事,闻听此事,急急赶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找到他时,陆峰妻儿惨死,他自己也身负重伤,经脉俱损。师父为了救了他,将毕身内力输入他体内,以命换命……”说到此释心幽幽地长叹一声,面色虽是波澜不动,但语气中却透着丝丝悲凉。
连局外之人听着都不禁黯然神伤,殷然喃喃地道:“先丧妻儿,恩师又为己而死。这样活着,其实也是痛苦。”
释心不置可否,继续道:“陆峰醒后得知师父为救他油尽灯枯而死,悲痛欲绝,跪在师父尸身前七天七夜,哭哭笑笑几成疯巅,老纳百般劝解终是无用。他自觉对不起师门,心中有愧,无颜留在寺中,悄然离去。一走便是几十年,昨日再见,他便已是这副模样。若不是得知灵云寺有难,想来他是绝不会再回来。”
离忧低着头沉浸着释心所叙述的往事中,只觉得陆峰太过可怜。当日在酒馆中他醉后胡乱吟唱得歌,那时听着已让人心中悲戚,此时想来更显苍凉。
“醒半生,醉半生。
醒时踏遍江湖路,醉后看透沧海事。
聪明一世过,湖涂也一世,浑浑噩噩又如何?
歌一曲,长太息,叹尽世人太荒谬。
笑一回,浊泪流,悲我此生太痴傻。
嗟吁复嗟吁!”
离忧低低地吟着,只是不明白为何人活一世却要经历如何多的苦楚。师父是这样,母亲是这样,婆婆也是这样。难道托生为人,只是为了来这世间受这一世的苦楚么?
逐鹿候府。
龙刀凤剑二人低垂着头,躬身站立。
在他二人的对立面,江霆端坐椅上,慢悠悠地品了口杯中的香茶,淡淡开口:“差事没办成你们倒有脸回来,嗯?”语气静如死水,听不出一丝喜忧,但却让那二人浑身一颤,齐齐跪下。白冷凤亟亟道:“本来墨血舍利已被我夫妻俩偷到手,不想却出了意外……”
“砰!”一声脆响,江霆随手将茶盏甩到桌上。白冷凤话头立断,抬头一看,蓦地对上逐鹿候那冷锐的目光,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继续道:“在浔阳镇我们被两上小混蛋暗算,盗走了舍利。我们一追踪却在杭州的西湖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