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怜悲呼一声:“爹!娘!”已经站立不住,跪坐于地上。
虽然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但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存于心间。
大概是卢小瑾怕初怜过于伤感,所以她没有再描述当时的惨状,但即使如此,宁勿缺仍是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情形一定是极为可怖!毕竟,那是一百多个生命!
卢小瑾道:“我试图找到一个活人,以便查问出谁是真正的凶手。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中极为紧张,我害怕某一个侥幸活着的人会告诉我杀人的凶手就是我四师兄!”
“我一个一个地翻找过去,边找边忍不住大声地呕吐,到后来只觉得浑身已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挪动一步也是极为困难。同时,我也知道多在那儿呆一刻,便多一份危 3ǔωω。cōm险,因为若被别人撞见,极有可能会被人怀疑是我干的,或者是我与四师兄共同做的血案,以我们‘青剑白刀’ 两人联手的武功,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但如果是他一个人,却是极难做到,至少死者不会这样集中,毕竟他们有一百多号人,而我四师兄又是目不能视物,他们应该能够逃散开来。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的心情才略略有些放松,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找到初怜你。”
宁勿缺与初怜都吃了一惊。宁勿缺心道:“那时她只怕还是极为幼小,为何反倒是她幸免遇难?真是奇了!”
初怜也是大惑不解。
卢小瑾道:“当时初怜尚未出生……”听到这儿,宁勿缺更是云里雾里了。
只听得卢小瑾道:“我是在一辆马车上看到你娘的,她的胸口已经被扎了一剑,创口很深,我见到她时,她的胸口伤处仍在流血,人已晕死过去,我以为她已完全死去了,但不经意问,我发现她的腹部在蠕动,原来她已有了身孕,而且已有十月!”
宁勿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初怜尚在她母亲的体内。
尸小瑾道:“一时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知道以当时的情形,若不赶紧采取措施,必定是母儿双亡。而事实上要救你娘已是不可能了,她失血过多,无论以何种手段取了体内的你,也是会使她立即死去!所以,我所能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设法保住你,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便在此时,你晕死过去的母亲竟然睁开了眼睛,也许是体内血肉的挣扎唤醒了她那残有的一点心智!至今,我想起那时的情景仍是不敢相信,按理在那种状况下、她已不可能再醒转过来了!’’
“但她体内一个新的生命力使她清醒过来,她看见了我,嘴角动了动,似科想说什么,然后,她的眼光扫向了高高隆起的腹部,又看着我,眼神中有恳求与焦虑。在那一瞬间,我奇迹般地读懂了她的眼神、也许,这便是女人与女人心灵相通之处!如果换成男人,一定不会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叫我剖腹之后再取了你!”
初怜悲声道:“不,我不要!”
宁勿缺怜悯地看着她,尽管她这样说有些幼稚,但宁勿缺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卢小瑾道:“我明白了她的心意之后。心头大震!虽然拔出了剑,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你娘无神而焦虑地看着我,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眼中流了下来,我不敢相信一个即将离开尘世的人竟然还会伤心落泪!”
“我的剑终于出手了,在我的剑与她的肌肤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的脸上竟有了一种圣洁的笑容!真的,我从未见过那么美丽动人的笑容!从来没有……”
她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了。
顿了一顿,她又道:“我完成了她的心愿,为她剖腹取出了她的血肉,在那一瞬间,她那无神的眼光亮了一亮,然后便闭上了。那时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然后让她为自己神灵一般的母亲复仇!”
“婴儿从血泊之中取出之后,脸色青紫,不哭也不闹,我急得满头大汗,想尽了一切方法,终于让孩子哭出了第一声。一哭出来,不知为何,我也一下子泪流满面!为了找件东西将那婴儿包裹起来,我在马车上找寻了一阵,看到马车上有一个小包裹,里边竟是小孩的衣物,而且是分为两份,其中有两个肚兜,一个上边绣着‘楚楚’,另一个绣着‘渐笑’,我想大概是她为儿女取的名字吧?因为不知是男是女,所以索性取了两个,想必‘楚楚’是女儿的名字,只是不知姓什么。”
“离开那儿之后没几天,江湖中便开始纷纷扬扬地传言是我四师兄左扁舟杀害了洪远镖局近百口人及封家二十一口人,因为那天他曾在那一带出现过。而我却已可断定一定不是他干的,所以也不以为然,只想一心把小孩抚养大,然后由她去找出凶手,为家人报仇!”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让我大吃一惊,洪远镖局中竟然有一个镖师未死!他叫翁荣,据说身受重创力战而倒,所以才躲过了一劫,翁荣证实那次劫杀案的凶手是我四师兄!”
“因为有翁荣的证词,加上我四师兄在江湖中名声并不好,所以人人都把这种说法当成真的,但我明白这说法一定不可信,我四师兄他一向孤傲,除了我之外,他从不愿与任何人联手,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虽然性格偏激古怪,但绝对不可能为了钱财去杀人越货!
何况那么多镖银,也不是他所能迅速处理完的,做这种案子的人,一定有不小的势力!”
“但我没有出来为他辩解,因为我与他一向被人称为‘青衣白雁’,我的话说出来人们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越描越黑。我只是一边抚养封家的遗婴,一边暗中关注事情的进展。
也许我四师兄的江湖经验老到,竟让他避开了这么多年……”
初怜的神情告诉了宁勿缺:她对她师父的话并未全信!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的心中有了无限的恨意,但一时却没有发泄的对象,潜意识中,她把恨意转移到了左扁舟身上。
于是,宁勿缺插话道:“在下对此事倒是略知一二……”
此言一出,不仅初怜惊讶,连卢小瑾也颇觉诧异。
当下,宁勿缺便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细细道来。
待听完宁勿缺之述说后,初怜两人方明白过来,初怜又在心中思索:那蒙面人是谁?
卢小瑾叹了一口气,道:“我大师兄的功夫修为的确远在我们之上,连我四师兄那样心高气傲之人对他也是心悦诚服!”
宁勿缺道:“房……房画鸥前辈就是你大师兄?”
卢小瑾点点头道:“不错,我共有四个师兄,一个师弟。惟一一个师弟在十年前就死了,当时,我已遁入空门,所以也不知详情,听说是染病而亡。在我们这些人中,以大师兄的武功最高,不是高一点点,而是绝不可同日而语,更兼他为人刚正,所以我们几人对他都极为敬畏。”
…………
第 八 章 天怒剑怨
宁勿缺心道:“这话倒也不假,左扁舟被他废了双目,竟也毫无怨言,由此可见一斑了。”
卢小瑾忽道:“还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宁勿缺忙迭声道:“不敢不敢,在下名字上宁下勿缺。”他心里嘀咕道: “若是你知道我涉入江湖只有一日,恐怕就不会称我为少侠了。”
卢小瑾道:“我看宁少侠的武功极为玄奥,但对敌时却又显得经验不足,便有些奇怪了。”
宁勿缺暗忖:“她什么时候见到我出手了?”一想,大概是自己与左扁舟缠斗时,她已在暗中察看,只是不曾现身而已,当下便道:“浅学微技,让师太见笑了。”
卢小瑾道:“以后不必叫我师太了……而你说自己所学武功是‘浅学微技’,就大大不妥了。依我看,宁少侠所习练的剑法,只怕普天之下能出其右者是少之又少,你一谦虚不要紧,但传授你武功的人就受不了啦,若这样玄奥的剑法也叫‘浅学微技’,那江湖中就没有多少剑法称得上是剑法了。”
宁勿缺尴尬一笑,心道:“连她都将无双前辈的武功推崇之至,想必定是如此了,只是为何我却仍是如此不济?”
其实,他习武方才一年,而且又是独自揣摩,能与左扁舟这样的高手缠斗一阵子,已是极不容易了!
卢小瑾想了想,道:“你的剑法虽然精绝,但杀气太弱,想必是因为你临阵对敌太少之故。”说到这儿,她扬起手中之剑,道:“你不妨向我出招吧。”
宁勿缺惊道:“这如何使得?”
卢小瑾道:“无妨,以你现在的临敌经验,还杀不了我,只管出招便是,但愿我能为你引引路。”
她短剑一封,再也不说话,那姿势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宁勿缺咬了咬嘴唇,终于也举起了他的木剑。
卢小瑾点了点头。
宁勿缺目光一沉,说了声:“得罪了!”身子突然滑进,剑身急抡,便是一招“天怒剑怨”!
卢小瑾剑尖暴挑,划出一道眩目光弧,口中喝道:“身形不稳!”
短剑与木剑一沾一带,同时她的右脚一勾一扫,宁勿缺便一个踉跄,本是霸道凌厉之剑招立即失了大半威力!
宁勿缺打点精神,木剑斜斜上指,曲肘如弓,疾然环胸一抡!一招“抱残守缺”!
卢小瑾道:“好,要是剑至半途再一沉腕回封,就更妙了!”
宁勿缺心中“啊”了一声,因为她所说的正是“抱残守缺”中的招式,宁勿缺嫌那样一来显得似乎有些不够英武,便略略改进了一点,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当下,他的好胜之心便激了起来,抱元守一,剑走如风,将自己所学的 “无双剑法”
一一施展开来!
一时,屋子里剑影如风!
卢小瑾不时出言指点,越到后面,她说得越少了,一则因为宁勿缺剑法中的缺陷越来越少,二则她应付起来已越来越不容易,很难再分神去察看宁勿缺剑法中的不足之处。
到后来,她几乎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杀气不足!”
杀气不足!
“无双书生”将剑法称为“无双”,本就有一种霸傲之气蓄于其中,施展开时,自应有大开大阖,气壮山河之势,若是杀气不足,,心有一念之仁,反而更不能收发自如,剑法的精义无意中磨损近半!
二十几招之后,卢小瑾一声轻啸,剑光突然星闪光移,宁勿缺只觉喉头一凉,对方的剑尖巳抵在他的喉间!
卢小瑾不满地道:“你的剑法本应在我之上,现在却为我所制,这却为何?”言罢,她又收回了剑。
宁勿缺一咬牙,又挥剑而上。
这一次,他与她拼斗了近五十招,突然手上一痛,木剑已被绞飞!
卢小瑾道:“为人无需—味循规蹈矩,用剑不必只知按部就班!”
宁勿缺怔了一怔,少顷,他已再次拾剑而上。
宁勿缺只觉自己似乎已融入到剑法之中了,对方那诡异多变的剑招在自己的眼中已不再复杂繁琐,他能够舍末而逐其本,迅速捕捉到对方剑之所趋,然后以迅捷之速将对方杀着抢先封杀!
一套“无双剑法”被使得越来越酣畅淋漓,而且不知不觉中,他的步伐内力也已开始能够比较得心应手地使用了。
倏地,只听得“哧”地一声,卢小瑾的肩肘处已被木剑划开一道口子。
两个人影立即分开!初怜这才松了一口气。
卢小瑾显得颇为高兴,满意地道:“你已是剑中高手了,自可在江湖中占得一席之地,若是有缘,也许你会成为一代剑宗!”
宁勿缺一笑,道:“在下可没那份奢望!”
卢小瑾不乐地道:“连想都不敢想吗?”宁勿缺不语。
卢小瑾道:“老身有一事相求,不知宁少侠能否答应?”
宁勿缺道:“在下尽力而为之。”
卢小瑾道:“我要去寻找燕单飞,所以这些日子便不能再照顾初怜,我想托宁少侠将怜儿带到‘风雨楼’去,在那儿,我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宁勿缺道:“是房画鸥前辈那儿吗?”
卢小瑾诧异地道:“你对‘风雨楼’也不甚了解吗?”
宁勿缺坦言道:“江湖中事,我都知之甚少。”
卢小瑾眼中有了一丝失望,但只是一闪而过,她道:“这也无妨,江湖中人对你与初怜都知之甚少,所以也不会惹人耳目,只要防备一些毛贼,便无大碍了,而以你与初怜的武功,一般人还是奈何不了你们的。”
宁勿缺道:“就怕辜负了前辈的厚望。”
卢小瑾道:“此去‘风雨楼’有两天的路程,到了‘风雨楼’之后,便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再说江湖虽然险恶,却也不会平白无辜地就乱砍乱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宁匆缺心道:“这可不一定!我只涉足江湖一天,便发生了那么多事!” 但既然对方已如此说,自己也就不好再推辞,那样倒显得他胆怯怕事。
何况卢小瑾身为前辈高手,却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少侠,他又如何能推辞呢?[·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当下,便点了点头。
坐在马车上,宁勿缺很快就忍不住打起了盹,昨天一夜奔走打斗,实在太累了。
初怜——也许应称她为封楚楚更合适了,却因心情使然而坐在那儿呆呆出神。
以前十几年的日子虽然单调乏味,但冷不丁地全盘改变它后,一时也是觉得极不自在,似乎总是觉得有些不妥之处,有时觉得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有时又少了点什么东西。
更何况自从知道她的生父生母是谁,又是如此死去之后,更是令她心绪烦乱至极。她自然一定会设法为爹娘报仇,但已是十几年之前的事,一时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她现在深切地感到自己的武功太低了,若是有身边这个沉睡着的人此般武功也好。,宁勿缺与她师父过招时她看得目瞪口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看到双方剑法的精绝,更因为看到宁勿缺的剑法几乎是每使出一招,都会比前一招有一定的进步,只是进步有多有少而已!
这该是一种多么神奇的进展:若是都像他这样,那么她这十几年练下来,武功早就高得没影儿啦!:
对“风雨楼”她是一无所知,像她这样年少便在封闭狭小的空间生活之人,几乎都害怕走近别的陌生的环境中,尽管她师父说大师伯为人刚正,但她的心中仍是颇为忐忑,不知自己这样一个曾削发为尼的女孩,是否会受到冷落!
只有当她用手触摸到师父写给大师伯的信笺时,她心中才稍稍有些底。既然师父说大师伯以前对她颇为宠爱,那么想必也应爱屋及乌。
说到“风雨楼”时,她的师父总是以“名满天下”来形容的。
那么,“名满天下”的风雨楼会是怎么样的?
她觉得马车中的沉寂很不好受,她想让宁勿缺醒来与她说说话,她可以将那个蒙面人的情况再问详细一些——其实,再详细也只能那般光景了,宁勿缺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她一闭上眼,便可以看到血淋淋的母亲,她母亲的面目以乎有些模糊不清,但她胸前的剑伤却很明显,另外还有一个却是头蒙青巾的人,那人的目光歹毒而残忍!
她又希望师父能快些找到燕单飞,索得解药救醒左扁舟,因为除了师父之外,左扁舟也是一个曾靠近那个血腥场面之人,而且他又是凶手要陷害的对象,所以也许从他身上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且左扁舟被他人陷害,他若能恢复过来,定会与她的师父联手追查真正的凶手,而“青衣白雁”的联手是极为可怕的。
她就这么胡乱地想着,马车车夫已知道她与宁勿缺要去的地方,至于具体如何走,封楚楚也不去理会。
封楚楚曾试图说服师父带上自己,但师父没有应允,真无法想象她与一个无知无觉的人一起如何去寻找燕单飞。
卢小瑾担心封楚楚光着头与宁勿缺一起赶路多有不便,所以便替她找来一套男儿衣物加一顶帽子,将她包裹起来。于是她成了一个英姿不凡的翩翩少年!只是个头小了一些。
倏地,车身一震,戛然而止!
剧烈的震动将宁勿缺一下子惊醒过来,伸手就向自己身边那把断木剑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