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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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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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京城似乎都在人们的欢呼声里震动。街道好似一条奔腾的河流,所有人都在叫着一个名字,连那些被妻女拖来,心中还带着不屑的男人们也跟着叫起来。

“沈元帅!”

“东静王妃!”

“沈大元帅——”

看着眼前热烈的景况,兰尘歪了歪头,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身边俯视着走过来的军阵,神色间全是兴奋的兰萧,嘴角露出一点微笑。感觉到这视线,兰萧转过头来。

“娘,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想你会不会有这一天给娘看啊?”

“不可能,我将来要做海王的嘛。”

兰萧很果断地打断兰尘对儿子未来的幻想,顿了顿,又安慰道。

“不过,我可以让娘看到我的船队扬帆穿过大海时的场景啊,那会更壮观的,不是吗?娘您自己都给我描述过。”

兰尘急忙点头,连连道。

“好,好,娘非常期待哟!呵呵,刚才说的话不过是被眼前这种情绪暂时感染罢了,娘当然记得小萧的愿望,你要朝这个方向努力喽!”

“嗯,我知道。”

兰萧点点头,他早习惯了,自家这位娘亲从来主张人生该当自主。

“——娘。”

“嗯?”

“你小时候,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希望呢?”

“我呀……”

兰尘托着下巴看看儿子,又看看天空,目光远了些许,她看回街道上,笑道。

“我小时候,也想过做这样率领千军万马的元帅,唔,不止这个,还多着呢。不过越长大,人看得越多,想得越多,那许多念头就都慢慢淡了,娘的人生,就这样平平常常地坐看云起尘落,也是活出了自己的一番滋味。哦,对了,培养个有能耐掌控海运的儿子呀,呵呵呵,也挺有趣!”

抿了抿嘴唇,兰萧也跟着笑了出来,黑亮的眼睛在蓝天的映衬下飞扬着少年人激荡的神采。他侧头看着浑不似别人家母亲的这养母,笑道。

“可是,娘,江里边儿的风浪稍大点,你就晕船呐。”

“呃……娘不是在用秋千锻炼着吗?”

“但是你也不会水呀。”

“啊——哈哈哈,你的船总不至于这么不结实吧。”

“船肯定是会结实的,不过我听出过海的船工们说,海上的风浪可不是江里能比的喔。”

“……那样的话,我会游泳也没用吧。”

兰萧脸上的笑容少有地灿烂,他只瞧着母亲不说话。兰尘讪笑着避开视线,她从屋脊上站起来,朝长街那头望去。

“哎呀呀,再过去就进皇城了,看不到了哩。可惜,我还挺想看看皇帝接见的盛况呢!唉,要是能在金銮殿的屋顶上找到个位子就好喽!”

兰萧瞅着母亲,再看看他们母子如今坐的地儿,高高的屋顶上视野的确好。

“坐在金銮殿的屋顶上啊……”

“好了好了,咱们现在就算能去,肯定也是趴在瓦上顶多露出双眼睛偷看,虽说现在也到秋天了,不过中午的大太阳呀,可不得晒死人!得啦,回家吧,小萧。来,扶娘一把啊,我再从这树上下去。”

“哦,好。”

兰萧答应着站起身,他朝军队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长街尽头高耸的皇城城楼阻断了视线,却可见它蓝天下的轮廓壮丽华美。果然就像母亲说的,衬着欢腾的人群,那有如盛世的歌呢。

在兰尘所无法看到的皇城内,沈盈川的军队在来迎的太子等人的带领下直往宫城而去。

门禁大开,沈盈川翻身下马,孟栩、严陌瑛等人也跟着下来,随沈盈川与太子举步走入宫城。从长街排起的御林军在这里更是壁立如林,宫门开阔,更可见内部无比宽阔的广场上旌旗飘扬,宫侍依礼列于中央道上,旁边百官静候。

太子侧身抬臂,对这位传奇般的婶母恭敬道。

“王妃,父皇已在金銮殿中等候了,请!”

“沈盈川不敢逾越,太子殿下先请!”

以武将的礼节拱了拱手,沈盈川微笑着谦让。几番让过后,两人同时步入宫门。一路进去,直行到了金銮殿上。

“西北道军兵马大元帅沈盈川叩见吾皇万岁!”

随着沈盈川清朗的声音铿然响彻金銮殿,孟栩等人也随之拜倒于御阶前。弘光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头顶,这才道。

“众位爱卿,平身!”

“谢圣上!”

行过叩谢礼后,众人站起身,沈盈川禀道。

“圣上,臣妇自弘光五年领兵马大元帅印出征西北,今已将西梁逐出国境,且见良机不可失,遂大胆率兵继续追击,攻克西梁。西梁降帝及宗室已奉旨带回京中,现在宫门外等候,恭请圣上裁决。”

弘光帝点点头,道。

“王妃呈上的折子,朕已看过,一年多艰苦征战,辛苦众位爱卿了。”

“臣妇不敢。”

“众位凯旋归来,战功之事,朕已与丞相及众位尚书商议过,宣旨!”

旁边捧着诏书的侍宦立刻上前两步,打开锦帛,大声宣读起皇帝的封赏旨意来。谋臣自孟栩以下,武将自刘若风以下,不管是在这金銮殿上的,还是仍戍守西北的,按照兵部慎重理出的战事履历,一一获得官爵或者财富美女上的赏赐。惟独,没有沈盈川的名字。

侍宦终于念完了长长的诏书,沈盈川又带众人一番领旨谢恩的叩拜后,弘光帝的视线才从庆王宁王身上移向沈盈川,他慢慢道。

“东静王妃,此次出征,当数王妃功勋最为卓著。然卿乃为女子,又已贵为我朝亲王正妃,以这等功绩,朕着实不知该赐予王妃何等赏赐了。不知,王妃可有何意见?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弘光帝此话一放出,金銮殿上似乎都可以听到抽气声了。皇帝这话,简直就等于让沈盈川自己决定赏赐内容,这等恩宠,果然是非比寻常。严陌瑛静静地站在队列中,目不斜视,便只可以看见沈盈川修长的背影。

“谢圣上隆恩,然臣妇如今所得,确实已足堪令世间女子欣羡满足。所谓品级、财富上,臣妇已是东静王妃,自不愁富贵,而这些年圣上、太后念臣妇孤儿寡母,赏赐十分丰厚,臣妇也没什么可向圣上索要的了。”

居高临下,弘光帝的目光在朝臣中穿梭。

“这样的话,朕可如何公示天下?赏罚分明,乃是朕明令天下之言。如今王妃立下此等大功,朕不赏,百姓怎么信服于朕?”

“这……”

沈盈川为难地皱了皱眉,垂下的目光中却不见表情上的困惑,地面铺砌整齐的金砖浏亮如镜,映出面前高台上模糊的帝座。那是,她从踏入这京城起,就要一步步踏上的地方。所以在这金銮殿上,她势必要留下不可忽视的影响。

抬起头,沈盈川拱手拜道。

“圣上,臣妇已为人母,所念所想,不过是一双弱女,此次挂帅出征所做的一切,同样是为了她们。臣妇离家甚久,家中或许有何状况是臣妇无法解决,而要求助于圣上的,不知圣上可否容臣妇母女相聚后,再谈封赏之事?”

目光定在沈盈川脸上,良久,弘光帝笑着点头道。

“这也好,王妃且先携两位郡主回府,明日,可向朕呈上奏折。”

“臣妇领旨,谢圣上。”

带着云逸云翔回到东静王府,沈盈川换下战袍,又命人请来几位侧妃,一起和女儿们坐在清凉阁里喝着茶,听大家唧唧喳喳地说着分别一年的思念,以及孟太后去世前后的事。时间过得很快,管家赶来禀道。

“王妃,快到赴圣上庆功宴的时辰了,请王妃更衣准备吧。”

“好,我这就去。”

沈盈川笑着点头,回屋换上东静王妃的正式礼服,而后辞别家人,登车往宫中去。外面很热闹,这次大捷让弘光帝颇为高兴,虽说因太后去世而国丧犹在,然太后去世前一则“若西北大捷,务须举国欢腾,令哀家九泉下同庆”的遗命是早已公诸于世的,所以今天,人们都涌到街上来看皇家扎下的戏台公演,等着晚间满城的焰火了。

闭着眼,沈盈川静静听着车外的喧闹。

今日金銮殿上弘光帝的话,可算是在他们意料之中,由严赓早先传出来的话已经知道,弘光帝对沈盈川,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排斥功勋彪炳,足可震主的臣子,但沈盈川是女人,而且亦是皇家后嗣,没有父兄之忧,这却又让弘光帝放心了许多。然而如何赏赐她,倒确实是个问题,以这等功绩,弘光帝若真用财富代替,只怕国库要空一半都不止。所以,他才让沈盈川自己说啊!

马车停下了,沈盈川睁开眼睛,沈十四的声音传来。

“王妃,已经到了,请您换轿。”

步下马车,由侍女理了理衣饰后,沈盈川登上等候于门边的宫轿,直往玉宸殿而去。

受邀赴此大宴的群臣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见沈盈川踏进殿来,人们纷纷上前恭贺,沈盈川一边回礼,一边随宫婢来到自己的位子前。按昭国礼制,出席这类可携夫人的席筵时,男子居左,女眷居右,按身份品级排列。沈盈川的位子自然是与东静王沈燏相对的,但今日,她的位次,在女眷之首。这位子的上面,就是皇后。

沈盈川安然地坐下,如寻常贵妇般与拢来的女眷们打着招呼,但在珠围翠绕之中,她依然夺目。太子走过来,又是一番起立。正热闹时,只听内侍高声道。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回到自己位子上,一起跪于地,以君臣大礼迎接弘光帝与皇后落座。

席筵正式开始,伎乐坊的歌舞随着皇帝一挥手上演。都是宫中绝顶的乐舞,端起御酒,臣子们恭贺过弘光帝及皇后,又按着各自身份,各人选择要敬的王公大臣,玉宸殿上一派尊贵祥和,直到急促的鼓点响起,惊破这满殿霓裳。

“圣上,娘娘,众位大人夫人,婢子们为庆东静王妃率兵北破西梁,特做此沈妃破阵乐舞》,然舞曲庞大,这玉宸殿恐无法尽现其壮美,恭请圣上娘娘与诸位大人夫人们移驾殿外欣赏。”

弘光帝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皇后笑着点头,这出乐舞上演自然请示过她,耳目一新的乐舞深得她赞赏。人们于是安静下来,在更急更快的鼓声中,他们随帝后来到殿外。

灯火繁盛,照得殿外广场宛如白昼,两列甲兵执戈从东西两边踏着步子上来,在中央排成四人一队,挥戈如临敌作战。一招一势皆极有气势,然在武将们看来到底觉着奇怪,经由皇后解释,方知这些甲兵竟是舞姬。而随着鼓点变换,又陆续有四列甲兵参与到这战争般的舞蹈中来。从上面看下去,这舞蹈极是壮观。而随着一声琵琶拨响,甲兵们的阵形又有了变化,她们排成一块玉玦之形举戈而待,玉玦的口正对着玉宸殿。人们抬起头,一道火焰滑过头顶,细看之下,却是一红衣人执剑从大殿屋顶上飞身而下,直向那玉玦口掠去。

红色甲胄,黑色长发,银色宝剑,红衣舞姬和着甲兵们的长戈跳起剑舞。随着音乐舒缓急促的变化,红衣舞姬时如率军布阵,时如与敌军作战,表演酣畅淋漓。当余音散尽,观众们仍沉浸其壮美之中而不能语。

沈盈川静静看着下方跪立谢礼的舞姬,目光中露出一点笑意。这宫中舞姬里有他们派入的人,是经薛羽声教导过的。薛羽声说要给她一份厚礼,原来如此啊,果然让人大开眼界呢。

呵,对弘光帝,也该是个很好的提醒。

微微侧目,沈盈川不动声色地对上严陌瑛看过来的视线,她朝弘光帝的方向侧了侧头,随即看向别处。严陌瑛看着,片刻后,宽袖里的两手在身前交叠起来,见沈盈川的视线又挪回来,他的手向上抬了抬,做了个拱手的动作。沈盈川会意了,她看向弘光帝。

歌舞助兴,美酒醉人,西北大捷本就使弘光帝颇为兴奋了,这恢弘的乐舞更是把人所有的情绪都调动起来。弘光帝伸出右臂,对着璀璨星空下的广场,大声吟诵道。

“虽无圣主迹,幸欣天地康。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

这几句诗吟出来,群臣忙跪地山呼“万岁”,弘光帝朗笑出声,他傲然俯视着黑鸦鸦跪了一地的臣子,初次,如此心满意足。

打败西梁,扩充了国土;除去世家权贵,把皇权几乎完全握在了自己手中;变动税制,国库充盈得似乎把天下财富都囊括其中;密卫增加,百官万民之言行尽在监视中——这,怎能让他不兴奋?即使还有庆王宁王这些人让人不悦,但这一刻,他难得地选择暂且忽视了。

享受着这难得喜悦好一会儿,弘光帝扬起手臂,正待命群臣平身。沈盈川忽直起身,对弘光帝大行叩拜之礼,同时高声道。

“沈盈川,恳请圣上赐臣妇凯旋之赏。”

“哦?王妃要何等赏赐?”

弘光帝兴致很高,他扬眉笑问道。沈盈川直视着弘光帝,一字一字清晰禀道。

“圣上,请赐臣妇东静王爵印。”

此言一出,玉宸殿前一阵无声的哗然,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盈川。弘光帝看着挺直脊背跪于面前的沈盈川,沉默半晌,方问道。

“府中并无男丁,王妃要东静王爵印何用?”

“代亡夫掌此爵印,若后辈子嗣中有卓绝者,容臣妇以此印赐之,望其如愚夫妇般至死效力军中。”

“……王妃是打算,如果两位郡主亦能力卓绝,同样也会让她们继承东静王爵位?”

所有的目光都跟着皇帝集中到沈盈川身上,尤其是那些耳闻孟太后临终之言的人,他们猜到过沈盈川可能会争此事,却未料到她竟会希望女儿们也能继承王爵之位。这——这倒是跟去年沈盈川自请为帅一样,前所未有!

承受着这无数道目光的压力,沈盈川坦然应道。

“是。”

“女儿家如何继承王爵位?”

“爵位为其次,臣妇是希望自己以及儿孙们能以此自励,勿以华宅美院为生之所求,让我东静王府就此隐没于京城,再不称这等宏大的破阵乐舞》!况,虽是女儿家,怎知将来便不能如臣妇般为圣上‘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之伟业效力?”

沈盈川的声音朗朗落地,每一字均直直坠于弘光帝心里。方才恢宏的乐舞又涌上眼前,晃过的还有西梁皇帝跪伏于阶前奉上降表时恭顺的臣服,还有初登大宝时殿下臣子们对新君的审视,包括许多年前从西北载誉归来的三弟沈燏那张傲然于他这堂堂太子面前的神采飞扬的脸。“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兴奋之下,他竟然把这句诗给吟了出来,这句囊括了他所有野心,囊括了他这个人,这个天子的一切的诗。

贤帝?圣主?明君?

这样的名衔,谁能明白他有多么渴望!又多么忧惧于……

呵——呵呵呵,这么久了,他竟然才明白过来呀!他的已经死去的弟弟,无论曾立下多么卓绝的功勋,永远都只能是无双一武将罢了,而他——他将可以成为光耀千古的帝王!

至于女人所图的,还能有什么呢?不过是无尽的荣华富贵,以及能够绵延至后嗣儿孙罢了。这个,他就给她吧。

“好,东静王妃,朕就赐你这王爵之印。望悉心抚育子孙,成昭国不世之功!”

此言一出,玉宸殿前所有人都讶异地抬起头看着皇帝,而沈盈川笑了出来。眉眼与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喜悦与端庄并存,没有流泻出来的情绪只在她俯身叩拜的刹那从眼底浮现。

她知道,自今夜起,那金銮殿上已留出了她一席之地。

“臣妇谢圣上隆恩!”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十五章 心腹与大患

第十五章 心腹与大患

这是后世所公认的。昭国沈氏皇朝的盛世,其序幕,起自弘光朝后期。确切一点说的话,大多数人认为,就在弘光十三年。

这一年,昭国在北方战场上取得了巨大的胜利。首先,是雁城终于逼退了北燕皇长子燕南的进攻,而后,就是东静王妃沈盈川率兵收复聊城等地,覆灭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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