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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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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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榴笑嘻嘻地弹出拇指,一些粉末洒入屋里,她同时快手快脚地关上门。

“嘿嘿嘿,我精心炼制的成果之一,只要呼吸进这个,就会不停打喷嚏,直到药效过去。”

楚怀郁好笑地拉住红榴还欲展示其他药粉的手,无奈道。

“好了,红榴,玩够这一次就算了,我们快出去吧。萧二公子正跟映水楼楼主交手,怕是已为上官夫人的安危而心急如焚了。”

红榴吐吐舌头,看来十分俏皮可爱,拉着上官凤仪赶紧往外走。想起萧澈那张寒冰脸,上官凤仪不禁笑了下。那人即使真的心急如焚,只怕也不会对胜败产生什么影响吧,因为就算是最让他挂心的那个大哥萧泽的消息传回来,也没见他脸上有露出一点表情,至于他们俩么?因为利益合作假扮了夫妻,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对萧澈来说,她应该可以算作是他唯一的朋友吧。

嗯,还不错,他有一点担心,也足够她笑上半天了!

萧澈最擅长的武器是剑,或许是因为十八般兵器皆使得顺手的萧泽独独留了一柄黑曜在身边的缘故,萧澈从十三岁后就只习剑。不同于惯常的一身黑衣,他的剑是简单的白色,他的剑术也去掉了所有的花招虚招,简单而异常凌厉,舞起来时似一把寒气凛冽的冰刃。与黑曜的大气不同,萧澈的剑,名寒江,冬月下孤澈清绝的寒江。

映水楼楼主到底曾是江湖上占据一方的枭雄,萧澈已与他过了不下五百招,竟堪堪打个平手。至于其他人,多数就擒,少数还在试图奔逃。

“王爷,怎么样?”

楚怀郁急急走到沈燏身边,忧心地看着这两人的战局。

“唔,单凭萧澈,只怕拿不下来。”

沈燏抚抚下巴,转头命亲兵取过弓箭来。弯弓搭箭,瞄准,沈燏唇边勾着笑,一双眼睛却厉如闪电,他移动着箭头,猛地一声大喝。

“澈!让开!”

喝声出口的瞬间,箭矢如流星划过,擦着萧澈的剑气倏然射入映水楼楼主的腰腹,那力道,竟似要穿透人体,整枝箭只留了一点箭簇在外面。那楼主的身形霎时不稳,萧澈趁机一剑斩去,带着重重内力的寒江,生生断了他的右臂。

“——啊啊啊——”

惨叫声中,沈燏将弓箭抛还给亲兵,不屑道。

“本王最不齿偷袭,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不过仅限于边关战场上为国赴死的将士。对付这等恶贼,哼!本王要怎样就怎样!”

沈燏在军中向来享有盛名,芜州驻军初次受命于他,却已是全部折服于东静王魄力下,当然也有对那武艺高强的萧门二公子钦慕不已的,不过对方气质实在太冷,冻得一群崇拜者齐刷刷站在安全范围小小声发表赞叹。

上官凤仪看得有点想笑,其实萧澈冷漠归冷漠,倘不惹到他的忌讳,他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绝不属于危 3ǔωω。cōm险系生物。

“——呃?”

精神不集中的下场就是人家已经走到跟前并说话了,她却没听清楚。萧澈冷冷地瞅她一眼,却没再重复,只道。

“回去吧。”

“哦,好,不过澈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真的吗?”

“真的。”

“是吗?”

“……”

此一役,东静王毫无争议地大获全胜。除两人逃走外,其余匪徒全部擒获。

押着匪徒回城的众人获得了芜州百姓狂热的夹道欢迎之势,不过大家期待中的东静王、萧门二公子等人均不在其中,他们早已先一步赶回城里,被团团围住刺史府的将士拥入芜州长史镇定地等着的大堂上。

几道命令下去,传令兵飞速赶往已经被包围住的那几名州府官员及富商家前通知抓捕嫌犯,而芜州刺史则从卧房里直接被抓到堂上。

沈燏背着手瞧着堂中挂着的青松仙鹤立雪图,听到来人战战兢兢地报。

“芜州刺史顾昱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叫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半晌,沈燏才像赏够了那画卷似的,回过头看看差不多要跪在堂下的顾昱,笑了笑,道。

“顾大人缺银子么?”

“呃?”

顾昱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沈燏,又慌张地低下头,忙道。

“不缺,朝廷俸禄丰厚,下官家中又有些田产,倒也不缺银子花销。”

“呵,本王想也是。齐国公府百年大族,岂会让顾大人匮乏至要落得与那映水楼狼狈为奸,拐卖州中少年男女的境地?顾昱,你到底有何图谋?”

带着冷笑的声音越来越重,最后那声断喝更是让顾昱险些瘫倒。尽管已知东静王此来是要了解这个案子,尽管那人已给了他保证,但顾昱没想到直接面对东静王的审问竟会如此让人恐惧。那凌厉如刀刃的锐利眼神,那怒极盛威的气势,都令顾昱感觉有如正生受凌迟酷刑。想起先前的谋划,顾昱忍着几乎那几乎要压得他窒息的目光哆哆嗦嗦地开口。

“是……是顾……顾显……”

太过意外的名字让沈燏跟曹峻都不由得一阵愕然,曹峻忍不住大喝道。

“顾昱,不许胡扯!”

抱定这根救命草的顾昱即使害怕,仍是顽固地坚持着。

“真、真的,是顾显,我弟弟顾显,还有我三叔和……和……”

顾昱的话到此为止,一如他的生命。

毒箭从远远的屋脊上准确射中了他的心脏,他应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死去吧,明明计划就要成功了!明明顾家被人寄予厚望的,就要是他了!

不再是那个总在美人堆里打混,却还被所有人夸奖,被祖母疼爱,被父亲期待的……顾显……他的弟弟,亲弟弟……

见血封喉的毒没有给人们留下一点希望,顾昱死了。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在他把顾显、顾凌招认出来后,顾昱死去,留给昭国一片喧哗。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十三章 抉择

第十三章 抉择

一件事出来,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悲愁的。

芜州大案破解,地方百姓得获安宁,东静王沈燏、萧门二公子萧澈、楚家楚怀郁夫妇等人得获盛名,映水楼恶名昭彰,而百年世族的齐国公府则摇摇欲坠。

“圣上,顾显、顾凌明显与芜州大案有关,望圣上速速将此二人下旨系狱,查明真相,还芜州受害百姓一个公道!”

“圣上,那顾昱乃是齐国公长子,身为芜州父母官,却做下如此大孽,国公教养失职,选官失当,岂曰无过?”

“顾昱在招认同伙时被毒杀,这定是有人杀之灭口,圣上,那顾显、顾凌嫌疑最大,不可放任啊!”

“圣上……”

“圣上……”

“……”

墙倒众人推,经由东静王及芜州长史呈上来的奏章,芜州案真相顿时大白于天下。皇帝在金銮殿上拍案震怒后,臣子们不止就芜州案件弹劾顾家,曾被人漠视的那些前尘往事亦被翻新。言辞愈加激烈,态度愈加恳切,倒有不责罚则不以平天下的味道,齐国公府顿时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四周无比狂乱,暴风眼里反倒一片平静,死寂般的平静。

弘光帝没有下令把顾显、顾。凌立刻下狱,甚至未撤去顾凌的官职,但是连顾况在内,所有顾家人,包括奴仆都禁足于国公府中,不过是等着处治下达而已。

两天后,顾况把顾家男女聚集到。宗祠里。上首坐着顾老夫人,往下依次是顾况的叔伯兄弟子侄及各房女眷,除了卧病多日,此刻更是重病不起的顾凌,黑压压几十人或坐或站,连声咳嗽也没有。

恭恭敬敬地上过香,拜过母亲,。顾况转身面对顾家子弟。这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了大半生的齐国公、吏部尚书,半百之际遭此剧变,岁月的沧桑立刻在他身上留下深刻痕迹,但处在权力颠峰生涯中积淀出的那份威仪与沉肃却是更盛了。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顾况点出几人的名字,命他们。跪在堂前。这莫名的命令让那几人既惊且惧且虚,顾况的二弟看看左右,站起来。

“大哥是有什么事要让我们跪在祖宗面前?”

顾况抬眼,淡淡道。

“勾结顾昱,为祸地方,此第一大罪;嫁祸顾凌、顾显,此。第二大罪;陷家族于困境,此第三大罪——跪下!”

猛然转厉的声音如鞭子一般甩过祠堂的墙壁,。吏部尚书凌厉的气势如海涛般压来,心虚的几人忍不住腿脚一阵哆嗦。

“……你,你这是诬陷!。娘,你看大哥,他自己没保住顾家,反倒怪罪我们。娘,你可要为我们做主……”

话音才落,就见顾况一个转身,撩衣袍端端正正跪下。

“顾家列祖列宗在上,顾况掌理顾家失责,教子无方,致此困境,罪不可恕!今日族人聚集于此,顾况请天地为证,为我顾家逐不肖子孙!”

此话一出,除顾老夫人外,众人皆大惊失色,那顾二更是冲上来,大声道。

“大哥你凭什么驱逐我们?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娘,大哥如此专横,我顾家再由他掌理,岂不是会落到更糟境地!”

略有混乱的场面被一声沉重的拐杖跺击地板的声音打破,宗祠里霎时寂静下来,一直沉默的顾老夫人缓缓站起来。

“身为顾家子孙,必须严遵族长之令,你们——跪下!”

在顾家所有祖宗与子孙的注视下,顾况对面前跪着的自己这列背叛了的亲族宣布——他们将要共同承担皇帝降给顾家的所有罪责,但惩处过后,将与顾家再无干系!

而不管将来顾家将要沦落到何种地步,顾氏族人必须协力共济,不得抛妻弃子,不得糟践顾氏女子。

沉默,压抑的沉默,不知谁先发出了一声呜咽,祠堂里顿时啜泣声一片。顾况挥挥手,未加斥责,只道。

“好了,你们出去罢。各回各的院子里去,不要妄自走动,天还没有塌下来,回去后就不许再哭得人心惶惶。”

有人扶着妻女姊妹起来,有人却还无措地站着、坐着,顾老夫人看看长媳,叹口气,正想站起来带着众人回去,那顾夫人却缓缓地抬起头,脸色倒是一片冷彻的平静,她唤了几个平素伶俐的女儿侄儿侄女来搀着各房妻妾有序离开。没一会儿,宗祠里就只剩下顾况和顾老夫人了。

半晌,顾老夫人长长叹息一声。

“你也别太自责了,这都是命啊!有儿孙如此,都是命!”

“……娘,显儿不能回来。”

“嗯?”

顾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儿子,皱了皱眉,道。

“卷入这种事里,他回来自是可能无比凶险,但若不回来,不就坐实了昱儿的诬陷了吗?”

“娘,昱儿的诬陷事小,显儿不能露面是有更大的原因,也许那就是我顾家重振的关键。您知道,朝中早已波涛汹涌,未来如何,实难预料。娘只要记住,不要让显儿回来,不要让他有丝毫的担心。”

“……好,娘知道了,这把老骨头就为我那孙儿好好守着吧。不过要说担心,你媳妇,我倒着实放心不下,出了这种事,叫人劝也无从劝哪!”

顾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捏紧又松开,她也是做娘的。顾昱、顾显,两个儿子虽然别人都疼顾显多些,但在为娘的心里,手心手背俱是自己的肉,如今却突然得知,大儿子犯案死于非命,临死前竟又诬陷小儿子作奸犯科!

这种事,任何一个母亲都会无法忍受!

而那顾夫人在来宗祠前还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会儿又似乎恢复了往常治家的气度,如何让人不担心?

负手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无人所见处,顾况疲累地阖上眼睛——都是自己的儿子,这种事,母亲无法忍受,他这个当父亲的,又真能受得了么?

昭国弘光五年,炎热的夏日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一张薄薄的圣旨由金甲侍卫护送到齐国公府上。

“朕应天顺命,主有四方,特昭曰:芜州刺史顾昱勾结地方匪徒,为害百姓,虽已身死,然齐国公府教养失当,致子孙不仁不义,此亦一罪也。念其先祖德昭后世,特予抄查全部家产,封国公府,以抵罪愆。吏部尚书顾况举官失察,考核失准,又曾挟家族子弟私怨报于朝中官员,故削其齐国公之爵,贬任桂州长史,无旨不得回京,家中一应封诰,撤。又,顾凌、顾显等,涉嫌芜州要案,虽未确证,但既有此嫌,命留居京中,随时候审,一应官职,撤——钦此!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在顾况字字清晰的谢恩声中,泱泱百年华族,就这么尘归尘,土归土。繁华过后,寂寂横生。再过百多年,谁还会知道当年这京城里曾有户姓顾的人家,曾有个泱泱齐国公府?

负责抄家的官员办事效率总是最高的,人们隔着远远的街道看着一个个红木箱子从朱漆大门里抬出来,窃窃猜测着那里面该有多少惊天财富。然后,看着顾府那些曾无比娇贵的老爷公子扶着夫人小姐们狼狈地出来,抛了奴仆,抛了富贵,萧索地登上押送他们的最简素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奉着旨意出了长居百年的帝京。谢绝了严家的帮助,连故土上那些祖产也荡然无存的他们依照圣旨,现在就只有一个去处——城外那片未被查抄的家族宗庙旁可供栖身的简陋宅子与可供生存的那点土地。

但这落魄不过是可见的,那不可见的还在后头。

世家多有联姻,嫁出去的和待嫁的女儿,娶进来的和才订了亲的闺秀,没了“齐国公”这三个字,亲厚皆成空,结局如何,史书中自有记载,但顾家的长辈们甚至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能避开往昔恩怨者的落井下石,便是眼下顾家最要紧的。

三日后,脱下华服的顾老夫人由白了双鬓的长媳搀扶着送顾况赴遥远南边的桂州就任,礼部尚书严赓父子亦赶来送行。

一杯清酒半数洒落泥土,半数滚入腹中,明明是严赓带来的好酒,以后怕是再喝不到了,但喝惯了绝世佳酿的嘴,只觉得数这半杯最为苦涩。向老友托付了家人,顾况最后看一眼晨光中那巍巍峨峨的京城城楼,便转身上马,带着寥寥两名家仆往未知的南方而去。

虎落平阳为犬欺,纵然是明知要为犬、为豺狼所欺,他却不得不留下顾家几十口在这京畿挣扎着生存下去。

而要去的那潮瘴之地,想他年届半百,这一路,或许连生死亦难以预料。但是,顾况不能拒绝。只有支开了他,皇帝才能安心,他的儿子也才能做出抉择。

更何况如今的他,又哪里能够拒绝!

数里外的河口,一个年轻人站在河川分界处那高高的山石上等着。良久,几匹马拖着红尘从京城那边过来,即将上任的桂州长史顾况在这片已染上了微微一点秋意的原野中走得颇有三分苍凉。

走近、走过、走远,从来笑谈风月的贵公子没了往昔的风流多情,他赤红着眼盯着山下那几骑在原野中忽隐忽现的身影渐渐远去。再也压不住心中翻腾的气血,顾显狠狠一掌击碎身边的石头,却终是未奔下山去送老父亲一程。

他不能,皇帝是个多心的人,不一定没有派人尾随父亲。甚至有可能,那皇帝,等的就是这能完全摧毁顾家的一刻,而不必忌讳其他世家为此寒心。

父亲,无需再抱持希望了吧!

人还在,或许他们该说幸运,该叩首跪谢皇恩浩荡,可是亲子攻伐的心痛、从云端摔下来的凄惶、尊严顿失的愤怒,以及难以面对的生活的艰难,这一切无不啃噬着人的心。同在权力高峰博弈,谁都不是干净的,或许他们真的无权指责那人的目的和手段,可是这结果真的就是他们理当要默默承受的么?

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顾显沉默地站在山尖,仿佛要凝固成天地间一尊肃穆的雕像,但他的目光太凌厉,他看着西方那座棋盘般整齐巍峨的京城的头昂得太高——顾显这个人哪,百年世家的血脉、百年世家的荣耀正是在他身上积淀成骨子里至深的骄傲,这样的人,绝不会盲目献上自己的忠诚与服从!

所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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