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仕元道:“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分析案情。当磷燃烧冒出的白烟和猛火油燃烧冒出的黑烟弥漫充斥整间房屋的时候。便是凶手下狠手向小皇子投毒的最佳时机,只要眼疾手快,是能一击即中的。映月姑娘,火烧起来后,你有没有看到或者感觉出有人是故意靠近碰触你以及小皇子的?”
映月道:“火一烧起来,所有人都乱作一团。黑烟和白烟熏得眼睛难受,几乎是眯着眼睛冲出来的,从内室到外面那么点距离。便和好多人碰到了一起,不过,有人第一反应不是往外跑,而是迎着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好像是搀扶着我。当时以为是身边的姐妹,现在想来……”
柳仕元道:“在一般情况下。无论是紧张还是着急,人的手劲儿都会比往常大上一些,我留意了一下当时在产房中的人员名单,应该没有以取人性命见长的人,映月姑娘觉得这人的手劲儿如何?”
映月眼睛一亮,道:“经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他握住我手臂的时候手劲儿确实不小,应该是个男人。”
柳仕元道:“是个男人?安妃娘娘产下小皇子后,离你最近的男人是谁?”
映月道:“是……是商太医。”
柳仕元道:“看来几个疑点都指向了他,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凶手事前是有了必死的决心,然而,看长相,一个个都是良善之人,良善之人对人对己是难得狠辣一次的,狠辣一次后,便再难下决心狠辣。毕竟,抱着必死之心和慷慨赴死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到目前为止,押解到牢房里的人还没有死,只要没死,线索就还没断,接下来,我们便问问商太医,看他作何解释。”
怀恩道:“稍等,仕元,有一件事情我得问一下,据我所知,如果我们的手指碰触磷的话,便会被灼伤,那么凶手到底是如何将磷这种东西放到小皇子口中的呢?”
柳仕元道:“这件事情做起来不是很难,首先,做一个筒子形状的容器,入口在上,双手用力捏住入口附近,管状的下口便会张开。磷呢,用薄薄的一层蜡封住,趁乱把容器探入小皇子的嘴中,也许是慌乱,蜡丸滚落的时候,张开的下口钳散了,小皇子的唾液一沾着,以他弱小的体质,哪受得了这样的剧毒。”
“映月姑娘,此后,你便抱起小皇子逃了出来是吗?”
“是的,公公。”
“事情的大概经过已经理得差不多了,映月姑娘,你暂且委屈一段时间,狱卒小哥呢?”
“公公,您有何吩咐?”
“咦,刚才那位小哥呢?”
“回公公的话,他见公公和映月姑娘还得聊上一阵子,于是便让我顶一下,先离开了会儿。”
“行,那麻烦小哥先到男监把商太医请过来,再把映月姑娘带回女监。”
“是,公公。”
映月起身,向怀恩道:“公公、柳公子,请你们务必把这个歹毒的凶人抓出来,为小皇子报仇雪恨。”
怀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论是谁,居然把罪恶之手伸到了我大明王朝的皇家血脉上,我不止是要抓住他,还要将此人的幕后主使揪出来,姑娘只管放心,就当这两天是歇息了。”
映月潸然泪下,道:“公公,别看奴婢刚才乍露笑颜,其实,我是不敢想启祥宫中发生的事情,当小皇子躺在奴婢的怀中,瘦小的身子不停抽搐着,慢慢消失了生命的时候,我的心……”
说着,映月感觉骨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掩面而泣。
柳仕元道:“映月姑娘万万不可太过伤心自责,太后娘娘那里可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你一定要尽快收拾起心情,我们几乎能够锁定凶人,只要能确定,姑娘就得马上回到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她老人家,且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导致精神恍惚。”
就在这个时候,被怀恩叫去传唤商太医的那名狱卒跑了过来,他的神情极为慌张,连声道:“公公,公公,不好了。”
怀恩道:“什么事儿?”
“公公,小的到达男监的时候,商太医已经昏厥了过去。”
“你说什么?”怀恩无法像刚才那样气定神闲,站了起来。
“商太医昏死过去了。”
“他早一刻不昏倒,晚一刻不昏倒,偏偏就在我们唤他前来的时候昏倒。商太医人在哪里,快点带我们前往。”
“是,公公。”
在这名狱卒的指引之下,怀恩和柳仕元来到了男监关押商太医的房间。
只见,昏暗的一豆光亮之下,商太医的身子缩作一团,像一只虾子,四肢已经似有似无的抽动着,嘴角向外渗出紫黑紫黑的鲜血。
柳仕元抢上前去,查看了一番。
“怎么样?”
“公公,他已经中了孔雀胆之毒。”
“孔雀胆之毒一旦入口,大罗神仙也难救。仕元,他会不会是察觉到我们注意到他,便畏罪自杀了呢?”
“这个还不得而知。公公,映月姑娘的话可信吗?”
怀恩道:“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儿,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我在宫中经历了三代君主,知道人心隔肚皮,任谁说的话,也不能全然相信。”
柳仕元道:“小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不能因为映月姑娘的一面之词便认为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商太医,即使他现在已然毙命,刚才当着映月姑娘的面,我把可疑之处全部推在了商太医的身上,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怀恩道:“我不是配合着你了吗?”
柳仕元道:“公公真是好眼力。公公,我们得马上安排得力的人去办三件事情。第一件,继续回密室审问男监女监的其他人,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能不能和映月姑娘的相印证。如果第一件事情印证了,便前往太医院和商太医家,查查近几个月他和后宫中哪些人接触得比较多,第三件,如果没有印证,就得调查调查一下映月姑娘可有异常了。”
“好,我这就派人着手去办。来人呐,先把商太医抬走,让他到现在该待的地方躺着。”
柳仕元听到怀恩这句话,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喃喃道:“该待的地方?”
怀恩道:“仕元,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柳仕元打量了一下商太医所在的牢房,道:“公公,你不觉得商太医所待的牢房太偏了一些吗?”
怀恩一听,心生疑窦,道:“确实,前前后后几间都没有人,如果有人想动手杀人灭口的话,是再从容方便不过的了,而整座监牢里,能有这个权力的……”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司狱司魏大人。”
第四十四章 你找不到证据
怀恩向离他们不远处,冲着他们毕恭毕敬笑着的狱卒道:“快,让你们司狱司魏大人过来。”
“是,公公。”
他们刚刚迈出两步,拐过一个弯,踏上通向牢房外的长长通道,便听到有人说话:“不必了,像动机、线索痕迹如此明显的事情,我魏某人也没有妄想聪明如怀公公查不出来,只是,没想到,公公竟然还带了个智多星来,让本来就容易大白的真相来得更快了一些,快到我都来不及享受余下的时光。”
听到这话,狱卒也明白,商太医的死就是他们司狱司魏大人一手造成的,不过,也许是余威犹在,狱卒下意识地向后为“魏大人”让开了一条路。
“魏大人”微笑着从不远处来到了怀恩和柳仕元的对面,站定住。
怀恩道:“我就说嘛,这里面不见天日,说句得罪人的话,在这里面待久了的人,性情中多是带有粗犷的,何来如此细腻的情怀,品鉴那极品的茶叶。想必,是有人赏赐的吧。”
“魏大人”道:“公公这是在套我的话呢。原来,公公一开始就怀疑到我了。”
怀恩道:“不是我怀疑,而是你根本就不想掩饰。”
“魏大人”向狱卒道:“你去忙你的,本官有些话想跟怀公公单独聊一聊。”
“这……”狱卒犹豫了,毕竟“魏大人”刚才的举止言行告诉他,“魏大人”已经不再是他的顶头上司,而是一名嫌犯。
既然是嫌犯,肯定是会伤人的,他此刻的职责是,保护怀公公的安全。
怀恩道:“没事儿,照你们魏大人的话去做。”
“魏大人”道:“公公如此。想必你身边的这位年轻人,不仅仅机智过人,而且身怀惊人的艺业吧?”
怀恩道:“真没想到,在这监牢之中,还有你这般聪明的人物。”
“魏大人”感叹地眼睛上翻着,眼眶中翻着泪花,道:“可惜,老天爷给予了我一个聪明的头脑,却剥夺了我生命中余下的时光,我终于明白。卑微者,是不应该聪明的。公公,请让小翁离开一下。有些话,我不想再有第四个人在场,人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不过。即使是善语,也只想有一两人听到。”
怀恩道:“小哥,去吧,吩咐下去,好好照顾余下的人,一定要让他们吃好喝好。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冤屈就可以洗刷了。”
“是。公公。”狱卒抱了下拳,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怀恩道:“魏大人,小翁已经走了,这个过道一眼便能看出好远。你我近身说话,再无别人可以听到。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敞开心扉了谈。你刚才不是说,人之将亡其言也善吗?你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大善举便是告诉我们,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她为什么要对小皇子下毒手?”
“魏大人”道:“公公,我支开小翁,只不过不想让他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在这座监牢中,我向来说一不二,我怎么会让他看到我害怕表情徒惹他偷偷笑话于我呢。我已命不久矣,却不得不伪装强悍。在公公这样的陌生人面前反倒好了,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会告诉公公,我很怕死,只是,公公以为我除了这还会跟公公透露什么吗?”
怀恩道:“难道你不应该透露点别的什么吗?”
“魏大人”道:“呵呵,只不过死掉了一个小皇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正走向盛年,血气方刚,有的是机会,宫里面那么多主子,谁的肚皮都有可能有出息。”
怀恩道:“我追查真凶,不是因为死掉的那个是皇子,我只是将他当做一般的小生命看待,他来到人世间,连嗷嗷哭喊都没有痛痛快快一次,就这样被一系列的人,以阴谋的名义,扼杀了,我是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忍心,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魏大人”道:“公公,如果你从一入仕途,便在各个监牢混迹,想必,你便能明白,在我们的眼里,别人的生死无关紧要,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珍贵的。”
怀恩道:“听你的话,你是看透了一切一般。”
“魏大人”道:“经历了无数的残酷,我还看不透一切吗?”
怀恩道:“看得透一切,你就可以残忍吗?残酷,呵呵,我真为你所经历的残酷可笑。”
“魏大人”道:“有什么可笑的?”
怀恩道:“你的那些经历,放到后宫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一个人究竟是出淤泥而不染,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完全取决于个人,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和天下的那些蠢蛋一般,只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
“魏大人”没有被怀恩的讥讽所刺激,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现在不过风中残烛。”
“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不是万贞儿?”怀恩突然单刀直入。
“魏大人”浑身一颤,道:“你……你……”
怀恩道:“从你的表情,看来,我的猜测不错。”
“魏大人”由于被怀恩诈了出来,有些恼羞成怒,道:“就算你猜测不错又怎样,你找不到任何证据,因为,证据在我这里就断了。”
怀恩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天命不可违吗?”
“魏大人”道:“我当然知道。”
怀恩道:“你知道前一段时间京城传唱的那段童谣吗?”
“知道。”
怀恩加重了语气质问道:“你可知道,那段童谣可是出自钦天监?”
“魏大人”震惊当场:“怀公公……你……你说什么?”
怀恩道:“按照钦天监的推断,童谣的传唱,万贞儿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倒台了呢?既然她倒不了台,只能充分说明一点。这,只不过是我朝后宫血腥史的发端罢了。而始作俑者,则是你。你可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断了线索,她将肆无忌惮,皇上的子嗣,将接二连三命丧她的手下,这一笔笔的血债,都将算到你的头上,算到你家人的头上。你应该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吧,你应该知道下了地府有轮回吧,难道你就不怕皇家冤魂会一直缠绕着你,折损你家人的阳寿,让他们早早下到十八层地狱之中受尽煎熬吗?”
“魏大人”怔怔呆立:“难道,难道我做错了吗?难道这样,我不能为家人带来他们这一世的幸福吗?”
怀恩道:“你以为会吗?”
“魏大人”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泪眼朦胧看着怀恩,道:“怀公公,真没想到,你字字锥心,你抓住了我的脉门,我几乎被你说动。”
怀恩道:“此刻,你应该有什么话对我说了吧。”
“魏大人”凄惨地摇了摇头,道:“按照公公的话,这件事情我是做错了,公公,就算以后的一笔笔一桩桩算到了我,以及我家人的头上,他们的阳寿也许会慢慢减少,但是,如果我现在出来指证,我的发妻,我的儿女,即刻就将殒命。所以,公公,我仍然不会说。”
怀恩道:“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万贞儿附带着把罪孽累加到你们全家的身上吗?”
“魏大人”道:“不会,公公,我是将死之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呢,呵呵,公公,你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唇舌了,是对是错,我都已经做了,既如此,就让我一死以小皇子吧。”
“魏大人”右手一直攥着,直到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才伸展开五指,一把匕首滑落了下来,他握住匕首,刀身翻转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插向了自己的胸膛,狠狠地刺进了心脏,只听“噗”地一声,“魏大人”颓然倚靠着牢房的木栅栏,缓缓倒下。
他惨然一笑,道:“小皇子离开不久,就让我前去陪伴左右。这一世,是我做的孽,我会跟随着他,十世都做他的牛马,供他驱使。”然后,他一咬牙,拔出了匕首,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出了好远。
再瞧向他,已然毙命。
怀恩叹了口气,道:“虽然本来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几乎能把那个线索拽住。尽人事而听天命,天不佑我,也是无奈。”
柳仕元道:“公公,后宫真的如此可怕吗?”
怀恩道:“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比这可怕多的事情多着呢。”
柳仕元道:“被公公这么一说,我只觉浑身毛骨悚然,后宫真的步步惊心,重重危机。看来,想保得羽瞳一生平安,并非易事了。”
怀恩道:“卢永自从回宫后,总是在我的面前,对他的这个干闺女赞不绝口,我真想早日见一见这庐山真面目。”
柳仕元郑重其事地道:“公公,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怀恩拍了下他的肩膀:“放轻松,有些事情,举重若轻了,反倒来得更容易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