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只管叫我虎王就行了，这个大王我听着不喜欢。”
无瑕回答说：“这样的特权，是万万使不得的，你做为一个王，面对众多子民被直呼名字是十分损威望的事情，我一说开，下面若有醉酒失言的人，人人随我直呼你，这纲领就得乱了，何其荒诞。”
虎王也没说什么，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随她，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他把酒樽递给无瑕，说：“这是其他族进贡的玉酿，皆是取自灵山仙果的精华，能有活血养气疗伤的奇效，尤其对女子，不但美颜，反更益寿。”
无瑕见拒绝不来，自然得接过铜樽，只见那琼浆微泛桃色，稍加轻微摇荡便引出醉人的香气，沁人心脾，撩人胃津。
☆、第二十一章 玉儿
“咳！”无瑕几乎喷了出来，那股强劲的酒气正沿着她的咽喉直探入肺腑，没想到醇香的美酒下居然有如此烈性，她只是稍微抿一小口，却呛得如此狼狈。
“瑕儿，你怎么了？”他慌张伸手去为她抚背，但又不敢太用力，小莲一旁说道：“公主的酒量不好，素来是不沾酒水的，即使在皇家的盛宴上也只是小酌清酒，哪里受得了这么浓烈的酒……”
无瑕不安地皱眉，小莲的语气似乎有点……而且在这种公众场合下。
一旁的碎岳吓坏了，箭步上前一手捂住她的小嘴，小莲呜呜呜地挣扎着，最后还是被碎岳拖走了，台下，小莲对他拳打脚踢，直说他们大王欺负公主。
最后，还是玉琴上前对她说，我们大王绝对不会欺负你们公主的，他凑到她耳边细声说：“何况他那么喜欢你们公主，小莲你知道的吧。”她想想也是，就乖乖跟着碎岳出殿去张罗其他事了。
另一方面，无瑕已经缓过气来了，她对满脸担忧的虎王报以一个舒缓的微笑，说：“对不起了大王，正如我的丫鬟所说，我确实没有想到这酒会如此剧烈，不胜酒力，无法尽兴，要辜负大王好意了。”
“哪来的辜负呢？”虎王笑着说：“你没必要道歉，是我不够细心，我该想到你不能饮烈酒的。”
他拿过无瑕手里的酒樽，伸出一指指向杯中的琼浆，正当无瑕疑惑不解的时候，她发现酒中渐渐翻滚出一颗晶莹的液珠，他再一提，液珠就被扯了出来，飞落到他杯里。
“大王，这是……”
“现在尝尝看。”虎王殷勤喂她喝了一口。
有些后怕的无瑕，十分谨慎地用舌尖去探那烈酒，原本以为还会被烧多一次，但甘酿入口的一瞬间，只觉清香四溢，醇香无比，而且那呛人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手中的酒。
“小法术而已，我可以帮你把一部分酒精萃取出来，喝起来就不那么辛苦了。”他又命人呈上一壶玉酿，又用刚才的方法抽出一大个酒球出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不想让他为她多费心。
“大王，这……”
“喜欢就多喝点，来，干杯。”他高兴地拿起酒杯。
无瑕无奈，也就只能回敬，两人面对面举杯饮胜了。
下面的众妖传来一浪欢呼，个中还夹杂着一些玩笑：“喝合卺酒了！”
就这样被虎王强灌酒，说不定造成的误会也深了，无瑕心想，她急忙拿下酒樽，脸上如火在烧。
一旁的虎王高兴得开怀大笑，他高举双手，向座下众人致饮，大伙都热情回应着，高潮不断起伏在殿堂之内。
三更的钟声敲响。
无瑕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上，她扫视台下，虎王正与众妖共欢，而碎岳似乎带着睡意沉沉的小莲回望月汀了，玉琴也不知道哪去了，她觉得无趣，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她就这样从旁边的偏门出到外面的走廊，无意看到了一个大柱的后面，一个小身影闪现，她惊奇的睁大眼睛，依稀的月光下，分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虽然昏暗，但无瑕还是分辨出了，那是月国宫女的服饰！
那个身影跑走了。
“等……等等！”无瑕急忙跟着跑出去，她沿路走去，却发现尽头只是一座建于群山之间的石亭，根本没有人。
“奇怪了，没人？”无瑕环视四周，四下没人，只有晚风呼啸，群山屹立。
一股寒息油然窜上无瑕的后颈，一个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
“无瑕公主。”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无瑕回首，只见一个女子与她同立于石亭之内，身上确实是月国宫廷里宫女的衣服。
她的模样渐渐清晰，无瑕看见她的脸后，泪水不自觉就掉了下来，她冲上前紧紧抱着她，颤抖地说：“玉……玉儿！玉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以为玉儿已经死了，没想到……没想到……
“正是奴婢，公主。”玉儿抬起头来，她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些许稚气，但更多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内敛。
“玉儿，真的是你……”无瑕一个劲地掉泪，她原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她和小莲相依为命，现在，她另一个亲密的伙伴也安然无恙，这教她如何能不动容？
玉儿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让无瑕抱着。
玉儿是她宫殿中最亲密的侍女之一，无瑕在十岁那年曾经救她一命，自此她一直留在无瑕身边，虽说不上形影不离，但是情比金兰。
对了，无瑕想到了其他的人，既然玉儿安全了，那么其他人呢？
“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月国的其他人呢？还有更多的人幸免于难的对吧？”她焦急地问。
玉儿不说话了，她静静地看着无瑕，眼中是一片平静，仿佛在审视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玉儿？”无瑕感到到了她的异样，她焦急无比，迫切想要知道她子民的下落，她问道：“玉儿你告诉我呀，其他人到底怎么样了？这么多天来我寝食难安，心里想的都是月国沦陷的画面，都是那些生灵涂炭的悲剧，都是往日那些幸福的人们的哀嚎，我真的……”她揪紧了胸前的衣服，说：“你告诉我吧，我不能够失去你们，我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亲人了，我不愿意我的子民再遭到什么灭顶的不测。”
玉儿见她痛苦的样子并不动心，她离开她的钳制，绕着这个哭泣的公主踱步，嘴里用着平静不惊的语气说：“妖怪攻打月国，短短一夜之间铸造出一个史无前例的屠城悲剧，玉儿自问长这么大，重来没有见过这么残忍的事情，公主认为，那些被大火围困，没来得及逃生的人们，他们遭遇妖怪的屠戮能够逃出生天吗？”
无瑕听着她的话语，忽然有一种想要掩耳，逃避答案的冲动。
人类是脆弱的，在那种情况下，逃生的可能微乎其微，她心中最不愿知道的真相，正在玉儿的嘴里渐渐剥除外壳，用最血淋淋的方式展示她的眼前。
“公主想要知道吗？”玉儿停在她面前，对上她带着些许绝望但又希冀着奇迹的眼睛。
无瑕不敢说想，她不敢，要是她被告知了最坏的结果，她以后该如何自处？一个亡国公主？一个无视国家被灭而爱上敌人的叛徒？
“公主……”玉儿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公主不必要知道，而且公主也……不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没资格做公主，你不配！”
☆、第二十二章 不配
“你根本就不配做公主！”玉儿冷冷地道。
“玉儿？”无瑕扶着她双肩，直视玉儿双眼，却发现里面有着死寂的空洞，一如曾经目睹亲人永逝的自己一样，那样的没有生气，充满绝望。
“我们的国家罹难，处处无一不是惨绝人寰，生灵涂炭，而公主竟然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投身敌国，和那妖怪相好的如胶如漆，玉儿看见公主和那仇人共酒，台下的妖怪还附和着，真是心寒到了极点，公主有何颜面面对月国历代的君王，怎么能轻易辜负万千子民对公主的期望？怎么能够对得起月国山山水水的养育之恩，怎么对得起日月良心？”她用严厉的语气质问着她，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了那个清明的公主了，只有一个叛徒！
无瑕面对她的质疑和怨恨，心中居然没有一点澎湃，她忽然发现，她失去了以前的那股锐气。
玉儿见无瑕无动于衷，心中怒火更炽，她吼道：“公主以前的大智大勇和坚贞高贵都到哪儿去了？如此鲜廉寡耻的你如何配得上月国第四皇女的名衔？”
她的话无一不触及无瑕的痛楚，她又一次陷入迷茫之中。
“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奴婢之所以跟随公主，完全是因为在腐败的宫廷之中，唯独无瑕公主出淤泥而不染，正气缠身，是人中之凤，奴婢跟随公主，不慕名利，但求他日公主可以重振皇室，还以一个洁净的月国，但奴婢万万没有想到，在奴婢心中奉若神明的公主，竟然与一个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人尽可夫的窑妇何等相似！”
不！不是的！
无瑕痛苦地哽咽，她想要喊，想要说她没有背叛，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凭什么说自己是清白的呢？
“不要说了，玉儿，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无瑕用手扶着发胀的额头，那里好痛，好痛，眼中挂着泪花，却流不出泪。
玉儿本想说什么，见状也就作罢。
“玉儿，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没有能力和策略去复仇，甚至迷茫，到底是否应该背负着这些沉重的责任。”无瑕走到栏杆边，对着绝屻流水，娓娓道：“玉儿，只怕你难以想象，那种挣扎在思想边沿的斗争是多么痛苦，我累了，我真的很累。我要抑制内心那股奇怪的感情，那是很难的，每次面对虎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玉儿听她说出心声，嘴边却挂上了讥讽的笑容，她说：“公主，莫非是爱上他了？”
爱上他？
爱上他……
只是轻轻一问，却如一沉重的大石砸入平湖，漾起了无数的波澜，在无瑕心中渐渐发散开来，她猛地回头。
爱？真的是爱吗？
他在她脆弱的时候体谅她，他为她放下身段向月国的子民下跪，他为她萃酒，他的一切细节都为了她而做。他的温柔，还回绕在她脑海里。
“奴婢莫非是猜中了，公主真的爱上了那个妖怪。”玉儿收起笑容，藏在长袖里的拳头越捏越紧。
公主大人，您怎么可以爱上敌人的首领？
玉儿的一腔怒火，吐出来只化作一句话：“公主，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堕落，实在令奴婢胆寒。”
“对不起……”她脸上划下晶莹的泪水，她终于哭了，是的，玉儿讲的不错，她好堕落，她好讨厌自己的堕落。
她睁着泪眼看玉儿，只发现她面无表情，仿佛一早就断定了她的堕落一样，她鄙视她，骂她打她也行，而她的平静，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她的背叛？
“对不起，玉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我该死……我该死……”她的泪水越流越凶，她心中的苦，化作三千泪水，再也流不完，她哭家国被毁，哭亲人永逝，哭自己不争气，哭辜负大家的期待，她更哭生在帝王家，为什么一切总要她来承担？
莫非她前生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犯下了百身何赎的罪行，要她今生用一辈子的痛苦来偿还？
上天，你不公平。
四周除了飕飕的狂风，就是静寂一片，玉儿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她走到无瑕身边，蹲下来抱着她的头，安慰说：“也许这一切对公主来说，确实是太过沉重了，公主毕竟不是月国沦陷的元凶，这一切，对公主太不公平了……”
玉儿眼神复杂，伸出手去抚摸怀中哭泣女子的秀发，轻柔而细腻，拂过长长的秀发，那云缎般的发丝，都是往日她亲自为她梳扮的，以前的快乐日子她仍然记得，跟随公主左右，为民请命，扶助贫弱。
一个无忧无虑，正气凛然的公主，最后沦作妖怪的阶下囚，家国被毁不是她的错，却要她来承担如此巨大的心殇，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呢？
“公主，今晚就此作罢吧，就当从未曾见过奴婢一样，请公主回宴吧。”玉儿扶起无瑕，做一个欠身。
“我……”无瑕低下头。
真的要回去吗？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她真的能够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留在虎王身边吗？她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外公的教导，突然浮现心中。
日为君王，月为宫良，汲日光之曜，取月露之华，草木兼之而繁盛，且生生不息也。
瑕儿呀，即使有一天，太阳已经无法成为草木的支柱，身为辅助的月亮，也应不离不弃，坚持到底，全心为民，哪怕天崩地裂，长江逆流，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是在爱着你的子民的拥戴中逝去。
这是你降生的责任，是你母妃意愿在你身上的传承。
这是外公曾对她说过的话，那天，漫天闪烁着繁星，他们就站在皇宫的看台上，看下面万家灯火……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做个为民请命的公主，一个真真正正的公主。
面对着玉儿一脸的失望，她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不能掉泪，她还是那个坚强的月无瑕公主，她太过懦弱，太容易动摇了。
玉儿见她重燃决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说：“求公主醒悟吧，为玉儿的这片忠心，为皇室里受难的姊妹们，为无辜受罪的多少月国黎民百姓，为三十万视死如归马革裹尸的月国烈士们……”
她边说边口头，一下，两下，她的泪水和额上的血珠一并滴在生硬的石板上。
“快起来，玉儿，别这样！”无瑕伸手去扶她，却被她阻止了。
“公主有所不知，城门被破后，那些妖怪在月城里烧杀抢掠，大逞**，有多少老少妇孺来不及疏散被害，到处都是着火的房屋和飞溅的人血，那些像噩梦一样的场面，如今回忆起来犹令人后怕不已！那些畜生，竟然连百姓疏散的后山和避难所都统统烧毁了，那些被困在火海里痛苦挣扎的人们，听着妖怪快意的笑声而渐渐死去，其中，其中还有不少的孕妇和襁褓的幼婴啊！”
“你说什么！”
无瑕如遭雷劈，她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玉儿，玉儿也抬头看她，两人眼中都同时盈满了泪水。
“孕妇……幼婴……”她一遍遍重复念着，心中编制起了那些惨绝人伦的场面，透过这两个简单的名词，她仿佛听到了多少母亲多少幼儿那些贯穿灵魂的嘶喊……
“有一位妇人带着手里的两个婴儿，她在着火的地窖里面不断呼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妖怪擒着，手中的两个孩子被扔进了火海里，而她，则难逃被妖怪蹂躏的命运。还有一些妖怪直接把人绑在柱子上，让火舌从脚上烧起，直到他气断！还有，还有好多好多，她们凄惨的喊声，孩子的哭声，全都渐渐湮灭在火海里面，这是奴婢亲眼所见的，玉儿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她几乎用尽全力喊着，想要唤醒眼前这位迷茫的公主，她的身子颤抖不已，抖下了眼中更多的泪水。
玉儿挪到无瑕脚边，用力摇着她的双腿，喊道：“他们根本不是人！是天良丧尽的妖怪，公主，您为何至今还执迷不悟啊！”
无瑕整个人完全呆在了原地，她根本不曾想到，温柔的虎王，亲切的玉琴，细心的碎岳，原来上到战场上，也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她记得，在她策马离开城楼的时候，她回过一次头，远远看见许多士兵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而那些血肉正从白影身边不断飞溅出来，那是虎王，在残忍杀戮她同胞的虎王，她与外公的最后一面，看见的白发的妖怪，也是虎王，他的温柔，完全掩饰不了他的本性。
他是妖怪，毁灭她的国家，赋予她万劫不复的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