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帝国的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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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帝国的兴亡-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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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鲁格否认他知道任何计划。他命令施图尔纳格尔释放在巴黎被捕的党卫队保安处人员。然后,他又劝施图尔纳格尔说:“我看你最好换上便服躲藏起来。”

    但是有着像施图尔纳格尔这样军阶的自尊的将军是不会选择这样的出路的。在巴黎的拉菲尔旅馆举行了令人不可思议的通宵的香槟酒会,会上由奥伯格将军率领的被释放的党卫队和保安处军官与曾经逮捕他们的陆军将领们握手言欢(如果叛变成功,这帮党卫队人员肯定要被枪决)。施图尔纳格尔在酒会结束以后便坐车回德国去,因为他原已接到命令要他回柏林去报到。

    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在那里指挥过一个营的凡尔登停下来再看一看这个著名的战场。但是也是为了执行一个个人的决定。他的司机和警卫员听到一声枪响。他们发现他在一条运河里挣扎。子弹打穿了一只眼睛,另一只也受了重伤。他被送到凡尔登陆军医院,受伤的那只眼睛也被切除了。

    但这并没有使施图尔纳格尔免于厄运。在希特勒的火急命令下,这位双目失明、处于绝望之中的将军被解到柏林。他被押上人民法庭,躺在一张小床上听法赖斯勒的辱骂。8 月30日,他在普洛成西监狱被绞死了。

    冯·克鲁格元帅拒绝参加叛变,这一决定性行动并没有能够使他得救,正如弗洛姆在柏林所采取的类似的行动不能使自己得救一样。斯派达尔在评论到这位迟疑不决的将军时说道:“命运不会饶恕那些虽有信念但没有足够的决心把信念付诸实行的人。”现在已经得到证明,12月20日才被处决的冯·霍法克上校在严刑拷打之下招出克鲁格、隆美尔和斯派达尔曾参与叛变计划。据勃鲁门特里特说,奥伯格曾对他说过,霍法克在初次提审中“招出”

    克鲁格。勃鲁门特里特还说,这位元帅从奥伯格那里亲自听到这一消息后“开始显得越来越忧虑起来”。

    从前线来的消息也不能使他精神振奋起来。

    7 月26日布莱德雷将军率领的美军已经突破在圣洛的德军阵地。4 天以后巴顿将军率领的新建立的第三军团越过这一缺口到达阿夫朗舍,打开通往布里塔尼和南方的卢瓦尔河的道路。这是盟军进攻的转折点,7 月30日,克鲁格报告希特勒大本营说:“整个西线已被突破……左翼已经崩溃。”到8 月中旬,所有留在诺曼第的德军都被围在法莱附近的狭小的袋形阵地内,希特勒下令不得再往后退。元首现在已十分讨厌克鲁格,责怪他使西线遭受挫败,并且疑心他想要带着队伍投降艾森豪威尔。

    8 月17日瓦尔特·莫德尔元帅来接替克鲁格。克鲁格事先并不知道自己已被免职,只是到莫德尔突然出现后才知道的。希特勒通知克鲁格,要他报告今后在德国的行踪。这是一个警告,说明他已被怀疑与7 月20日的叛变有关。第二天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希特勒,然后就驱车回家了。他走到梅茨附近服了毒药。

    在缴获的德国军事档案中发现了他致希特勒的遗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间了……生命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隆美尔和我……早已预见到今天的形势。我们的话没有人听……

    我不知道在各方面都受过考验的奠德尔元帅是否能控制目前的局势……如果他控制不住,如果你所期望的新武器不能成功,那末,我的元首,下定决心结束这一场战争吧。德国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实在太大了,现在已经到了结束这种恐怖的时候了。

    我一直敬佩您的伟大……如果说命运比您的意志和天才还要强大的话,那么上帝也是如此……

    希望您现在也表现足够的伟大,在必要时结束这一场毫无希望的斗争……

    根据约德尔在纽伦堡的口供,希特勒一声不响地看完了这封信,然后未加评论地交给约德尔。几天以后,在8 月31日的军事会议上,希特勒说:“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克鲁格如果没有自杀的话,也无论如何要被逮捕的。”

    接着就轮到德国群众的偶像隆美尔陆军元帅。

    当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自杀未遂,双目失明,神志不清地躺在凡尔登医院手术台上的时候,他喃喃地道出了隆美尔的名字。

    后来冯·霍法克上校在柏林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秘密警察的监狱中受不了酷刑,也招认隆美尔曾参与7 月20日阴谋。霍法克引证隆美尔元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告诉柏林的人,他们可以指望我。”希特勒听了这句话以后十分震惊,他因此作出决定:他所宠信的也是在德国最受欢迎的这位将军必须死去。

    隆美尔当时住在伯奈的野战医院里。他的头盖骨、两个太阳穴和颧骨受了重伤,左眼也受了严重的损害,脑袋上尽是炸弹碎片。为了避免遭到进攻中的盟军的俘虏,他先从这个野战医院被迁至圣一歇尔曼,在8 月8 日那天又迁到乌尔姆附近赫林根的自己的住宅里。他从前的参谋长斯派达尔到赫林根去访问他。第二天,9 月7 日,斯派达尔就被捕了。这对隆美尔是第一个警告,说明会有什么下场等待着他。

    “那个病态的撒谎者现在已经完全疯了!”隆美尔在与斯派达尔谈话中谈到希特勒的时候这样说,“他正在对7 月20日案件的谋反分子发泄他的虐待狂!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隆美尔现在注意到,保安处的人员正在监视他的住宅。他的15岁的儿子原来在高射炮中队服役,现在暂时告假回家来服侍他。当他和他的儿子—同在附近森林中散步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带着手枪。希特勒在腊斯登堡大本营收到霍法克招出隆美尔的证词副本后,就下令处决隆美尔。但是办法与众不同。后来凯特尔对纽伦堡的提审人员解释说,元首认识到,“如果这个赫赫有名的元帅,德国最得人心的将军,被逮捕并押上人民法庭的话,这将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因此希特勒同凯特尔商量好,让隆美尔知道控告他的证据,让他选择要么自杀,要么以叛国罪在人民法庭受审。如果他选择自杀的话,他死后可以获得具有全副军事荣典的国葬仪式,而且可以保全他的家属。

    于是在1944年10月14日中午,希特勒大本营有两位将军驱车来到被党卫队用5 部装甲车团团围住的隆美尔的住宅。一位将军是威廉·布格道夫,一个长着酒糟鼻子、同凯特尔一样对希特勒唯命是从的酒鬼;另一位是与他有着同样性格的、他的陆军人事处的助手恩斯特·迈赛尔将军。他们事先通知隆美尔,他们是从希特勒那里来的,准备同他谈一谈他“未来的职务”问题。

    凯特尔后来作证说,“我在希特勒的指使下,叫布格道夫带着一份招出隆美尔的证词到他那里去。如果证词是真的,他要对后果负责;如果是假的,他会得到法庭的开释。”

    “你还命令布格道夫带一点毒药给他,是不是?”检察官问凯特尔。

    “是的。我告诉布格道夫带上毒药。假如有此需要,隆美尔也好使用它。”

    在布格道夫和迈赛尔到达以后,事实真相就清楚了:他们不是前来商谈隆美尔的未来职务的。他们要求和这位元帅单独谈话,于是3 人到隆美尔的书房去。

    “几分钟以后”曼弗雷德·隆美尔后来追述道,“我听见父亲上楼到母亲的房间去。”他接着说:父亲同我走进我的房间。他开始缓慢地说:“我刚才不得不告诉你的母亲,我将在15分钟内死去……希特勒指控我犯了叛国大罪。鉴于我在非洲服役有功,给了我一个服毒自杀的机会。那两位将军带来了毒药。这种毒药在3 秒钟之内就能致人于死命。如果我接受的话,对我的家庭将不会采用在这种情况下的例行措施……我还可以得到国葬待遇。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在15分钟年你将接到从乌尔姆的医院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我在赴会途中因脑病发作死去了。”

    事情果然就是如此。

    隆美尔穿着他那件旧的非洲团皮前克,手里拿着元帅的节杖,跟着两位将军上了车。车行一二英里后在森林旁的路上停下来,迈赛尔将军和党卫队司机走下车来,隆美尔和布格道夫仍留在车上。1 分钟以后,当下车的那两个人回来的时候,隆美尔已直挺挺地死在座位上。布格道夫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似乎担心会误了他的午餐和午饮。隆美尔夫人在与丈夫告别15分钟以后,接到预期的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主治大夫报告说,两位将军带来了元帅的尸体,他是因大脑栓塞致死的,这显然是前次他头盖骨受伤的结果。实际上布格道夫横蛮地禁止解剖尸体。“不要动尸体,”他大叫道,“一切柏林都已经安排好了!”

    一切的确是已经安排好了。

    莫德尔元帅发布一道冠冕堂皇的命令,宣布隆美尔因“7 月17日受伤”

    不治身死,对“我国最伟大的指挥官之一”的牺牲表示哀悼。

    希特勒给隆美尔夫人的电报说:“您丈夫的死给您带来巨大的损失,请接受我最真挚的吊唁。隆美尔元帅的英名将永远和北非英勇的战役联系在一起。”戈林在电报中表示了“默哀”:我们都希望您的丈夫能继续活在德国人民之中,但是他却因伤英勇地与世长辞了,这深深使我伤心。

    希特勒下令举行国葬。德国陆军高级将领冯·伦斯德在举行国葬仪式时致悼词。他站在裹着叄遄制斓穆∶蓝迕媲八担八男氖鞘粲谠椎摹薄?

    斯派达尔说:“在那些在场的人看来,这个老军人[指伦斯德]似乎精神颓丧,心情惶惑……在这里,命运给了他担当马克·安东尼这一角色的独特机会。他一直保持着他这种道义上的无动于中的态度。”* 德国陆军骄矜自负的军官团所受到的耻辱是很大的。它的3 个卓越的元帅——维茨勒本、克鲁格和隆美尔——牵连在试图推翻希特勒的阴谋里,1 个被绞死,另外2 个被逼自杀。它不得不眼看着它的数十名高级将领被押进秘密警察的监牢,在人民法庭上通过公审丑剧被合法地谋杀。军官团虽然有着自豪的传统,但在这史无前例的形势下,并不能团结一致。它力图要保持它的“荣誉”,但其方法,至少在一个外国观察家看来,只能使它丢脸和堕落。在那个奥地利下士出身的人的淫威下,惊慌失措的军官团领袖们只好摇尾乞怜,卑躬屈膝。

    因此,当冯·伦斯德元帅站在隆美尔尸体前面致悼词的时候精神颓丧、心情惶惑,就毫不足怪了。他同其他的将领一样,已经够低三下四了,但是希特勒现在还要逼着他们受尽一切屈辱。伦斯德亲自接受了所谓军事“荣誉法庭”执行法官的任务,希特勒设立这个法庭的目的是要把所有参预7 月20日案件的军官嫌疑犯全部从陆军中开革出去,这样他们就不能受军事法庭的审问,而是作为平民不光彩地移交给草草审判的人民法庭。这个“荣誉法庭”

    不允许被控告的军官为自己辩护,它只是按秘密警察所提供的“证据”行事。

    伦斯德对于这种限制并没有提出过抗议,另一个法官古德里安将军也没有抗议过。古德里安在炸弹案发生以后被任命为陆军参谋总长,在他的卧区录中,他曾承认过这是一个“不愉快的任务”,法庭的审问是“凄惨的”,而且提出了“最困难的良心问题”。这无疑是实情,因为伦斯德、古德里安和其他法官——都是将军——把数以百计的军官从陆军中开革出去,这样侮辱他们不算,还要把他们去送死。

    古德里安干的勾当还不止于此。他以参谋总长的名义发布过两道堂皇的命令,向最高统帅保证全体军官对他永远效忠。第一道命令是7 月23日发布的,它谴责谋反分子不过是“很少数的军官,其中有一些是已经退休了的。

    这些人丧失了一切勇气。他们由于怯懦和软弱,宁愿走耻辱的道路,而不走一个高尚军人应该走的唯一的道路——尽职和荣誉的道路”。因此他庄严地向元首保证“陆军中将军、军官和士兵的团结一致”。

    同时那个早已被黜的冯·勃劳希契元帅赶紧发表一个强烈谴责这次政变的声明,保证继续向元首效忠,对一向瞧不起将军们、连勃劳希契也不放在眼中的希姆莱被任命为补充军司令表示欢迎。另一位失宠的人,退休了的雷德尔海军元帅,因为怕自己被人怀疑至少曾同情过这些谋反分子,也急急忙忙赶到腊斯登堡当面向希特勒表示忠诚。7 月24日,老式的军礼被强迫废除了,代之以纳粹式的敬礼,以“作为陆军对元首的不可动摇的效忠和陆军与纳粹党之间最紧密的团结的象征”。

    7 月29日古德里安警告参谋总部的所有军官,从此以后必须带头做效忠于元首的好纳粹分子。

    参谋总部的每一个军官必须是一个国家社会主义的军官领袖……这不仅要表现在他对政治问题的模范态度上,而且表现在根据元首的主义对年轻指挥官进行政治教育的积极合作上……

    上级军官在评定和遴选参谋总部军官的时候,应该首先考虑他们性格和精神的特征,其次才是才智。一个坏蛋也许永远是非常狡猾的,但在患难时期,他就经不起考验,因为他是坏蛋。

    我希望参谋总部的每一个军官马上表示他自己己接受我的看法,并且当众宣布。凡是办不到这一点的人,应该申请辞去参谋总部的职务。

    据现在知道的材料,并没有人申请辞职。

    一个德国军事历史学家评论道,这样一来,“参谋总部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整体的历史,可以说就此结束了”。参谋总部这个由优秀军事人才组成的组织,是由夏恩霍尔斯特和格奈斯瑙所创立并由毛奇发展成为国家支柱的。它曾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统治德国,控制过魏玛共和国。它甚至逼使希特勒摧毁冲锋队,杀害其领袖,因为他们反对它。但是,到了1944年夏天,它却被贬低到成为一群摇尾乞怜的、吓破了胆的人的可怜的团体。对于希特勒不会再有任何反抗,连批评也不会再有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陆军,同第三帝国的所有其他的机构一样,与希特勒同流合污了。陆军的将领们现在已麻木不仁,十分缺乏当时发动政变时的那几个人所具有的勇气,以至于连提高嗓子说话(更不必说采取行动)来拦住那个独夫的手都不敢。虽然他们现在完全认识到,这个独夫正在迅速地把他们和德国人民带到他们可爱的祖国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灾难道路上去。

    这些人都是作为基督教徒培养成人的,受过旧道德的熏陶,以爱惜荣誉自豪,在战场上能视死如归,然而他们精神上和意志上的麻木不仁一至于此,实在令人惊异。不过,如果读者还记得本书最初几章扼要叙述过的德国历史的进程的话,这也许并不是难于理解的。这一进程把盲目服从尘世间的统治者看作是日耳曼民族的最高道德,并且鼓励奴颜婢膝。现在这些将军们认识到他们对之匍匐在地的人的罪过了。古德里安后来回忆起希特勒在7 月20日事件以后的情况。

    在他身上,严厉已变成残酷,虚声恫吓已变成干脆撒谎。他常常毫无顾忌地撒谎,却一口咬定别人在撒谎。他再也不信任任何人。同他打交道一向是够麻烦的,现在倚直是成了一种痛苦,并且是越来越加剧的痛苦。他经常失去一切自我克制的能力,使用的语言越来越粗暴。他周围的亲信中,现在已没有人能起约束的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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