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帝国的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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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帝国的兴亡-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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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心胸狭隘,斤斤计较,喜欢占小便宜,这最后一点,有些德国历史学家在最成功的容克地主奥托·冯·俾斯麦的私生活中都看到了。

    就是这个政治天才,这个宣传“铁和血”的人,在1866年与1871年之间结束了为时几达1000年之久的德国分裂状态,而用武力建立了大普鲁士国家,或者可以称为普鲁士德国。我们时代的德国,就是俾斯麦一手创造的,它是近百年来欧洲和世界的一个“问题儿童”,是一个人民天赋优异、精力充沛的国家。就是在这个国家里,先是俾斯麦这个杰出人物,以后是德皇威廉二世,最后是希特勒,在军官阶层和许多古怪的知识分子的帮助下,培养出了一种对权力和统治的野心,对横行无忌的军国主义的热情,对民主和个人自由的轻视,对权威和极权主义的欲望。在这种情绪的蛊惑之下,这个民族突然兴起,达到登峰造极的高度,然后又跌落下来,如此起起伏伏,几经盛衰,一直到1945年春季希特勒的覆亡,才看来似乎已经完蛋。但是,要有把握地这么说,现在恐怕为时尚嫌过早。

    “当前的重大问题,”俾斯麦在1862年担任普鲁士首相时宣称,“是不能用决议和多数表决来解决的一1848—1849年的人们的错误就在这里——而是要用铁和血来解决。”他着手解决这些问题时所采取的就是这种方法,不过话得说回来,除了铁和血以外,他还辅之以一种巧妙的外交手腕,往往极尽诡诈之能事。俾斯麦的目的是要扼杀自由主义,扶植保守主义的力量,也就是容克、军队、王室的力量,使得德国能与奥地利相抗衡,不仅成为日耳曼人中间的支配力量,如果可能的话,也要成为欧洲的支配力量。“德国所仰望于普鲁士的,不是它的自由主义,”他在普鲁士议会对议员们说,“而是它的武力。”

    俾斯麦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加强普鲁士军队;在议会拒绝增加军队拨款以后,他就自己设法筹钱,最后解散了议会。军队加强了以后,他就进行了连续三次的战争。第一次战争是1864年进攻丹麦,结果使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公国归德国统治。第二次战争是1866年同奥地利的战争,它的后果非常深远。奥地利几百年来一直是日耳曼人国家中领袖群伦的国家,经此一战,就再也不能过问日耳曼人的事情了。俾斯麦不许它参加他现在着手'95'建立的北德意志邦联。

    “在1866年,”著名的德国政治学者威廉·罗普克曾经写道,“德意志不再存在了。”* 普鲁士干脆兼并了美因河以北曾经同它作战过的所有日耳曼人国家,唯一例外是萨克森。这些国家包括汉诺威、黑森、拿骚、法兰克福以及易北河沿岸的一些公国。至于美因河以北的所有其他国家,则都被迫参加了北德意志邦联。现在版图已从莱因河一直到柯尼斯堡的普鲁士,完全占统治地位,而且在五年之后,由于拿破仑三世法国的战败,以较大的巴伐利亚王国为首的南德意志各国也将被并入普鲁士德意志。俾斯麦的最高成就是1871年1 月18日建立第二帝国,当时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在凡尔赛宫的明镜殿登基为德国皇帝。德国被普鲁士的武装力量统一后,成为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它在欧洲的唯一对手只剩下英国了。

    但是有一桩缺陷却是个致命伤。正如特莱希克所说,德意志帝国在实际上不过是普鲁士的扩大。他强调说:“普鲁士是支配因素。??帝国的意志不过是普鲁士国的意志。”这说的是实情,而且它对德国人自己后来产生了不堪设想的后果。因此,从1871年到1933年,而且可以说到1945年希特勒的覆亡为止,德国历史的进程,除了魏玛共和国一段时期而外,是完全按照一条直线,按照必然的逻辑发展的。

    尽管装起了民主的外表,成立了帝国议会,议员由成年公民普选产生,但是德意志帝国在实际上是身兼皇帝的普鲁士国王统治下的一个军事专制国家。帝国议会权力很少,它不过是个人民代表在这里发泄发泄牢骚不满和为他们所代表的阶级争取一些细微利益的辩论场所。权力掌握在君主手里,这是神授给他的。近至1910年,威廉二世居然还能够宣称,皇冠“完全是上帝所赐,而不是由议会、人民议会或人民的决定所授与的??鉴于我是上帝的工具,”他补充说,“我将独行其是”。

    他不受议会的牵制。他所任命的首相只对他负责,而不对议会负责。议会既不能罢兔也不能挽留。这完全是君主的特权。因此,与西方其他国家的情况完全不同,民主的思想,人民主权的思想,议会权力至高无上的思想,从来没有在德国站稳过脚跟,甚至在20世纪开始以后也是如此。不错,社会民主党历经俾斯麦和皇帝的多年迫害,在1912年终于成为帝国议会中第一大党。他们大声疾呼地要求实行议会民主。但是他们是不起什么作用的。他们尽管是第一大党,但是仍是一个少数派。工业革命来得虽然晚了一些,但是发展却很惊人,中产阶级因此兴旺起来,他们给俾'96'斯麦的武力和战争政策的胜利弄得眼花缀乱,终于为了物质上的利益而出卖了他们可能有的任何政治自由的想望。* 他们接受了霍亨佐伦王室的专制统治。他们心甘情愿地服从容克官僚,他们热烈地拥护普鲁士军国主义。德国走运的时刻已经来了,为了使它继续走运,他们——而且几乎包括全体人民——都很愿意按照主人的吩咐行事。

    在这些人中间,在最末的一代中,就有希特勒这个奥地利人。在他看来,俾斯麦的第二帝国虽然有错误和“可怕的腐朽势力”,却是一种显赫的丰功伟业,德国人终于有了自己应有的地位。

    德国不是所有国家中唯一建立在纯粹力量的政策基础上的帝国的杰出榜样吗?帝国的胚种细胞普鲁士是由于赫赫的武功,而不是由于金融的操纵和商业的买卖而建立起来的,而帝国本身又完全是积极进取的政治领导和视死如归的军人气概的光荣结果??

    ' 第二' 帝国的创建本身好像被一件振奋全国人心的事件的魔力增添了光辉。经过了一系列无可比拟的胜利以后,诞生了一个留传给后代子孙的帝国——这是对不朽的英雄主义的酬报??这一帝国的存在不是由于议会各派别的勾心斗角,它的建国的崇高方式,使它超绝于其他国家之上;因为宣布我们的意志,宣布德国人,不论贵族平民,都决心要在将来建立一个帝国,再次把帝国的地位升高到无上的高度,这个庄严的行动,不是在议会的舌战的嘴叨声中,而是在巴黎郊外前线的隆隆炮声之中完成的??俾斯麦国家的创建者不是逃避兵役的胆小鬼,而是置身前线的将士。

    这种独特的诞生方式和炮火的洗礼为帝国增添了只有最古老的国家——但是为数稀少——才能自夸的历史性的光辉。

    现在开始了步步上升的历程!

    外部的行动自由为内部提供了每日的面包。国家在人日和物产方面都富'97'饶起来。国家的荣誉和全国人民的荣誉受到了一支可以极其明显地表现出与以前德意志联邦不同的军队的保护。这就是希特勒决心要恢复的德国。在《我的奋斗》中,他详尽地讨论了他心目中的德国覆亡的原因:容忍犹大人和马克思主义者、中产阶级贪图物质享受和自私自利的思想、霍亨佐伦王室周围“阿谈奉承之徒”的恶劣影响、同腐化堕落的哈布斯堡王室和不可信任的意大利人结盟而不同英国结盟的“为害极大的德国结盟政策”、缺少一项根本的“社会的”和种族的政策。

    他保证,这些错误是国家社会党一定要纠正的。第三帝国的思想根源但是除了历史以外,希特勒还从哪里得到思想上的启发呢?他在德国国内外的反对者不是太忙,就是太笨,没有在尚不太晚的时候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他却像许多德国人一样,兼收并蓄地汲取了19世纪德国思想家各种各样不负责任和狂妄自大的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希特勒都是从阿尔弗雷德·罗森堡这样糊涂的冒牌哲学家或者他那醉醺醺的诗人朋友狄特里希·埃卡特那里拾来的牙慧,却以一个初入门者的满腔热情来奉为至宝。更糟糕的是,他决心要把这些思想付诸实行,只要一有机会。

    我们前面已经谈到,紊绕在希特勒脑际的这些思想是些什么思想:对战争和征服的歌颂,极权主义国家的绝对权力;认为亚利安人即日耳曼人是主宰种族的信念,对犹大人和斯拉夫人的仇视;对民主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蔑视,这些思想都不是希特勒独创之见——虽然实行这种思想的方式后来证明是他的独创。这些思想来自在希特勒出生前一个世纪内支配德国思想界的一批无奇不有的学问渊博然而头脑有失平衡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和教育家。后来事实证明,这些思想不仅对德国人,而且对很大一部分人类也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毫无问题,在德国人中间,曾经出过西方世界在思想和精神方面最崇高的一些人物——诸如莱布尼兹、康德、赫得、洪堡、莱辛、歌德、席勒、巴赫和贝多芬等——而且他们对西方文明都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但是,正好与从俾斯麦一直传到希特勒手中的普鲁士德国的兴起同时,在19世纪开始占优势的德国文化的主要支柱首先是菲希特和黑格尔,后来是特莱希克、尼采、理查德·瓦格纳,以及一批较为次要的人物,奇怪的是,在后者这些人物中占重要地位的还有一个古怪的法国人和古怪的英国人。这些人终于造成了德国在精神上与西方的分裂;这种分裂状态至今还没有弥补过来。'98'1807年,普鲁士在那拿屈辱地被拿破仑击败以后,约翰·戈特利勃。菲希特开始在他担任哲学教授职位的柏林大学的讲坛上发表他著名的《告日耳曼民族书》。这些演讲深深地激动了和鼓舞了一个陷于四分五裂的战败国家的人民,它们的响亮回声即使到了第三帝国时代仍旧隐约可闻。对于一个战败国的意气沮丧的人民来说,菲希特的教导是一种醉人的烈酒。在他看来,拉丁民族——特别是法国人——和犹太人都是腐朽种族。只有日耳曼人才有中兴的可能。他们的语言是最纯洁的,最与众不同的。只有在他们的影响下,历史才能展开一个新的纪元。这个新纪元将反映宇宙的法则。它将由一批为数不多的社会精华来领导,他们没有任何“个人”性质的道德观念的约束。

    这些思想就是我们上面已经看到的希特勒写在他的《我的奋斗》中的一部分思想。

    菲希特1814年逝世后,他在柏林大学的讲座由格奥尔格·威廉·弗雷德里希·黑格尔继任。黑格尔是一个思想敏锐、观察深刻的人,他的辩证法启发了马克思和列宁,因此对共产主义思想的确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把国家颂扬为人类生活中至高无上的主宰的思想,为惮斯麦的第二帝国和希特勒的第三帝国铺平了道路。在黑格尔看来,国家就是一切,或者几乎就是一切。

    他认为国家是“世界精神”的最高表现;它是“道德的宇宙”;它是“伦理概念??伦理思想??认识和思维本身的体现”;国家“对个人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个人的至高无上的责任是做国家的一分子??因为世界精神的权利是超越一切个人特殊权利的??”那么个人在世界上的幸福在哪里呢?黑格尔答复说,“世界历史不是幸福的帝国。幸福的时期,”他宣称,“是历史上空白的篇页,因为这些时期是和谐一致、没有冲突的时期,’。战争是最伟大、的纯洁剂。在黑格尔看来,它有益于“为长期和平所腐化的各国人民的伦理趁康,正如刮风使海洋去除长期平静所造成的污秽一样”。

    任何传统的道德和伦理观念都不得影响至高无上的国家或领导国家的“英雄”。“世界历史占有一个更高的地位??不相干的道德要求绝不能与世界性历史性的功业及其实现发生冲突。绝不能以喃喃连祷的那些个人品德了——谦虚、仁爱、宽容——来反对它们??这样强大的一种形式' 国家' 必须践踏许多无辜的花草——压碎它的前进道路上的许多东西。”

    黑格尔预料德国在恢复了它的天赋才能以后就会建立这样一个国家。他预言,“德国的时辰”将会来到,它的使命将是振兴世界。谁如果读过黑格尔的著作,就不难了解希特勒像马克思一样从他那里得到了多少灵感的启发,哪怕这是经别人之手而得来的。尤其是,黑格尔在他关于“英雄”——那些由于神秘的天意而命中注定要执行“世界精神的意志”的伟大人物——的理论中似乎就以他自己的强烈的使命感启发了希特勒,这一点我们在本章结'99'尾时就会谈到。

    海因里希·冯·特莱希克是稍后来到柏林大学的。从1874年起一直到他在1896年去世时为止,他一直在那里担任历史学教授,很受学生欢迎,讲深时座无虚席,热情的听众中不仅育学生也有参谋总部的军官和容克官僚。他在19世纪末期对德国思想界的影响很大,这种影响一直存在到威廉二世的时代,甚至一直到希特勒的时代。他虽然是萨克森人,却是个竭力主张普鲁士化的人。他比普鲁士人更加普鲁士化。像黑格尔一样,他也颂扬国家,视之为至高无上,但是他的态度更加粗暴:人民,臣民,在一个国家里不过是奴隶而已。“只要你服从,”他宣称,“不用管你怎么想。”

    在宣称战争是人类的最高自我表现方面,比起黑格尔来,特莱希克有过之无不及。在他看来,“军事荣誉是一切政治价值的基础;而在德国的丰富的荣誉宝库中,普鲁士的军事荣誉是一颗明珠,其价值之高,不亚于我们的诗人和思想家的杰作。”他认为,“盲目追求和平??已经成了我们时代的思想和道德的耻辱。”

    战争不仅仅是一种实际上的必要,它也是一种理论上的必要,一种逻辑的要求。国家这一概念意味着战争的概念,因为国家的本质是权力??要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灭战争不仅是一种荒谬可笑的希望,而且也是极其不道德的希望。这将造成人类灵魂。的许多基本的和崇高的力量的萎缩??一个国家的人民,如果执迷于永久和平的幻想,就必然要因为在超然孤立中衰败而不可救药地灭亡。

    尼采像歌德一样对德国人民评价不高,* 而且在其他方面,这个狂妄自大的天才的一些言论也与19世纪德国沙文主义思想家有所不同。的确,他认为,包括菲希特和黑格尔在内的大多数德国哲学家都是“不自觉的骗子”。

    他嘲笑“康德老头儿的塔杜夫* 作风”。他在《Ecce Homo》(《何等的人》)

    中写道,德国人“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多么卑鄙”,他的结论是,“凡是德国力量所到的地方,它都要破坏文化”。他认为,世界上所以存在“奴隶道德”,基督教徒同犹大教徒同样要负责;他从来不是一个反犹主义者。他有时担心普鲁士的前途,在他晚年发疯之前,甚至怀有欧洲联邦和世界政府的思想。

    但是我认为,在第三帝国生活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对尼采的,'100' 影响有深刻印象的。正如桑塔亚那所说,他的著作中可能充满了“愉快的蠢话”

    和“孩子气的咒骂”。但是纳粹文人还是乐此不疲地颂扬他。希特勒常常到魏玛去参观尼采博物馆,大事宣传他对这个哲学家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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