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诺抬起的脚步骤然一滞,“有人去世了。。。。。才名卓越的人去世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颗星坠下。”
绾婳震了震,看着那颗流星,轻轻默念了一遍这句话,有人。。。。去世了。半晌她掀起眼睫,说了这三日以来的第一句话,她肯定地说得飞快,“不会是他。”谀谀
一语未必,长长的眼睫几不可见地一颤,鼻尖轻轻沾上了丝凉意,绾婳一双眸子带着血丝和蒙蒙的雾气,望进了落下的,雪花。
她有些恍惚地伸手,轻轻的笑,才是仲秋,怎么会下雪呢?
整个天地,是激战后独有的死静和寂寥,万里城池在夜色里,安静地,落雪。
大朵的雪花慢慢落下,连绵千万里的雪白,似乎要将这战火里来所有的罪孽和伤害洗涤,仿佛这样一切就可以干净,一切都能够重来。
“不。。。。。”绾婳轻轻地摇头,仿佛预知了什么,连连后退,“不!”忽然转身疯了一般向城中奔去,漫天的飞雪沉压压落下,生生隔断了飘卷的白色披风。
快马从城门疾驰而来,马上暗探从疾驰的马上摔在南宫诺的脚下。
“元帅。。。。。安亲王,薨了。尸体。。。。在西夜帝都望京的城门前。。。。吊出示众。还有,我们沿路捡到了这个。”
*
绾婳跪在城中一滩深红的血迹上呆呆凝视着那染血黄沙,眼泪猛地湿了满脸。她扑在那些粗粝凝固的砾石和血沙中,把自己紧紧按在那些尖锐的血色上,这是和他最近最近的距离啊。。。。。他的血,是不是还带着温度,她不要他流下的血被这漫天的雪覆盖洗涤,不要不要!不要再带走他。。。。。她张开双臂,紧紧护着地下的温热——早已冰凉的似乎存在的温热。
“姑娘,虽然娶你进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之后的这些日子你伴着我,但你我分塌而睡,本王亦不会有逾礼之举。”
“本王在这里,你就别想把本王的女人带走。”
“本王的《桃花泉弈谱》啊,正宗的孤本,全大辰仅此一本啊。。。。。。”
手指下轻轻摩挲红色的沙,仿佛那日你痛心勾起的唇角,唇是早樱的颜色。
“你若想有别的身份,本王西行后你大可自己去寻。可惜,在那之前,有本王一日,本王便护你一日。你别想要逃。”
“不许再。。。。。。下那么重的安眠药。。。。。我睡得好沉,你连我挽留你的时间都没有给。。。。。”
“你若是,再不好好珍惜自己的命,你便是。。。。。。谋杀亲夫。。。。。你原先好像很乐意这个差事。。。。。。”
“别哭。我怎么会让你哭,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
谁的声音温柔呢喃在耳侧,这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的南宫耘,她的景离?!他死了?!不可能啊!前日,他还因为夜凌杉坐在自己身后吃醋,大前日,他与她地宫一场温存,再往前。。。。还有雨中的激吻,还有半年来的第一次碰她。。。
他在,他一定在!她堂皇地睁大迷蒙的泪眼,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仍旧是月色,飞雪,和夜。
她轻轻一笑,把脸埋在砾石沙中,划破的肌肤涌出血来,鲜红色滴在暗色的凝血里,温暖了小小的一隅,带着柔软和寂寥。她垂眸静静地看着那血,她的血和他的,终于在这里融合在一起了吗?终于有一次,自己能够温暖他的冰冷。
这样,很好。
她忽然轻轻笑了,是啊,这样很好。
在大蟒腹中,他是怎么跟自己说的?
“你死。。。。我就死。”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婳婳对我的,毫无保留的爱吗?”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对你,毫不保留的爱。。。。。
她低头,摸出腰间一只珠钗,半寸入腹。风声抢到,南宫诺一掌劈在绾婳颈间,眼眸深痛如海,抱起绾婳昏软的身子,转身进账,“打扫战场,全军整顿三日,西攻望京。”
*
八月三十一,晋南城下;
九月二,广宁城下,承嘉帝两道金牌催南宫诺留兵给银枫将军,自己回安陵,恒亲王不置;
九月四,夜水东;
屋内,女子在床上闭目静静卧着,一张小脸瘦削如杏
,脸色苍白,若不是郎中皱眉放下她的腕,微微颔首,她看上去与一个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从她当日到现在,她已经不吃不喝好几日。
南宫诺点点头,示意他出去,站在塌边,凝视着她。
“我知道你醒了,绾婳,二哥走了,你知道,他希望你好好的。这是他留给你的。”
轻轻的动作落在脸边,帛卷锦缎的质感拂过腮边,带着淡淡久远而不曾散去的檀香。绾婳颤了颤,乍入目的光景刺眼而模糊。她看也不看南宫诺,兀自拿过那明黄色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纸皇帛,字迹秀骨锋隽。
“本王与顺侧妃情感多有不和,念其照顾之恩,与之和离。现,废明氏绾婳顺侧妃位,赐虞域良田千亩,黄金百两,放出宫去。”
安亲王印端正地印在皇帛上,简单刻骨无情。
“本王临去时,必将除你名号,放你出宫,你自可再寻去处。”
这是什么时候,在抒阳居一个暖洋洋的午后,他懒懒地说。那声音似乎很久远了,久远到,自己以为这样的事都不会再出现。
那时,是因为不爱。。。。。。现在,却是因为太爱。
他是什么时候,在灯下写的这张令帛。印章朱红鲜艳,看出写下的时日不多,是在大帐不眠忙于军情的夜里,还是孤身赴寿南的那日清晨,又或者是,他是以怎样的心态,在写着这一封诀别?然后宠溺地吻过自己的额头,偷偷占自己的便宜然后若无其事轻笑说,“婳,我走了。”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换相思。
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用亲王身份对绾婳的命令,是免了她禁锢一生的婚姻。她和自己的婚姻。他包容她一生,由她任性或坚持,最后一次,让他来帮她决定吧。
自己不在了。却希望她好好的。
绾婳轻轻将绢帛合上,苍白的脸颊蹭上明黄锦缎,耘。。。。。我还是想任性一次。
*
“五弟。”
南宫诺刚刚迈出房门的脚顿了顿,“嗯?”
“你不想知道皇上八百里加急写了什么吗?”
南宫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转过身,看着支身而起的绾婳。
“现在我们在哪儿?这是第几天?”
“第十一天,现在我们在西夜夜水东,打过天险夜水,只取帝都一月再望。”
“为什么?”
南宫诺凤眸清冷,“给二哥入殓。”
绾婳缓缓走到南宫诺身前,瘦削的身形薄薄如一张纸,“回帝都。”
南宫诺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嗯?”
“皇上手谕,帝都暗中势力汹涌交错,朝不保夕。圣上半月前。。。。在手谕中。。。。。立恒亲王为太子。急召你回宫。”
南宫诺浑身一震,淬墨星眸深深盯住绾婳,一字字道,“绾婳,假传圣旨是诛足大罪。”
“我知道。”绾婳转过脸,望着窗外明媚秋光轻轻笑,“他要我活着,我自然不能辜负他。怎么还会做假传圣旨的事?”
“那么太子,现在边防战事稳定,又有夜水天险相隔,您尽可以带军,直奔安陵了。”
吃干抹尽不认账
( ) 帝都叛乱,亲王只能孤身进入帝都,而监国太子,是可以带兵围剿逆臣,镇。压叛乱的。
耘,你至死守护的东西,我希望它好好的。
九月五,抒烈带三万精兵守夜水东,恒亲王带金甲及五万骑兵回朝。
九月七,寿南。悌
五万骑兵盔甲包白,久久伫立在寿南城外,昔日繁华的两国商贸之地,现在是几乎是一座空城。一场落雪之后,竟然提前进入了冬季,还是那么冷。
一赤一白两匹骏马立于寿南城门前,绾婳一身素服,容颜清减,眼睫微微闪动,带着久违的安静和俏皮。悌
“耘。。。。”
“你废了我的封号。。。。就跟我解除关系一刀两段了吗?”
“人都是你的了。。。。。怎么,吃干抹尽不认账了吗?”
“告诉你。。。。。想得美。”
“你听着,不许过桥,不许喝汤,不许。。。忘了我。”
绾婳仰脸轻轻笑,黑水银般的眸子微微荡漾着雾光。
“我会回来。”
雪白皓腕轻扬,马鞭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鞭花,拨转马头,一马当先纵缰向东而去,青白色的衣裙飞舞在山风中如天边流云。她深深吸一口犹带着血腥的空气,离你的温暖越来越远,这风里残存的檀香,很快便将消散。谀
这一路,我始终和你背道而驰,现在你走了,我和你努力的方向终于一样。
南宫诺望进寿南城苍白的颜色里,那日的血红犹在,南宫耘倚在夕阳的窗边,言语淡淡。
“死亡这东西和爱情一样,都是自私而公平的。。。我不想她陪我。”
万骑滚滚的马蹄声中,谁家的老者在唱着扬抑的歌,歌声轻轻悠远顿挫,散入天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九月九,虞域;
九月十一,江州;
九月十三,安陵城外九十里,楚镇;
探子来报,楚镇由太尉罗永正的重兵把手,发现从边防回来的人全部关押。这是进入安陵的必经地段不可能绕行。如此猖獗的盘查和布守,明显,在南宫烨死后,他的老丈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掀翻安陵的暗涌。
南宫诺的军队在距楚镇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不再贸然前进。等着南辰由穆子琛暗中统帅的近十万零散军队逐渐向安陵靠拢,同时稍作休整,只待最后一击。
这几日,整天日以继日地急行军,全队骑兵不敢停歇,不少士兵一上马都想吐,大腿间被磨得鲜血淋漓。终于有得短暂休息,深夜林中,众人喂好战马很快都疲惫歇下。绾婳在军中一直是男装打扮,这晚她连平日用的很少的晚膳都省了,直接进主帐歇了,想是这几日累得,连硬汉子都受不了的强度,何况她一个女子?南宫诺看她脸色不好,去附近农家要了新熬的肉粥。
主帅大帐,月色从小窗照进。简易的榻上,一个瘦削的身影紧紧蜷缩在一起,一手紧捂小腹,一手紧紧攥着毛皮被单,清秀的脸庞苍白额角是豆大的冷汗,弯弯的眉眼紧闭,双唇已经咬得泛白,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的身下,月白的衣袍染上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身子拱成了忍受的弧度,枕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恰巧南宫诺端着肉粥轻轻走进来,看到蜷缩在榻上的绾婳猛然一惊,疾奔过来,“婳你。。。。。”
大帐里没有灯,借着月光看见床上人的时候,他凌厉的凤眸猛然间沉了——绾婳身下那刺目的鲜红竟然铺满了小半床被。她雪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额间大滴冷汗,额头抵在床板上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们去找大夫。”
南宫诺的声音急切暗哑,心似乎也被她的血烫得扭曲钝痛,一种熟悉的撕裂感涌上心头让他浑身微微颤抖,顾不得许多忌讳,“嗤”地一声撕开绾婳血淋淋的裙裳,扯过自己的床被裹住她的身子。
“没事。。。。”
绾婳神智似乎已经有些模糊,横手要制止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只是。。。。。葵水。。。。”
南宫诺微怔,凤眸半眯不理她,两下将她用被子裹好打横抱起,“葵水也可以疼成这个样子?婳,是你没常识还是我没常识?”
绾婳有些抗拒地推开他,“宫寒。。。。故而如此。。。。没事,你放我下来,五弟!”声到最后,她已有了薄薄的愠怒。
南宫诺听到宫寒二字,心里又是一痛,若不是当时自己疏忽,绾婳被林秋渡关进水牢,她怎么会落下这病根?!低头看着怀中蹙眉却偏头抗拒自己的惨白小脸,他一时有些恍惚,每个月。。。。她都要遭这份罪吗?
对不起。
他在心里说,不知是为哪件事,水牢,或者是今日的冒犯。
他将她轻轻的身子小心拢住,不管她的挣扎大步向外走,翻身上马,猛夹马腹扬鞭向最近的楚镇奔去。绾婳浑身发抖,瑟瑟蜷缩在南宫诺怀里。自有过水牢之事后,便有了宫寒的症状,每每月事总是疼痛,但今日。。。。却确实不同往日。
南宫诺一手持缰,一手将绾婳托紧,尽量免除她的颠簸之苦。
“去楚镇吗?”绾婳看了一眼辰星确定方向。
“嗯。”南宫诺低头,看见她疲惫
虚弱的小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坚持每日跟自己骑行千里,本是不愿,在这种时候却深怕着她有了独处的空子,做出什么傻事,不放在眼下哪能心安。
绾婳闭上眼,将一句劝咽了回去,恹恹地不说话,心里闪过一丝透骨的凉意。
楚镇。
城门早已关闭,南宫诺勒停了马,晨凫一声长嘶,惊醒了楼上的守门人。两个人不耐烦地探出身子,“干嘛的?!不知道夜晚不能进城吗?扰老子好梦!”
南宫诺声音冷冷,“内子晚间身子不爽,徐知县亲自送在下通关令出城,怎么,这会儿你俩要拦住不让我二人进?”
二人一听微愣,最近安陵形势紧张,每天大批的官兵谋士进驻楚城,那些人的来头哪个不是他们小小知县拱手巴结的?难道这个人也是传说中的太尉谋士?内子?一低头看他怀里确实抱了一个女子,
忙道,“大人不要动气,小的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请您将通关令扔上来,我们马上便给您开门。”
南宫诺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黄色的令牌,晃了晃,在月色下闪出澄亮的金光。那二人心道,好东西!伸手便要去接,孰料南宫诺晃了两下,随手一掷,将那令牌直直扔到门前地上,“开门,你就下来拿。不开门,明早围剿外线军队的事,告诉陈知县,下官在外住,着凉了,去不了。”他说完,拨马转身向回走。
那两个小兵愣住,这人一张口便是内部机密,想来真是齐太尉的人。若是得罪了,他们连小命都不保。当下一咬牙,急道,“大人大人,请留步,卑职现在就下来开门。”
南宫诺懒懒拨转过马头,低头看看怀里的绾婳,绾婳掀起长睫冲他勉强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吱呀”一声,城门开了一道缝,有一人出来拣地上的令牌。晨凫已经甚有默契,四蹄猛然翻飞冲了出去,那人拾起“令牌”一看,不过是块普通护心镜,刚要拔腿往回跑,南宫诺已经到了,一手飞快夺过他手中护心镜,镜横,划落,守兵颈间猛然一道溅血深痕。“啊,你是。。。。你是。。。。。”话未完已睁着双眼向后载去。
里面的人见势不妙立即关门,一个掩门的动作却比不上南宫诺的飞镖快,飞镖径直飞入那人口中,将他及待脱口的报警和喊叫封禁在喉里。
一系列动作飞快,而晨凫脚下不停,片刻之间已冲过城关。南宫诺反手依样关好城门,绾婳自始至终没有出声,但是她紧贴着自己的胸前,喉中压抑的呻吟却通过微微的震动传递出来。让南宫诺手中握缰的手又紧了几分,打马飞快地向内城奔去。
千金圣手。
街旁一只不大的牌匾,静闭的门里透出微微的烛火。南宫诺不及马停,横抱绾婳跃下。轻轻落地一瞬,手中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咚”地一声,砸开了医馆的门。
医馆中的老两口正点完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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