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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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朝阳-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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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生的确没辜负她们的夸赞,刚绞好的脸白皙里透着薄薄的粉红,光滑紧致,彷佛能透出一层珍珠的晕辉来。一张素颜,眉目清秀得像用墨笔描过,浓淡深浅的黑白中,一点嫣红的唇色那样鲜明动人。
    新娘子都不会丑的,但是那是上了妆之后。
    潮生这实打实的,是一位绝色美人。
    刚才绞脸还是有些疼的,潮生的眼睛是湿漉漉的,清朗得像月夜下的水波。才十六七岁的姑娘,没绞脸时,有一层薄薄的绒毛,就像冬瓜在初秋挂的白霜,让她平时看起来总是很柔和的。虽然秀美,却没有现在这样的容光照人。可是现在绞过脸,肌肤彷佛会发光一样,艳色丹凤朝阳吧逼人而来。
    她静静丹凤朝阳吧坐在镜台前,还穿着一件家常的衣裳。因为屋里不够亮,还点着灯。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发光体。
    屋里众人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
    连给潮生上粉膏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动作都放轻了,像是在对待一尊价值连城的精致玉器。
    可惜了。
    那个女人想。
    给人上妆不是头一回,可是头一次觉得,这样的美人,根本用不着脂粉妆饰。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不教脂粉污颜色。
    上妆,梳头,这都是细致活儿,足足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完工。开始绞脸时天还没全亮,等到全弄好了,潮生的屁股都坐得快没知觉了。
    幸好头发不用梳得很考究,因为要戴冠。
    很实在,很沉重的一顶凤冠。匠作监绝对一点都没偷工减料,这凤冠光纯金就用了四斤多,还有各种珍珠,宝石,流苏……加起来就算没有十斤,也绝对差不了几两。
    「等一等再戴吧。」
    潮生点了下头。现在戴,她怕自己脖子撑不住啊。十斤重!
    她现在都不敢说话,也不敢笑了,只怕一笑,脸上的粉就簌簌的往下掉。旁人逗她,她只能一概端庄的示意一下。
    大公主有一瞬间恍惚了下。
    她觉得潮生的神情,美貌,还有那端坐姿态……都很像一个人。
    可是忙乱之间,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这会儿外院的人已经折腾上了,几个到街口打探敌情的小厮飞一般蹿进来,一边跑一边笑着喊:「迎亲的到啦!快快快,关门关门!」
    原来因为办喜事而大敞的何府大门,顿时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毛头小子给紧紧关上了。
    门外头迎亲的也颇多少年子弟,宗室世子,笑骂着想抢上来夺门,当然是不可能让他们抢进门来的。门闩一放下,门里的哄一声笑出来,高兴得像认识了个胜仗,有的就隔着门儿和外面的喊话,有的就架起梯子上了墙头了,还抱着箩往下撒东西,什么一麦麸粗糠,瓜子硬糖,砸得墙外那一伙儿人跳着躲,笑着骂。新郎倌当然是重点关照对象,差点被那些麸糠给埋了,一身鲜亮的红衣顿时被盖 了一层黄褐的糠屑粉渣。反正是图吉利的,据说撒得越多越好—— 至于下面的人是不是迷了眼,呛着了,那不重要。喜事嘛,就要热闹才喜庆。
    潮生其实一点儿也不知道迎亲的已经到了门口了,屋里屋外都是人,吵吵扰扰,她眼睛都快不够使了,耳朵当然也是一样,再说前面锣鼓琐呐都已经热闹半天了,把其他动静都给盖下去了。
    「新郎倌成不成啊?是不是好汉拉出来遛遛!」骑在墙头上的小伙儿大声喊:「要是软脚虾,咱妹子可不能许给他!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底下的人一片起哄:「对!对!新郎倌可得拿出真本事来!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今朝啊!关键时候可得硬得起来!」
    半荤的话顿时又引起一片笑骂声。
    四皇子早有准备。
    娶文官家的闺女,说不得要考一考才学。可何云起是武将啊,这墙头上墙头下一帮子也都是棒小伙儿,当然不会考酸书生那一套。
    何云起(四皇子)清清嗓子,还没出声,鼻子奇痒,都来不及捂嘴,惊天动地的打出了个大喷嚏——没办法,糠屑呛进鼻子里头了。
    墙头底下一片等着新郎倌儿发威的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墙头上那个喊话的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哟……我的肚子,混蛋,别扯我的靴子。」 用力蹬了下面的人一脚,回过头来又说:「新郎倌是先声夺人啊!有气魄!好汉子! 」
    下头人又扯他脚:「老六你行不行啊?你到底站哪儿边的?这才哪到哪儿你就夸上了!」
    「滚你的,你才是内奸呢!」
    何家当然是人手充裕,个顶个拿出来都是能骑能射能打能上阵的。诚王爷也是有备而来,都是年轻气盛的谁也不服谁,已经摩拳擦掌,誓要把何府的大门给拿下了。
    就算是皇子丶王爷,你也是来当女婿的吧?挺好的姑娘,人家养得不易,凭啥那么容易就给你啊?太便宜你小子了!而且这不光是嫁出一个姑娘,还陪送出多少金银珠宝啊,田产店铺啊……不好好折腾你一下,这怎么能让还打着光棍的墙头党们内心平衡?
    墙头上的先使出了连中三元的招数。当然不是让新郎倌儿做三篇应试文章,而是从墙上坠了一个一尺见方圆的草靶子,又给了新郎倌儿弓箭。射吧,射中了算。当然了,新郎倌儿要是觉得力有不逮,也可以让迎亲的队里出一人来射。
    墙外的人嚷嚷:「这有何难?」
    四皇子接过墙上的人抛下的弓箭,也没有下马,先拉了弦,又单臂擎弓,对了一下准头儿。搭上箭一松手,「笃」一声响,箭正正射在草靶中心。
    「好好!射得好!」
    墙头上的人也笑:「哎,这有何难,是个男人都射不歪啊……来来,换靶换靶!」
    第二个草靶比刚才那个小了一半,只有那小烧饼般大。四皇子仍旧射中了。
    第三个就……
    墙头上的人刚把靶子亮出来,外头的人就起哄了。
    太欺负人了啊!
    第三个不是靶子,是枚铜钱,拿红线拴着的。而且线头提在一个人手里。
    「这定着不动的,谁都射得中。这一回,可不一样!下头的人听好了,得等我把钱抛起来时才能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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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〇八章 礼成

    关于那第三箭,一直到很多年后都是一个谜案。
    潮生是知道四皇子的,马也能骑,但骑术说不上精绝,箭也能射,可是射铜钱,还是抛动的铜钱,就不是他能有的本事了。他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呀。
    但是那天迎亲,据说连中三元十分精彩,最后一箭“咻”一声射出去——
    大家猜怎么着?
    系铜线的红绳应声而断,铜钱轻飘飘的在空中翻了个圈儿,呈一条抛物线落下,被迎亲队里头一个人跳起来抓个正着。
    “哈哈哈!诚王爷好箭法!这三关我们是闯过了!”
    到底那绳子是怎么断的?是四皇子瞎猫撞着死耗子?还是有人暗里帮忙?或是那根红绳是假冒伪劣商品,质量严重不过关,抛一下就给抛断了......咳.后来潮生问了一次,四皇子理直气壮:“自然是我凭真本事过的关哪。”
    好吧,也许这事将成为干古之谜。
    外院的消息传进来,屋里头也忙开了,大公主和大姚夫人两人一起帮着潮生把那顶凤冠戴上,又把上头的流苏中珠一一理好。
    大公主拿起了盖头。
    潮生抬起头来,抿着唇,朝她微微笑。
    大公主微微怔了一下,手一滑,沉甸甸的盖头落下来,盖住了潮生的脸。
    她终于想起潮生让她觉得象谁了。
    象...敬顺皇后......蔡氏。
    她的母亲。
    盛装打扮,精致的妆容,沉静的眼睛,还有矜持的笑容——新娘被簇拥着走了出去,大公主站在原处,怅然若失。
    大姚夫人轻声说:“生儿子总是比生女儿好,起码儿子不用送走成了别人家的人。”
    大公主点子点头。
    是啊,大姚夫人说得对。
    潮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塞进轿子的。
    就是塞。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头重脚轻,衣裳象是一个铁壳子一样,坚硬而沉重,把她牢牢的捆在里面。
    幸好轿子够宽敞的,不然这身儿衣裳非给挤皱了不可。
    潮生把裙摆尽量探平拉直,以免等下被她给压得变了形。
    她的耳朵里灌满了条种声音,鞭炮声震天响着,人们乱哄哄的说话,琐呐声吹得很喜庆,可潮生完全听不出吹的是什么调子。
    “起——轿——”
    这一声既响亮又肃穆,潮生心里一颤。轿子也震动了一下,颤颤的离地而起。
    骤然的动静让潮生身子歪了一下,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托手。
    轿子稳稳地朝前行,潮生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没有底。
    王府是她熟悉的,这个丈夫也是,可是她还是无饶的惶恐起来。
    忽然矫子外头有人问了句:“潮生,你闷不闷?”
    潮生怔了一下,外面那人又问:“轿子走得快么?颠得厉害么?”
    她听出是小顺的声音,心里的不安倒是一下子消散了许多,也小声答:“我没事。”
    “你坐的后面暗格里有点心,有暖汤,要是饿了,你就拿出来吃些。”
    潮生险些没笑出声来。
    她往后摸,果然从后面摸出一把落壶,一包点心来。
    这肯定是李姑姑预备下的,小顺虽然体贴周到,却也没周到到这个份儿上。
    潮生倒有些渴,可是却不敢喝水吃东西,虽然从早上起来没吃什么东西,可一直也不觉得饿。
    她把藤壶和点心又放了回去。其实她自己的袖子里也有一小包点心,以备不时之需。万一真饿得头晕眼花,可以拿出来应应急,总不能出现让新娘饿晕的笑话。
    鞭炮声忽然又扑天匝地响了起来,外头又听着那一声拖得长长的声音:“落轿——”
    轿子落在地上。
    潮生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轿帘被掀了起来,喜娘扶着她下轿。
    潮生手里牵着一段红绸,盖头遮住了目光,视野只有自己脚尖左右的一小块地方。
    就这么一小块方寸之地,还有另一双脚。
    只能看见他的一点靴子尖,和一角红袍。
    潮生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
    他在前面,她在后头,一步一步,上了台阶,进了大门。
    她曾经居住在这里,也曾经离开这里。
    现在,她又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回来,就不再走了。
    以后,这里是他和她的家了。
    许是新鞋子不太合脚,潮生的步子不太稳当。
    幸好喜娘和丫环在两边扶得稳稳当当。潮生毫不怀疑,就算她此时脚软得一步也挪不动,这两边的人肯定也有足够的力气一直扶持着她,支持完这拜堂大礼。
    跪,拜,叩,起......潮生以前看到旁人拜堂,新郎总是磕头磕得结结实实,新娘总是略弯一弯就应付过去了。不是一个两个如此,差不多全都是这样的。
    那会儿她想,新娘子都腼腆.不肯出力拜。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这是有苦衷的!
    就算想结结实实的叩拜下去,也得看自己头上的凤冠答应不答应啊!潮生可以肯定,她要真敢低头叩拜,这顶沉重无比镶宝攒金的凤冠,铁定会砰一声砸在地下。
    这种时候,她想的却净是不相干的事。
    这间正堂,她曾经在这里跪拜过一次。那是刚迁进新宅子的时候,祭宅神灶神,她当时是跪在外面台阶下的。青砖地硌得膝盖生疼。不象现在,既铺着红毡,又设有褥垫,跪在上头软绵绵的。
    等到礼成,潮生只觉得背上肯定出了汗。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今天太阳又好,穿得这样厚,又跪又拜折腾半天,不出汗才怪。
    “这处有门坎......新娘子当心,下台阶儿了......”
    潮生现在完全没有方向感一直到被扶着坐了下来,她头已经快被压得抬不起来了,发根被扯得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
    再忍,她可真忍不下去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头上压力一松,潮生本能地抬子一下头。
    眼前已经不再是一片深沉浓烈的红,亮堂堂的。可是眼睛习惯了那红色,现在突然间掀去了盖头,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她茫然地怔在那里,听着屋里人纷纷议论着“新娘子真是国色天香”“这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之类的吉祥话。
    然后模糊的视野中,渐渐有一个人影清晰起来。
    他穿着一身红衣,正朝她微笑。
    潮生忽然就想起从前来。
    那是什么季节?恍惚间记不清楚了。他猜着一把伞从雨幕中走过来,越来越近。身形似乎也是这样,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楚。
    那时候他笑了吗?
    好象没有。
    可是管他呢,现在他是笑着的。
    后面又有人打趣:“看看,王爷这娶了新娘子,乐得嘴都合不上啦。”
    诚王爷放下秤杆,笑着抱一抱拳:“见笑见笑。”
    撒帐时潮生低着头,丫鬟和喜娘替她兜着衣裙,染得红通通的花生、和莲子柱圆枣子一起,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撒果的人还笑问:“兜着了吗”,潮生只能轻声:“兜着了。”还有系着彩绦的撒帐钱,象花蝴蝶一样飞过来,落在喜床上头。
    反正人人都得经这么一遭,新郎新娘在这一天,有耍猴戏娱乐宾客的义务。终于把所以流程经了一遍,两位有年纪的夫人和喜娘起来赶人了:“走走走,前头热闹去,让新娘子歇会儿吧。”
    就有不知哪家的女人插了一句:“可是得好好歇着,这晚上还有得劳累嘛。”
    屋里人又笑起来。
    潮生还是低着头。
    等满屋的人终于走了个一干二净,潮生终于抬起头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啊,等等,还有一个人没出去哪。
    四皇子眼里带着笑意,轻声问她:“累不累?”
    潮生诚实地点了一下头。
    “我还得去前头......你把大衣裳去了,洗把脸歇一会儿吧。”
    “嗳。”潮生轻声应着。
    他低下头来:“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暖烘烘的气息,象一只热热的手誓挠她耳朵痒痒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四皇子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朝她笑了笑,才开门出去了。
    芳园她们这会儿也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乍一到了一个新地方,什么都不熟悉。
    还是许婆婆先上前来:“姑娘,先把冠去了,换件衣裳吧?”
    潮生点了下头。
    芳园上前来,和许婆婆一起,小心翼翼地替潮生将凤冠托起取下,总算解放了她的脑袋和脖子。
    有个带头的,其他人总算知道该干什么了。有的去打水,有的就收拾起屋子来。刚才人多,屋里乱哄哄的。等潮生换好衣裳,洗过了脸,屋里已经收拾清爽了。芳景和芳园两个训练有素,各揪着床罩一角,俐落地一兜再朝中间一抖,刚才洒了一床的彩果喜钱就都被兜了起来。
    “姑娘歇一会儿吧。”
    潮生推开一点窗缝朝外看。
    她知道新房是设在哪一处的,只不过,虽然家俱五物是她选的式样,屋子怎么布置也是按她的意思来的,她却是头一次看到这屋子、这院子。
    新房设在东院里,出了这个门,一条夹道穿过去,就是四皇子的小书房——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与这里,只是一墙之隔。
    许婆婆正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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