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染青将月影的衣衫除下，用热巾帕轻轻清理污血。他轻柔而稳重地将污秽一点点抹去。却突然僵住了。
小妖不解地顺着染青的目光上移，然后心一颤，也僵住了呼吸。月影的心口还隐藏着一颗铁苍耳，一半已经刺进肉里。若是不小心碰到，便会刺进心脏。可不清理伤口又怎么将胸器取出来？
小妖垂下目光，望见染青的手握成拳，骨节泛白。
第六十九章 爱与不爱
“此乃深藏海底的千年海蚌骨髓所化，坚硬如铁，因爱恋世间不肯死去而怨恨顿生。稍微碰触便入肉三分。伤口很快就会溃烂，最后蔓延全身……”赶来的橘野说出铁苍耳的来历。
想来是如萱临死所变幻。她依附着海蚌重回人间，最后仍然没人知道她的心思。到底是因为贪恋生命还是怨恨某人都随着被染青封印而烟消云散。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救人。
然而橘野却无能为力，他的毒倒是可以侵蚀铁苍耳，可是月影不是萧青言，没有那么强壮的体魄承受。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在床前束手无策，小妖打来热水浸湿巾帕为月影擦拭身体，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小妖隔一会便要将它们清理干净。这些都还好说，心口上那枚却最要命。
陷入纱帐阴影里的月影睡得很不安稳，脸色渐渐发灰，绛唇褪去艳色，泛起皱皮。浑身冷汗如雨，双手却握得死紧，无论小妖如何努力都不能让她放松下来。
“月影姐姐……”小妖有些担忧地擦拭她的额头。头顶罩下阴影，她抬头，望见染青坐到床头，接过小妖手里的巾帕。
小妖静静地注视着他混合焦急与忧虑的侧颜，唇线紧抿，似有无数话无从诉说。眸光里有太多情愫，让曾见惯后宫情仇的小妖一时也难以分辨。她长长地吐口气，觉得屋子静得心慌，迫使她开口问道：“你爱她吗？”
她以为染青不会回答，或者干脆瞪她一眼，将她赶出去。却没想到染青只是顿了顿，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什么叫爱？亲情友情如果叫爱，那么我爱她。”
“那男女之情呢？”
“我不知道。”
“你既然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确定对她就是亲情友情呢？”
“……我们一族十二岁成人之后就会登灵山寻笔，它们是一生的伙伴，誓约永不背离。灵笔大多在山中修炼多年，最初它们是我们的老师，然后是兄弟姐妹，最后成为一生的伴侣。”染青的手细长骨节分明，轻轻碰触着月影的额头。他的声音有些飘渺：“这其中的关系与感情很难界定，我是真的不知道对她是何种爱，我只是，只是……不能失去她，她对我很重要。她如同我的半身，没有谁可以撕裂自己再生存下去……”
“可以啊，僵尸，妖怪……”小妖吐了吐舌头：“我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嘛……”
染青收回瞪向小妖的目光，垂眸只见月影紧蹙着秀丽眉心，嘴唇微张，像是无法呼吸又像在呼喊着什么。
小妖托着下巴，思绪翻滚，想起些久远的陈年往事，不由幽幽开口：“其实我在遇见陌尘哥哥之前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我自有意识起就在后宫中，早就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些情不得已，爱恨交织的故事天天上演。要说爱，那些妃子没几个真爱皇上，还有很多割舍自己的初恋挤进宫中，但结果往往是变作路边白骨，运气好的有座香冢，运气不好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后来我厌烦了，跑出宫来游荡。那时候我天天变幻模样，今天妖魅，明天清纯，总是勾搭各种各样的男人，因为觉得他们个个都愚蠢透顶。直到后来与陌尘哥哥相遇，他贪吃，爱烧鸡胜过爱美人，我从未遇见这样的妖。于是便收心跟在身边。”
“你喜（炫书…提供下载）欢陌尘？”这是染青听了半天后得出的结论。
“当然不是。”小妖摇摇头：“与陌尘哥哥相遇后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男人都这么愚蠢，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为外表所动。”
“哼，他那是着急去吃烧鸡吧。”染青短促地笑了笑。
“反正我觉得月影姐姐是真的爱你。”
“什么是爱？”
“想见面，见了面也不过是聊些家常，可不说上几句，不看一眼，心就空得难受。”
染青沉默了，他从未与月影分离，除了自己疯癫的时候。那时候偶然清醒是怎么想的？离开，远远离开，不能因此让她丧命。这算是爱吗？
“……染青！”院里传来陌尘的声音。
他一阵风似的进来，望见躺在床榻上的月影，便一把将染青扒拉开。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后，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效，反正以前我受伤的时候都是这样治愈的。”
“什么法子都好，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陌尘挥手叫他们往后退退，都挡在眼前是怕他张嘴吞了月影不成？他坐在床边，双手合十，仰着头。一团淡淡光晕从嘴里吐出来，滚落在床褥上。
小妖轻声叫道：“那是你的元丹……”染青眉一挑，那在床褥上滚动的龙眼大的光球与普通蛇妖的元丹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见陌尘将元丹拾起，轻轻在月影伤处滑过。
柔和的光晕将那些可怖的腐肉吞噬，将铁苍耳慢慢消融。月影紧蹙的眉峰稍稍松动些，脸色终于渐渐恢复正常。陌尘停顿了下，回头对染青他们说：“心口的伤恐怕要耗费些力气，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
“拜托了。”染青头一次郑重其事地向陌尘行礼。蛇妖公子勾勾唇角，随意地摆摆手：“谢就不用了，给我准备些吃的吧。”小妖望望染青，知道他是不情愿离开，便自己出去找萧青言。
他说着托起元丹，轻轻吹了一口气。染青从背后看的很清楚，闪耀着红光的八卦阵将月影整个笼罩。图纹忽明忽灭，光雾弥漫。八卦阵慢慢旋转，越转越快。
第七十章 饥不择食
倏地，笼罩着月影的八卦阵爆裂来开，红光迸散，刺眼的光辉将整个室内照亮。待光亮褪去，染青只看见陌尘倒在床旁。他连忙上前查探，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脉象脸色还正常，倒没有更多险情。他又望向月影，她心口血粼粼的伤口正在逐步愈合。
染青稍稍松口气，扶起陌尘将他背出房间。
小妖正要过来看看情况，一见陌尘哥哥被背出来，连忙跟在左右。进到东厢房，将陌尘轻轻放到床上，小妖满脸焦急与担忧：“陌尘哥哥是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可能是精力过度，我担心他的元丹……”染青说到此停顿了下，皱了下眉。他发现陌尘胸口一团温暖的光晕慢慢凝聚。最后一颗龙眼大的光球跳出来，悬浮在空中。染青伸手想要触摸，光球微微颤抖着飞旋到陌尘额头上，缓缓渗透进去。
染青神色越加复杂，他刚刚明明看见光球跟八卦阵破裂，元丹是妖精千百年修炼成的最为珍贵的结晶，是整个生命的核心。元丹一旦毁灭千百年的道行也随之灰飞烟灭，甚至有可能要命。
可陌尘的元丹竟然重新聚合，融入体内。太奇（炫书…提供下载…87book）怪了。
他正看得出神，小妖可坐不住了，摇晃着染青：“陌尘哥哥他没事吧？”染青回过神来，出言安慰：“应该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妖松了口气，她想起些什么，转身又跑出了房间。而染青再次查探陌尘，见确实没什么异状这才出了东厢房。
月影的伤势已经平稳，脸色趋于正常，眉头也松开了。只是始终还在沉睡中。而陌尘知道黄昏将至才悠悠醒转，他睁开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眼望见正在烛火旁撑着桌子打瞌睡的萧青言。昏黄的光晕落在他英挺俊朗的侧脸上，弥散淡淡的光辉。陌尘盯着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指戳了戳，见没什么动静就扯过来一件外衫给他轻手轻脚地披上。
衣衫刚刚碰上，萧青言就腾的醒了。还有些茫然地眨眨眼，望着陌尘出口而出：“你没事啦？”
“睡了一觉好舒服，这几天累得要死，就是肚子饿……”陌尘刚说完，肚皮里就咕噜噜唱起空城计。
萧青言忙不迭地起身：“哦哦，已经准备好了。”
他脚步欢快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遇见正在石榴树下休养的橘野。见王爷风风火火却满脸释然的神情，橘野想来大概是陌尘醒了。他冲王爷微微躬身，问道：“萧王爷如此着急，是不是陌尘醒了？”
“是啊，不过他饿了，我让厨房将烧鸡送来。”萧青言边说边往院落外走。健步如飞，看来陌尘无事让他很开心。橘野站在落英缤纷中回头望着萧青言消失的背景，淡色双唇轻笑，他招来小童跟阡，仔细叮嘱他们几句。二人边听边点头，最后行礼退下。
板栗烧鸡，土豆香酥鸡，葱油香菇鸡，蒜蓉沸油鸡，香露全鸡，鸳鸯鸡……一切跟鸡有关的吃法统统出炉，堆在陌尘面前像座小山。然而也就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全部被吃光光。而陌尘摸着肚子意犹未尽，显然还没吃饱。
萧青言有点惊讶，往常陌尘虽然能吃，但是这样的分量他也差不多饱了。今天却是格外的食欲大震。又招呼管家抬上来一堆烧鸡。陌尘又是一顿猛吃，最后一口落肚，他眨眨眼，望着萧青言说出一个字：“饿。”
“你没事吧？已经吃了这么多……”萧青言真的有点吓到了，他不是担心费用，而是怕陌尘突然这样猛塞吃坏肚子。在怎么能吃也还有限量的，超出必然会引起病变。
陌尘也很烦躁地挠挠头，饥饿感像是啃食骨头的虫蚁攀爬在他全身，这么多食物就像气雾般从肚子里消失掉，反而吃的越多，饥饿感越强烈。
萧青言不敢怠慢，又吩咐管家去准备些食物。而陌尘因为被饥饿感折磨得眼睛有些发红，他盯着萧青言，突然就扑过去咬住脖子。靖王爷忍住要出口的喊叫，冷汗霎间就从额头滚落，他咬着牙，声音断断续续的：“陌尘，陌尘……是我，烧鸡一会就来了，陌尘……”
也许是萧青言肉的味道不够鲜美，又或者是他熟悉的话语让陌尘从饥饿中找回了几分神智。陌尘渐渐松开了嘴，嘴角挂着一丝血。映衬着发红的眼瞳，让人不寒而栗。萧青言痛得难以说话，万幸陌尘那一嘴咬的并不很深，只是留下深深的牙印，说是牙印已经有些不正确，若不是陌尘及时醒悟，那绝对会被咬穿的。此时青紫色一片，渗透出丝丝血迹。
橘野匆匆进来，他先是被眼前的一幕震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近前，小童抱着个小竹筐跟在身后。
“萧王爷你没事吧？”橘野先问候了萧青言。后者轻轻碰触着伤口，摇了摇头。橘野冲小童使了个眼色，乖巧的小侍童连忙打开竹筐。一股迷人的香气扩散开来，让陌尘双眼放光。小童一哆嗦，那眼神看的他心里发毛。
“橘野你真是好人，我快饿死了……”陌尘喃喃自语，看来他没完全饿糊涂。小童在得到橘野同意之后将一只烧鸡扔了出去，陌尘一口叼住，几下吞进肚子。随后又盯着那只竹筐不放，舔着嘴唇。要不是小童知道他不吃人，简直以为自己已经被猛兽盯住。
“一颗恐怕还差点。”橘野捏着下巴点点头。小童忙又拎出一只烧鸡扔出去。陌尘依然很矫健迅猛地叼住，吞进肚子。他有些不满，目光始终没离开竹筐：“就这么两只怎么吃得饱？都给我嘛！”
“你很快就饱了，再吃就真的撑了。”橘野很有自信。小童为了避免被陌尘误吞，躲到了橘野身后。
陌尘烦躁地撩开落到眼前的额发，没好气地嚷嚷：“小气鬼！就这么点点塞牙缝还差不多，怎么会……耶？”他正说着，一股暖流从体内升腾，将那恼人又疯狂的饥饿感一点点吞噬。肚腹中的满足感让他心绪平静。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让他充满活力。
陌尘摸摸肚子，望着橘野发愣：“我居然，觉得吃饱了……”
鬼市大佬手掩下巴轻笑：“你是能力用的过多，所以平常的食物难以补充。不过，你苏醒的时候也到了。在装青花大蟒已经活不下去。”
“什么叫装，我就是青花大蟒。”陌尘因为吃饱喝足精神很好，然而目光一转，望见萧青言脖颈上的伤痕又惊叫一声，随后惭愧地低下头，手指相对：“对不起，我刚才饿昏了……”
“没事，也不是很严重。”萧青言笑笑。
“不过，有件事……”
“什么？”
“青言你真的很难吃。”
“……”
第七十一章 一朝成神
萧青言捏了捏眉心，对陌尘表示感激：“谢谢你觉得我很难吃。”陌尘挠着后脑勺表示不好意思。虽然有些愧疚，但对于能让自己吃饱的烧鸡他更感兴趣。橘野笑了笑，从袖口摸出一颗拳头大的珠子。晶莹透亮，流转着丝丝银光。陌尘很是好奇，伸手戳了戳。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
“是稀有的南珠。百年才能出一颗。”橘野将南珠放到陌尘手里：“这才是你的食物。”
“啥？”陌尘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挥挥手，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又冷又硬的珠子，怎么可能吃得下。”
“你刚才吃的烧鸡里就放了南珠。”橘野指了指小童抱在怀里的竹筐。陌尘一愣，重新低头瞧瞧南珠，又抬头冲橘野眨眨眼，仍然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不相信，好好的烧鸡不吃，吃珠子，你当我是小白蛇好骗哦！”
橘野叹息一声，摇摇头：“你还以为自己是青花大蟒？”
“不然是什么？”
“你就不觉自己会八卦之力很奇（炫书…提供下载…87book）怪？”
“有什么奇（炫书…提供下载…87book）怪的？”
“难道你那些蛇兄蛇妹们也会？”
陌尘抱着肩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不会，就连成精的都没有。”橘野露出早就料到的神情，突然退开几步，右手按住胸口，深深弯下腰去：“向伏羲风氏后裔致敬。”
橘野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陌尘眨着眼瞪着橘野好半天才突然大笑出声，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抹着眼泪直起身子：“你……别开玩笑了，伏羲后裔？疯了吧。”
橘野挑起一边眉峰，侧开头轻声自言自语：“我也不想相信，大神的后裔会这样贪吃不靠谱。”
“你说什么？！”
“我说若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老龙王一定知道。”
陌尘双手一顿，这是个好办法。他回身拽起萧青言就往门外跑，等两人上了云端之上，萧青言才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你拽住我干嘛？”
“去龙宫啊。”陌尘一脸理所当然。
“我是人啊，而且我去龙宫不是……”
“反正你也没见过，跟去开开眼。”陌尘回头翘起清越如风的笑容：“龙宫很漂亮，还有好多海鲜……”
萧青言笑着叹口气：“恐怕海鲜多才是真的吧。”
行至片刻，从云雾中隐隐窥见东海连绵不绝的海岸。雪浪层层叠叠撞击着，溅起晶莹剔透的水花。成群的海鸥掠过浪涛，缓缓盘旋。
两人按下云头，降落到海面上。
巡视的虾兵蟹将看见突然降落下来的云团，慌忙收起从厨房顺来的点心跟茶水。喷着一嘴的点心渣滓大喊：“汝等什么人？！胆敢擅闯东海龙宫地界，速速退去，饶你们不死！”
“是我！”陌尘大喊一声。众兵将认出是他们离家多年的太子，连忙放下兵刃，跪地行礼。
老龙王今年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从东海底一条小龙开始活到现在，胡须一